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平仲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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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七 蘇平仲文集 卷第八
明 蘇伯衡 撰 景上元鄧氏群碧樓藏明正統壬戌刊本
卷第九

蘇平仲文集卷之八

 記             章貢𥠖諒校正重刋

   川上書堂記

金君自明家平陽之南郭其居第在濠之滣不踰閾而川流可

挹也自眀𨼆居教授間以臨以𮗚而心有契焉因以川上名其

書堂而求余記之嗟夫昔者聖人之在川上所爲歎夫水者不

在水也在乎道也而余於道猶望洋焉則自明之所以名堂者

余安能言之雖然道固未易窺也而川上之流水則有足徵者

矣一日有旦有中有昃有夜而水之流也自旦至夜未嘗息焉

一月有朔有弦有望有晦而水之流也自朔至晦未嘗息焉一

𡻕有春有夏有秋有冬而水之流也自春至冬未甞息焉非特

𡻕月日然也流乎千萬年之先而不見其始焉流乎千萬年之

後而不見其終焉豈獨水哉於是𮗚諸日月西者没而東者生

於是觀諸隂陽上者剥而下者復於是𮗚諸草木榮者悴而區

者申於是𮗚諸鳥獸孳者革而毨者𣰇亦猶水之前者逝而後

者續也嗟乎何以然乎曰出於氣乎氣不自神也曰出於機乎

機不自運也則何以然乎詎不聞乎維天之命於穆不巳此天

之所以爲天也天命不巳故命于天而形於兩間者亦不巳微

之爲草木鳥獸且猶然而况於人乎人之於天也其氣同也其

理同也天地之初有理斯有氣有氣斯有形氣宰乎形理宰乎

氣是故天地以氣爲槖籥焉以理爲樞紐焉而人之所以爲槖

籥爲樞紐者亦惟氣惟理焉爾氣之在人也榮衛之周流呼吸

之出入無不同乎天也而况於理乎理者何性而巳矣性之在

人也無往不體無時不然者何誠而巳矣故曰誠者天之道也

夫惟聖人克誠安得人人而聖哉古之君子不睹亦戒不聞亦

慎發乎巳之所自知行乎人之所不見亦謹焉者所以立其誠

而全在我之天也獨之不謹則有時而息矣有時而息則誠之

不至矣誠之不至則無以與天一矣而人也曽水之不如矣嗴

夫有志於道者可不謹乎哉由君子之學進于聖賢之道余未

之能焉抑不敢不勉也𥨸喜自明之有志輒相與言之倘有取

於是則請以爲川上書堂記

   平材山書舎記

延平徐子潜嘗作書舎于順昌縣之平村山實以家蔵經史子

氏之書釋来則𨚫坐而讀之以求聖賢之學比由進士爲主簿

婺之義烏請追爲記余以謂自孔子𣳚歴秦漢魏晉以至于宋

千五百年間學士大夫脩儒術者至多讀聖人之書者亦衆求

其學之醇而無庇者實少能明六經於一時則有之矣而終莫

能使之煥然於天下千萬世猶一日也復六經於無失使堯舜

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所以載道立敎之言卓若日月之明

而心術以之開濟人極以之扶持世道以之斡旋而到于今頼

焉者實自夫周程張邵五夫子之繼作也嗟乎之五夫子者SKchar

嘗親見聖人亦不過脩其術讀其書而巳其所以能爾者豈不

由其爲巳之爲務哉人之生也皆有血氣之性有血氣之性故

皆有利欲之心有利欲之心故皆有㓛名之志而後世之學有

訓詁有科舉有文章有典故有地理有兵刑名法有星數醫卜

而又有老荘浮屠儒者之學惟聖人之道而巳矣吾聖人之道

一而百家異端不可勝數以一吾道而處其間與衆楚人中之

一齊人何異乎而况吾之道其功利甚大而其効則非若百家

異端然可取必於目前也苟徒知尚儒者之學而不能致真脩

實踐之功何以収深造自得之妙於真積力乆之餘吾見其義

理之微不能勝利欲之習雖誦說聖人之言難乎免於隂用百家

異端之術以干譽以射利以欺世以希寵榮以徼近効以塞其

功名之志矣此道之所以不明也然則君子之於學其可不爲

巳乎道南之學肇於龜山楊先生而豫章羅先生延平李先生

迭出而纉承以授考亭朱先生尚論関洛之統緒有所托乹淳

之師友有所据李先生之功盖莫大焉今十数大儒之書家傳

人誦之矣能因其言求其心以明聖人之道者幾何人哉夫亦

爲巳之功有未至焉耳延平固李先生之闗里順昌延平属縣

子潜生其間濡染其流風不猶身親受教於先生之門與聞言

論風指以淑艾之𥝠乎矧子潜氣龎而質厚志確而習羙盖可

與有爲者誠念夫世之忘本趍末而足以干譽欺世者非先生

之學也必尊其所聞必行其所知一洗古今出入口耳之陋則

其爲學也斯宻矣而其於道也將一蹙而至矣而余何足以知之

