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守城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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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守城錄
作者:趙萬年 南宋
宋趙萬年撰。萬年里籍未詳。開禧二年,兵二十萬圍襄陽,趙淳新知府事,以萬餘人禦之,自十一月至次年二月,大戰者十二,水陸攻劫者三十有四,措置多方,出奇制勝,元兵竟解去。萬年時爲幕僚,詳錄其事,後附戰具諸法頗詳。惟文多殘闕,不盡可辨,爲足惜耳!

開禧二年四月,荊鄂都統趙公淳被命提兵守襄陽。

五日,除京西北路招撫使。時皇甫副使斌已出師攻唐鄧失利,公方收集潰卒,申飭邊備,以嚴守禦。

十一月三日,除公兼知襄陽府。先是,報虜騎逼境,眾號五十萬,分三路而來。是月五日犯棗陽,統領馬珙、張虎、韓源等戰死,遂圍棗陽。統制雍政、馬謹等領兵力戰,潰圍而出。

七日,犯神馬坡。時副帥魏友諒統兵於彼,公聞虜兵甚眾,亟命萬年往諭魏帥,勿迎其鋒,可斂兵且歸樊城,徐為之計。萬年甫至,已受敵,統製楊杞等戰死,魏帥拔圍而出。同日,犯光化,統製鄭皋等戰死,光化舊壘不守。公恐虜乘勝,鋒不可當,遂令江北清野,縛浮梁,盡渡樊城內外軍民老幼,凡數千人。渡畢,人人以斷橋為請,公不從,急抽江北諸處把截官兵及戰退卒,相繼入城幾萬人,薄暮方斷橋。徙門外居民入市,盡除附城屋,挈致城中,以備薪爨。城上分四隅,以本司左軍統製劉津主東隅,江陵左軍統製吳強、統領扈立西隅,江州統製林璋南隅,本司統領王世修、陳簡北隅,即運防城器具列城上。忽宣參譚鼓院良顯、章撫幹時可具言:“忠勇軍統製呂渭孫見魏帥神馬坡之戰不知存亡,欲脅取副帥印。”公素知渭孫凶暴,恐生事,夜遣萬年委曲開諭之。夜半,忽魏帥至,渭孫失望憤嫉。翌早,渭孫求殺魏帥,並其子普俱被刃,仍殺虞兵二人,左右格殺渭孫。渭孫平時虐所部,刻剝掊斂,人不堪命。及就誅,爭臠而食之。公撫諭忠勇軍,將士隨即帖然,皆樂為用。

十一日,虜至樊城,見已清野,竟無所得,合三路之眾,往來馳騁江上,吏民驚駭,官屬有相繼而去者。公謂弟路分內機淏曰:“吾家世受國恩,先祖帥河陽,舉家為虜所殺,獨吾父得免。吾今帥襄陽,值虜入寇,誓當死守報國。”內機曰:“淏誌亦然。”公每語官屬,必勉以盡忠死節,存撫居民,無得驚惶。公慮城中或有奸細,命索之,嚴保伍之法,民旅皆給號記。委屬官巡警火盜,又恐虜人臨城,必有火炮,凡近城茅竹屋並附倉庫者,悉撒去。仍取市井潛火水桶,上以防火箭,卻於庫務取酒甕十餘,貯水列置市井,分畫既定。

十七日,聞虜人欲於白河口抓紥船筏過江。公單騎至江頭,看虜有無船筏。至中途,遇統領董張珍報,隔江有虜人叫言:“完顏相公欲請招撫打話。”及到江頭,完顏果至。緣水隔一洲,公欲上船渡水間,眾言虜人多詐,皆不欲公去。自謂:“受國厚恩,一死何惜?”即渡往洲上,相去四五十步。有打紫傘稱都統相公者,乃完顏也,其人身材長大,年約五十以上,前後人從整整圍繞數重。公隻將數人,亦張紫蓋,立於洲上。虜言:“傳語招撫,管軍不易。”公亦回傳語,虜言: “我已屠棗陽,下光化,席卷神馬坡,又發人馬去取隨、信、德安,招撫可聞早拜降。”公答雲:“自古用兵,有勝有負,你有軍馬,我亦有軍馬,所在為備,你何曾取了我州府?這般言語,隻是恐嚇得百姓莊農。我本朝軍馬,已於下江清河口等處殺北軍甚多,燒子船千百隻,想你不知。”虜又言:“你出師無名。”公答雲:“兩國和好多年,我本朝亦要寧息,隻因南北榷貨相通,商旅因買賣或生仇隙,至相殘害,我朝廷曾降黃榜,約束邊民,如有輒過北境者,依軍法處斬。緣小人喜亂,南北之人互相抄掠牛馬,因而引惹生事,遂至今日。”虜又言:“都是皇甫斌。”公答雲:“正緣是他容蔽此事,朝廷已將他遠竄海外。”虜言:“好!好!招撫說話分曉。”又言:“我得皇帝聖旨,不殺南邊百姓。”公答雲:“你將我邊民殺了甚多,卻如何道不殺?”虜言:“不曾,都自安業,自家懣相近為一家人。”又言:“我北軍東已自海泗,西已自川蜀,有二三百萬軍馬,分頭並取你州府,席卷而來,襄陽雖有城,你不可恃,招撫太尉如此分曉,豈不察天意?我得指揮取襄陽,且看襄陽許多生靈麵,聞早拜降。若早拜降,我也不入襄陽府城,便自回去。”公即叱之雲:“各事其主,惟當以死報國,安有降理?我隻有韋孝寬故事,你有軍馬,我亦有軍馬,我更有長江之險,無限戰船,以待你來。”完顏語塞,遂言:“招撫好將息。”上馬擂鼓而去。

