萬花樓/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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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出潼關劉慶追蹤 入酒肆狄青遇母[编辑]

  話說劉參將奉了馬總兵之命,駕上席雲,離了潼關,向前途落雁坡而來。一程追上,將已七十里,在空中緩緩隨著狄青。不料他金盔上一對寶玉鴛鴦,有霞光衝起,刀斧不能砍下,故難傷狄青之命。

  當日日已沉西,天色昏暗。狄青與張忠、李義三人並馬而行,催軍前進,意欲找了好地頭安紮。張忠偶然抬頭觀看,連忙抽勒絲韁,叫道:「大哥,你看空中這朵烏雲,倏上倏下,正對著你頭頂上,這是何緣故?」李義道:「果然奇怪,莫不是妖雲?」狄青道:「不必論他妖雲妖物,且賞他一箭吧。」即向皮囊中取一箭,搭上弓弦,照定烏雲,嗖的一聲放去。只見這朵烏雲像流星飛去。原來這一箭已射中飛山虎的左腿,好生疼痛。兄弟三人因天色烏暗,到底不知此物是什麼東西,又見天晚難行,只得在平陽大地安紮,屯了軍馬。是夜,軍士埋鍋造飯,馬匹餵料。張忠、李義巡管征衣,點起燈燭,四野光輝。狄爺一人步行四野,離得平陽地,遠遠見有燈火光輝,再跑數十步,乃丁字長街。對面左側有酒肆一間,店主正在將上好美酒小缸傾轉大缸,香濃濃的順風吹送來。

  大凡愛灑之人,見了酒總要下顧。狄青想:此刻夜靜更深,還不閂門,夜來還作買賣,不免進內吃酒數杯,然後回營,也未為遲。想罷,徐徐舉步而進。店主一見,嚇得慌忙跪下。但見此位將官,頭戴金盔,身穿金甲,想來不是等閒之人,故店主跪地叩頭,呼聲:「將軍老爺!小人叩頭,不知駕臨何事?」狄青道:「店主不必叩頭,你店中可是賣酒的麼?」酒保道:「將軍爺,此處乃賣酒饌之所。」狄青道:「如此,有上好酒饌取來,本官要用。」酒家喏喏連聲道:「將軍爺且清至這廂上座,即刻送來。」狄青進內一看,見座中並無一客,當中一盞玻璃明燈,四壁四盞壁燈,兩旁交椅,數張花梨桌,十分幽靜,狄青看罷,倒覺心開,揀了一桌,面朝裏廂,背向街外。坐定半刻,酒保已將美饌佳釀送上,狄爺獨自一人斟酌。吃過數杯,偶然瞧著裏廂西半邊之內,坐著一個婦人,年紀有二十三四,面龐俊俏,淡淡梳妝,目不轉睛的觀看。狄青見了,心中不悅道:這婦人真乃不識羞慚,因何只呆呆將本官瞧著?父母家若養了這等女兒,大大不幸!娶他為妻子,必然家運顛倒。原來狄青乃是一個正大光明,不貪女色的英雄,故見女子目睜睜看他,惱他不是正性婦人。

  當下婦人呼喚酒保進去,便問此位英雄姓名住居,多少年紀。酒保道:「奶奶他是無意到店中吃酒,過路的官長,你盤問他何事?」婦人道:「你不要多管,快些問個明白。」酒保應諾,暗言:小奶奶真奇,吾在他店中兩載,一向謹細無偏,今教我問此位將軍姓名住居年紀,定然看中了少年郎了。不覺行至桌邊,口稱將軍爺:「請問尊姓大名,住居何處?乞道其詳。」狄爺見問,遂答道:「本官乃世籍山西,姓狄叫青。」酒保道:「多少年紀?」狄爺聽了,問道:「你因何問起年紀?」酒保道:「我這裏奶奶請問。」狄爺心想:奇了。即言:「吾年方十六歲,你好不明禮儀。」酒保道:「將軍休得見怪,吾回報奶奶去了。」酒保進內言知,那婦人聽了,喜形於色,還要再詰。

  酒保道:「奶奶還再問什麼?」婦人道:「問他世籍山西那府,那縣,那鄉,那保?速問他來!」酒保強著應允,一路搖頭道:「我們奶奶好蹊蹺,但想青春女子,誰不歡樂風流,怪不得見了少年郎君,春心發動。我看此位將軍,生來性硬無私,他決不來就你。」又到了桌邊,呼道:「將爺,休得動氣,小人還要請問,貴省既是山西,請問那府,那縣,那村莊?」狄爺想道:為什麼盤問我的根底?即說明與你知,且看你這婦人怎奈我何!即道:「我乃山西太原西河小楊村人,快去通知!」酒保欣然去了,將情達知。婦人聽了,急忙轉身進內,叫道:「母親,外廂有一位年少將軍,乃是我弟狄青,女兒不敢造次輕出,母親快出去看來。」孟氏聽了,又驚又喜:「想起前七載水淹太原,骨肉分離,多人波濤之內。只道你弟死於水中,為娘時時感傷,暗暗懮思,今日萬千之幸,孩兒還在世間!」狄金鸞道:「母親休得多言,快些出外廂,認明是否。」孟氏急步行走道:「女兒且隨娘出外!」

  孟氏來至店前,金鸞在後,輕指將軍道:「母親,此地不便觀看,你可近前認來。」孟氏近前細看少年,點首大呼:「孩兒,你可知娘在此否?」狄小姐忙呼:「兄弟,母親來了。」狄青停杯一看,立起來,搶上前,雙膝下跪,呼道:「母親,姐姐!可是夢中相會麼?」孟氏夫人手按兒背,開口不出,淚珠滾流。狄青呼道:「母親休得傷懷,只因不孝孩兒,自那日大水分離,已經七八載,兒得仙師援救,無時無刻不掛念生身之母。今宵偶會,好比花殘復發,月缺重圓。」老太大道:「孩兒,你多年耽擱在何方?且起來說與娘知。」狄青道:「不孝孩兒,多年遠離膝下,至累老親愁苦,罪重非輕,待兒叩稟,那裏敢起來!」孟氏道:「這是天降奇災,說來話長,且起來再談吧。」小姐悲喜交集道:「兄弟,休言自罪,且起來相見。」狄青道:「方才我認不得姐姐了。」金鸞道:「兄弟同胞一脈,焉有不記認的?」狄青道:「只為多年離別,不期相會,一時記認不來。今日實乃天遣母子姊弟重逢。」小姐聽了含笑道:「也怪不得兄弟,只因水災分離之日,你才九歲。」轉身又對老太太道:「且到裏廂,然後言談心事吧。」又吩咐酒保,收拾殘饌閉門。

  當時母子三人進內坐了,老太太道:「你一向身在那裏,怎生取得重爵高官?」狄青道:「母親聽稟。」就將被水災之日,得仙師王禪老祖搭救,習藝七年,思親之念難止。太太聽到此處,說道:「為娘遭此水難,幾乎性命難存,幸得你姐丈張文駕舟救了,奉養在家。你姐丈前去潼關得功,故藏身在此,不料你姐丈去年被馬總兵革了職,因在此開個酒肆。」狄青道:「如今姐丈那裏去了?」老太太道:「他往顧客家收賬去了。」狄青道:「母親,姐丈曾經作過武官,何妨樂守清貧,因何作此微賤生意?」老太大道:「此乃素其分位而行,不得不然呵。」狄青道:「姐姐乃女流之輩,又是官宦之女,如何管理店內生理,豈不被人議論?」狄青乃直性英雄,「是以有言在口,便按捺不住,信口而出。金鸞小姐卻想:因何兄弟初會,就怨言著奴?便對狄青道:「此乃婦人從夫而貴,從夫而賤,事到其間,也無可奈何了。」說完,抽身往廚中再備酒饌。

