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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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四十三回 楊元帥上本劾奸 龐國丈巧言惑主 下一回▶

  卻說沈達進京去了,楊元帥心頭氣惱,又覺可笑。笑的是範禮部設成妙計,孫武已上了圈套,惱的是不遂其謀,被莽夫弄歪了,不得不將焦廷貴一併解回朝中。縱有朝廷議罪,也必懷念開恩,又有祖母佘太君周全,管保無礙。範爺長籲一聲道:「都是這莽匹夫將機謀洩露,雖有太君包庇無妨,只懮老奸賊又要興風作浪了。」楊元帥道:「事已至此,縱然朝廷制罪,只可聽其自然。」狄爺也點頭長嘆道:「內有奸臣,實難寧靖的。」楊青道:「從今大事,不可重用此莽夫了。」

  不表邊關一番忠良話,且說沈達趲程,沿途無阻,到得東京地面,未進王城,先想道:若將二人解進王城,聖上未知,奸臣先曉,倘或被他譎弄起來,便不穩當了,即於相國寺將二架囚車悄悄寄放僧房內,著令兵丁看守。其時天當中午,處置停妥,先往天波府內投遞了元帥家書。佘太君拆書,從頭細閱,冷笑一聲道:「龐洪何苦施此毒計,雖則如此,只好將別人播弄我府中人,休得妄思下手。」太君吩咐備辦酒席,款待沈達。當日眾夫人也知此事,即差人到朝中打聽消息,倘有乾系情事,即要報知。

  且說焦廷貴將孫武大罵奸賊不休,一程出關,也是大罵喧喧,是日在相國寺中,更吵罵得厲害。孫武欲待通個消息於龐府,無奈隨行家將人等,都被楊元帥留在邊庭,並無一人在身邊,只得忍耐,由那焦廷貴痛罵,且待來朝龐太師自有打點,這且按下不表。:

  至五更三點,萬歲登殿,百官人覲,朝參已畢,文站東邊,武立西側值殿官傳旨已畢,忽有黃門官奏知萬歲:「今有邊關楊元帥特差副將沈達齎本回朝,現在午門候旨。」天子聞奏,想道:朕差孫武往邊關查察,尚未還朝,楊宗保緣何又有本章回朝?即傳旨黃門官取本進覽。不一刻已將本章呈上御案。聖上龍目細細觀看完畢,又向文班中看看龐國丈明白他貪財詐贓,便道:「龐卿,楊元帥有本,你且看來。」國丈領旨上前在御案側旁細看,只見上面寫道:

    原任太保左僕射、統領糧餉軍機大臣、兼理吏、兵、刑三部尚書罪臣楊宗保奏:恭仰先帝洪恩浩蕩,職任邊關,將近三十載;復蒙吾主陛下加恩,奚啻天高地厚,雖肝腦涂地,難補報於萬一。臣銘心刻骨,頗效愚忠,敢替先人餘烈,以紊六律章程;茲奉欽差工部侍郎孫武至關盤查倉庫,臣即遭旨將倉庫悉行封固,恭候稽查。孰意孫武陽奉陰違,詐贓索賄,倉不查,庫不察,稱系龐洪囑托,言每年應得饋禮五千兩,共合銀十二萬五千,而孫武索送七萬五千,有即以二十五年計每年三千兩不為過多之語。依允即不予盤查,不允則回奏倉不虧為虧,庫不缺為缺。當時臣不遂其欲,在帥堂吵鬧一番,部將焦廷貴忿忿激烈,不遵規束,毆辱欽差,與臣例應並罪。惟臣職領邊疆重地,不敢擅離,先將孫武、焦廷貴著沈達押解回朝,恭仰聖裁定奪。臣在邊關待罪,恭候旨命。謹奏。

  龐國丈看罷大驚,想道:只說孫武村乾能員,豈知是個無用東西,今日駕前文武眾多,叫我如何對答當今?只得奏道:「陛下,臣伴駕多年,深沐王恩,豈肯貪圖索詐。前蒙陛下差孫武出京,何曾有言囑托?況今孫武現在,只求萬歲詢他,便知明白。楊宗保刁詐異常,自知有罪難逃,誣告謊奏,無證無憑,希圖搪塞,況他縱將行凶,將欽差辱打,顯系恃勢欺凌,伏惟我主明鑒參詳。」天子道:「龐卿平身。」即傳旨焦廷貴見駕,當駕官領旨宣進,焦廷貴昂然挺胸,踩開大步,直至金鑾殿,全然不懂三呼萬歲見駕之禮,高聲道:「皇帝在上,末將打拱。」天子見他如此,也覺可笑!早有值殿官喝道:「萬歲駕前,擅敢無禮,還不俯伏下跪麼!」焦廷貴道:「要我下跪?也罷,跪跪何妨。皇帝,我焦廷貴下跪了。」天子倒也喜他耿直,知他不會說謊,便想先細細盤詰他失去征衣之事。