   劉氏新作水竹居記

廬陵劉氏家有堂曰水竹居自宋季稱之矣盖水竹先生之所

居扁之者丞相信國文公也先生諱棠擢咸淳巳巳進士第授

某官時權臣檀政國事日非乃不上而歸𨼆于郡西青塘之上

信國與先生友善其持江西憲節也就見先生青塘愛其居水

竹之勝徘⿰彳囬 -- 徊乆之大書扁其楹然後去門人因以爲先生别字

好事者復繪爲圖其子孫皆𠑽世守之至正壬辰堂燬于㓂扁

與圖亦不能獨存有字彦中者先生之曽孫也謂堂之有無乃

門祚升降之機棟宇不興則無以起後人之孝思遂以洪武四年

即故址重構焉於是其友周君思中爲請於余曰幸爲記其興

復之自繹張前人之羙以垂訓於將來余惟信國忠義自靖雖

死生之大弗顧也天地間何物足以動其心乎而謂愛夫區區

水興竹乎得不以先生姱節雅量使人即之而愛慕者未易以

形容夫淇澳之竹羙衞武公者托焉萬塤之陂羙黄叔度者托

焉今雖莫知所以形容先生也托諸水竹尚亦比德之義也夫

不然惟水惟竹無地無之苟非有托乎爾則又何愛乎爾余之

生後先生百餘年余之居去先生千餘里何足以知先生即信

國之愛慕先生與先生之能動信國則其人品宜何如哉君子

之澤不可斬也堂如之何其可不復也冝乎彦中汲汲焉興作

之爲務也以余觀於彦中其除瓦礫而事構(“冉”換為“冄”)築也豈曰以爲一

家之羙𮗚云乎亦曰我祖之覆燾我後人者固有出于斯堂之

外然堂乃我祖居處之舊精神甞徃來乎其間今舊𮗚云復凡

我後之人升其階行其庭入其奥尚相與思其乎生以想見其

人仰夫榱桶不啻(⿱艹石)覿夫儀形競於學問興於德蓺使詩禮纉

承衣冠引翼則氣習之永存風猷之不泯書所謂無遏抑前人

休光者其殆庻幾乎於戯彦中如此可謂能世其家矣豈徒一

時興復之㓛有足稱道哉遂不辭而爲之記

   世羙堂記

南昌李氏有世羙之堂在郡城之脩仁坊其先曰端明殿學士

兵部尚書贈開府儀同三司豫章郡清惠公之所作也公諱大

性事寕宗嘉定四年辛未夏以寳謨閣直學士出守于吳寕宗

親書世羙二字以寵其行公於是即郷郡作堂以侈上賜焉盖

李氏唐宗室世家四㑹居南昌者自淸恵公之曽祖始曽祖諱積

中起家進士官至殿中待御史翰林學士以元祐黨人謫居南

昌因家焉殿中生衞尉丞良弼衞尉生户部郎中知徐州安國

户部子七人清恵公其長子也次大異寳謨閣學士封豫章郡

侯次大理知真州次大東江淮制置使建康留守兵部侍郎封

豫章郡公次大亰知撫州次大成主管建昌仙都觀次大鎮朝

奉郎一時父子兄弟持節剖符爲公爲侯先後相望亦盛矣哉

視元凱之世濟其羙殆無愧焉有臣如此爲之君者何如其喜

形于宸翰以寵異之烏能巳也而堂之作所以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天休光昭

世德矧可以巳乎今國子正宗頥清恵公七世孫也伯衡辱與

爲僚因得𮗚其家乘考其顛末宗頥謂堂未有記請追記之伯

衡之生去公逺矣烏足以知公而記公之堂哉然𥨸聞之故家

右族雖不復傳珪𥫄組而氣習之僅存風聲之未泯猶不失爲

能世其家固巳難矣况於衣冠之蟬聮奕葉如李氏有匪直保

其氣習續其風聲而巳豈不尤難乎哉此其所恃以芘覆必有

出於堂之外矣夫堂猶非所侍又烏在記之有無也雖然當其

時㓛名富貴與公等者爲不少矣計其第宅之鉅麗傑特百倍

於公之堂者其豈少邪今欲求其彷彿但是荒墟廢址荆棘生

之而瓦礫無復存焉者矣自嘉定辛未至今洪武庚戍一百六

十九年變故之荐更而公之堂翼然其後人世居之居之者又

有文學位望若宗順者焉於是可以𮗚德矣則堂不可無記也

噫莫爲於前雖羙而不彰莫爲於後雖盛而不傳李氏世子孫

其無忘爾祖之芘覆哉

   安遇堂記

錢塘姚志道作安遇堂于其居第之中介徐進善先生求余文

爲記進善亟稱志道之材之羙年且踰強仕矣而名不登於仕

版迹不離乎州里然而未嘗戚戚以悲汲汲以求居嘗自誦曰

使吾𨼆約以終邪吾何知焉使吾有時而逹邪吾何知焉吾知

惟吾所遇安之而巳矣雖然用之則行舎之則藏仲尼獨與顔

淵而羣弟子不與也然則惟遇之安固君子之當務而豈昜能

哉吾何敢自以爲庻幾抑將盡吾心焉爾此志道之志也故榜

其堂曰安遇云乃若俾一言以相之則繄子焉是望余嘗慨夫

天下之士居則願華厦衣則願文繡食則願膏梁於是賤干貴

貧慕冨以逞其欲而富貴者又徃徃患失而臨事計議其羙𢙣

而就避之素其位而行者果如是乎哉於時乃有若志道者以

志道今日之處貧與賤苟不戚戚於心不汲汲于外則他日之

所處雖位之卿相禄之萬鍾豈不頽乎至順哉其度越人也逺

矣則余雖不識志道於進善之請烏得巳於言乎昔者聞之當

爲而爲之者此之謂義莫之⿰至支 -- 𦤺而致之者此之謂命命存乎天義