  狄青見姐姐去了,心甚不安,反悔失言,招姐姐見怪。老夫人呼道:「孩兒,你性直心粗,埋怨著姐姐。但今久別初逢,不該如此。」狄青道:「母親,這原是孩兒失言了。姐姐見怪,怎生是好?」孟氏道:「不妨,待娘與你消解便了。但你方才將分離始末,才說得半途,再將怎生得官受職,明白述來。」狄青將別師下山時起,一長一短,直說到目今領旨解送征衣。孟氏聞言,心花怒放,喜道:「前聞姑娘已歸泉下,豈知今日仍存,身作皇家母后之尊相認孩兒,乃情深義重,何幸玉鴛鴦,也有會合之日。但兒呀,你奉旨解送征衣,身當重任,不可耽擱了程途。倘然違誤了,罪責非輕。」狄青道:「母親這事不妨,姑母娘娘恐孩兒耽擱程途,過了限期,特宣到佘太君授書一封與楊元帥。還有韓叔父、包大人密書相保,倘孩兒過此限期,楊元帥也要諒情,決不加罪於我。」孟氏聽了,深感姑娘用情,並各位忠良厚愛。母子談談說說,不覺已交二更,狄金鸞烹庖好佳餚美酒,排開桌上,請母上坐,姐弟對面,細酌慢斟,按下不表。

  再說飛山虎幸而本領很好,身軀強壯,左腿帶箭,忍著疼痛,緩緩落下雲頭,在無人之所,拔出箭頭,擠出淤血。再駕雲一探,知狄青落在張文酒肆中,便又緩緩落下,坐在一塊頑石之上,想道:張文是我同僚好友,待我與他商量好了,去了結這狄青吧。劉慶正在思量,只見火光之下,有人一路跑來,原是張遊擊。劉慶欣然招手道:「張老爺那裏來?」張文住步一看,笑道:「原來是劉老爺,緣何一人深夜至此?」劉慶道:「有話與你相商,但你從那裏回來?」張文道:「收些賬目,被友人款留,是以這時才回。但有何商量?快些說知。」劉慶道:「非為別故,只為朝廷差狄王親解送征衣到三關,現今已出潼關。但此人與龐大師作對,故大師有書來與馬總兵,要害欽差一命,教我刺死,即加升官爵。方才駕上雲頭,正欲下手,不知他盔甲頂上兩道毫光衝起,大刀不能下,反被他一箭射在我左腿上,十分疼痛。如今打聽他進了你店中吃酒,你回去若用計勸酒灌醉他,待我前去解決此人性命,將你之功,上達太師,管教起復你的前程。」張文聽了道:「劉老爺,你能包定我的前程,即助你一臂之力便了。」劉慶道:「都在我身上。」張文道:「如此,你在此候著,一更鼓時,方好來復。」劉慶允諾暗喜,在此等候張文回音。

  這張文急匆匆來至家中,將門上叩幾聲,酒保早已睡熟,被他夢中驚醒,起來開了店門,道:「原來是老爺回來了?」這酒保為何稱張文是老爺?只因張文前年作過遊擊,人人皆以張老爺呼之,即近處的百姓或朋友,也是稱慣張老爺的。當下酒保揉開眼睛,道:「老爺今早有親眷來探訪你了。」張文道:「是什麼親眷?」酒保道:「老爺你不知緣故,待小人說知。此人威風凜凜,氣宇昂昂,穿戴金盔金甲,好一位武官。太太說是他兒子,今進內與太太、奶奶三人一同吃酒談心,老爺還該進去陪他吃數杯。」張文道:「此人姓甚名誰?」酒保道:「姓狄名青,老爺認得他否?」張文道:「如此,果然是我舅子了。」方才劉慶在張文面前,只說狄王親,並不說狄青,是以張文全然不知。如若他說出狄青之名,張文自然曉得是郎舅,也不擔承劉慶之計了。

  不知張文會到狄青,如何處置劉慶,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設機謀智拿虎將 盜雲帕巧伏英雄[编辑]

  當晚張文一路進內,萬分喜悅,到了中堂,果見一位金甲將軍,坐於妻子左側,丫環侍立兩旁,當中老太太一同舉杯。又聞妻子道:「兄弟再飲數杯酒,包你姐丈會回來的。」言未了,張文進來,言道:「待我來陪伴一杯可否?」金鸞登時站起,呼道:「相公,我家兄弟在此。」狄青見姐姐起位,也站起來,抬頭一觀,呼聲:「姐丈。」太太也道:「賢婿,我兒到此。」張文喜道:「岳母呵,你今眉鎖得遇鑰匙了,真乃可喜。」郎舅二人,殷勤見禮,對面坐下,丫環又添上杯筷,重新吃酒。飲了數杯,張文又問起狄青別後之事,狄青將前後事情一一告訴。張文聽罷,大喜道:「不料兄弟少年英雄,早取高官,人所難及。」又問狄青道:「你在前途,可曾遇有刺客否?」狄爺道:「我前途並未逢什麼刺客,姐丈何出此言?」張文道:「如此,還算你造化,險些兒一命送於烏有了。」

  當時老太太母女聞言大驚,狄青道:「是什麼人行刺,你何以得知?」張文聽了冷笑道:「都是龐賊起了風波,致書馬總兵,要將你的性命結果,故差飛山虎在前途等候。」狄青道:「我在途十多天,並未遇見什麼刺客,如今姐文既知刺客,在那方埋伏?」張文道:「你出關後,可曾發一箭麼?」狄青道:「途中果見烏雲當頭,或上或下,不知何物,故發箭一枝。這團烏雲,猶如鷹鳥飛去,到底不知什麼東西,正在狐疑。」張文冷笑道:「你有所不知,此段烏雲乃是馬總兵手下的參將,姓劉名慶,渾號飛山虎,曾遇異人傳授席雲之技,來去如飛,算得絕技。方才劉慶對吾說知,身駕烏雲,要來行刺,不知何故,你頭盔上兩道紅光衝起,大刀不能砍下。又說反被你一箭傷了左腿,如今打聽得你進我家中,叫我灌醉你,待他來取首級。事成之後,許復我前程。當時他說狄王親,我不知何等之人,豈料竟是舅弟!」狄青聽罷,大怒,母女亦深恨奸臣惡毒。老太太道:「這玉鴛鴦原是一件寶貝,若非姑娘好意,將此物配於盔上,早已身赴黃泉了。」狄青道:「姐丈,這奸臣如此惡毒,數番計害。待飛山虎來,小弟有寶劍先結果此人,後回關斬馬總兵,他也是一班奸臣黨羽。」張文道:「賢弟且慢,休得動惱,這飛山虎雖有行刺之心,乃是希圖官高爵顯之故。此人秉性堅剛,最有膽智,雖人非出眾超群,也算得一員英雄上將,只可用計將他降伏,不可傷其性命。」狄青道:「倘或不肯服我,便當如何?」張文道:「不妨,他平日與我相交,不啻同胞之誼,吾說話無有不從。須用如此如此計較誘引他落在圈中,還懮他不降服麼?」狄青聽了喜道:「姐丈真乃妙算!」孟氏母女,也覺欣然。

