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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先生眞文忠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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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七 西山先生眞文忠公文集 卷第十八
宋 真德秀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正德刊本
卷第十九

西山先生眞文忠公文集卷第十八

 經筵講義

  進讀大學卷子十月十九日

康誥曰克明徳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帝典曰

克明峻徳皆自明也

 臣某謂康誥帝典两語要切處在克之一字

 明徳人所同有其所以爲聖愚之分者但以

克明與不能明之異爾常人所以不能明者

 一則以氣禀昏弱之故二則以物欲蔽塞之

故雖是蔽塞之餘(⿱艹石)一旦悔悟欲自明其徳

 亦無不可者患其自𭧂自棄而不肯爲耳孔

 子謂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謂有是四端而

 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又曰人病不求耳且

 如 陛下躬禀聖哲之資所謂明徳固巳素

 具(⿱艹石)以堯帝文王克明徳自任豈有不能爲

 者然其用功之要專在屏去物欲盖明徳如

 青天白日物欲如雲霧雲霧開則天日自明

 明徳如明鏡止水物欲如塵滓塵滓去則水

 鏡自明惟 陛下以克之一字自勉而母自

 謂不能則堯帝文王可及矣太甲篇乃伊尹

 所作此一語切要在顧諟二字古注謂常目

 在之朱熹以爲說得極好明命只是天所賦

 與我底道理𥘉無形象如何可以目覩正如

 孔子謂言忠信行篤敬立則見其叅扵前在輿則見其

 𠋣扵衡忠信篤敬豈有形象可見亦只是念念不忘則

 此理自然昭著扵心目之間今人俗語云看

 顧云照顧所謂顧諟即此意盖天賦與我許

 多道理豈可湏㬰之間不著意照管謂如天

 與我以此仁一不照𬋩便不𮗜流扵不仁天

 與我以此義一不照管便不𮗜流扵不義天

 之與我以此徳本如明鏡止水我却不照管

 甘心𬒳灰塵泥滓来汙了豈不是嫚天之所

 予以人君言之天既命我以此徳又命我以

 此位有此徳方可保此位雖一息不可不顧

 諟雖一念不可不顧諟所以文王陟降在帝

 左右武王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周頌敬之

 詩云母曰髙髙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兹大

 雅之詩亦云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

 及爾㳺衍皆謂人君一動静一云爲天未嘗

 不監察其上然則伊尹顧諟之語人君豈可

少忘 陛下欲作毋不敬思無邪工夫

自佩服斯言始盖 陛下(⿱艹石)知得天無時不

監察人君人君當無時不顧諟天命雖欲一

事之不敬一念之邪自不可得此乃最切

陛下身心底道理願深留 聖念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

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臣某按成湯此銘盖就沭浴取義朱熹之說

巳盡之矣後来武王作盥槃銘與其溺扵人

 也寜溺扵淵溺扵淵猶可㳺溺扵人不可救

 武王之銘又就水取義盖言溺於深淵猶可