在乎我故凡有生之所遇休咎也通塞也貴富也貧賤也莫非

命也我何所容心哉何所措其智力哉惟君子處之曰休咎而

休咎曰通塞而通塞曰貴富而貴冨曰貧賤而貧賤而不寘欣

戚於其間則義所當爲也雖極天下之変不失吾素守也夫是

之謂安遇古之聖賢若大舜若伊尹若傳說(⿱艹石)周公非安於遇

何以傫然漁于河濵耕于莘野築於傅岩而不以爲辱也巍巍

然君天下相天子居之若固有而不以爲榮也卒然遇風雷而

不知其爲變也紛然⿰至支 -- 𦤺流言而不知其爲禍也仲尼顔淵則不

遇以終巳畏于匡絶粮于陳居于陋巷而其樂自如也其與有

天下而不與焉者夫豈異乎哉故曰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

損焉安之至也彼何以若此安遇也哉道無徃而不在無時而

不然聖賢之行無適而非道也故夫聖賢遇無不安者非安於

遇也安於道也道一而巳時自異耳鳥乎往而不安哉非固知

義命者其孰能之是故義命猶權度也天下之物亦衆矣以一

人之心當天下之物而輕重長短之情無或失之者有權度以

處之也君子而不知義命卒然與事變相遇而不失其素者幾

希又何以能無之焉而不安也此乃余所學者嘉志道之有志

故因進善之請而以告志道信其能安遇矣乎

   節義堂記

處州衛知事魏君以節義名其堂使來請曰自吾有堂堂有斯

名亦巳乆矣然未有發其義爲吾記之者敢属筆焉余聞魏君

家梁溪梁溪於毗陵爲勝地九龍之山天下第二泉在焉魏君

作堂其間不以觀遊爲羙而以節義自脩亦可以見其志矣乃

記之曰節義之立不立豈惟君子鄙夫所由判國家治亂安危

亦恒由之何以知其然也士之出于三代之際者飬之有學校

淑之有教化莫不篤於道周於德有過人之節取予辭受出䖏

必以其義得失利害禍福不動其心殺之可也辱之可也飢之

可也寒之可也爵之以五等之國富之以萬鍾之禄臨之以三

軍之威使易其所守而胥爲不善不可也夫如是故可以共逸

樂而亦可與同患難三代之所以長治乆安其豈不由此也歟

厥後惟東漢諸君子無愧焉自元興以降䆠寺專政挟天子威

權以薫灼海内紀綱於是大壊矣而當時君子其在位者則伉

志羣小之間不少屈意以迎合附麗至於羅織釣黨之獄起而

其節操愈堅其在野者則聞風慕義慷慨奮激棄家族骨肉

勉趍死而不悔夫如是故終漢之世不𮜿之徒懐簒奪者後

先相望皆忌憚而不敢直遂而漢之社禝危而不遂亡者寔賴

之也然則節義之所係豈細也哉近世學校不脩教化不行士

鮮不爲習俗所移放其邪心𭛠於外物區區貴富何足爲重輕

而求之者𮥠名節捐󠄂禮義不顧性命而惟恐不得僥倖得之姁

姁以爲容詹詹以爲悦汲汲保身固位以爲務平居莫肻直道

以事上緩急遂至鬻國而叛君若是者雖曰累千百何益於人

國家哉   聖天子知節義與國家相與有無創業之𥘉庻

事未遑而獨於前朝伏節蹈義之臣或優以體貌或寵以褒贈

或列諸秩祀或録其子孫以示風厲丕變爾來埀两紀矣雖

朝廷清明四方無虞士大夫幸而享富貴之樂不踐患難之途

無由以竒節高義自見而豈可不力也哉忘其𫝑而取舎不悖

忘人之𫝑而特立不懼招之不来而麾之不去斯何莫非節義

也豈必見危授命殺身成仁而後爲節爲誼哉故觀魏君之名

堂非所謂有志者乎雖然人之所恃以斡旋萬變者氣而巳有

以飬之則細入芒忽而不爲歉大塞天地而不爲盈不以困抑

摧挫而亡不以安富尊榮而存盖有以爲氣之主也故隨其所

遇而皆安𭠘其鄉而如意衆人之於是氣也無物爲之主而反

聴命焉如喪將之兵如朝霧之氣如𭧂雷迅雨之涌水其始也

非不可畏而可恱假之斯湏之時則巳潰散消涸而不見其迹

矣未有處大事臨大節而不顛倒失措者由其爲氣所使而莫

爲之主故也均之是氣也有所飬者爲正氣無所飬者爲虚氣

惟氣之正者浩然剛大不變於物持虗氣以處夫紛紜之變其

不變於物乎有志於名節者苟不明道集義以養其中而惟用

虗氣求有所樹立非余之所知也願與魏君勉焉

   存古堂記

故集賢吳公家有存古之堂公薨後十有八年其諸孫恵卿請

伯衡追記之伯衡素服公之碩德懿望甞𫉬拜其履舄喜恵卿

之克世其家而又幸附名於其堂乃不復以晚陋辭而爲之記

曰三皇五帝之世之謂上古夏后殷周之世之謂中古秦漢魏

晉隋唐五代宋之謂近古近古去今未逺也而中古則逺矣中

古去今未甚逺也而上古則巳逺矣軒轅氏之鼎陶唐氏之鬲

有虞氏之敦兊之戈埀之弓和之矢此上古物也而猶有存者

况於中古乎夏后之璜殷人之爵武丁之卣伯乙之罍楚SKchar

寳盤仲姞義母之匜崇之磬離之釜此中古物也而猶有存者

况於近古乎嗟夫今之世去上古中古如彼其逺也而徃往尚

存其物者由人之貴之故寳之寳之故存之也抑非有𫝑與力

