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蠡測彙鈔/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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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僕傳(見鮚埼亭集卷二十七)

明故太僕斯菴沈公詩集序(見鮚埼亭集卷三十一)

徐都御史傳(見鮚埼亭集外編卷十二)

尚書前浙東兵道同安盧公祠堂碑文(見埼鮚亭集外編卷十四)

陳光祿傳(見鮚埼亭集卷二十七)

本書「海外寓賢考」謂:「全謝山太史眷眷於鄉先輩,故鮚埼亭集中既為太僕作傳,又敘其斯庵詩集,而於同時遜荒依鄭諸君子皆詳載原委」。所謂「同時遜荒依鄭諸君子」,即「新建鹿仔港文開書院記」所指徐都御史孚遠、盧尚書若騰、王侍郎忠孝、沈都御史佺期、辜都御史朝薦及郭都御史貞一也。按鮚埼亭集除載沈太僕傳及斯庵詩集序外,有徐都御史傳及盧公祠堂碑文,其餘諸公則見於陳光祿傳。茲並附錄於後,藉便參考。(編者)

沈太僕傳

明故太僕斯菴沈公詩集序

徐都御史傳

尚書前浙東兵道同安盧公祠堂碑文

陳光錄傳

·沈太僕傳

沈太僕光文,字文開,一字斯菴,鄞人也。或以為文恭公之後,非也。或曰布政司九疇之後。以明經貢太學。乙酉,豫于畫江之師,授太常博士。丙戌,浮海至長垣,再豫琅江諸軍事,晉工部郎。戊子,閩師潰而北,扈從不及。聞粵中方舉事,乃走肇慶,累遷太僕寺卿。辛卯,由潮陽航海至金門。閩督李率泰方招來故國遺臣,密遣使以書幣招之。公焚其書,返其幣。時粵事不可支,公遂留閩,思卜居於泉之海口。挈家浮舟,過圍頭洋口,颶風大作,舟人失維,飄泊至臺灣。時鄭成功尚未至,而臺灣為荷蘭所據,公從之;受一廛以居,極旅人之困,不恤也。遂與中土隔絕音耗,海上亦無知公之生死者。

辛丑,成功克臺灣,知公在,大喜,以客禮見。時海上諸遺老多依成功入臺,亦以得見公為喜,握手勞苦。成功令麾下致餼,且以田宅贍公,公稍振。已而成功卒,子經嗣,頗改父之臣與父之政,軍亦日削。公作賦有所諷,乃為愛憎所白,幾至不測。公變服為浮屠,逃入臺之北鄙,結茅於羅漢門山中以居。或以好言解之於經,得免。山旁有目(按原文作曰)加溜灣者,番社也。公於其間教授生徒,不足則濟以醫。嘆曰:「吾廿載飄零絕島,棄墳墓不顧者,不過欲完髮以見先皇帝於地下,而卒不克,其命也夫!」已而經卒,諸鄭復禮公如故。

癸丑,大兵下臺灣。諸遺臣皆物故,公亦老矣。閩督姚啟聖招公,辭之。啟聖貽書訊曰:「管寧無恙」。因許遣人送公歸鄞,公亦頗有故鄉之思。會啟聖卒,不果。而諸羅令季麒光(按原文作李麟光),賢者也,為之繼肉繼粟,旬日一候門下。時耆宿已少,而寓公漸集。乃與宛陵韓文琦、關中趙行可、無錫華袞、鄭延桂、榕城林弈丹、吳蕖輪、山陽宗城、螺陽王際慧結社,所稱福臺新詠者也。尋卒於諸羅,葬於縣之善化里東堡。

公居臺三十餘年,及見延平三世盛衰。前此諸公述作,多以兵火散佚。而公得保天年于承平之後,海東文獻,推為初祖。所著花木雜記、臺灣賦、東海賦、檨賦、桐花賦、芳草賦、古今體詩,今之志臺灣者皆取資焉。

嗚呼!在公自以為不幸,不得早死,復見滄海之為桑田;而予則以為不幸中之有幸者。咸淳人物,蓋天將留之以啟窮徼之文明,故為強藩悍帥所不能害;且使公如蔡子英之在漠北,終依依故國,其死良足瞑目。然以子英之才,豈無述作委棄於氈毳,亦未嘗不深後人之痛惜。公之巋然不死,得以其集重見於世,為臺人破荒,其足稍慰虞淵之恨矣。