 以浮㳺而出一爲姦邪小人所惑則䧟於危

 亡而不自知故不可救聖帝明王因物自警

 毎如此願 陛下燕閒之際取湯武之銘與

 凡古人自警之語書而掲之座右則所益非

 淺諸銘巳載衍義第三十卷人君之徳湏是日新日日新

 又日新易曰日新之謂盛徳但看日月之明

 千年萬載光彩常常如此豈不是日新人君

 湏要法乾之健體離之明洗濯磨勵其身心

 常使光明皎㓗始得 陛下昨爲𫞐臣所蔽

 飬晦十年天下之人未免妄議聖徳一旦𡚒

 然更新天下咸仰聖徳如日月之食而更也

 然自今以徃日新又新之功一或不⿰糹⿱𢆶匹 -- 繼則未

 免又失天下之望湏是常屏𥝠欲而存天理

 常守恭儉而去驕奢常勤學問而戒㳺逸常

 近君子而逺小人常公而不𥝠常正而無邪

 今日如是明日又如是以至無日而不如是

 則其徳無日而不新仰視成湯何逺之有

 又𥨸見 陛下更新之𥘉懲𧷢吏禁苞苴一

 時士大夫爲之悚動未㡬數月間又復玩弛

 貪濁害民者如故昏繆不職者如故只縁一

 二姦𧷢之鉅者特従恩宥擁厚貲安華第不

 傷毫毛兼除授雖公而巧扵營求者尚或得

 志所以搢紳慕效仍踵舊習既未能作新士

 大夫又何以作新民民既未新天命又何由

 而新日来星文之變數數有之上天仁愛

 陛下所以示此警戒 陛下於此何可不深

 自脩省先従一身始洗濯磨勵使巳徳常新

 脩明政刑信必賞罰崇奨廉能汰斥貪繆使

 士大夫之俗一新如此則民徳之新天下之

新有漸致之理矣願 陛下深留 聖心

詩曰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

 臣某𥨸謂文王之徳上與天合不可得而名

 所可名者緝熈敬止而巳緝者⿰糹⿱𢆶匹 -- 繼續之謂熈

者光明之謂朱熹之說當矣然緝之與熈非

二事也能緝則能熈矣常人之徳業所以不

能光明者以其乍作乍輟無⿰糹⿱𢆶匹 -- 繼續之功也且

 如敬之一字孰不知為正心脩身之本然一

有欲心則不能敬一有怠心則不能敬二者

苟有一焉則所謂敬者有間㫁而無接續矣

 又焉能至於髙明光大之域邪惟聖人之心

 與天同運純亦不巳故詩人形容曰穆穆文

 王扵緝熈敬止𦆵两言爾而文王盛徳之氣

 象𫤌乎其在目也考之於詩其言緝熈者四

 此詩所云以徳言也敬之之詩曰學有緝熈

 于光明以學言也維清之詩曰維清緝熈文

 王之典昊天有成命曰於緝熈單厥心二者

 以事言也(⿱艹石)昔聖王之扵修徳扵講學於行

 事無不致緝熈之功者𥨸見 陛下於宸

 居之邃掲名緝熈且以雲漢之文自為之記

眞有得於古先聖王修徳講學之要願於

緝熈敬止之言朝誦而夕思之知欲之有害

於敬則窒之於㡬㣲知怠之有害於敬則持

之以𭛌勉使此心常接續而無間㫁故以之

講學則智識日明以之行事則功業日廣所

謂儀刑文王者莫切扵此惟 陛下勉之

   講筵卷子十一月八日

大學格物致知章

按格之一字先儒訓釋不同至程子乃以

格訓至如舜典格于文祖之格其義始明朱

 熹嘗言格物者窮理之謂也然不曰窮理而

 曰格物者盖理無形而物有迹(⿱艹石)止言窮理

 恐人索之於空虚髙逺之中而不切於巳其

 弊流於佛老故以物言之欲人就事物上窮

 䆒義理則是於實處用其功窮䆒得多則吾

 心之知識自然日開月益常人之學不就實

 處用功而馳心於髙妙猶且不可况人君以

 一身應萬事萬物之變(⿱艹石)不於事物上窮䆒

 豈惟無益而巳将必如晋之清談梁之苦空

 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此格物致知之學所以

 爲治國平天下之先務也 陛下履位十年

 其酬應事物多矣然𫞐臣顓政務爲蒙蔽恐

 陛下未能一一致察也故十年之間是非邪

 正顛倒錯繆無所不有人皆知爲𫞐臣之罪

 今既躬親大政則凡所以剖判是非别白邪

 正者 陛下當身任之矣(⿱艹石)於事物之理不

 深加窮究應酬之間少有差失咎将誰㱕故

 惓惓欲 陛下以格物致知爲事也程頥

 嘗謂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讀書講明道義或