而又有鉅貲雖欲存之亦烏乎能存夫必𫝑必力而又必鉅貲

而後能存存之雖多而何益之有然世之溺焉而惟恐其不存

者恒多天下有物生天地之先爲人物之祖其古也無以尚之

其於人也不可一息缺其存之也不恃𫝑不假力不待貲然而

世之存焉而惟恐其失之者未嘗多也何哉吾之所謂物者道

焉耳矣此天所與我者孟子所謂存於人心而皇王之所由者

也古之聖人賢人不存此而聖而賢者末之有也古之愚人不

肖人存此而愚而不肖者亦未之有也仐之人莫不希古之聖賢

顧獨用其心與力於古物間惑亦甚矣夫存其恃𫝑假力待貲

者而不存其不恃𫝑不假力不待貲者不過一好事之豪耳將

稱於天下曰賢者則不可也夫所貴乎賢者以其能存皇王

之道也存皇王之道則今之人是亦古之人而巳矣是則道者

豈非至古而至可貴可寳者歟何可以不存之也人惟知離釡

崇磬楚盤殷爵夏璜和矢垂弓兊戈虞敦之爲古也則存之而

不知莫古於皇王之道也故莫之存也苟知皇王之道有古於

虞敦兊戈垂弓和矢夏璜殷爵楚盤崇磬離釜則知世間古物

非古而好事者之所存者不足存矣惟好事者之所存者不足

存然後皇王之道存於天下是故道之能存也則其家古物雖

無一焉不失爲古之士道之不能存也則其家古物雖累千百

焉不免爲今之人此君子之所存在此而不在彼也惟集賢公

起儒生際盛時由上都學正八遷而爲集賢大學士自將仕郎

六轉而爲榮禄大夫始終一莭爲時名臣其平生事業固非伯

衡所能知乃若以片言悟時宰使之灼知大義威親爲當務而

力佐人主竄𫞐奸存君臣之義安危疑之𫝑可不謂之賢乎微

道之素存則亦何能爾哉公旣以之發身又將以貽厥後是以

有此堂也豈世俗惟古物以爲存以誇示於衆者可得而比乎

凡公之子姓誠克守以爲訓而存其所存則生乎今之世何患

古人之弗若而居斯堂也尚亦無愧哉

   師古齋記

耕稼末有不師神農后稷者也古之善耕稼者神農后稷而巳

矣不師之不足爲良農貨殖未有不師白圭猗蝢陶朱者也古

之善貨殖者白圭猗蝢陶朱而巳矣不師之不足爲良賈爲弓

莫不師揮爲鍾莫不師倕爲車莫不師公孫氏爲宫室莫不師

公輸子揮也倕也公孫氏也公輸子也古人之善爲弓爲鍾爲

車爲宫室者也師之而后足爲良工於戯農賈百工然矣孰謂

士之於字書也擇古之善者而師焉而不及古之人乎周有史

籕秦有程邈李斯漠魏有蔡邕張芝皇象鍾繇之屬晉有索靖

衛瓘卞壷張華謝萬王逸少父子之倫唐有禇遂良薜稷歐陽

詞虞世南柳誠懸顔真卿韓擇木李陽冰之軰宋有蔡㐮黄庭

堅米黻張有吳傳朋之徒皆書之善者也吾之於籕於篆於𨽻

於分於真於行草也師之数十人焉則吾之善篆𨽻分真行草

是亦之數十人而巳矣豈獨書哉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仲尼孟

軻古之善爲人者也爲今之士而欲善爲人夫安得而不以之

爲師乎是故文王去周公古矣而周公儀刑之堯舜文武去仲

尼古矣而仲尼祖𫐠憲章之仲尼去孟軻古矣而孟軻學之古

之聖人賢人猶師乎古之聖人賢人而况今之士乎啇書有云

事不師古匪說攸聞今之爲士者誠能奮然自勉曰天之所以

與我者豊於古而嗇於今也則古人非吾之所可及也今人猶

古人耳未嘗有豐嗇也古人爲聖人賢人而今吾爲衆人豈不

可耻乎夙興夜𥧌言焉而師其言行焉而師其行猶之工之師

揮師倕師公孫氏師公輸子賈之師白圭猗頓陶朱農之師神

農后稷則生乎今之世有不肩乎古之聖賢者鮮矣於戯非有

志之士孰能與於此哉同郡宋君仲珩甞治一室以居六經群

聖人之書而仲珩尤工字書凡周秦漢魏以來下逮唐宋諸賢

之法書銘刻莫不皆藏焉事親有餘力則誦而習之於是扁其

室曰師古而求余記之夫仲珩之𫿞君太史先生以高文夙德

爲當世宗師仲珩家庭之間父子自爲師友可謂得所依歸矣

而仲珩不自足也必曰我師古之人我師古之人不亦有志之

士乎其克充是志也而力行古之道則追配古作者豈直字書

而巳哉雖然宋襄之不皷不成行不禽二毛房綰之車𢧐王安

石之用周禮皆自以爲師古也而或亡或敗或至於厲民是故

士當師古而不可泥古仲珩尚慎𣃼哉斯言也敢請質諸大史

先生苟以爲可則因以爲記

   景古齋記

平陽有好古之士曰吳元範氏凡一言一行皆師古之人而性

嗜篆隷真行諸書非古不爲也於是名其居曰景古而徵記於

余余辱交元範欲其景慕夫逺者大者乃告之曰世人知景慕

乎古矣而可不景慕其所貴者乎夫神農氏之耒耜黄帝之衣

裳陶虞三代之圭壁鼎卣孔子之劔履顔子之簞瓢此天下至

古之物也而巳不復存籍令存焉雖景慕而無𥙷㑹稽之罘之遺

碣㤗山鄒嶧之断碑凡秦漢以上遺物故噐烏迹蟲書仙宫鬼

塚詭異幽怪難識可駭之字此亦天下之古物也今間存者雖

可以恱目適意然景慕之於人無足輕重鬻熊太公老聃楊朱