次日,虜遣主簿向明齎完顏並副統二書來,公不容入城,遣弟內機與譚宣參管伴公開緘,複有彼此一家之說,擲於地,大罵:“虜賊是何相待?”以書答之曰:“昨日承專差董萬戶相請,欲得會話,雖遠覘風采,一水之隔,不得從容。承來雲,殊不曉所謂副都統書雲。相公乃近侍職位,何為教人以不忠不孝之事?我聖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正以生靈之故,姑守和議,連年以來,金國乃縱容饑民,抄掠我牛馬,驚擾我邊境,遣使賀正,在廷無禮。又詰誚本朝信使,多出榜文,恣加毀辱,此何理也?棗陽等處小勝小負,兵家之常,然爾士馬死傷,十倍我數。苻堅寇晉,兵非不多,淝水之敗,事蓋可見。相公之誇言兵多,何不鑒此?我今城高池深,固若金湯,精兵良馬,畢集要地。疆場之臣,但知戮力報國,不知其他。欲遣人複命,緣相公告曉之事,既非所當聞,亦不當遣,姑就來人布答,並令齎來書奉還。”答副統止雲:“回語盡見完顏書中。”明去。

二十二日,薛宣撫以書來,謂二帥不必俱在襄陽,欲以魏帥策應德安,公方以郢州、德安無備為慮,遂遣魏帥領兵去德安。公以城中兵少,遂立旗募茶商勇悍之人,雖經配隸者,皆不問所從來,名為敢勇軍,應募者翕然。公厚加激犒,人皆思奮。襄江多灘磧,公遣官兵防守,虜數令人測水,屢為射退。適天久不雨,江流日淺。

二十四日,虜擁眾涉小樊安陽灘過江,防灘弩手並射,死傷淹沒幾萬人。虜酋不恤,驅迫而過,西自萬山華泉穀,東自赤岸漁梁乎,連珠下寨,圍繞府城,軍民恐懼。公慮人心不固,遂將府城四門用土填塞,示之死守,使人無去誌。公以虜賊新至,營壘未定,可擊。

二十五日,遣撥發官旅世雄部敢勇軍六千餘人劫燒虜寨,駕船至五娘子廟,迎見番軍在江岸驅虜人畜,旅世雄登岸迎戰,奪到馬六匹,救回被虜百姓老小千餘口。至夜,又差統領扈立並敢勇軍茶商廖彥誌、路世忠、張聚等部押千人出南門,至虎頭山等處劫寨。

二十六日夜,遣旅世雄、將官裴顯領敢勇軍六千餘人往城西北江上,與虜交戰,奪到載糧米船二隻。

二十七日,虜賊於城西插旗,書招安字,以數人守之。公遣膽勇人李超下城,奪旗以歸,守者散走。是夜,又遣旅世雄、裴顯將所部敢勇軍出城,駕船渡江北劫寨,燒毀糧船、渡江船。

二十八日,公見城外屋宇已被虜人焚燒,而土庫牆壁尚存,賊每於牆外隱身,以射城上官軍,公遂令將官許進部官軍三十人出城,毀斷牆壁。虜有三百餘騎來掩襲,許進殺賊五人,各梟首以歸。其間二人獨衣戰袍,必頭目人也。又遣旅世雄、裴顯將所部人駕船往襄江西洲,與虜賊數千人弓弩交射,自辰至酉,賊退走,死傷甚多。

二十九日,諜知虜賊於東津搭浮橋,以便往來轉輸,公令以舊船載油灌乾草,遣習水人自上流放船,將至浮橋,焚草船燒橋,舟人即浮水登岸。又遣旅世雄、裴顯將所部人往襄江西洲及江北岸,與虜賊交戰,射退。

十二月一日,虜遣被擄人劉寶於城東隔濠呼城上雲:“相公欲令人來打話。”明日,主簿向明者複至,公遣撫幹章時可下城應之,隔濠相議,向明所言,乃前日書中之意,章以大義排之而去。

又二日,虜賊數十騎至城西,一人獨前,自稱天使,叫早降,語不遜。公命壯士自鹿角中突出,擒殺之,取其首,腰下得木牌,貫以紅條番書,莫能辨,不知為何等天使也。至夜,虜賊運竹木、雲梯、鵝車、洞子、炮石、攻具、草牛、土布袋至城下,公密諭四隅兵官將預辦火藥箭、炮石等分布。

三日,未曉,賊眾擺列,步人在前,馬軍在後,四圍無際,鼓噪發喊,一擁而前,仍將木牌及板門、窗槅遮身,搬運攻城器具。公親諭將士肅靜,不得喧嘩,俟其漸近,弓弩可及,然後射之。須臾,虜箭如雨,城壁之上有如蝟毛,公身被兩箭,射入城內者不可數計。公令先用火藥箭射燒番賊所搬竹木、草牛並炮木等攻具,煙焰四起,城上弓弩炮石一時並發,自卯至申,射殺虜賊並中傷者不知其數,悉皆敗走,委棄器甲、弓箭、衣裝等物。公即遣敢死人出城,過濠趕殺,多獲首級,奪取軍器及燒毀雲梯等攻具,即具捷以聞。次日,虜氣頓索,移寨遠去。公令四隅打虜箭,及於城外廟宇中得所藏備箭百餘萬,犒將士白金各有差,士氣大振。又探聞虜賊打城中傷人多渡江而北,遂遣旅世雄、裴顯部弩手乘舟往所渡處,要截射之。虜人初犯境,公命戍均州統領王宏出兵攻鄧,以為牽製。王宏將所部人由浙川入內鄉,燒虜沿路所積糧草百餘萬,獲千戶杜天師、段守忠等首級。