公之後人遂居諸羅,今繁衍成族。會鄞人有遊臺者,予令訪公集,竟得之以歸,凡十卷,遂錄入甬上耆舊詩。

·明故太僕斯菴沈公詩集序

太僕居海外者四十餘年,竟卒於島;吾里中知之者少矣,況有求其詩者乎。吾友張侍御柳漁持節東寧,其歸也為予言太僕之後人頗盛,其集完好無恙。予乃有意求之。適里中李生昌潮客於東寧,乃以太僕詩集為屬,則果鈔以來。予大喜,為南向酹於太僕之靈。嗚呼!陳宜中、蔡子英之遺文尚有歸於上國者乎,是不可謂非意外之寶也!

太僕之詩,稱情而出,不屑屑求工於詞句之間;而要之原本忠孝,其所重原不秪在詩。即以詩言,亦多關於舊史。今明史魯王傳曰:「王不為鄭成功所禮,漸不能平,會將之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是言也,如楊陸榮輩向嘗載之野史,而予竊疑之。蓋成功之卒也在壬寅,張蒼水有與盧牧舟書,以成功既卒,海上諸臣議復奉王監國。是成功卒於王之前也。成功既卒,二島為大兵所取,則南澳道斷,王之不得薨於南澳明矣。阮夕陽集則謂王薨於金門,歲在庚子,尤屬傳聞之謬。庚子乃成功自江寧歸之次年,又一年始入東寧,又一年而成功始卒。以蒼水之集證之,庚子之謬不待言也;及太僕之集至而後了然。太僕有挽王之詩,其序曰:「王薨於壬寅冬十一月」,是其在成功之後明矣。成功卒,諸臣欲奉王監國,而王亦遽薨,牧舟諸臣之舉所以不果也。詩言王之墓前有大湖,蓋王本與成功同入東寧,故即葬焉。是不特其薨有年有月,而且其葬有地,焉可誣也。予再證之蒼水集中更有祭王之文,其中有「十九年旄節」之語。由乙酉起兵數之,至癸卯恰十九年。蓋王薨以壬寅之冬,蒼水在浙,至次年始遣祭,正合十九年之目也。考成功之於王,修唐、魯頒詔之隙,故不肯執臣禮,蓋信有之。其後蒼水與太僕諸公調停其間,言歸於好,故雖不稱臣而修寓公之敬矣。讀太僕集中,王在東寧頗多唱和,宗藩則寧靖,遺臣則太僕,雖不復行監國之儀,而已可以安其身。中土傳聞,因成功前者有差池,而加以此事,不亦冤乎!

大兵入東寧,王之子隨眾出降,安置中州。若王以非命死,則覆巢無完卵,不得尚有遺允也。然非太僕之集,何從而考得其詳?此詩史之所以可貴也。予既錄太僕之詩入續甬上耆舊錄中,復為序之。

·徐都御史傳

徐都御史孚遠,字闇公,明南直隸松江府華亭縣人;太師文貞公之族孫,而達齋侍郎裔也。崇禎壬午貢士。

方明之季,社事最盛於江左,而松江幾社以經濟見。夏公彝仲、陳公臥子、何公愨人與公,又社中言經濟者之傑也。時寇禍亟,頗求健兒俠客,聯絡部署,欲為勤王之備。陳公任紹興府推官,公引東陽許都見之,使其召募義勇,西行殺賊。又令何公上疏薦之。而東陽激變之事起,陳公心知都無他,乃許以不死,招降之。大吏持不可,竟殺都。既殺而何公疏下,已召之。公貽陳、何二公書曰:「彼以吾故降耳,今負之矣」!故陳公雖以功遷給事,而力辭不赴。