墨翟莊周列禦冦荀卿管晏申韓之属所著之書太史公之史

記不韋淮南之訓覧以至魏晋以降幽人㣧士憤世嫉俗作爲

辯論多者数十百卷少者爲言亦数萬此亦天下之古物也今

其存於世者固足以考既徃之得失稽道術之離合而所以輔

世植教迪民彜而成治功者不在爾也吾又何景慕焉吾之所

貴而景慕不暇者㐲犠文王周公孔子之易堯舜禹湯文武之

書商周魯十二國之詩春秋禮經大法宏謨朱泗之所陳濂洛

関閩諸子之所申逺徴近取著之於心服之以身施之家則長

㓜序而親踈穆措之國則敎化行而風俗淳是則天下之至古

而可貴可景慕者孰有加於此乎然猶未也吾心之中有物混

融𩀌之爲五常掲之爲三綱明如日月而無所不照大如天地

廣厚而周通推之乎其前而無始推之乎其後而無終是爲古

今之㑹事物之宗在昔聖人賢人未有不貴此者也吾景慕聖

賢而行之以道而持之以不息而全之以不失則聖賢吾可幾

而及之矣豈非善景古者哉何必上探太始而希跡鴻濛也耶

   堅白齋記

平陽王伯原業詩書而樂恬静工文翰而慎交遊㓗庵孔子升

先生之内姪世家王奥邑著姓也甞即居第之西闢齋以爲蔵

脩之所負鳯岡揖龜嶼逺則層巒聮絡乎左右近則喬木參錯

乎後先問名於先生先生名之曰堅白齋未及爲作記而先生

逝矣至是介先生仲子怡伯謁余而請焉嗟夫先生豈不欲伯

原以公孫龍之幻爲戒而以仲尼之言自勉乎其望之也至矣

盖天下之物方其未磨𣵀也堅白有餘者恒多及其既磨𣵀也

堅白不足者恒多今夫瓴也甓也石也非不確乎其堅磨之則

磷矣不以磨而磷者惟玉乎是故物無定堅定堅玉焉爾矣今

夫雪也羽也𢇁也非不皦乎其白𣵀之則緇矣不以𣵀而緇者

惟玉乎是故物無定白定白玉焉爾矣莫堅於玊而亦莫白於

玉故天下無物可以言堅惟玉可以言堅無物可以言白惟玉

可以言白玉也者足於堅白者也鎚石以擊之不毀也淤泥以

漬之不染也雖百磨百𣵀又豈憂磷與緇哉富貴貧賤禍福死

生所謂事也無常而使人喪其大節有甚於磨聲色臭味輕煖

狗馬所謂物也善惑而使人失其本心有甚於𣵀然而君子惟

患志之不定而事之無常不患也惟恵德之不純而物之善惑

不患也古之君子當大任而不懼䝉大難而不怵変故交乎前

而不亂窮逹更乎身而不易誘之以不貲之利而不詭隨刼之

以鈇鉞之威而不囬屈無他焉志定而巳矣目視采色而不眩

耳聴聲音而不瑩口食肥甘而不爽身處佚楽而不溺馳騁田

獵而不荒從車百乗而不驕無他焉德純而巳矣嗟夫志之定

也德之純也猶玉之堅也白也應乎事而事不能累交於物而

物不能引不猶玉之不磷不緇乎然則學者不持其志不經其

德可乎何以經德曰寡欲何以持志曰飬氣氣飬則志定矣

欲寡則德純矣德純而志定則玉不足爲吾堅亦不足爲吾白

矣吾也接物而本心不失臨事而大節不喪焉徃而不若古之

君子哉先生名齋之意詎不以此伯原其亦知所勉夫書而歸

之所以記也

   巽齋記

巽齋者前平陽州學教授孔君子亮藏脩之室也其扁  江

浙行省左丞番昜周公伯温之所書也子亮居兄弟中第五於

巽之次有合焉其室在東南隅於巽之位有合焉此齋之所以

名巽也而徴余言其義以爲記夫巽之義聖人作易既言之矣

其又奚言顧子亮名齋之意雖本乎先天之位次而巽之所以

爲巽則猶有當推言者焉甞聞齋也者謂夫間居以飬其心若

於此而齋戒也孔子不云乎聖人以此洗心而退藏於宻然則於

斯間居而以易飬心豈非孔氏之家法乎大凡卦有象有辭有変

有占而隨風則巽之象也利有攸徃利見大人則巽之彖辭也君

子以申命行事則巽大象之𫝊也而𮗚象玩辭則居者之事也子

亮辭興教之職退而家食藏脩㳺息于斯其於有攸徃見大人者察之必

至審而於申命行事者究之必至悉動則𮗚其変玩其占而巳言乎其変則

巽自遯來遯而爲巽西乃得位得位而近君其動之占所以悔

亡而有功者四以一隂處四陽之間而順於五皆以正而相得

異之善者也子亮神明之胄學術之懮年高而德劭望尊而譽

𨺚豈果於遯世而不動者哉一旦 國家旁求耇老脩漢家聘

申公故事束帛加璧賁于丘園安車蒲輪御以上道進居近列

𬒳 清光則所謂得位而近君順而以正相得者不在易而

在子亮矣而况莫吾用而未始不動莫吾舎而未始不𨼆而吾

固自有未始與之俱動俱隱者存焉夫如是則子亮之於巽也

斯宻矣豈徒次與位之有合而巳乎易之取義非一端是故巽

爲有攸徃見大人申命行事而又或爲伏或爲𨼆竊懼昧者疑

子亮之退處斯齋有類乎以潜伏𨼆藏爲巽者是以爲之記

   松石齋記

人之常情於天下之物接於目而不以爲異者日見之而一日

不見焉猶不能忘情也况接於目而以爲異者日見之而一日

不見焉獨能忘情乎哉此陳君子仁松石齋之所以作也君合

肥人𨼆居黄陂湖鳯臺山之間仰而見夫蒼然挺者直者