五日,捷書至,及間探人張宏報:“虜人聞王宏兵入鄧境,遂抽光化虜兵數千,自青泥回去救援。”當夜,又遣旅世雄、裴顯並將官邵世忠從水路分劫虜賊,旅世雄、裴顯於渲馬灘劫中,虜賊退走,奪渡船四隻,竹簰筏一坐。邵世忠部弩手於灘磧上下並射,虜賊入水甚多,餘皆狼狽敗走。又遣將官孟保、張德、劉彥部敢勇軍千人經萬山入伏龍,掩襲其後,虜賊奔走,多溺死,焚毀所造攻城器具三百餘件。又於洞山寺前得二丐者,俱言番軍有相顧泣語者,雲:“被南軍殺了駙馬,如何歸得?”不知駙馬果何人,豈非貴戚為頭目者?

六日,探知虜賊欲來燒濠外鹿角,遂潛伏官軍於鹿角之裏以備之,果有數人徑來放火,有官兵王才以槍殺一人,斫到首級,並奪到旗槍弓刀。又令王才硬探至萬山下,有虜賊三人在彼舉號火,王才擒殺一人,取到首級,公喜其勇,升為擁隊。

七日,夜遣將官王橫部官兵郭旺等三十餘人出城,燒毀雲梯草牛等五百餘件。時有番軍在地名海子裏往來,被郭旺等追趕,奪到銅鑼一麵。

八日,探得虜賊欲從江北渡過南岸,遂差裴顯部官兵駕船迎殺之。

九日,遣王橫與教頭過德部官兵四十四人過濠,燒毀雲梯百餘,連並燒草牛土布袋等攻具。

十日,遣撥發官楊建合千人魏仲部官兵二十五人過濠,燒毀雲梯並草牛二百餘件。夜至四更,有虜賊駕小船六隻自上流潛來,用火箭燒北門岸下客船,城上將官呂興聞船上發喊,遂令城上弩手並射,虜退走。

十一日,遣撥發官樊興、教頭江清部官兵二十四人過河,燒毀雲梯一百五十餘連,並草牛等。十二日,遣王橫部官兵一十四人過河,燒毀雲梯七十餘連。

十四日,遣撥發官方溥,教頭許亮、擁隊孫孝忠將三十餘人過河,燒毀雲梯百餘連。又遣旅世忠、張聚、教頭徐貴部官兵五十九人,前去萬山一帶,燒毀雲梯二百餘連,木牌一百餘麵,竹木草牛無數。緣累日遣兵燒毀,攻具將盡。

十五日,探知虜賊複來城南紫陽觀及於寺院等處,再造攻具,遂遣方溥、訓練官朱建部官兵三十六人前去,燒毀雲梯二百餘連,奪到騾一頭並鞍轡。又遣蔡孝先部官兵五十人,搶奪虜賊堆垛所造雲梯大竹,有虜騎百餘來前追趕,被蔡孝先等殺退,奪到軍器衣甲。

十六日,夜遣張聚、廖彥忠等,分四路前去燒劫賊寨,張聚部領敢勇軍七十三人並大軍弩手三十二人過河,從紫岩寺轉過虎頭山,劫中賊寨,奪到披氈、衣甲、刀鍘等,及奪回被虜人老小十人。廖彥忠將敢勇軍七十二人至是定專寺等處,劫中賊寨,斫虜賊首級二顆,馬二匹,並鞍轡衣甲等軍器。旅世雄部官軍六十六人至萬山一帶,燒毀雲梯戰牌五百餘件,並燒毀虜寨鹿角,趕殺敗走,又奪到造梯大竹五百餘竿。將官馬安忠部官兵四十六人至雲峰寺等處趕殺,看守攻具虜賊散走,燒毀雲梯二百餘連,天橋四座。

十七日,夜遣路世忠將敢勇軍五十八人、大軍弩手三十一人往城東雲峰寺前劫寨,殺死虜賊甚多,生擒番軍李八兒,稱係李撻覽之子。

十八日,虜以千騎擺列城西,與城上官兵矢石交戰,公在城樓,見虜陣中一入躍馬突出,執旗指呼,引眾直前,意氣驕雄。公索弩親射之,墜馬而死,即令斬首,乃中左目。虜氣奪而退。

二十日,遣路世忠將敢勇軍五十六人、大軍弩手三十人至雲峰寺前,燒雲梯三百餘連,造炮大木五十條,殺退看守攻具二百餘人。

二十一日,虜遣降將王虎來,公喜其歸,欲詢虜中虛實,見其詞色錯愕,疑有他謀,命左右搜之,於肘後得紫袱係銀十五笏,送獄根究,乃是虜都統與之,俾入城縱火為內應,且約以出城相報時,稱白旗子軍為號,公即斬之。繼而被擄李遵回,乃知前日王虎之來,正為虜刺客也。公曰:“吾心無愧天地,王虎其如予何?”公探知虜欲於二十四日攻城。

二十二日夜,果於城東南擂鼓發喊,城中屋瓦皆震。公令城上益加嚴備,毋得喧嘩。既曉,禱城隍諸廟,以虜犯襄漢,殘害生靈,願求天助趕逐退卻。

二十三日夜,虜鼓噪之聲漸近。夜半,雷電大震,加以雨雹,喊聲遂遠。明日果不攻城,豈非精誠所禱,感格而然?自此,每夜發喊,莫曉其意。及得被擄人回,雲:“虜專喊東南,欲空西邊,示圍師必闕之意。”