  當時母子四人,酒已不用,金鸞命丫環收拾去了。張文將狄青藏在前樓閣中安睡。若論張文曾作過武官,所以正室寬大,就是廳堂書齋樓閣,內外都是幽雅潔淨,不染塵俗之氣。不比庸俗酒肆,灶旁是床帳,堂中是堆柴之所。當下張文秉燭,命丫環將方才餘饌搬出堂中,兩雙杯筷,一壺冷酒。這是張文的設施,只因要收服這劉慶,故設此圈套,只言與狄青二人一同對飲,酒未完而狄青已先醉了。又喚醒酒保,吩咐道:「少停劉老爺來時,不可說出狄老爺是我郎舅至親,不要先去睡,猶恐要你相幫之處。」酒保應諾。

  張文即開了門,提了火把,來至街中。一見這飛山虎,只言狄欽差已沉沉睡去,如今睡於後樓中了。劉慶聞言,心頭大悅,呼道:「張老爺,既然狄欽差被你灌醉,待我前往賞他一刀,你的前程即可起復了。」張文道:「劉老爺,且慢慢的,倘或被他得知了,你我不是他的對手,如何是好?」劉慶冷笑道:「張老爺,不是我誇口,只一刀,管送他性命,若再復刀,不為好漢了。」張文道:「既如此,與你同往便了。」

  二人進了店中,將門閉上,引劉慶至方才擺列酒饌之所,呼酒保收拾杯筷殘羹,吩咐再取幾品好饌,上品美酒,說:「吃個爽快,再下手不遲。」飛山虎等至三更,腹中饑乏了,況是好酒之徒,心中大悅道:「張老爺之言有理,果是肺腑兄弟,說得吃酒二字,是我意中所喜。但一到你家,便吃酒叨擾,小弟有些過意不去。」張文道:「劉老爺,你若說此言,便不是知交了。」劉慶喜道:「足見厚情,但方才收拾的餘饌,可是狄欽差食殘餘的麼?」張文說是。當有酒保排開幾品佳餚,一大壺雙燒美酒,備辦的如此速捷,皆因店中尚有餘多,二人對坐,你一杯,我一盞,張文是有心算他,酒多虛飲。飛山虎一見酒,便大飲大喝,頃刻一連飲了三大瓶。張文加倍殷勤,不一刻時間,飛山虎吃得醺醺大醉,心內糊涂,喃喃胡說,睡於長板凳上,呼呼鼻息如雷。張文連呼不覺,即喚酒保取到麻繩,將他緊緊捆牢了。張文自言自語道:「劉參將的本領,我卻不怕,只防他一個席雲帕厲害,不免搜出來便了。」言下即解脫衣襟,內有軟布囊一個,裹著席雲帕子,即忙取了,腰間一把尖刀,也拿下來,一一收拾停當,然後加了一道麻繩綁著,猶恐他力掙得脫,便拿了尖刀帕子,回到後樓中,對狄青說知。狄青接過尖刀,怒氣衝衝,說:「可惱這夥奸臣,必要害我一命,我卻不怪劉慶,他不過奉命而來。只有龐洪、孫秀這兩虎狼,行此毒計,今生不報復此仇,枉稱英雄了!」將尖刀撩於地下,又將席雲帕拿起一看,道:「姐丈,此物取他何用?」張文道:「吾弟有所不知,飛山虎的一生本領,全仗此帕來去如飛,今夜盜了他的,就不是飛山虎了,且待他醒來降服他,然後送還。」狄青笑道:「果然算無遺策,非我所及。」郎舅二人,言談不能盡述。

  時交四鼓,四唱雞聲,飛山虎悠悠酒醒了,呵欠一聲,一伸縮,動彈不得,叫道:「那個狗囊,將我綑綁了!」用力一掙,身軀一扭,掙扎不脫,便高聲:「那個狗奴才,將我綑綁,還不松脫我麼?」旁邊酒保笑道:「劉老爺那個教你貪杯,吃得昏迷不醒的。那狄王親是我們老爺的親舅子,我們老爺是他親姐丈,你今落在他圈套中,只怕今夜要一命嗚呼了。」劉慶聽了,怒目圓睜,大罵張文。郎舅二人同跑至外廂,張文撫掌笑道:「劉老爺為何如此?」劉慶罵不絕口:「我與你平素厚交,不異同胞,何以哄騙我來,將我綑綁了,莫非欲陷害我性命麼?」張文道:「非也,劉老爺,休得心煩,這狄欽差原與小弟郎舅之親,他是當今太后嫡侄,貴比玉葉金枝。況他奉旨解送征衣,身擔王命,職任非輕,你今害了他性命,一則狄門香煙斷送了,二來征衣重任何人擔當?即你害了他,聖上追究起來,太后娘娘怎肯干休,即龐太師也難逃脫。你與馬總兵難道脫得干系麼?」劉慶道:「張文,既有此言,何不明說?將我弄醉,綑綁身子,是何理說?」張文道:「我不下此手,諒你不依,活活一位狄王親,豈不死在你尖刀之下麼?」狄爺又喚道:「劉參將,你既食君之祿,須要忠君之事,不應該聽信馬應龍的惡意要傷害於我。況我與你平素非冤非仇,並無瓜葛,你今夜依著奸臣,害我一命,天網恢恢,奸黨有惡貫滿盈之日,臭名揚播,千秋難洗。即龐洪作奸為惡,我也深知,他日還朝,定不姑饒,必要削除奸黨,肅正朝綱,即馬總兵也難脫斧鉞。你莫怨別人,要怨那大奸大惡之徒。」張文又呼道:「劉老爺,你與我相交已久,何殊兄弟。但你立心不正,妄思圖害欽差,即殺你不為過。惟念昔日交情,不忍加誅,勸狄王親收錄麾下,隨往邊關,倘得立功,何難封爵。你原乃一位烈烈英雄,何必依奸附勢,受奸人牽制?不見古今來作奸犯科,難得善果,若聽愚言,便是你知機之處。」飛山虎聽了,想道:已入圈套,況他郎舅串通,將我綑綁,不依他也不能。狄青是太后嫡侄,官高勢重,年少英雄,雖太師身為國丈,焉能及得此人?況太師為奸作惡,立心不善,張文之言,果也不差,後來必無善報,莫若聽他之言,隨欽差到三關,倘若得立戰功,豈不強於在此為副性武員?想罷,便道:「張老爺有此美意,何不同我商量?」張文笑道:「劉老爺,若不如此,你未必肯丟此參將。」狄爺又笑道:「可惜你乃堂堂七尺之軀,不與國家效力,反附和奸臣,欺天害理,真乃愚人了。」飛山虎呼道:「王親大人,原是小將差了。」張文又呼道:「劉老爺,如今果願隨從我家舅子否?」劉慶道:「固欲與狄王親執鞭左右,只懮馬總兵忿恨,要害我的家屬。且待我回去,搬取家眷便了。」張文聽了言道:「所見不差,接來我家中同住,未知尊意何如?」劉慶道:「張老爺若肯相容更妙,但今狄王親有王命在身,料難耽擱,請先自登程,待小將安頓了家眷,隨後而來便了。」狄爺道:「你言是也。」