 論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

 其當否皆窮理也而朱熹又謂或考之事爲

 之著或察之念慮之㣲或求之文字之中或

 索之講論之際其說尤備盖自吾一身之中

 以至萬事萬物莫不有理皆所當窮然非日

 積月累之功未易各造其極也願自今經

 筵講讀之際有切扵身心𨵿於政治者時發

 玉音質問所疑俾臣等得悉心以對如有未

 諭即乞再三詰難必 聖心洞然無疑而後

 已退居深宫又必SKchar㳺玩索其理之所以然

 俾之融會貫通表裏澄澈如此則日就月将

 緝熈光明其益不少矣至於輔臣奏對尤

 従容訪逮政事因革俾陳其利病之原人材

 進退必叩以賢否之實如有未諭反復審究

 亦必再三都俞之外不厭吁咈以至言官之

 奏論彈劾群臣之進見對𫾻率霽 天威俯

 加酬詰俾攄底藴盡究物情如此則於國家

 之事日益明習而舉措用舎之間無不適當

 矣凡此皆所謂格物也惟 陛下曲留 聖

 心孜孜不倦若於事物之理窮得一分則

 陛下之知識亦進一分窮得十分則 陛下

 之知識亦進十分窮得十分即是物格進得

 十分即是知至若只略見一二便不研窮則

 見處既未分明行處必有窒礙且如近者用

 兵之舉若論其槩則 祖宗境土所當恢復

 祖宗山陵所當省視豈非至當之理然必先

 定規模先立基址俟吾人材衆多材力冨盛

 萬全必勝然後有爲乃無後悔縁只見得理

 之一偏而未嘗周思曲慮到窮極之處所以

 輕舉而無成此亦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今

 陛下巳知前日舉事之非矣(⿱艹石)一向退沮自

 安於無所作為又只是見得一偏之理湏是

 知前日不合輕敵今日亦不可畏敵事雖致

 審而剛毅𡚒發之志則不可忘敵雖未動而

 𢧐攻守禦之事則不可緩日與大臣講求䇿

 畫申儆将帥𫿞設隄防謀未十全姑務固守

 埶可一定𡚒然必為如此方是見得義理周

 盡舉此一端它莫不然大抵理之與事元非

 二物異端言理而不及事其弊為無用俗吏

 言事而不及理其弊為無本惟聖賢之學則

 以理為事之本事為理之用二者相須本無

 二致此所以為無弊也惟 陛下留神

  所進大學衍義以明道術辨人材審治

 体察民情為格物致知之要其本末粗備

  以卷帙之多未即進讀願政機餘睱早賜

 覧𮗚則於窮理之學将大有所日進矣

   講筵卷子十三日

誠意章

 按自欺自慊两言乃此章之綱領常人

 之情本非眞欲為善但假飾於外以欺人然

 人不可欺徒以自欺而巳惟眞心為善者純

 於爲巳故好善則如好好色非為人而好也

 悪不善如惡𢙣臭非為人而惡也盖必力於

 為善而去其不善然後巳之心快且足焉夫

 是之謂自慊然又必曰謹獨云者常人為善

 𥘉非實意故處𩔰明之地則尚或知勉至處

 幽隠之地則肆然無所忌矣此即所謂自欺

 也自古聖賢之學以謹獨二字為入徳之門

 故此篇言之而中庸首章亦曰莫見乎隠莫

 𩔰乎㣲故君子謹其獨也末章又曰詩云潜

 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無惡於

 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

 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動

 而敬不言而信聖賢心法相傳莫要於此詩

 人稱文王之徳曰不𩔰亦臨無斁亦保言其

 雖居幽隠之地亦若有臨乎其上者雖無厭

 倦之意亦常有以自守焉此所謂純亦不巳

 也漢成帝臨朝淵黙尊𫿞若神論者以為有

 穆穆天子之容其在宫中則湛于酒色湛與耽同

 委政外家迄成新莾之⿱𫂁么 -- 簒計其當時必謂人

 無知者而其荒滛之行播之天下書之史冊

卒不可揜由其昧於謹獨故也惟 陛下以

 文王爲法臨朝必敬而退居深宫亦必敬對

群臣必敬而退與嬪御近習處亦必敬如此