二十五日,夜遣張聚、劉畋將敢勇四十三人至虎頭山劫寨,見虜賊二百餘人,趕殺敗走。

二十八日,遣廖彥忠、路世忠將敢勇軍百二十人出東門劫寨,至大悲寺,燒雲梯百餘連,見虜賊大寨之外有小寨,約二百餘人,先以弩手把截大寨,叉鐮手直入小寨,殺散虜賊,奪到雲梯什物等。

二十九日,夜遣廖彥忠、路世忠複將所部人出南門劫寨,殺傷甚多,一人就擒,防眾追逐,遂斫首級而還。奪到鞍馬弓槍刀甲及救回被虜老小六口。又遣排岸使臣張椿將十四人駕船往源漳灘,燒劫虜寨,奪到虜客船五隻。又往萬山燒寨,奪回被擄老小二十二口,衣甲等物。

三年正月一日,夜遣旅世雄、張椿將水手三十五人駕船往源漳灘,劫燒虜寨,奪渡船三隻。

三日早,虜人自城南漁梁平一帶推擁炮座及鵝車洞子等攻具,一日不斷,徑抵城之東南。炮架皆九梢七梢,共十餘座,專攻東南隅敵樓,炮石背重四五十斤,擊中樓櫓無不損者,公遂用牛馬皮造作皮簾,掛樓櫓之上,以禦炮石。緣虜人炮座盡用生牛皮蒙護,拽炮人在內,矢石不能入,仍置車輪推轉往來,樣製突兀,每炮一座,如屋數間,鵝車、洞子亦是牛皮蒙護,洞子相接,直至濠邊,約長里許,於內搬傳填濠土布袋、草牛、竹木等物,前列步人,執牌遮身,以射守城官兵,四向擺列,不可計數。自卯時城上下矢石交戰,至夜,虜人攻城愈急,軍馬不退。公即差敢勇千餘人,於當日半夜各持短兵,仍負草一束,潛出小北門,由羊馬牆分為兩頭領,一項自東門吊橋出,一項自南門吊橋出,合頭徑至虜人炮人,舉火發喊,城上亦發喊擂鼓,仍用霹靂炮打出城外。虜人驚惶失措,人馬奔潰,每炮下拽炮番軍約二百餘人,皆為官兵所殺。仍生擒到謀克王通等八人,及奪到器甲鞍馬等,死傷約二千餘人,盡將虜人炮座洞子臨城煙焰不絕。

初四日早,虜人複別推炮座、洞子臨城,仍前擺列馬步軍。施放弓箭,發打炮石,及於洞子內搬傳草牛土布袋之屬,再來攻城,矢石交戰,自卯至酉,虜人將炮座並洞子拽入虜寨,蓋防我軍夜出燒之。

初五日早,虜人又複推擁炮座洞子等攻具臨濠,及擺列馬步軍,複來攻城,勢焰益熾。公再三籌思,若不遣兵出彼不意,無由退卻;虜人騎軍甚眾,若明出城中之兵,必並來掩襲,須於城上多用弩手射之。緣城上女口止立得弩手一層,遂於初四日夜措置於庫務寺觀及民戶,權借桌子,增接四腳令高,擺列兩層於女口之後,弩手共三層。仍預發敢勇官兵一千八百餘人,各持器械,負草一束,伏於城下羊馬牆內。卻於牆外去虜人炮座洞子百餘步,潛用小船於濠內係搭浮橋二座,仍將對橋羊馬牆先次取削令薄。至初五日巳時虜人擁並攻城之際,即將所削薄之牆一時推倒,伏兵突出。虜人止防城門,出兵不意,他道掩擊,倉皇失措,先將虜人臨濠步兵殺退,次舉火燒毀炮座、洞子。虜人騎馬果來掩我出城之兵,公即令城上三層弩手並力施放,虜騎不能當,仍於城上擂鼓發喊,並打霹靂炮出城外,虜騎驚駭退走。自早至暮,虜人與我軍進退分合凡數十次,公亦接續發兵,出城應援。虜賊死傷約數千人,橫屍遍地,炮座洞子雖有拽回者,所存無幾。如土布袋草牛等及奪到木牌,一時燒毀。適值北風大作,煙焰蔽空,正撲虜人之麵,我軍乘勢鼓噪追殺,虜人敗走,奪到鞍馬器械。據捉到番軍稱,去年十二月三日虜人攻城之時,殺死番軍甚眾,射殺蒲察都統及咬兒萬戶等。今次攻城,又殺死葛劄萬戶。即具連日捷報以聞。後數日,有被擄人回,具言虜酋元帥會諸都統登樊城,指襄陽城曰:“趙大婁羅擺布得好,每出敢勇軍,不知從何處出來,這城如何打得?”眾都統因起身白元帥,這幾番打城,煞折了自家軍馬。元帥點頭。

十六日,忠義軍統領李良弼於隨州管下白土坡抄奪虜人糧粟,殺死番賊,獲到首級甚多,有正將嚴整立奇功。捷書至。公知府城四隅內南隅一麵,係江陵七軍大教場,至魚梁平八里,地皆坦平,虜人每遇攻城,多以重兵攻南隅,自正月初五日,攻城之後,又置炮座、鵝車、洞子、木牌、草牛、土布袋等,日謀攻城。緣虜所置炮座、鵝車、洞子盡用牛皮蒙護,拽炮人在內,矢石不能入,仍置車輪推轉,於城下往來攻打。公遂措置於城外濠岸之南,離濠四十餘步,創開濠一道,以作限隔,使虜人推轉炮座、鵝車、洞子等難至城下。