  當時張文跑過來,將繩索輕輕解脫了。飛山虎上前見禮畢,又將懷中一摸,不覺呆了,即呼道:「張老爺,吾這席雲帕子被你收藏了,快些交還我,回關去回復馬總兵。」張文冷笑道:「若將席雲帕交還,你回去只恐不來了。」飛山虎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那有食言爽約之理?況乃兄弟之間,何用多疑?劉某乃愚鹵之夫,豈是奸詐之徒?」張文道:「這也不相干,你且回去,攜了家眷來,方能還你。」飛山虎無奈,只得別了狄王親,辭過張文,向潼關而去。

  話分兩頭,單表劉慶徒步而走,一日回至潼關,不覺天色已明。當日早晨,馬總兵起來升帳,坐於大堂,自言道:昨日飛山虎一去,狄青性命定已完了。正在思量,忽見小軍報道:「啟稟大老爺,今有參將劉老爺進見。」馬總兵傳命,請他進來相見。小軍領命來到關前,請進飛山虎。

  不知飛山虎怎生回復總兵,如何脫身逃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軍營內傳通消息 路途中痛懲強徒[编辑]

  當下劉慶傳進,參見過總兵大人。馬應龍一見開言道:「劉參將,承辦之事成功否?」飛山虎道:「馬大人不要說起,昨夜白跑一趟。小將一駕上席雲帕,追趕至三四十里外,已趕上狄青,方欲下手,不想他頭盔上有甚麼寶貝,一程追去,刺殺不成,反被他一箭射中左腿,只得不追而回。」馬應龍道:「果有此奇事麼?但龐太師久有除謀狄欽差之意,若害他不成,被他看得我們是個無能之輩了。」飛山虎道:「大人不須煩惱,待小將另設機謀,必要取他性命,才算小將不是誇口。」

  當日馬應龍點頭喜悅。劉慶辭別,回至家中,將言告知母妻。劉妻道:「妾無有不依,但我乃女流之輩,出關之事最難,況怎能瞞得馬總兵共出潼關?」劉母也道:「媳婦之言不差,須要打算而行,不可造次。」飛山虎笑道:「母親、賢妻,不必過慮,如今不用出關,明日只須如此如此。」母妻二人應允。

  按下劉慶家屬商量不表,且說張忠、李義,只因那夜狄哥哥一人信步去了,候至天色微明,還不見他回營,只得分途找尋。先說狄青是夜原恐二人找尋,辭別母親。孟氏太君喚道:「孩兒,我母子分離八九載,死中得活,難得今日天賜重逢,實乃萬千之幸。你身承王命,為娘不便牽留,但今夜人馬安屯了,不用趲程,談談離別後事,到了天明,送你登程便了。」狄青不敢違背母命,是夜母子姊弟,說說談談,不覺天已發曉。狄青一心牽掛著征衣,又恐防張、李二弟找尋不著,故差張文姐丈,前往軍營,通知信息。說明一紅臉的名喚張忠,一黑臉的名喚李義,他二人是吾結義兄弟,有煩姐丈前往言明,以免他們找尋。張文領諾,登時抽身出門,行走不及三箭之途,將近軍營,只見一位紅臉大漢,踩步而來。張文迎上前欠身問道:「將軍可是姓張麼?」張忠住步說:「是也,你這人一面不相識,問我何幹?」張文道:「將軍可是張忠否?」張忠喝道:「你是何等之人,敢問我姓諱麼?」上前一把抓住。張文道:「將軍不必動惱,我奉狄王親之命,前來尋你。」張忠聽了道:「狄王親今在那方?」張文將情由一一說知。張忠聽了,即忙放手不及,笑道:「多有得罪,望祈原宥!狄欽差一命,又多虧張兄保存,實見恩德如天,待吾叩謝便了。」正要下禮,張文慌忙扶定道:「張將軍,小弟那裏敢當,且請到前邊弟舍相見如何?」張忠道:「前邊一帶高簷之所,是尊府麼?如此,兄且先回,待弟找尋李義兄弟一同到府便了。」張文道:「李兄那裏去了?」張忠道:「亦因不見了狄哥哥,故我二人分途尋訪,不知他找尋到那方去了,待我去尋他回來。」張文道:「如此,小弟回去等候二位便了。」

  慢表張文回歸告知狄青,卻說張忠尋覓李義,東西往返,已是日出東方。只見前途遠遠有人叫喊哭泣,住足遠觀,但見前面有三十餘人,都是青衣短襖。又見後邊馬上坐著一人,橫放著一個婦女,猶如強盜打劫光景,擁向前來,那女子連呼救命。張忠一見,怒氣頓生,搶上幾步站定,大喊一聲:「狗強盜,休得放肆!目無王法,搶奪婦女,斷難容饒的!」一眾聞言,猶如雷聲響發,反嚇了一跳。只見他一人,那裏放在心上,便蜂擁上前,動手打他,卻被張忠一拳一腳,打得眾人躲的躲去,奔的奔逃。張忠將馬上人拉下,扶定婦女站立一邊,一連幾拳,打得那人疼痛不過。又喝道:「狗強盜,怎敢青天白日之下,擅搶人家婦女,難道朝廷王法,管你不得麼?打死你這賊奴才也不為過。」那人喊道:「大王爺,勿要打我,望乞寬饒。」張忠喝道:「你是什麼樣奴才?說得明白,饒你狗命。」那人叫道:「大王爺,且容我說明:吾本姓孫,世居前面太平村,哥哥孫秀,在朝職為兵部。我名孫雲,號景文。」張忠喝道:「你這奴才,就是孫兵部弟兄麼?」孫雲道:「是也,且看我哥哥面上,饒了我吧。」張忠喝道:「看你哥哥面上,正要打死你這個畜生!」孫雲道:「大王,懇乞饒命!不要打我,以後再不敢胡為了。」張忠冷笑道:「你沒眼珠的奴才!我不是強盜,為何呼我大王爺。我且問你,這女子是那裏搶來的?說得明白時,便饒你性命,若是含糊,登時活活打死。」孫雲未及開言,旁邊婦人哭告道:「奴家在前面村莊居住,離此不過三里。丈夫姓趙,排行第二,耕種度日。這孫雲倚著哥哥勢頭欺人,幾番前來調戲,強要奴家作妾,丈夫不允,前數天晴使幾人,將我丈夫捉拿了去,如今還不知丈夫生死,今晨天色未明,打進妾家,強搶了我,喊叫四鄰,無人援救。今得仗義英雄,援救奴家,世代沾恩!」張忠聽了,怒氣倍加,道:「竟有此事,真乃無法無天了,可惱,可惱!奴才,你拿他丈夫怎樣擺佈了?」孫雲道:「英雄爺,不知何人捉他丈夫,休得枉屈我。」張忠聽了,喝聲:「你不知麼?」一拳打在他肩膊上,孫雲叫痛,抵挨不過,只得直言道:「收禁在府中。」張忠道:「既在你府中,放他出來,方才饒你。」孫雲哀懇道:「望英雄放吾回去了,就將趙二放回。」張忠道:「不穩當,放他出來,方才饒你。」孫雲只得大呼躲在林中之人,急急回府,放出趙二。眾虎狼輩,多已跑散,單剩得家丁孫茂、孫高遠遠躲開,嚇得魂不附體,又不敢上前救解,探頭探腦的聽瞧。一聞主言,連忙跑回府中。