 則於謹獨之道得矣若漢成之縦𣣔無足爲

 聖明道者亦願眡以為監焉實天下幸甚

   講筵卷子十六日

大學致知誠意二章

 臣某昨於二章巳嘗各貢愚論矣文嘗聞朱

 熹之說以爲致知誠意乃學者两𨵿致知者

夢與覺之𨵿透得此𨵿方是覺不然則夢誠

 意者𢙣與善之𨵿透得此𨵿方是善不然則

 𢙣大學之道惟此两節爲最難故熹以𨵿譬

 之過此两莭則根基巳立有用力之地矣若

 知有未至則見理不明雖彷彿一二未免如

 夣𥧌之恍惚非眞見也意有未誠則為善不

 實雖假𥨸一二猶以文錦蒙敝絮又豈眞無

 𢙣者乎然為善𠩄以不實者自見理不明始

 故曰𣣔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臣某文嘗恭聞髙宗皇帝有曰人𣣔明道

 見理非學問不可惟能務學則知古今治亂

成敗與夫君子小人善悪之迹善所當爲𢙣

 所當戒正心誠意率由於此夫務學然後能

 明道見理明道見理然後能誠意正心與大

學之言脗若合符 髙宗皇帝是時春秋二

 十有五爾而 聖學髙明深造其極巳如此

陛下可不服膺而加勉乎

修身在正其心章

 臣某謹按此章要切全在有之一字盖聖人

 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聖

 人未嘗先有喜怒以待物之至也故朱熹嘗

 言忿懥好樂恐懼憂患只要自無中發出不

 可先有在心下又嘗取譬曰衡惟其無物故

 物至而輕重不差鑑惟其無物故物至而妍

 蚩可見學者之於此理固不可以不知而人

 主尤所當知盖人主之喜怒哀樂所𨵿為甚

 大故也臣願 陛下於平居未應物之時澄

 静此心湛如太虚不使有喜怒哀樂之𥝠先

 入乎胷中随物而應當喜則喜當怒則怒當

 哀樂則哀樂而有我之𥝠一不與焉則此以

 常正而不偏其於脩身之道有餘𥙿矣

齊家在脩其身章

 臣某按親愛而下五者皆指處家而言父子

 兄弟夫婦之間一泪於𥝠情則於所親愛而

 偏焉於所哀矜而偏焉則慈憫之意勝而不

 知其𢙣矣於所賤𢙣而偏焉於所敖惰而偏

 焉則憎疾之意勝而不知其善矣若子弟之

 畏敬父兄固所當然若但知畏敬而不能諭

於道而争其過是亦偏也閨門之内五者之

 失徃徃有之而父母之於子夫之於婦為尤

 甚有子如舜所當愛也瞽䏂不之愛而愛慠

象有子如鄭荘公亦所冝愛也姜氏不之愛

而愛不弟之叔叚非偏乎有夫人如荘姜冝

愛也衛荘公不之愛而惟嬖人之愛卒召州

吁之變有后如王氏宜愛也唐元宗不之愛

而惟恵妃之愛旋致開元之禍非偏乎愛𢙣

 一偏善𢙣易位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故曰身

不脩不可以齊其家

   講筵卷子十八日

大學脩身在正其心章

 臣某前日進讀此章蒙玉音有槁木死灰

之問巳具陳吾道有體有用與異端寂烕

之教不同 陛下巳俞之矣退而思之此

 心當如明鑑止水不可如槁木死灰鑑明水

止其體雖静而可以鍳物是静中𣷉動體中

藏用人心之妙正是如此若槁木之不可生

死灰之不可然是乃無用之物人之有心所

 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其可委之無用乎

吾道異端之分正在於是不可不察

治國必先齊其家

 臣某按此章辭義明白不待贅陳但恕之一

 字學者多認為寛厚闊略之意其實不然盖

 巳有善亦𣣔人如我之有善巳無𢙣亦欲人

 如我之無𢙣又論語所謂巳所不𣣔勿施扵

 人皆是推巳及人之謂舊說如心為恕其義

 却通彼以寛厚闊略為恕者誤矣

 臣某又謹按此章既引桃夭之詩以明夫婦

 相冝然後可以教國人又引蓼蕭之詩以明

 父子兄弟足法而後國人法之為人君者要

 當實體乎此非可以徒誦說而巳也漢髙帝

 賢君也以戚SKchar之寵而踈吕后以致後日人

⿱彐⿰垁凡 -- 彘之禍然則處夫婦之間其可不盡其道乎

唐太宗英主也然於事親友兄弟一有慙徳

三百年之家法遂不復正然則處父子昆弟

之間其可不盡其道乎𮗚漢唐之事然後知