十七日夜,乘雨暗,密遣千人出城用工,內開挑濠塹六百五十人,防護開濠弩手並敢勇叉鐮手共三百五十人,並就城上密擺三層弩手。

二十一日夜,差二千人,內開撅濠塹一千五百人,防護開濠弩手並敢勇叉鐮手共五百人。

二十三日夜,以府城之外創挑濠塹,二千人防護開濠,並力開濠。公料得連夜工役,虜人必來衝突挑濠之人,公於當夜差三千人,內開撅濠塹二千人,防護開濠弩手並敢勇叉鐮手一千人,及於城上,亦密擺三層弩手。至二更,果有虜人馬軍不知厚薄,發喊一擁,前來衝突挑濠官兵,城上並濠外弩手俱發。又遣敢勇人與虜人交戰,直至五更,我軍與虜人進退分合凡十數次,追殺虜賊,當陣死傷不知數目,虜人退走。所開撅濠塹自城東門團樓角至城南門外吊橋,長四百一十餘步,麵闊八尺以上,深六尺。又府城南門外原有居民住屋土牆,虜人以騎軍馳驟不便,欲遣步人斷除之,後用馬軍防護。公預遣茶商路世忠等部勇敢叉鐮手及弩手於土牆裏潛伏。

二十四日,虜賊步軍果來斷除牆壁,城上舉旗為號,敢勇軍突出,殺死斷牆番軍甚多,生擒番軍李兀突,奪到遮箭牌及燒毀共二百餘麵,即具捷以聞。公複謂,雖已措置開濠,可為限隔,若我軍出城,過新開濠攻劫賊寨,奪毀攻具,虜騎必來追襲。雖有弩手防護,緣虜騎勢眾,恐落奸便。遂創織竹籠,高二尺,長六尺,眼圓六寸,如竹夫人狀。若虜騎迫襲,即將竹籠擲於地上絆之,使虜騎不能施為。遂於二十七日夜發敢勇官兵一千三百,附帶竹籠,潛出南隅。自羊馬牆所開門過浮橋,銜枚而進,直至虜營中。虜騎接戰,遂擲下竹籠,馬為籠所絆,不能馳驟,多有墜馬者,賊眾退走,官兵乘勢趕殺,死傷甚多。又將造下鵝車、洞子、草牛竹梢柴薪之屬悉皆燒毀。及奪到遮箭牌木牌一百餘麵,弓弩器械等。自受圍,路梗,惟西向水路,可用小舟迂回傳送蠟彈文字,虜知之,遂於灘淺處創立小鹿角。

二十八日,遣水手奪除虜灘上鹿角,仍遣魯選臬領敢勇軍至灘岸,及潛伏頹牆之下,果有數十虜騎至牆側,伏兵突出,殺其先鋒者一人,並奪馬二匹,虜奔走。又奪軍器而歸。虜人見援兵不至,有李元帥者,自德安府提兵數萬前來,與眾都統並謀攻城,遂於東南隅七軍大教場內創起土山,兵法謂之距堙,自遠而近,自低而高,欲與城齊,每日用牛皮洞子兩行並列於上,人於洞中往來,轉運土木,前麵用牛屋並皮簾六座,狀如船帆,遮護工役之人,矢石俱不能入。兩旁用牌手,後列馬軍擁護。遇晚,即將皮洞、皮簾等推往下寨遠處安頓。公為見虜人奸謀百出,日為提備之計,複於濠內再搭浮橋二座,預備出兵。

至三十日,土山約長百步,恐漸次近城,遂於當夜發官軍三千四百人,餘人出濠外毀壞土山,內一千餘人專用鍬,二千三百餘人係弓弩手及敢勇軍、茶商、叉鐮、刀斧手防護斯毀土山官兵,又於城上擺列三層弩手,以為捍敵。自二更以來,虜騎不知厚薄,果來衝突,被官兵奮擊,群弩並發,虜騎不得前進。所有鍬鑊手並力毀斯,土山約三丈闊五丈悉皆除毀。是夜,官兵與番軍交戰凡數十次,番軍人馬死傷不知其數,奪到器甲弓弩木牌等。

二月一日,虜人增添軍馬,仍前推運洞子皮屋皮簾等,再築土山,規矩倍於前日,旬日之間,幾與城齊。兼虜主重立賞格,首先上城人白身與世襲千戶,官廣威,正六品職事,錢五千貫。第二上城人白身與世襲謀克,官武節,正七品職事,錢三千貫。所以亟創土山,意在必取襄陽,每夜擺列軍馬,仍燒火數十處,明白如晝,以防斯毀。公於初十日夜發官兵八千二百餘人出城南,於內一千五百餘人專用鍬鐵鈀,六千六百餘人係弩手及敢勇軍茶商叉鐮刀斧手,城上亦擺三層弩手。公先諜知虜人增兵,欲分數路前來衝突,公前日出兵用竹籠絆馬,恐虜人別生狡計措置,令前行人各持小拒馬子一副,遮攔虜人來路,於內布列陣隊,仍前用遮箭布牌,又槍弩手迭相衛助,於燈時先差裴顯、邵世忠部水手於城東西江內擂鼓發喊,陽為劫寨以誤之,虜人果抽兵以應。至二更,兵從南隅羊馬牆而出,令先以四百人銜枚,各提水一桶,疾走往虜人燒火去處,潑滅,分布前進。偶當夜月暗,用拒馬子截斷來路,殺退虜人,鍬手即時用工毀劚土山。虜再來衝突,為拒馬子所礙,不能馳騁,又為層弩並射,屢進屢卻。緣創築土山之內盡用大木穿貫如屋,上用排椽,積柴束草牛覆土於上,所以難於毀拆。自二更官兵並力用工,至五更方除三分之一。虜人列營舉火為號,公恐天曉虜騎四集,遂令濠寨餘直將所辦油灌幹草名為火牛置於土山之內,以火焚之,方填草間,大風猝至,煙焰障空。當夜官兵與番軍交戰二十餘合,殺傷番軍甚眾,人馬死者縱橫於地,及奪到軍器遮箭牌等。公以前次遇夜出兵,於收兵之時或鳴金,或舉火,或鳴梆子,要使虜人不能測度。今次兵多於前,若再用之,必來追襲。公於初十日先次密諭將士,今夜收兵,以鼓代金,以進為退。及天色將曉,火勢益熾,城上擂鼓發喊,虜人謂我軍再進,倉皇奔走,我軍整陣而歸,並無傷損。