(⿱艹石)總干若蛟龍騰(⿱艹石)幡幢列則松也俯而見夫嶄然銳者隨者

突者若置棊若虎豹蹲若圭壁植則石也心甚異之事親之暇

讀書之間視若大賔狎若宻友未嘗一日不接焉去年春 朝

廷聞其名召至 闕下說書東宫擢知平陽縣事君奉命而來

宣德意布教條給賦稅平獄訟孜孜若不及退處便坐仰焉而

松俯焉而石莫之見也懐思焉悵望焉以名其軒而求余記焉

於戯君之異夫松石而情之不能忘若是其必有以取之也豈

留意於物哉昔者聖人於松不曰後彫乎於石不曰不磷乎後

彫之謂貞不磷之謂堅凡物之貞堅固無(⿱艹石)之二物者而其用

尤莫大焉故夫松以之製噐以之作室故夫石以之攻玊以之

補天使君不有取乎爾則何以異之而情不能忘若是耶異之

故知之知之故取之取之故不忘之不忘之故比德之不暇也

然則挺貞堅之節周當世之用將不在松石而在君矣此固縉

紳士之所望亦君之所自任者故以之爲記

   静學齋記

非學無以廣材非静無以成學嘗聞之諸葛孔明巳獨不知以

静而爲學乎抑静之時而後學乎如使必静之時而後學也則

通國之人終日能處深山窮谷者無幾也終日能杜門𨚫掃者

無幾也終日能不與事物酬酢者無幾也而人之生日用之間

不能不有爲亦人道之當然也朝有爲則朝不得静處日中有

爲則日中不得静處暮有爲則暮不得静處朝而不静則朝不

暇學矣日中不静則日中不暇學矣暮不静則暮不暇學矣豈

惟自朝至莫無静處之時自旬日而閱月而踰時而終𡻕寜復

有静處之時然則將何時而暇學而學無乃遂癈乎尚何成學

之望乎以此知學湏静云者亦曰静以爲爲學之地而其要則

不過心不妄動云爾無若奕者然方奕而一心以爲有鴻鵠将

至思援弓繳而射之則心不妄動矣心不妄動雖不處深山窮

谷不杜門𨚫掃而與事物酬酢不害乎其静也心妄動雖處深

山窮谷雖杜門𨚫掃而不與事物酬酢不免乎其不静也静則

焉徃不可與共學而學焉有不成者不静則焉徃可與共學而

學焉有成者是謂静在内不在外以心不以境彭君仲輝平陽

之雅士也隠居田里絶意名利言動以禮自律朝夕篤志詩書

間則從搢紳先生考德問業甞取孔明語扁其書室曰静學齋

因張子玉氏求余以爲記故與之言於戯夫人處乎闤闠能SKchar

心於學且猶成也而况仲輝閑居山林無事物之奪而專心以

學所成就豈不過人逺甚他日聞平陽有傑出乎其𩔖者必仲輝也

   幽齋記

深山𮟏谷草木叢茂樵蘇断絶地之幽莫加焉緑隂清晝萬籟

俱寂纎塵不驚景之幽莫加焉宴坐終日目耳無營心念疑黙

趣之幽莫加焉地惟幽故勝景惟幽故静趣惟幽故⿺辶商以幽⿺辶商

之趣遇幽静之景處幽勝之地其爲樂盖有不可名言者矣而

非心觧神釋者何足以知之楊君孝忠蜀人也家在嘉定之龍

㳺其山則有三峨龍門登瀛焉其川則有漬江王津太渡焉孝

忠未出仕時日徜徉乎其間木石與居鹿豕同群喜其地與景

並幽有㑹於其趣而得以樂其樂也因扁其居曰幽齋兹涖官

平陽與余觧后以余亦蜀人也有郷曲之雅求文爲記昔者君

之樂乎幽也余固不得而窺焉𮗚夫今之在平陽也有錢穀有

徴發有期㑹有營繕有聽断有送迎可謂煩且劇矣地也景也

俱非復昔之幽矣而君自朝至夕從容暇𥙿𥘉未嘗不樂也間

過其寓閴乎⿳宀羽尒 -- 𡪹乎門無請謁人迹幾断雖在城郭之中公署之

内而𨼆然若山林之幽冝乎孝忠之樂易地皆然也道二出與

處而巳矣處則山林出則朝市雖曰殊途而吾之所以爲吾者

豈有間於其間哉故曰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君子所

性不以窮逹而加損而况於趣乎然而未易能也而孝忠能不

擇地而幽幽而⿺辶商其賢乎矣古之成功名而享冨貴者必終始

一節惟其所遇而安者也然則君他日所成就孰得而涯涘哉

   洗心亭記

東陽蔡伯圭氏通判撫州之二年作亭於公堂之西池上退食

之暇則於斯危坐而息煩內省而滌慮因名之曰洗心而以書

來告願有以記之於乎伯圭夫豈有取於坎然一勺之水乎殆

其志存乎聖賢之學因惜易所謂洗心以退藏于宻者以發之

也余雖淺陋能不樂告以所聞乎夫天下之事不爲少矣而古

之所謂聖賢者萬事至而無不接接之而無不得其情天下之

變亦無窮矣而古之所謂聖賢者萬變觸而無不應應之而無

不得其當今世之士左一人呼焉右一人問焉其唯諾不亂者

鮮矣前一人挽之後一人推之其舉措不失者鮮矣而聖賢者

以一心之㣲應接天下之事變常恢然有餘𥙿此豈偶然哉主

静而巳矣惟其静也夫然後足以制動静足以制動者静亦静

而動亦静也是以無爲而無不爲無不爲而未甞有爲此之謂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故聖人之心湛乎其猶澄江