大學之垂訓眞不可不佩服也

衍義九經章

臣某按朱熹曰不一其内則無以制其外不

齊於外則無以飬其中静而不存則無以立

其本動而不察則無以勝其𥝠故齊明盛服

非禮不動則内外交飬而動静不違𠩄以為

 脩身之要也謂熹之言至為精切盖齊戒

 明㓗所以正其心也盛服𫤌然所以正其容

 也心正則容正故曰一其内所以制其外容

 正則心亦正故曰齊於外者所以飬其中此

 内外交致其功也静者未應物之時動者應

 物之際静而存飬則有以全天理之本然動

 而省察則有以防人𣣔於将萌此動静兼用

 其力也然蔽以一言敬而巳矣 内外動静

 無乎不敬身安得而不脩乎熹又嘗作敬齋

 箴自首至尾皆發明此意巳載之於衍義

 中操存省察章惟 聖明其參味之

 臣某又按九經以継絶世舉廢國為懷諸侯

 之首盖自昔帝王相傳之法也武王克啇未

 及下車封黄帝後于薊封舜之後于陳而孔

 子於堯曰篇厯叙二帝三王傳授亦曰興㓕

 國⿰糹⿱𢆶匹 -- 繼絶世天下之民㱕心焉中庸之言盖祖

 乎此夫以齊威公之在春秋特一覇主爾猶

 能存三亡國後丗稱之其視𢧐國之君争地

 争城㓕人之社稷絶人之祭祀者善𢙣相去

 逺矣漢𥘉功臣剖符丗爵迨元成間稍益衰

 㣲不絶如綫杜業進言以為内恕之君樂継

 絶丗隆名之主安立亡國顔師古曰以立亡國之後為安泰也

 今功臣之後襲封者盡或絶失姓或乏無主

 朽骨孤於墓苗裔流於道甚可悲傷成帝感

 其言於是復紹蕭何之丗迄于哀平又増曹

 參周勃之後史氏書之以為羙事漢祚中㣲

 光武紹起復享國者二百餘年是亦仁厚之

 報也唐李懷光先有功而後背畔徳宗念其

 前功為之立後當時諸将莫不感歎 本朝

 故事毎大赦令輙求 昭憲太后子孫或及

 趙普之徒徃徃有司以為具文而 中興以

 後功臣豈無湮㣲不祀者當此兵事方興之

 時謂宜訪問加以存録至於骨肉之恩析而

 不殊殊絶尤 仁聖𠩄冝哀惻也故因九經

 之義推而及之以賛陛下矜恤之仁云讀

 畢奏云骨肉之恩析而不殊乃漢宣帝封昌

 邑王賀爲侯之詔也言骨肉之恩雖有離析

 而無可絶之道臣之此言盖恐同姓近親豈

 無絶丗不祀者𣣔 陛下訪問而爲之立後

 也又奏二帝三王惟其以興㓕⿰糹⿱𢆶匹 -- 繼絶為心是

 以享子孫千億之報𢧐國之君㓕人社稷絶

 人𥙊祀秦爲尤甚報亦如之大抵續人之祀

者乃盛徳事天之所予也絶人之祀者非盛

徳事天之所惡也 上意亦𮗜悚動退而李

正言甚稱開陳之善謂其言切而不露也

   講筵卷子二十七日

大學絜矩章

 臣某按此章言平天下乃曰君子有絜矩之

道何也盖天下之不平自人心不恕始且如

為人之子而事不慈之親雖不敢怨必非所

 𣣔及其爲父乃不慈其子為人之弟而事不

 友之兄雖不敢怒亦非所樂及其為兄乃不

 友其弟此皆所謂不恕也士大夫未仕為民

 而見虐於官吏必不堪之及其仕䆠乃不恤

 其民僮僕使令不忠於主必深𢙣之及其立

 人之朝乃忍欺其君凡此皆不恕也恕者以

 巳度人之謂我之所𣣔亦人所欲我之所惡

 亦人所𢙣故以所𣣔者施之而不敢以所𢙣

 施焉此所謂絜矩也凡為人者皆所當然而

 為人上者尤不可不然杜牧賦阿房宮謂𥘿

 愛紛奢人亦念其家柰何取之盡錙銖用之

 如泥沙巳𣣔紛奢而剥民之肌膚朘民之膏

 血此之謂不能絜矩也故為人君者處宫室

 之安則憂民之不足於室廬服綺繡之華則

 憂民之不給於繒絮享八珎之味則憂民之

 飢餒備六宫之奉則憂民之曠鰥以此心推

 之使上下尊卑貧冨貴賤各得其𠩄𣣔有均

 齊而無偏陂有方正而無頗邪此即謂絜矩

 之道𥨸見比年以来元元愁苦者衆兵興

 之後三垂戍守方𫿞當此大冬隆烈之時窮

閻委巷有飢凍切膚之惨𫟪絶徼有風沙

眯目之悲願 陛下以惻怛之心施惠卹之

政雖其仁未能徧及然能選良吏以字之擇

良将以拊之使民無剥膚之苦士有挾纊之

温是亦仁術也於衍義察民情之篇引采

薇七月等詩旉陳頗悉惟燕間賜覧仍推而

行之則天下之平有日矣

  講筵卷子

大學平天下章

楚國無以爲寳惟善以為寳

 臣某按楚語王孫圉聘於晋圉楚大夫定公饗之

 定公晋君趙簡子鳴玉以相簡子名鞅晋大夫也問於王孫