十一日,虜人來救撲所焚土山,用土培擁,至晚而去。公夜半遣人再燒,火勢複熾。

十二日,虜再來救火,公遂出兵二千,列於濠外,射救火之人,虜以火不滅,遂用木牌護劚,毀不盡土山,以斷火路。公當時令官兵列陣而前,虜騎迎戰數合,為官兵殺退。隨即再用油灌乾草於土山劚斷處焚燒,虜畏強弩,拱手莫前,煙焰幾日不絕,悉為灰燼。自此虜氣大沮,不複修築。公見前後虜人每來犯城,必為官軍剿殺,兼諜知虜人緣此畏懼,皆不欲攻城,止是元帥酋長貪功,不恤士眾,公遂作手榜射虜營中,開陳禍福,招諭來降。是夜,有流星墜虜營中。翌日,有訓武校尉謀克納合道僧以右翼副統印來降,公因此即揚聲雲:“道僧來降。”又密報欲降之人甚多,及盡得萬山一路番軍虛實,克日水陸並進,剿殺番軍。萬山虜人聞知,遂於次日燒營,盡渡江北,即具捷以聞。道僧者,廣威將軍吾也萬戶之子,因虜眾以攻城損折人多,知其父與元帥並都統親密,求請勸道勿攻城,吾也怒,欲殺之,道僧遂以印來降。

十四日,虜見土山已為灰燼,不可修築,又劚開南門外大堤,仍堆土牆,有攻南門之意。公即遣張聚部敢勇五百人殺退劚牆人,雖已殺退,終恐攻打南門。是夜遣官軍二千人於南門外創開濠一道,約三百餘步,闊五尺,深八尺。來早,虜人登高,望見忽有濠一道,莫不驚愕,繼有被擄人回稱,虜人雲:“南軍為事便是一會子。”自此計無所施,偶東北隅城外元有古堤一道,直掛城團樓,相對勢如土山漫道,虜人遂因此堤增築高闊,軍馬並集,日夜擺布,比之東隅,用工愈急。公遂於二十日夜發官兵四千人,於古堤兩旁創開濠塹,長四百餘步。於未曉時,又發弩手一千人伏於新開濠塹之內,虜不知覺。次日,虜騎徑來衝突,為伏弩並發,射倒番軍頭目,人馬殺傷甚眾。虜騎稍退。遂令官兵前進,用鍬鑊手二千餘人,分斷古堤為三段,以伐其謀,連日出兵,且戰且斷,虜人屢來衝突,皆為強弩射退,不敢近傍。虜計既窮,於二十三日夜,虜人將對樓二座,大炮十餘座,牛皮洞子數百座,悉行毀拆,燒營夜遁。二十四日,盡過江北,即具捷以聞。虜人既渡江北,卻與西路萬山先渡番軍會合,皆於沿江枯河白河新開河一帶下寨,安鹿角,起蓋寨屋,一望三十餘裏,群騎蔽野,朝晚牧放,出沒無時。公恐虜人禍心未艾,尚欲留連江北,不可不為剿除之計,公遂於二十五夜,乘雨暗急遣撥發官張福、郜彥辦舟船大小三十餘隻,載弩手一千人,並叉鐮手五百人,鼓一百麵,並帶霹靂炮、火藥箭等,潛駕船至虜營岸下。公親往江岸,指授將士敢高聲者斬,候傍虜營,令弩手先踏上箭平盤子,聽一鼓齊放。時方解舟,會雨急,雨聲與櫓聲相雜,又至岸下,虜不知覺,遂鳴一鼓,眾弩齊發,繼而百鼓俱鳴,千弩亂射,隨即放霹靂火炮箭入虜營中,射中死傷不知數目,人馬驚亂,自相蹂踐。至五更,號叫四散奔走,公遂收兵而回,不傷一人。次日二十六日,早晨,複有虜騎百餘隊前來收拾死屍,圍繞焚化,公當時用船載弩手五百餘人,並力射殺一百餘騎,縱火燒營,虜眾大潰,委棄衣甲軍器,分四路望北而走,具捷以聞。公以前夜出彼不意,當時但知虜人愴惶奔走潰散,即未知弩箭所射死傷人馬實數。於二十六日有走回被擄人樊起稱:於十五夜,番軍在寨正睡間,忽聞鼓響弩發,又打霹靂炮入寨,滿寨驚亂,皆備馬不迭,收拾行李不及,自相蹂踐,番軍死傷二三千人,馬八九百匹。又於二十八日有被擄人張雲回稱:聽得久伍萬戶說,當夜被南軍射殺三二千人,馬八九百匹,元帥未敢申朝廷,候到鄧州,將折了人馬,別撰名色申報。公見虜人喪敗,雖大隊北走,又恐尚有去未盡者,遂差得力人過江硬探,得上件番軍取鄧城、清水河、神馬坡路前去,已入彼境,又將死者焚化,及有燒不迭者,用馬駝去,棄之河內,所有東路漁梁平、東津、赤岸一帶虜人燒營夜遁,盡過江北。虜恐有追襲,委棄衣甲、器械、米糧、牛皮、軍須什物無數,如鍋釜者亦委之而去。