魚龍居焉鰕蛤生焉鳬鷗浴焉蟯蚘投焉牛馬飲焉神妖怪物

藏焉荒查醜石容焉千漚萬泡起滅焉摇焉溷焉莫能汨焉而

映徹萬象纎毫見也妍⿰女𧈧 -- 𡟎鉅細無遁形也遺針墮芥可指取

夫其静何以能爾也則亦仁而巳矣故曰仁者静淵哉仁乎其

洗心之要乎果能仁其有不静乎焉有静而不退藏于宻乎聖

賢之學無先於此矣然則其洗心也豈真有以澡雪之而其退

藏也亦豈兀然伏其身頺然無所用其心哉彼楊雄者顧以爲

世之賢人之所以自飬其心者如人之弱子㓜弟不當出而寞

之紛華轇轕之地嗟乎亦巳不思矣吾恐其習之無素卒然與

事變相遇義利不辯取舎不明幾何其無錯𮘸而顛⿱冝八 -- 𡨋也而是

心難乎免於梏亡矣獨不見未嘗更事之子弟一旦出而任其

家豪奴悍婢皆與之伉盗賊又乘間而入據其室朝夕擾擾且

不暇尚何暇雍容應接賔客哉故夫飬心猶將兵也善将兵者

素蓄方略治三軍之衆麾八面之敵而其身嘗逸善飬心者去

情𨚫欲群於萬有之中立於萬物之表而其心嘗静又烏事夫

兀然頺然如木偶人者而後曰静哉雖然余之言何足徴也伯

圭黄文定公王文憲公金文安公許文懿公里中子而四賢實

以朱文公之學相授受伯圭夙既有聞今出而仕又⿺辶商在陸文

安公郷郡文安雖不可作然而尊其所聞行其所知詎不有其

人耶伯圭嘗試就而詢焉不有得於此必有得於彼矣其殆有

以啓予者乎而余言烏足徵哉

   梅𥘉亭記

翰林學士江夏魏公有别業在蒲圻嘉花羙卉種種並植而公

於梅獨有取焉遂本邵子所謂梅𥘉以名其亭公之言曰吾甞

求之晝夜矣日徃則月來月徃則日來而晝夜莫不有𥘉也徴

諸四時矣寒徃則暑來暑徃則寒來四時莫不有𥘉也又嘗質

諸天地矣浮而在上者爲天凝而在下者爲地天地莫不有𥘉也

合之爲宇宙宇宙各有𥘉也散之爲萬物萬物各有𥘉也然而

未易窺也而吾於梅見焉時乎冬也雪霜疑沍萬木祐槁两間

之生意幾乎息矣而梅也粲然而有華盎然而獨春傲極隂於

方𨺚回㣲陽於最先造物之發育於是乎權輿矣故吾之取

梅也豈曰翫物云乎吾之名吾亭爲梅𥘉也豈曰其秀爲其實

之𥘉乎盖以其芳於一陽來復之𥘉爲衆芳敷榮之始猶正爲

𡻕之𥘉也猶朔爲月之𥘉也猶辰爲日之初也伯衡聞而歎曰

嗟乎草木之榮非自榮也固有榮之者焉草木之悴非自悴也

固有倅之者焉而其榮悴乃氣運之先見者也故曰天命不僣

賁若草木是以君子徃徃𮗚之以識夫屈申消長之理進退存

亡之機然非有道者其孰能與於斯今夫梅之榮於冬人之所

同見也至於險陽剛之復則公之所獨也公真有道者哉旦國

之將興必有卓識之士明炳機先𥙊人心之趍向神皷舞之術

而相與維持作興之沛王化於大行以共享平成亨嘉之治考

諸載籍可見矣 聖神啓運萬𧰼維新又天地開闢之一初也

而公以夙德雅望爲  天子之所優禮出則持憲度入則

居侍從神化宜民臻斯世於雍熈不維公是望而望之誰哉伯

衡不侫請以是記公之亭

   南軒記

池生莘仲得南軒先生張宣公所遺端石方硯硯背刻銘文凡

三十二字及南軒二字銘公所自著字亦公親筆云莘仲視之

不啻如弘璧大玉也治特室以居之以爲南軒公之自號斯室

居公之硯其硯所居表以其號禮亦宜之故名之曰南軒且請

於余曰願有記惟公生宰相家而奮以古聖賢自期嚴義利之

辨而卓然有見於大本迄能任夫道統之重其叅賛督府巳傾

一時及魏公䘮甫葬抗論和議之非遂受知孝廟郎省講筵更

任迭處五握州符三持使節其剛大之氣謇諤之風宏遠之略

豈弟之政脩攘之術出處之際皆非當時君子之所及雖年未

五十天遽奪之而有公輔之望可謂名世者矣後公而生者慕

公之爲人願一見之有不可得之慨聞其風聲且猶歛衽况得

見其遺物若硯焉者號名呉在氣澤斯存豈不猶親見之乎不

知寳之愛之尊之貴之此尚德之心也而豈文房之寶之謂歟

一硯之㣲長不滿尺厚不盈寸而莘仲居之以特室表之以其