  當日聖上緣何不問毆辱欽差,倒盤潔起失征衣之事?原來法律重在起因,毆辱欽差原由卻為失征衣而起,故先問征衣失否,為的是向呆將討個實信。如若失征衣事真,是孫武詐贓事定假,詐贓事假,則焦廷貴毆辱欽差之罪不免。天子想罷,便問道:「焦廷貴,狄青解到征衣究竟怎樣?且明言上來。」焦廷貴道:「征衣到也到了,因不小心被強盜搶去,險些狄欽差吃飯東西都保不牢。」國丈在旁,心頭暗暗喜歡,難得聖上問失征衣事,更喜這莽夫毫不包藏。天子聽了失去征衣,點頭又問:「焦廷貴,失在那裏?」焦廷貴道:「離關不過二百里,是磨盤山強盜搶去,那人不知,誰人不曉?」天子道:「失去多少,存留多少?」焦廷貴道:「搶得一件不存。」龐洪想道:聖上若再問下去,射殺贊天王、子牙猜事情必敗露了,須要阻當君王詰問為妙。即俯伏金鑾奏道:「臣啟陛下,那焦廷貴乃楊宗保麾下將官,今日已經認失征衣,此事既真,事事皆實了。狄青冒功抵罪,楊宗保屈殺無辜,李沈氏呈他冒功屈殺之語,實為確切,孫武詐贓顯無此事了。焦廷貴如此強暴,豈無毆辱欽差之事?此案內情委曲,誠恐有費陛下龍心,伏祈陛下發交大臣細加嚴審,詢明復旨,未知聖意如何?」天子道:「依卿所奏,但此事非小,不知發交何人?」國丈道:「臣保薦西臺御史沈國清承辦,必不誤事。」

  當時聖上準了國丈奏議,發交西臺御史審訊。沈御史口稱「領旨」,早有值殿將軍拿下焦廷貴,他還是高聲大罵道:「你如此真乃糊涂不明的皇帝了!怎麼聽了這鳥奸臣的話,欺我焦將軍麼!」國丈大喝道:「萬歲前休得無禮!」焦廷貴乃一莽漢,怎知君上的尊嚴,還不斷大罵好賊狗畜類,當有值殿官急將焦廷貴推出午朝門外,押回囚車而去。國丈奏道:「押解官沈達不可放歸邊關。」天子問道:「何故?」國丈道:「臣啟陛下,倘然回關,楊宗保得知,自覺情虛,恐生變端。且將沈達暫行拘禁,待詢明之後,方可釋放。」天子準奏,著將沈達暫禁天牢,值殿官領旨,登時將沈達押下天牢去了。

  天子退朝,當有一般大臣見天子事事準依國丈,一個個敢怒而不敢言,只有龐洪、孫秀一退朝,便命人打開孫武囚車,同至龐府。若問孫傳郎是犯官,因何沈御史既領旨審辦,又不帶去?只為一班奸黨相連,私放了孫武,獨欺瞞得朝廷耳目,仁宗時奸臣勢燄滔天,大抵如此。這且不表。

  當日孫武隨著龐洪、孫秀至相府,胡坤亦來敘會。國丈道:「出京之日,一力肩擔,怎生倒翻楊宗保之手,幾乎累及老夫,實乃不中用的東西!」孫武道:「非我不才,他們早已暗算機關,裝成巧計。」孫秀道:「岳父大人,且免心煩,如今埋怨已遲了。但這焦廷貴已招出盡失征衣,只要沈御史用嚴刑追逼他招出狄青冒功之事,不懼楊宗保刁滑勢大,即狄太后、佘太君也難遮庇。」四人正言,沈御史也到了,說道:「晚生特來請教大師,這焦廷貴如何審辦?」國丈道:「這些小事還來動問麼?只將焦廷貴嚴刑追究,失征衣之事,已經招出,還要他招出李成父子功勞被狄青冒去,焦廷貴又受賄硬證,楊宗保不加細察,反將李成父子糊涂屈殺。再審得孫武詐贓是假,焦廷貴毆辱欽差是真,審明復旨,將這狗黨斬的斬,殺的殺,豈不快哉!」胡坤道:「太師,想那焦廷貴乃錚錚烈烈硬漢,倘然抵死不招,怎生弄法?」國丈道:「他抵死不招,何難之有?做了假供復旨即可。」沈御史喜悅應諾。此時堂上已排列酒宴,五奸敘酌言談,宴畢各各告歸回府。

  卻說沈御史進到內堂,時早過午,尹氏夫人一見問道:「相公,今天上朝,因何這時候方回,莫非商議國家大事?」沈御史道:「與你夫妻,說也不妨。」即將始末情由言明,尹氏夫人聽了,心中不悅,頃刻花容失色,叫道:「相公,此是他人之事,別人之冤,且妹子適人,已為外戚,何況李氏父子死有餘辜?凡人既出仕王家,須望名標青史,後日馨香,何以入此黨中,將眾賢良一網兜收?此事斷然不可,萬祈老爺三思。」沈御史冷笑道:「此言差矣!」下官若非龐太師提拔,怎能高陛御史,夫人你也那有此鳳冠霞帔?」夫人道:「國丈今日勢頭雖高,但他刁惡多端,等他勢倒之日,料這老奸,必然遺臭千秋。」沈御史聽了這「奸」字,怒氣直衝,連連罵道:「不賢潑婦,出語傷人,因何風平浪靜惹出閒氣來?」夫人道:「相公,不是妾身平空惹你動氣,不過將情度理,勸君以免災禍罷了。」沈御史道:「那見我有災禍來?」夫人道:「老爺這般趨奉奸相……」言未完,御史喝罵道:「不賢潑婦,他為何是奸相,奸從何來?你且說知!」夫人道:「妾是諫勸老爺忠君為國,何須動惱?我想國丈作盡威福,陷害忠良,貪財誤國,即妾不呼他奸臣,也難遮外人耳目。」御史道:「你知他害了那個忠臣?」夫人道:「怎言不是?即今要扳倒楊宗保就是一樁。楊宗保乃是世代忠良,保護江山的元勳,即提督狄青,乃當今太后內戚,在邊關立下大功,亦武勇之臣,為國家所倚賴。若滅害了這等英雄,君王社稷那人撐持?老爺食了王家厚祿,須當忠君報國,方得後世流芳,趨炎附勢,千秋之下,臭名難免。倘不入奸黨,妾便終身戴德了。」御史聽罷,怒道:「可惱賤人,你一無知女流,休得多言,如再饒舌,定不饒你!」

  不知尹氏夫人如何答他,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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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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