至二十七日,公差人去探虜,二十七日,探虜人回,探得複有軍馬二千餘人自北再回,至赤岸江頭,用土布袋填江,料得虜意,必是回思棄下軍器什物等甚多,要來焚毀,公急遣郜彥將弩手一千人徑往赤岸,並力射退。又複棄下糧食器甲,奔走望唐州前去,即具捷以聞。自此江北無虜騎矣。公乃分委官屬,檢踏虜寨地。據畫到圖本,東自漁梁平至赤岸,西自萬山華泉穀,分列營寨,綿亙三十餘裏,以寨地計之,恐不止二十萬之眾。虜人百端攻城,皆為剿退,計無所施,遂於萬山之西劚開大堤,闊百餘步,欲自此開深十餘丈為小江,引大江水入檀溪河,已將謝公岩東入山大堤填塞,橋洪借堤為岸,開成河道,要將至漁梁平迤邐入江,隔襄陽在江北,用意甚不淺。公謂:“自乾坤開辟以來,江河已有定勢,豈容改易?其愚如此。”前後所奪虜人軍器攻具什物不可勝數。及所委棄鵝車洞子雲梯拒馬子人馬衣甲炮石鍋桶槍刀,及棄下竹木船車等,日差二千人搬運,幾日方盡,如船及炮石皆自北邊用牛車運來,炮石鐫青石為之,圓如氣球,工極精致。及遁,窖之而去,尚有未得者。

公自被圍,即申報告朝廷,乞兵為援。朝廷累行下金州、江州都統司發兵解圍,又募死士從間道齎蠟彈告急諸處,乞救兵者不知其幾,凡三月,救兵竟無一人至者,公多方措置,以守為攻,方能戰退。初虜以二十萬眾突灘過江,自以為得計,意欲以靴尖蹴倒襄陽城,人多勸公白晝出兵,公獨堅執,以彼眾我寡,彼騎我步,城外地平,乃騎軍所宜,隻宜夜間劫寨,間或白日出兵,必預料先勝而後求戰,所以每出必捷,前後大戰十二,水陸攻劫二十四,虜人馬死傷幾半,如擒到千戶萱阿裏孛供稱:虜渡灘日,諸軍淹死九千二十七人,馬三千餘匹;攻城死傷二三萬人。納合道僧亦稱:其父吾也萬戶所部五千人過江,淹死者千餘人,細聽萬戶小謀克所管三千人全沒,一軍一隊所知如此,他可見矣。我軍累次出城攻劫,並因攻城傷重而死者,才數十人而已。

公馭軍紀律甚嚴,賞罰無私,凡遇劫寨獲捷,支槁錢銀略無所靳,每有官兵用命入賊者,即不用次升差。犯令者必從軍法,與士卒同甘苦,襄陽酒庫日入不下一二千緡,公皆不容酤賣,每出戰遇雪寒,即時給散士卒,以示投醪之意。

先是,虜於灘淺處創立鹿角,深處以巨石縋拒馬,阻礙舟船。公令人拔取拒馬百餘,盡毀鹿角,舟行得以無礙。天久不雨,公慮城濠水涸,乃創水車,於城東西兩堤岸踏水入,濠賴以不涸。又慮民間闕食,凡貧乏下戶,悉以常平米分四隅差官置場賑糴,故圍閉雖久,人無饑民。四外驚移之人入城無所依者,悉令入郡治,給以錢米,病者命醫治療。尋常久晴,多慮火燭,公措置有方,迄圍解,竟無遺漏,居民得以安枕。

公素厲大節,忠赤貫日,虜又令人來城下說降,至大呼雲:“西川大將吳曦已降,我本朝已封為蜀王,招撫固盡忠於國,奈何使襄陽一城生靈盡陷湯火中?”或用箭射書入城,公即對來人焚之,或碎之,不能止。後有來者即射殺之,方畏而不至。虜言吳曦受降,公初不之信,及圍解,乃知曦事果然。

公日夜勞心,寢不安枕,食不下咽,衣不解帶,事無巨細,必竭心思。故隨機應變,每發必中,如開重濠以陷炮,穴牆道以出兵,織竹籠以絆馬,用層桌以列弩,夜易收兵之號,潛駕襲虜之舟,作泥炮及蒺藜箭,皆兵法所不載。公遇敵,凡事必審而後舉,尤好谘訪利害,有一謀一策可取者,不論高下,必采用之,所以算無遺策。虜凡兩處創土山,采伐林木,四遠皆盡。既遁,賊於寨屋壁上題雲:“千辛萬苦過江來,教場築座望鄉台。襄陽府城取不得,與他打了豐年柴。”緣圍蔽已久,城中柴貴,每千錢僅能買十餘斤,民至有拆屋或取牛馬骨供爨者。及毀土山,柴薪有數百萬,擔以供軍民燒用,故有是雲。語雖鄙,真情乃見。上以公十二月三日及正月連日之捷,除公為正任團練使,公曰:“宗社威靈,士卒用命,某何功之有?”圍解之後,亦未嚐言。萬年久隸戎行,從公出邊,以擐執之餘,或預聞帷幄之謀,雖識見卑陋,無涓埃裨讚,而公之施設,皆所目擊。虜退方數日,拿筆編次始末,不暇為文,異時記事讚功,有太史氏在此,亦足以備搜訪之實跡雲。