 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珩佩玉也對曰然簡子曰

 其為寳者㡬何矣曰未嘗為寳楚之所寳曰

 𮗚射父能作訓辭以行事於諸侯又有左史

 𠋣相朝夕獻善敗于寡君使寡君無忘先王

 之業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寳焉大學𠩄

 引即其事也魏惠王以照乘之珠夸齊齊威

 王亦言吾有臣四人而鄰國畏盗賊息是之

 為寳與王異楚齊皆𢧐國之君然能知所寳

惟賢之意故其國安以強昨者𫞐臣用事溺

意貨寳山東玉器搜抉無遺使諸豪有輕中

國之心而於當丗之人材則未嘗為 陛下

收捨以備國家之用其昧於此亦巳甚㢤因

奏願 陛下不以金玉爲貴而以賢才爲寳

天下幸甚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㫁㫁𠔃無他技其心休休

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巳有之人之彦聖

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

我子孫𥠖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𡝭疾以𢙣

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

保我子孫𥠖民亦曰殆哉

臣某按先儒蘇軾之論以爲前一人似房元

齡後一人似李林甫元齡唐太宗之相也史

臣稱帝定禍亂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諌

而房杜遜其直英衛善兵李勣封英李靖封衛而房

杜濟以文持衆羙效之君是後新進更用事

元齡身處要地不吝𫞐善始以終所謂寔能

容之者也林甫唐元宗之相也史稱其如賢

能當時有以材譽聞者皆以術抑逺之所

 謂寔不能容者也太宗相元齡而唐以興元

宗相林甫而唐以壤𣣔知大臣之賢否者惟

 𮗚其能容與否而巳矣

   講筵卷子二十七日

大學平天下章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為之者疾

 用之者舒則財𢘆足矣

 按古今生財之說未有能外此四言者而

先儒吕大臨推明之可謂確論矣韓愈有云

 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農之家一而

 食焉之家六盖古者四民士農工賈而巳後

 丗益之以道釋𠩄謂爲民者六也農一而食

 者六冝其贍足之難然士主名教工治器用

 賈通貨財非無事而食也若釋與道則飽食

 安坐以蠧吾民而 朝廷乃以鬻祠牒爲生

 財之資不知釋道日増則農民日减財之𠩄

 自出者耗矣猥曰生財可乎此謂生之者寡

 而食之者衆也農民日减而耕者少則爲之

 者不疾矣而國家之用度又未嘗量入以爲

 出也以江左一隅之力而用度数倍於承平

 之時夫安得不匱口奏穴官穴吏穴兵之弊

 云云夫易窮則変変則通通則乆今之事執

窮極甚矣不變而通之其可乆乎然変通之

 術豈有它繆巧夫亦曰莭用而巳爾用有莭

則經常之費易足經常之費足則祠牒之鬻

 可省釋道少則農民多生財之源無出於此

 惟 陛下亟圖之

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氷之家不畜

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歛之臣與其有聚歛之

臣寧有盗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爲善之小

人之使爲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