  這邊張忠拔出寶劍,喝道:「孫雲這畜生,你哥哥是個行為不法的大奸臣,與我等忠良之輩,結盡冤家,你這狗囊,應當行為好些,以蓋哥子之愆,緣何倚勢凌人,藐視國法,強搶有夫婦女,該當斬罪!」孫雲苦苦懇求,聲聲饒命。正在哀懇之間,孫高、孫茂擁了趙二郎前來,哭叫道:「將軍老爺,吾即趙二郎,請將軍饒了孫二爺吧!」張忠冷笑道:「你是趙二郎麼?」那人說:「小人正是趙二。」婦人也在旁邊說道:「官人,吾夫婦虧得此位仗義軍爺救援,才得脫離虎口,理當拜謝。」趙二道:「娘子之言有理。」登時下跪,連連叩首。張忠道:「不消了,你被他拿到家中,可曾受他欺侮否?」趙二道:「將軍爺不要說起,小人被他捉去,不勝苦楚,將我禁鎖後園中,絕糧三日,飢餓難熬,逼勒我將妻子獻出。小人是寧死不從,被他們日夜拷打,苦不可言。今日若非恩人將軍救拔,小人一命看來難保了。」張忠聽罷,言道:「你既脫離虎口,且攜妻子回去吧。」趙二道:「將軍爺,今宵我夫婦雖蒙搭救,得免此禍,只慮孫雲未必肯干休,我夫妻仍是難保無事的。」張忠說:「既是如此,你且勿懮,待我將這狗畜類一刀分為兩段,為你除了後患。」

  張忠將孫雲大罵,方欲動手,只聽得後面一聲喝道:「你得猖狂,我來也!」張忠回頭一看,只見一長大漢子,一鐵棍打來。張忠急用劍架開,左手一松,卻被孫雲掙脫了,孫雲即呼孫高、孫茂道:「二人在此打聽,這個紅臉野賊,是何名字,那裏來的,速回報知。」二人領命。當時孫雲滿身疼痛,一步步跑回家中。

  且說張忠一劍架開鐵棍,大怒喝道:「你這奴才,有何本領,敢與我鬥麼?」那人大喝道:「紅臉賊,你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名活豹,渾名飛天狼。你這奴才,本事低微,擅敢將吾孫雲表弟欺弄麼?你且來試試俺的鐵棍滋味,立刻送你去見閻王老子去。」言未了,鐵棍打來,張忠急將寶劍相迎,各比高低。趙二夫妻在旁,巴不得張忠取勝,方能保得夫妻無事而回,倘或紅面漢有失,就難保無虞了。夫婦一邊私言暗祝。若說張忠本領,原非弱與飛天狼,但這護身寶劍太小,不堪應用,飛天狼的鐵棍沉重,勢將抵敵不住,即大喝道:「飛天狼,我的兒,果然厲害。趙二郎,我也顧不得你了,快些走吧!」他便踩開大步,望前而奔。潘豹那裏肯放松,大喝道:「紅臉賊,我定要結果你的狗命!」說著一程追去。這張忠飛奔而逃,喝道:「潘豹,我的兒,休得趕來。」

  不說張忠被他追趕,且表當下趙二夫妻,心驚膽戰,婦人說:「官人,你雖無力,也該相助,跑去看看恩人,吉凶如何。若有差池,我夫妻該避脫虎穴,方免後患。」趙二道:「娘子之言不差,你且躲於樹林中,我即轉回。」言罷,飛步趕去。

  先說趙娘子躲在樹林之內,遍身發軟,早有孫茂、孫高看見,孫茂道:「你看趙娘子獨自一人在此,我與你將他搶回府去,主人必有厚賞。」孫高聽了大喜,二人向前,不聲不響,背了婦人就走。這婦人驚慌叫救,那孫高背著他言道:「你喊破喉嚨,也不中用的。」一頭說,一路奔。可憐趙娘子喊叫連聲,地頭民家,知是孫家強搶,無人敢救。

  此時將近太平村不遠,真乃來得湊巧,前面來了離山虎李義。他與張忠分路去找尋狄青,尋覓不遇,一路看些好景,又無心緒。忽一陣風吹送耳邊,只聞姣聲喊哭,甚覺慘然。抬頭一看,遠遠一人,背負了一女人,後面一人隨著,飛奔而來。離山虎大怒,使出英雄烈性,大喝道:「兩個畜生那裏去!清平世界,擅敢強搶婦女!」提拳飛至,孫茂喊聲「不好」,拔腳飛跑。只有倒運的孫高,背負女子走不及,丟得下來,被李義拉定,掙走不脫。婦人坐在地上痛哭。李義問道:「你這婦人,是那裏被他搶來的?這兩個奴才怎樣行凶?速速說明。」當下婦人住哭,從始至末一一告知。李義聽了,怒目圓睜,大喝道:「奴才!仗了主人的威勢,擅自行凶,今日斷難容你,送你歸陰吧。」說完,倒拿住孫高兩條大腿,他還哀求饒命。李義那裏睬他,喝道:「容你這賊奴才不得!」雙手一開,扯為兩段,笑道:「爽快人也!」當時婦人慢慢上前,深深叩謝,李義搖頭道:「你這婦人,何須拜謝,你丈夫那裏去了?」婦人道:「將軍爺,奴丈夫只因紅臉英雄鬥敗了,被飛天狼追趕,丈夫前去看他吉凶如何?小婦人亦不知追到何方。」李義道:「如此說來,是吾張哥了。但從那條路去?」婦人一一說明,李義聽了,心中著急,拋了婦人,一程趕去。這婦人仍從舊路一步步的慢行,不免心驚膽戰。

  慢表孫茂逃回家中報信,且說當日張忠被飛天狼追趕得氣喘籲籲,幸得李義如飛趕到,呼道:「前面可是張二哥否?」張忠只恨逃走得遲慢,那裏聽得後頭呼喚之聲?那趙二郎一程追去,慌慌忙忙,正在四方瞧望,欲尋個幫助之人。一見黑臉大漢趕上呼喚,心中大喜,說道:「好了!救星到了!」

  不知李義趕來,救得張忠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因心急圖奸惹禍 為國事別母登程[编辑]

  卻說潘豹只顧追趕張忠,那裏顧得後面有人趕上,卻被李義飛趲上數步,一刀望他頂門落下,喝道:「賊徒狗命活不成了!」飛天狼喊了半聲:「痛死也。」一顆首級,砍落塵埃,頭東身西。李義呼道:「不中用的東西!強狠什麼!」便將刀穿上飛天狼的首級,一路趕上來呼道:「張二哥不要走!」張忠被飛天狼趕逼昏了,呼道:「賊奴才,休得追趕!」口中喊叫,飛奔而逃,李義趕上,夾領伸手抓定,張忠回頭,喝道:「毛賊還不放手!」李義道:「同伴合夥,還喚毛賊麼?」張忠方知是李義,問道:「三弟,你從那裏趕來?」李義放手道:「二哥,你這等沒用,日後如何出師對壘?」張忠道:「三弟,我鬥此人不過,只因寶劍太輕,不稱使用,卻被他趕得逃走無門。」李義刀尖一起,呼道:「二哥,你觀此物是什麼東西?」張忠一看是首級,笑道:「三弟,你的本事勝於愚兄了。」李義道:「這一毛賊,如今凶不得了。」說完,將刀一撇,首級撩去丈餘。李義又呼道:「二哥,這班奴才如此凶惡,白日搶奪婦女,不知是何等樣的惡棍。」張忠即將孫雲借勢為惡一一說明,李義聽罷,帶怒喝道:「可惡奴才,借著哥哥勢頭,欺壓善良,真乃目無王法了。」