馬、阮亂南都,尤惡幾社諸公,乃社門不出。南都既亡,夏公起兵,公贊之;閩中授福州推官。已而以張公肯堂薦,晉兵科給事中。閩事不支,浮海入浙,而浙亦亡。錢忠介公方自浙奔閩,相見於永嘉,慟哭。忠介復拉公同行。會監國至,再出師;公周旋諸義旅閒,欲令協和其事,而悍帥如鄭彩、周瑞之徒不聽,公勸忠介以早去。時諸軍方下福寧,圍長樂,忠介望其成功,不用公言。公復返浙東,入蛟關,結寨於定海之柴樓。已而鄭彩弟兄累畔換。忠介貽書於公,服其先見,卒以憂死。然公雖告忠介以引身,而其栖栖海上,卒亦不能自割。特其來往風波之閒,善於自全,則智有過人者。監國自長垣至舟山,公入朝從之。時寧、紹、臺諸府俱有山寨,以為舟山接應。柴樓最與舟山聲息相近,以勸輸充貢賦,海濱避地之士多往依焉。遷左僉都御史。

辛卯,從亡入閩。時島上諸軍盡隸延平,衣冠之避地者亦多。延平之少也,以肄業入南監,嘗欲學詩於公。及聞公至,親迎之。公以忠義為鏃厲,延平聽之,娓娓竟夕。凡有大事,諮而後行。戊戌,滇中遣漳平伯周金湯閒行至海上,晉諸勳爵,遷公左副都御史。是冬,隨金湯入覲,失道入安南。安南國王要以臣禮。公大罵之;或曰且將以公為相,公愈罵。國王歎曰:「此忠臣也」!厚資遣之,卒以完節還。公歸,有交行詩集。明年,延平入白下,不克,尋入臺灣。延平尋卒。公無復望,飭巾待盡。未幾,卒於臺灣。閩中自無餘。

開國以來,臺灣不入版圖。及鄭氏啟疆,老成耆德之士皆以避地往歸之。而公以江左社盟祭酒為之領袖,臺人爭從之遊。公自嘆曰:「司馬相如入夜郎教盛覽,此平世之事也,而吾以亡國之大夫當之,傷何如矣」!至今臺人語及公,輒加額曰:「偉人也」!

公一子,鄭氏內附,扶柩南還。未幾,其子餓死,故公海外集佚不傳。

嗚呼!明季海外諸公流離窮島,不食周粟以死,蓋又古來殉難之一變局也!幾社殉難者四:夏、陳、何三公死於二十年之前,公死於二十年之後;九原相見,不害其為白首同歸也。

蛟門方修縣志,以公有柴樓山寨之遺,來訪公事。先贈公曾預公山寨中,知之最詳,予乃序次而傳之。

·尚書前浙東兵道同安盧公祠堂碑文

明故兵部尚書督師同安盧公,諱若騰,字牧舟。嘗持節巡守浙東兵備,駐節吾鄉,遷去需次。次年而北都亡。南都命以都御史撫鳳陽,未行,南都又亡。閩中晉獨座,逾年又亡。公飄泊天末,以一旅思維國祚,卒死絕域,天之所廢,莫能興也!

公家閩中之同安,而二十年栖海上,邱園咫尺,掉頭不顧,深入東寧,幾如陳宜中之死暹羅、蔡子英之投漠北。故鄉墳墓且如此,況吾鄉特其幕府所在,能必其魂魄繫之也哉?雖然,忠義之神明,固如地中之水,無往不徹者也。而況吾鄉之遺愛,尤有不可泯者。公駐寧時,以天下方亂,練兵無虛日。已而有雪竇山賊私署年號,潛謀引東陽作亂之徒乘機竊發。公不大聲色,授方略於陸太守自嶽而定之;故婺中塗炭而甬上晏然。其撫循罷民,尤為篤摯。稍暇則與士子雅歌投壺,論文講業。迄今百年,浙東人思之不能忘,而吾鄉尤甚。初合祀於蔡觀察報恩祠中,尋卜專祠奉之。

方公以思文之命撫軍永嘉,甫至而事勢已瓦解,徘徊鎮下關。嘗浮海至翁洲,因閒行入大蘭諸山寨。吾鄉父老壺漿上謁,公垂涕而遣之。及海上之局,同袍澤者吾鄉巨公最盛:閣部則錢公止亭、沈公彤菴,列鄉則馮公簟溪、張公蒼水、陳公逋菴,臺省則董公幼安、紀公衷文,皆以中流擊楫之蹤,與公最睦。諸公淪喪殆盡,晚歲獨與蒼水同事最久,嘗見林門有閒使至,寄聲問曰:「賀監湖邊,棠樹生意得無盡乎」?然則甬上之為桐鄉,固公身後之所勿諼也。

嗚呼!公膺六纛之任,蓋在國事既去之後;雖丹心耿耿,九死不移,更無可為。前此一試於吾鄉者,不足展其底蘊也,而已足垂百世之去思。故曰亡國之際,不可謂無人也!