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也

按漢董仲舒對䇿於武帝曰夫天亦有所

分予予之齒者夫其角傳其翼者两其足是

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

於力不動於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

同意者也夫巳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

人乎此民之𠩄以囂然苦不足也又曰受禄

之家食禄而巳不與民争業然後利可均布

 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

 子之𠩄宜法以爲制大夫之所當循以爲行

 也又曰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傚逺方之

 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視而放之逺者望而

 效之豈可以居賢人之位而爲庶人行㢤夫

 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皇皇

 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

 負且乘致冦至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

 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兼庶人之

 行者其患禍必至也𥨸惟仲舒此言盖與

 大學同指故略爲 陛下陳之夫所謂居君

 子之位而爲小人之行者故相是也位冠台

 司而鬻賣公朝之官爵貴極人臣而奪攘平

 民之貲産貪鄙之風扇於上而汙濁之俗成

 於下士大夫惟知財利之可貴豈知仁義之

 可尊雖 陛下更張以来盖嘗明示好𢙣而

 人心䧟溺巳深莫之變也夫天下之患莫大

 於人心之趨利舉世之人皆趨於利則知有

 巳而不知有君知有家而不知有國平居則

 欺君以自利孔光張禹之於漢是也有難則

賣國以自利華歆陳群之附魏張文蔚楊渉

輩之従梁是也甚者不奪不饜如莾操之所

 爲故大學於末章明義利之分孟子於首篇

 𫿞義利之辨豈虚也㢤惟 明主在上 思

有以返之則天下之福也

   講筵進讀大學章句手記

十月十四日進讀大學章句經文至明明徳新

民奏云聖人之道不過成巳成物而巳明明徳

成巳之事也新民成物之事也成巳者體也成

物者用也只此两言體用備矣至在止於至善

奏云君止於仁臣止於敬子止於孝父止於慈

且如 陛下居人君之位則𠩄止在於仁湏是

行愛人利物之政使鰥寡孤獨各得其飬昆蟲

草木咸遂其生如此方爲至若只姑息小恵非

仁之至也又如 陛下爲 先皇之子不但生

而謹奉飬没而𫿞祭祀便謂之孝湏是坐則見

先帝於牆食則見 先帝於𦎟一念不敢少忘

又必能継 先帝之志𫐠 先帝之事以安社

稷保宗廟然後為孝之至不然則雖孝非至也

又如之事 陛下當止於敬若但以擎跽曲

拳為敬此敬之末也必如孟子所謂責難於君

陳善閉邪非仁義不敢陳於王前然後爲敬之

至不然則雖敬而非至也其它如父之慈與國

人交之信皆要到十分盡處方謂之至善又讀

至古之𣣔明明徳於天下處奏云下文只言天

下平此却曰明明徳於天下者盖天下之人皆

巳得其本心皆巳復其本性書𠩄謂𥠖民於變

時雍詩所謂人有士君子之行如此方是明明

徳於天下如漢文帝唐太宗之時天下可謂治

矣然先儒謂止是冨庶而巳若教則未之及也

故聖人於此不但曰天下平必曰明明徳於天

下見得須是天下之人皆明其明徳方可謂之

天下平不然則只是小康而巳未可謂之平也

又讀至章句明徳者人之所得於天而虚靈不