  言還未了,趙二到來,欣然道:「二位將軍爺,小人夫妻得蒙搭救,且請到茅舍,受我夫妻拜謝,尊意如何?」張忠道:「這倒不消,我二人有國事在身,耽擱不得。但你的姓名,我卻忘了。」他道:「小人名叫趙二。」張忠道:「馬上掙逃去的人是孫雲,乃孫兵部之弟,後來救孫雲的是何人,你可認得此人否?」趙二道:「他是孫雲中表之親,渾名飛天狼潘豹,平素如糧似虎,本事高強,與孫雲交通為惡。倚恃官家勢力,欺凌鄉里,人人受害,個個生憎。」李義道:「二哥,若論孫秀,是我狄哥哥仇人,他的兄弟如此不法,這還了得!不若我二人到太平村,殺盡孫家滿門,方才出得這口怨氣,好使百姓安寧,方顯得我等膽量。」張忠道:「三弟主見不差,去吧。」趙二道:「二位將軍,動不得的。若殺孫雲,不獨我們夫妻性命不保,即本地百姓,也要累及了。」李義道:「我們殺了孫雲,乃與民除害,緣問反害了地頭百姓,此何故呢?」趙二道:「若將孫雲殺了,朝中孫兵部得知,二位將軍已去了,他妻聞聖上,地頭百姓,必然盡被其害。」張忠道:「不妨,我二人乃狄王親部下副將,今奉旨解送征衣,前往三關。今日倘殺了孫雲,稟明狄王親,自然拜本朝廷。聖上知道為國除奸,保安黎民,必然追究孫兵部惡弟,在家借勢橫行,立時加罪,攀倒了孫兵部,地方上自然永保太平了。」趙二聽罷,大喜道:「如此小人引路便了。」

  當日張忠、李義隨著趙二行了不上二里,住足指道:「前面一帶高大牆門,便是他的府第了。」李義道:「你且等在這裏。」二人一人提劍,一人執刀,一同跑到孫府門外,喝道:「孫雲我的兒,你仗了孫秀之勢,強搶有夫婦女,這等無法無天。今特來取你腦袋!我二人名喚張忠、李義,隨同狄欽差大人,解送征衣到三關上去,今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這狗奴才,即速出來受死,若再延遲,吾二人就殺進來了。」當下守門人飛報孫雲,孫雲大驚失色,連說:「不好了!他殺了飛天狼表兄,料必厲害,眾家丁那裏是他對手!」吩咐速速關門。家人大小嚇得魄散魂飛。幸得有位西席先生,名喚唐芹,乃教訓孫雲兒子孫浩的。唐芹道:「東翁不用慌忙,古言柔能克剛,待晚生出府,以柔制他,管叫兩位粗豪,轉剛為柔而退。」孫雲道:「先生出去,倘被他們殺將進來,如何是好?」唐芹道:「晚生包得不妨。」

  便叫家人開了府門,一見就招呼道:「二位將軍,請息雷霆之怒。」二人問道:「你是何人?」他道:「小人叫唐芹。昨聞狄欽差大人解送征衣,迄通行來,不啻一路福星,更兼帳下張、李二位將軍,乃英雄蓋世,安民保國,相與布化,到處均沾德澤。」唐芹要解勸二人,自然要奉贊他幾句。二人冷笑道:「我們原與國家效力,意在收除刁好惡棍。」唐芹道:「二位將軍之言是也。二位原是當世英雄,要到邊關立戰功的,那孫雲沒用東西,何足輕重,殺之不費吹灰之力。殺便殺了,但殺之污了器械,二位將軍,饒了他如何?」張忠喝道:「休得多言!這孫雲可惡,不守王法,強搶有夫之婦捉得丈夫,幾乎弄死,豈得輕恕!不須多說,速叫他出來納命!」唐芹道:「二位將軍是明理之人,豈不知孫雲是個村愚俗漢,不讀聖書,不明禮法。皆因表親飛天狼不好,教唆他行此壞事。如今這惡徒被二位殺了,諒孫雲再不敢胡行了。望祈二位將軍赦他,老漢再不令他蹈前轍了。」張忠道:「本當赦他強搶婦人之罪,但他哥哥孫秀,乃狄王親仇人,斷斷饒他不得。」唐芹道:「二位不知其詳,若說孫兵部與孫雲雖是弟兄,豈知兩不投機,猶如陌路一般。故兄官居兵部之職多年,孫雲沒有官做。況且冤有直報,德有德酬,狄欽差與兵部有仇,理該去尋兵部算賬,若將孫雲抵折,豈不屈殺他,請二位將軍恕了他吧。」李義聽了,道:「孫雲果與孫秀不投機麼?」唐芹道:「老漢怎敢欺瞞二位將軍。」張忠道:「三弟,我們原與這孫雲無冤無仇,不過一時氣忿。況冤家乃孫秀,他既與兄不睦,且饒了他吧。」這時李義氣已平了,便道:「走吧!」二人踩開大步走了。唐芹喜道:「好不中用的莽夫!來時雄赳赳的樣子,不煩老漢舌尖幾點,一陣煙去了。」

  當時唐芹進內,將言對孫雲一一說知,孫雲聽了唐芹之言,不覺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說道:「原來這班狗黨畜類,與哥哥為仇,我孫雲倘不害他,終有一日被他們害了。欲保全孫家免禍,不如先下手為強。」想定一計,暗弄機關,瞞著唐芹,回到書房,寫下密書一封,取出五百兩黃金,明珠四顆,打發一個心腹家人,名喚孫通,將書並金珠物件,吩咐如此如此,速去速回,不許洩漏,回來重賞。孫通領命而去。要知孫雲用計,下文自有交代。

  卻說兩位莽英雄不殺孫雲,依原路而回,趙二一見問道:「將軍,未知孫府中被殺得如何?」張忠想道,一盆火性承應去殺人,焉好說出一個也不曾殺得之話?只道:「孫雲已被我一刀割下腦袋了。」李義接言道:「殺得於於淨淨,雞犬不留,快些尋你妻子回去吧。」趙二稱謝不盡,叩頭起來,往尋妻子回家不表。

  卻說李義道:「二哥,可曾尋著狄哥哥?」張忠道:「早已尋著了。」李義道:「既已尋著,方得心安。」張忠又將狄青會母,飛山虎行刺,反被降服,一一說明。李義聽了此言,拍掌笑道:「原來狄哥哥母子重逢,姐弟敘會,真乃可喜。我二人同往拜見狄家伯母,不知你意如何?」張忠道:「且先回營中去,看看征衣,然後再去未遲。」

  二人回營,見紅日已有丈餘高,是辰時中了。這時倏然黑雲四布,日光頓蔽,李義道:「二哥,你看天色像要下雨,如何是好?」張忠道:「三弟,若非下雨,定然風雪,倘耽誤在中途,征衣就過限期了。」李義道:「二哥,算來批文御旨上,限期十三日解至關前,今日已是初二了,還有十幾天途程,不知可趕得及否?」張忠道:「前六載,吾曾由本省至陝西一次,若一刻不停步,決不致誤了限期。」李義道:「限期過了無礙,有太后娘娘諭札,難道楊元帥不諒些情麼?」張忠說道:「倘遲三兩天,楊元帥未必執責吾狄哥哥,只懮天下雨雪,軍士受苦,我們去催促哥哥登程便了。」李義道:「張文家中,我卻不認得。」張忠道:「賢弟勿懮,愚兄得知。」