襄陽自圍閉,以至圍解,凡九十日,《卻虜始末》雖具載,錄中所有措置事目,複列如後:

——襄陽府城周圍共九里三百四十一步,城外有羊馬牆,牆外有水濠,複自羊馬牆之外,創設鹿角一重。

——北門城外東西有兩雁翅,抵江稍低數尺,其城外江岸下舟船甚多,恐虜人不測掩襲,遂以兩雁翅城之裏,創立木柵於城下,兩堤岸開重濠,設鹿角兩層,又用破車連樓如拒馬,伏壯士守之,城上已有弩手,複用戰船載弩手於江岸下,日夜為備。

——虜人每來攻城,城上以石炮打之,虜複用打入,城上遂令諸軍用黃泥以牛馬鹿毛攪和為泥炮,如氣球樣,或日曬乾,或用火炙,打於城外,人無不立死。如著地,即碎,不複為虜用。

——舊城上止有炮一十六座,遂措置創增,造大炮及旋風炮共九十八座,於城上並城裏拶城腳安頓,如城腳下安頓者,皆九梢十梢大炮。

——敵樓上防虜人炮石,用木造框子,每個每方丈餘,及用麻索於框上結成網笆,立在敵樓上,遇有炮石打來,即著網而墜。又於敵樓外作皮簾,又用布袋盛糠秕,置敵樓戰柵上,虜炮打入,著皮簾即彈去,著糠袋即住,不損壞樓子。

——創造一等箭,名曰蒺藜箭,每遇與虜交戰,射入虜陣中,人馬踏之,無不倒者。

——城內居民分四隅,五家結為一甲,互相覺察奸細,仍隨隅分隊,各有所部,多備潛火器具,以防火燭。

——探聞得虜人最怕弩箭,中則貫馬腹,穿重鎧。諜知虜人乏箭,每來打城,潛拾城上所射在地之箭,複射入城。公下令弓箭不許放一枚,恐為虜用。卻於此弓箭手並槍牌手刀手內取問逐人,願改弩手者,聽每人支錢三貫,遂得所改弩手三千餘人,增於城上。

——守城自冬至春,弩鬥力漸減,恐不能及遠,遂措置以弓於弩背上幫貼,鬥力有增無減,可以及遠。

——在城民間恐有闕食者,遂措置於城四隅置場賑糶,出倉廩米,斛隻收原糴價錢,委官詣門抄劄,貧乏下戶給由子,日逐賑糴,以接民食。間有鋪席財主與公有情之家,冒名請由子糴米,乃委官逐門核實,果有物力之家,即收回由子,給與貧乏下戶及驚移之人。

——繞城水濠久晴淺涸,遂措置於近江岸雁翅城兩處,各置水車數座,車取江水入濠,每座用官兵人數不等,旬日濠水漸深。

——圍閉既久,城中闕馬草,至於折茅或喂槁薦,深以為慮。公忽思得羊馬牆裏有青草茂盛,遂令牧馬於彼,得無缺草之患。

——每遇接戰,一日之間,用弩箭不下十萬,城中雖有弩箭,尚恐缺少,遂將奪到番箭截作弩箭,唯缺翎毛,遂於筋頭下二寸下鑽一竅,穿麻以代翎,既遠而尤能入物。

——城外居民見虜人涉灘,盡搬入城,屋舍皆為虜人所燒毀。各家所養之犬,在城外百十為群,有數千隻,每遇夜出兵攻劫虜人營寨,則群犬爭吠,虜賊知覺,得以為備。公乃令諸軍多織竹篘,潛於濠外近城去處張之,旬日之間,群犬捕盡,不惟士卒得肉食之,自後出兵,虜不知覺,所以每出必捷。

右件措置皆可法。昔韋孝寬之守玉壁,僅六旬;劉信叔之守順昌,幾二旬。如毀土山,焚攻具,出兵接戰,不過三五次而止。今襄陽圍之閱月,初無寸兵尺鐵之援,以萬餘卒抗二十萬狂悍之虜,大戰一十二,水陸攻劫三十四,比之二公,事難而功倍之。然公有韋劉之心,故能保全襄陽,後之守者,惟高斯城,深斯池,器械皆備,苟無我公忠赤之心,亦未易以言守。開禧三年三月既望謹誌。

按史,開禧用兵,止載畢再遇數有功,而詳其事,趙淳止有焚樊城而遁之記,及魏友諒突圍而出事。今幕客紀注乃若此,然則魏當何如紀之邪?豈史臣多遺逸,而不及見此邪?抑以為誇張失真而不之取邪?皆不可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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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襄陽守城錄》一卷,宋趙萬年撰。案萬年字里未詳,是書則紀開禧間趙淳守襄陽事跡,萬年蓋淳幕僚云。《四庫提要》亦著錄,附存目中。厲樊榭等《南宋雜事詩》引用書目亦未之及,殆亦罕覯之帙。末附案語,不知何人所撰,援據各條,皆見《通鑒綱目續編》,謂迥不相侔,遂疑是書之誇張失實。然首尾完善,所言戰守之事綦詳,均鑿鑿可據,似非臆撰者。《提要》謂其「文多殘缺,不盡可辨」,此亦亡友黃石溪明經鈔存本,略有舛誤,亟校勘以付剞劂焉。噫!襄陽為今古南北朝戰守所必爭之地,厥後,南宋末呂文德守襄陽,劉整降元,請賂文德開榷場,築堡壁,而襄陽始困長圍六年。呂文煥以襄陽降元,而淮南臨安俱不守矣。則淳之功,亦安可沒哉?

咸豐甲寅閏月上浣,南海伍崇曜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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