明史開局以來,忌諱沉淪,漸無能言公之大節者;聊因祠記而發之。

·陳光錄傳

陳光祿士京,字齊莫,一字佛莊。其先世本奉化之朱氏,明初遷鄞,改姓陳;觀察大年,其宗老之顯者也。西皋陳氏三十六族,難以識別,故稱公家為烏樓陳氏。

公少有四方之志,家事不以嬰其懷。天、崇之際,天下多故,遂挾策浪遊湖海,北走燕、雲,南抵黔、粵,其在滇中尤久。思得一當以吐其奇,而布衣躑躅,竟無所遇。一旦,忽瞿然曰:「吾堂上有老母,甚望抱孫,奈何以遠遊孤其望」?即日襆被歸家。已而連舉四丈夫子,喜曰:「今而後可矣」。

是時溪上二馮先生,一掌中樞,一撫畿甸,大負天下人倫之望。公欲往從之,而甲申之禍作。南渡昬■〈水上臼下〉,公益悒悒不出。畫江之舉,熊公汝霖薦公,授職方郎。公故與三衢總兵陳謙善,謙請公監其軍。會奉使閩中,以公偕行。而唐、魯方爭頒詔事,謙以不良死,公遁之海上。鄭芝龍聞公名,令與其子成功遊。芝龍有異志,卒以閩降;成功不肯從,異軍蒼頭特起,公實贊之。已而熊公以魯王至。時成功修頒詔之隙,不肯奉王。列營之奉王者,其軍莫如成功強,皆不自安。公說成功,當以公義為重。成功雖不為臣,而始終於王致寓公之敬。其時會稽舊臣能籠絡成功而用之者,亦惟張公蒼水與公二人。樓船得以南向,無內顧之患者,其功為多。戌子,王遷公光祿寺卿(家傳以為粵中所授者,非)。會魯王上表粵中,沈吟良久曰:「無以易公者」;成功亦欲啟事於粵,公遂行。而惠、潮之路中斷,郝尚久之徒陰陽向背,使車不敢出其間,迂道沿海得達;資斧俱竭,賣卜以前。粵中見之,驚喜。路公振飛亦自島上致蠟書荐之。加公都御史,公固辭不受,特賜三品敕命。三上疏陳軍事,且言當通閩、粵之路。粵中人欲留公,不可。己丑,得歸閩中。魯王入浙,留公在閩與成功相結,以為後圖。成功盛以恢復自任,賓禮明之遺臣,于是海上衣冠雲集;然不過待以幕客,其最致敬者,前尚書盧公若騰、侍郎王公忠孝、都御史章公朝薦、沈公荃期、郭公貞一、徐公孚遠與公,次之則儀部紀公,不以禮不敢見也。

久之,見海師無功,粵事亦日壤,乃築鹿石山房於鼓浪嶼中,引泉種花,感物賦詩,以自消遣,別署海年漁長。又築生壙於其旁,題曰:「逋菴之墓」。丙申,太夫人卒於鄞,訃至島上,諸公唁之。哭曰:「此生無雪恨之日矣」!己亥,成功入江,推公參預島上留守事務,觸疾而卒。臨終謂侍者曰:「吾幸得全歸此土也」。齊公价人銘其墓,得年六十有五。魯王在南澳聞之,震悼,親為文以祭之。

公喜為詩,下筆清挺,不寄王、孟廡下。及在島上,徐公孚遠有海外幾社之集,公豫焉。雖心情蕉萃,而時作鵬騫海怒之句,以抒其方寸之芒角。徐公嘗曰:「此真反商變徵之音也」!所著有束書後詩一卷、喟寓七卷、卮言一卷、海年集一卷、海年詩內集一卷、海年譜一卷。

公葬後,子式登守墓三年,挈家以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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