  當時吩咐軍士造飯,好打點登程,弟兄一同來到張文家中,張文迎接進內,見了秋爺,兩人同道:「狄哥哥,你今天母子重逢,同胞完敘,弟等特來拜見。」狄爺道:「二位賢弟,且先請坐。」遂進內稟知母親。老太太大喜,傳請二位英雄進內堂。狄青引路,張文在後,二人一見老太太,納頭叩拜,老太太雙手挽扶道:「二位賢侄請起,我兒前日飄蕩到汴京,他鄉落魄,得蒙二位周旋,使老身感激不盡。可恨眾奸結黨,設計施謀,今又保奏我兒解送征衣,在仁安縣幾乎被害。如今出了潼關,安保無虞,全仗二位賢侄照應,老身銘感殊深。」二人道:「伯母大人言過重了。」當下二人告坐,狄爺與張文陪吃過茶,老太大道:「賢侄,今日奉解三十萬軍衣,非同小可,我兒為正解,你二人本不相干,蒙結義為手足,全仗二位賢侄,一路上小心保護,老身才得放心。」張、李道:「小侄自然關心檢點,因程途不過所差十一二天了,老伯母且請寬心。」張文又對狄青道:「賢弟久別初逢,理當談談別後事情,留連數日,無奈限期迫促。且待交卸了征衣,再來敘話便了。」狄青道:「深感姐丈美情,母親在府,全仗照管。」張文道:「這也自然,何須掛慮。」狄青道:「倘劉慶來時,教他早到邊關。」張文應允。

  言語間早膳到來,四人用過,只為行色匆匆,離別言辭,尚難盡談,張忠、李義那有工夫說出孫雲的話來,是以當時眾人尚未知情由。狄青又進內辭別姐姐,彼此談幾句分離之話,然後轉出,拜別母親、姐夫,張忠、李義也辭別老太太、張文,出門而去。當日老太太若不見兒面,倒也罷了,母子離別多年,才得相逢,即時別去,未免心酸。但因迫於王命,不得不天各一方,只有張文夫婦安慰不表。

  單表狄欽差與張忠、李義二人回至營中,眾將士紛紛迎接。狄爺傳知眾將兵,本官已用過早膳,如今立刻登程。眾軍士領令,拔寨起程,狄青仍是身披甲冑,騎上現月龍駒,張忠、李義也坐上高駿驊騮馬隨侍。兩旁數十輛車,征衣在前,糧草在後。不想是日果然天昏地暗,雨雪霏霏,一連四五天,寒風凜凜,眾軍士著急。張忠道:「我們大抵要停頓了。」狄爺道:「賢弟,今天已將晚,尋個地頭屯紮便了。」

  不知路途上征衣有無阻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報恩寺得遇高僧 磨盤山險逸惡寇[编辑]

  當日眾兵將三千軍馬,冒著風雪而走,張忠馬上嘆道:「蒼天,何不方便數天!」李義道:「二哥,果然有此大雪,何不待我們到了邊關再下,縱使下到明年也何害?」次日,狄爺傳知軍士各換上油衣,並將油套裹在車輛之上蓋好,弟兄三人也用上雨籠折子,仍復催趲前進。雨雪交加,狄爺思算程限不多,只得三四天,如若多耽擱一天,就違一天限期。雖有幾封客書倚靠,到底以不違限期為妙。是以雨雪雖大,日則兼程趲趕,夜方電紮,一連三天,眾軍士滑足難走,叫苦悲嚎,頗有怨言。狄青對張忠、李義道:「二位賢弟,今天雪比往常倍加,軍士們聲聲呼苦,於心何忍。無可奈何,只得暫且停紮,待雨雪小些,再行前進便了。」張忠道:「此地一片荒郊,在此屯紮,恐有不測,須要尋個穩固地頭安頓才好。」狄爺道:「二位賢弟暫且停車,待吾往尋個好地段安紮。」張、李允諾。李義道:「哥哥尋了地段,速速回來。」狄青點首,即提金刀拍馬而奔,一瞧四處荒岡野嶺,好似一片銀河。計到三關,路途差不多有三百里,原望兩天到得三關,交卸了軍衣,消了御旨,方可了事。豈料連天雨雪紛飛,軍士叫苦,目擊情形,頓增愁悶,只得安屯,把限期耽誤了。想來耽誤了限期,楊元帥軍法雖嚴,自然看太后情面,還有幾封書暗助,料得楊元帥決不加罪於我。

  一路思量,策馬往尋,豈知龍駒跑得快捷,不知不覺已有二十里路程。隱聞遠寺鐘聲傳來,狄青見是一座寺院,十分高興,不覺滿心大悅道:「這個地方,可以停屯了。」想罷,迎著雨雪,復加鞭而走,奔至山門首,只見石獅東西對立,左種松,右栽柏,山門未油紅漆,直豎金字牌,是「報恩寺」三個大字。狄青跑進頭門,下了龍駒,內廂走出兩位借人,笑容滿面,年方四十上下,合掌曲背,呼道:「狄貴人老爺,我家師父知大駕到來,故打發貧僧在此恭候。難得果然是貴人到來,方見家師之言可信,且請至裏廂敘談。」當下一人牽馬,一人引道,代狄青拿著金刀。狄青聽和尚之言,覺得奇怪,素未晤面,先知姓名,真乃令人疑惑難猜。

  到了內廂,就有一位老和尚下階相迎,但見他貌古神清,三給長須,雙目湛澄,掛一串珊瑚念珠,手執龍頭杖,身高九尺,腰圓背厚,宛似天神下凡。狄青見他前來迎接,想他定是有德行高僧,不敢怠慢,先打了一躬。那和尚只兩手略略一拱,道:「王親大人,何須拘禮。」狄青一想:本官深深打躬,這和尚只拱手而答,必然是個大來頭的和尚了。便開言道:「請問老和尚法號、年紀!」老僧道:「大人請坐,待老僧上告一言,老僧法名聖覺,問年紀,自唐至今三百八十五年了。」狄青道:「如此,老和尚是一位活佛了。」和尚道:「王親大人,老僧的父親乃唐朝尉遲恭,吾俗名寶林。」狄青聽了言道:「原來大唐天子駕下,尉遲老將軍的後裔,小將不知,多有失敬之罪了。」和尚道:「王親大人休得謙恭,貧僧失於遠迎,望祈恕罪。」狄爺道:「那裏敢當!老師父既然是唐朝大功臣之後,因何作了佛門弟子?」和尚道:「王親大人,你也未知其詳,只因大唐貞觀天子跨海征東之日,老僧也隨天子遠征。豈料大海洋中,波浪大作,險阻無涯,君臣將士個個驚惶。當日天子志誠,禱告上天:若得波濤平息,能平服高麗,回朝情願身入佛門,潛修拜佛。禱告才畢,果然波浪平靜,安渡東洋。後來征服東遼,班師歸國,我王不忘此願,要去潛修佛道,有王親御戚文武大臣,多方勸諫,萬歲乃天下之主,臣民所瞻依,豈得潛修佛教,效愚民所為。我王說,君無戲言,況祈許上天之語,不依眾臣所諫。當時老僧自願代聖修行,我王大悅,即於此處,敕賜建造報恩寺,是如此來頭。」狄青道:「原來有此緣由,足見老師忠心為主,真是萬世留芳。今下官尚要請教老師。」和尚道:「大人意欲何為?」狄爺道:「下官只為奉旨解送軍衣,前往邊關。那知這幾天雨雪紛飛,軍兵苦楚,又無地安營,特到此欲借寶寺安屯一二天,若得雨雪一消,即行前進。」和尚搖首道:「不須借紮此地了。你們數十萬征衣,全行失去,休想此處安屯了。」狄青變色道:「倘失去征衣,下官性命就難保了。」和尚道:「大人,這征衣來時還未失去,此刻恐已被人劫去了。然此乃定數,你且在此權宿一宵,貧僧有言奉告,大人不必驚心。有失自然有歸,從中因禍得福,老僧斷然不誤你的。」狄青聽了,心下驚疑,看來此僧清高超群,又言有失有歸,因禍得福,想必定有奇遇,不免在此耽擱一天,明早再行吧。