號鳥可謂過也哉盖公之所以不朽者不係硯之存亡而公之

賢則硯之輕重係焉夫其人賢矣其一物之遺後人寶愛尊貴

之至于此也然則人固可以不賢哉於戯公精㣲之藴見於其

書而施及於今者豈直硯之比乎則夫以寶硯者寳其書夙夜

勉焉是講是習是蹈以晞夫公之賢烏乎可巳耶如是則莘仲

誠哉尚德者矣而凡登其軒𮗚公之硯者其不特有所慕其亦

思所勉也夫

   清源書隱記

奉新之大源宋翰林直學士余公之故居在焉子孫皆克守其

先業曰可立者公之六世孫也清源書𨼆則其藏脩之所也可

立司征平陽謁余而請記余雖未甞至其地可立言之甚詳大

源去奉新縣治西南二十里其南白鶴峰峙焉其東障以𩀱鳯

犀牛諸山而下馬村應城祠接焉其西直以登仙嶺而張天師

壇李八百洞在焉清溪環繞而𬓛帶乎其間余氏之居大源自

豫章太守始六傳而至學士居第則其所創数百年之喬木欎

乎隂森而甍桶隠見於蒼翠之表過而見焉者不問知爲舊族

也前有旌表亭有仙人劉道真石刻其略云時有青雲孫不

絶書至今存焉由是𮗚之山川之環合風氣之綿宻可想見矣

𥨸意居其中者豈獨余氏而巳與太守居並時者今亦有存焉

者乎與學士居並時者今亦有存焉者乎藉令有之其子孫亦

有以儒世其業(⿱艹石)余氏者乎余氏歴宋元以至于今上下四百

年矣而世澤沛乎其未艾也何彼之泯𣳚無聞者衆而余氏之

世彌乆而益振豈扶輿清淑之氣獨鍾于一家是不亦可深長

思乎盖衣冠之引翼由忠厚之積累忠厚之積累由禮法之承

傳禮法之承傳由詩書之講習太守積書以遺後人而學士能

講習之故其門户益大學士積書以遺後人而可立能講習之

故其門户不墜夫書非積之難而讀之難非讀之難而含其英

咀其華得諸心爲實德行諸躬爲實行兹惟難哉今可立之書

室以書隠命名余意其書必挿架而充棟也凡子(⿱艹石)弟誠克真

知而允蹈心得而躬行則胥爲善士之歸大源之有余氏余氏

之在大源豈不相爲悠乆也哉余輒本其世澤淵源之懿而道

其不可不以前人自力者爲記若夫山水林壑之羙詼竒勝絶

之𮗚當有妙於文辭者爲可立賦之

   南華謫居圖記

洪武元年夏國子𥙊酒許先生謫韶州即唐宰相張文獻公祠

以居祠在州城之北而城南有山曰南華直乎祠之前其岡峦

起伏草木行列朝霏夕靄不出户域可以盡得之先生著書間

暇時時臨眺而樂焉曰使吾爲此州人奚其不可也於是號南

華逸人且属龍虎山道士方壷子繪之縑素云初   上行

幸金華訪求文懿公之後得先生召之見未至而 乘輿還京

師驛召先生赴亰師一見與語大説爲立亰學命爲教授鑄印

使佩之仍命入傳 皇太子及諸王已而改亰學爲國子學拜

愽士未幾學陞正四品拜𥙊酒出入 两宫且埀十年自稽古

禮文之事至于人材之進退時政之㢮張無不預議先生感奮

圗報是是非非無所顧忌所爲學校脩癈舉墜更䂓設法以教

飬者数十事無不施行其見知於   上者至矣然亦不勝

夫人之媚嫉也㑹先生甞以學官什噐用之𥝠室言路因以移

用官物坐之章入   上覧之而咲而媒孽先生者不巳於

是韶州之命行矣夫以文學侍從之賢一旦以㣲言而遂謫領

海間去親戚而伍夷獠人将不勝其戚戚先生不惟不戚戚且

安而樂焉𮗚其自號有終焉之志此其學問之過人爲何如盖

君子求在我者而巳矣使其中有所愧何徃而能安使其中無

所愧何徃而不安是以吾祖文忠公之安置恵州自言譬如元

是恵州秀才累舉不第北歸之望巳絶方自肆於山水之間惟

日不足何曽以謫爲意也今先生之志豈不猶之吾祖哉不然

邦窮裔連山復壁蛇蟲之所潜瘴癘之所聚此覊人遷客之

所以悲思無聊而不勝者又何足樂也余故著先生出處之故

覧斯圗者得以考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