  不表狄青權宿寺中,與聖覺樣師敘話,卻說楊元帥自真宗天子欽命鎮守三關,只因楊延昭棄世後,朝中武將只存幾位王爺,但年紀高邁,少年智勇者卻稀。惟楊宗保年二十六七,襲了父職。後至仁宗即位,加封為定國王,敕賜龍鳳劍,主生殺之權,三關上將士,專由升革,先斬後奏。他為帥多年,冰心鐵面,軍令森嚴。是日升坐帥堂,言道:「本帥自先帝時,已奉旨鎮守此關,只因父親去世,襲了父職,執掌兵符。此關平靖十餘載,豈知近年來西戎連年入寇,興動干戈,內有權奸當道,外有敵兵犯境,怎能坐享太平?屈指光陰,守關二十六載,自西戎興兵,爭戰多年,本帥止有保守之能,而無退敵之力。目下隆冬冰雪之天,帳下軍士數十萬,專候軍衣待用,連連有本回朝催取,不料此時還未解到。前日正解官有飛文到來,說在仁安縣驛中,被妖怪將副解官攝去,本帥猶恐有弊端欺瞞,是以飛差查探,不料果有此事,已經奏本進朝去了。但限期一月,今日已是二十八大期,因何征衣御標不見到來。狄青既為欽命之臣,定知隆冬兵丁苦寒,早該急趲程途到關,為何耽誤限期,可憐數十萬兵丁寒苦,實是慘傷。」

  楊元帥公位在中央,左有文職范仲淹,官居禮部尚書。右坐武將楊青,年高七十八,仍是氣宇軒昂,年少時已隨楊延昭身經百戰,兩臂膊猶如鐵鑄之堅,曾經見二虎相爭,被他力打而服,故人稱打虎將,官封無敵將軍。還有多少文官武將,都在帳外東西而列。當時範爺見元帥嗟嘆,微笑道:「元帥不必心煩,聖上命狄青解送軍衣,決不敢在中途延誤。況今限期未到,何須過慮。」元帥道:「範大人,如此大氣陰寒,兵丁慘苦,倘或被他再耽遲三五天,可不寒壞了眾軍。」範爺道:「元帥,這狄青既為朝廷御戚,豈不體念軍士寒苦,或於限內到關,也難定論。」元帥道:「範大人,狄青既然奉旨,限了軍期,莫非仗著王親勢力,看得軍士輕微,故意耽誤日期。」楊老將軍笑道:「元帥,說那裏話來?如此連天雨雪,三十萬征衣,車輛數百,途中好生費力。定然雨雪阻隔行程,如要征衣解至,除非雨止雪消。」元帥道:「老將軍,若待雪消衣到,眾軍士已凍死了。」範爺道:「元帥既不放心,何不差位將官,到前途去催,不知元帥意下如何?」元帥道:「大人之言有理。」元帥正要開言,只見部下一將匆匆跑上帥堂,身長九尺,背闊腰圓,面如鍋底,豹頭虎目,上前打躬道:「元帥,小將願領此差。」一聲響震如雷,此人乃焦贊之孫,名喚焦廷貴。元帥道:「焦廷貴,本帥著你往前途催趲征衣,限你明日午刻回關繳令,如違定斬不饒。」焦廷貴手持短刀,身乘駿馬,帶上乾糧火料,離關飛馬而去。

  此話暫停,且說三關之內,相離一百里之遙,有座磨盤山,山上有兩名強盜,乃嫡親手足。長名牛健,次名牛剛,強佔此山已有一十二年,嘍羅兵約有萬餘,糧草也足夠三年之用,這兩名強盜無非打劫為生,不想做什麼大事,故楊元帥道他蠅蟲之類,不介於懷。又有李繼英自在龐府放走狄青,與龐興、龐福,踞了天蓋山為盜。只因龐興二人,心性不良,只得一月,李繼英見他殘害良民,難以相處,分夥而去,路經磨盤山,又結識牛家兄弟,他二人向與孫雲有事相通。是日清晨,孫雲有書送來,二人看罷,牛健道:「原來孫二老爺要害狄王親,叫吾劫他征衣,你意下如何?」牛剛道:「哥哥,孫大老爺乃龐太師女婿,並且孫雲前時向有關照,我們豈可逆他之意?況有金寶相送,有什麼劫不得?」牛健道:「劫是劫得,但這狄青與我們並無仇怨,劫了征衣,害他性命,於心不忍。」牛剛笑道:「哥哥,若狄王親往日與弟兄相交,今日也原難劫他的,妙在一向無交,正好行此事了。」牛健聞言,只得回了來書,白銀五兩,賞了來人,立時召集眾嘍羅,吩咐已畢,忙著人請來三大王李繼英,牛家弟兄起位迎接。牛健笑言道:「三弟,方才孫二老爺有書到來。只因孫大老爺與狄欽差有仇,如今狄青奉旨押解征衣到三關去,胡孫二老爺托著我們劫取征衣,使他難保性命。有勞三弟管守此山,我兄弟各帶嘍羅五千,下山去劫掠他征衣。」李繼英聽了,想了一番,搖首道:「不可劫他征衣,這是朝廷之物。二位哥哥,休得聽孫雲之言,莫貪此無義之財才是。」牛剛道:「三弟之言卻像癡呆,哥哥不可聽他之言。」繼英又道:「二位哥哥,那孫家乃是奸臣一黨,奉承著奸臣,非為英雄,你二位果要劫掠征衣,我等就斷了結義之情便了。」牛健聞言,怒形於色,二日圓睜,喝道:「胡說,你是異姓之人,如何做得我們之主!」李繼英想道:看他們如此,料想阻擋不住,不免待吾預先通個信息,叫狄公子準備便了。這繼英帶著怒容,氣衝衝,單身上馬,提了雙鞭,匆匆而去。牛健弟兄也不相留,即時興兵下山。

  卻說李繼英到山入夥之時,只說是天蓋山的英雄,牛家兄弟並不知他是龐府的家人,為私自放走狄青逃出來的。若知此緣由,必不對他說此事了。當日李繼英冒著風寒雨雪,跑馬如飛,豈知一來道途不熟,二來性急慌忙,走錯了路途,故不能保得征衣。是以張忠、李義不知緣由,不得準備,這且不表。

  卻說牛健弟兄各帶五千嘍羅,留下二千守山寨,各執兵器,殺下山來。牛氏兄弟在此山為寇,已十二年,那個僻靜地頭不熟,料想東京來必從此道經過,如今果然不出所料。原來上一天,張忠、李義等候狄欽差擇地安營,豈知去久不回,張、李二人只得商量屯紮荒郊,埋鍋造飯。

  不知強盜殺來,是否劫得征衣,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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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花樓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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