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奏云此是兼心與

說人之一心兼統性情性體也情用也具衆

理者體也應萬事者用也餘本文說讀至章末奏

云此章自心而身自身而家自家而國自國而

天下本末次第粲然甚明然不是大學剏說

堯以来巳如此說因舉堯典明徳睦族一叚

於衍義巳備言之矣但堯是生知之聖不湏下

格物致知工夫若湯武則學而知之湯之學於

伊尹武王之問洪範問丹書即格物致知之事

湯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以義制事以禮制心

銘盤以自警武王於戸牗楹席觴豆弓矛亦各

有銘此皆誠意正心之事也又再拈起物格而

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二句奏云雖是知至而

后意誠然亦非是待知至了方去誠其意且如

陛下日對儒臣講明經史此格物致知之事也

日對輔臣議論朝廷政事人材賢否此亦格

物致知之事也退御宫庭省閱天下章奏講求

四方利病此亦格物致知之事也臨朝必敬退

居深宮亦必敬對群臣必敬對嬪御近習亦必

敬聲色玩好無𠩄或溺喜怒哀樂不敢妄發此

即誠意正心之事也一日之間二者未嘗不可

交用其功不但一日只此俄頃間便都做得但

大學必以知爲首者湏是見得天下之理了然

明白此爲善此爲𢙣此爲正此爲邪則𥝠意邪

念自不敢發所以格物致知最爲切要也願

陛下自今於講論經史之際 聖意有所未諭

不妨反復詰問須見得道理分曉然後已於講

論政事之際亦與大臣反復論難直見得可否

分明然後巳省閱章奏亦反復考究見得利害

明白然後巳如此方是格物方能致知若只汎

說過汎然㸔過不曽著意考索豈得便謂格

物如此安能致知仰瞻 聖顔大覺和恱既畢

忽蒙 聖訓卿所進大學衍義一書便合就今

日進讀謂前𠩄進巳納禁中今湏再令講筵

𠩄冩别本然後可讀即以未辦為對 上曰已

在此矣即見内侍捧前𠩄進第一第二帙在前

即前奏曰所纂輯之書出於愚陋之見奚

足上禆 聖學兼𥘉志止𣣔備燕閒之覧今乃

仰蒙 叡㫖令臣進讀此千載一時之榮遇再

拜祗謝畢展卷進讀讀畢奏曰臣之此序成於

紹定二年所謂竢時而獻者盖待 陛下親政

而後獻者若𫞐臣尚在 陛下未親大政雖𣣔

進獻必無由徹乙夜之覧乃今何幸得備進讀

命坐賜茶畢 上曰外路會價尚未能豋皆是

監司郡守不𭻍意對曰會價𠩄以不豋固縁

監司郡守不𭻍意然其間亦有留意者大率常

物之情少則貴多則賤自故相在時印造多了

今又𫟪事方動未能减印造之數所出太多故

賤嘉定年間換易新㑹親見本末其𥘉縁都

司非人用以二舊換一新之說人情疑惑不行

廟堂忿之遂用𫿞刑峻法犯者百姓至於徒流

估籍官員至於追勒貶斥終無效驗数年之後

朝廷厭於稱提始行其所無事却一嵗増於一

𡻕至庚寅辛卯年間外方或六百文足少亦不

下五百五六十文足以此見𫿞刑峻法𥘉無𠩄

益臣方𣣔具劄子乞 朝廷專委版曹一二員

討論利害而推行之大抵必須少减印造

有小䇿𣣔獻廟堂不敢以瀆 聖聴是或有以

𫿞刑峻法爲言者切不可施行幸 陛下垂念

上欣然聽納

 是日進讀大學章句畢係𥘉進讀合再拜叙

謝上曰自此望卿啓迪母或有𨼆賜茶畢

上曰虜使来議和聞外間議論頗紛紛奏曰

臣却不聞外間議論但自古兵交使在其間

縦使虜人巳犯𫟪若有使来猶當禮接况未

嘗犯我乎或謂𣣔卻而絶之或謂冝拘𭻍勿

 遣此皆不可行但當以禮遣之萬一露𣣔和

 之意切不可輕信盖金人昨以和誤我後来

 虜人又祖其故智以誤金人今日雖不可沮

 其善意亦不可墮其姦謀𫟪面之備一事不

 可闕略一日不可稽緩惟 陛下深𭻍 聖

 念 上又謂彼𣣔来朝見如何問彼有國

 書否上曰無之曰如無國書何名引見

 要之只合就鎭江發遣必不得已都堂接見

 可也

   講筵進讀手記

十九日進讀大學章句至明徳章天之𠩄以與

我而我之所以爲徳者也因思前次說明徳是

兼心與性說尚未分曉遂引程易傳云天所賦

爲命物所受爲性此明徳正是說性不曰性而

曰明徳者盖明處是心明底是性心是虚靈底

物着得許多道理在其中光明照徹故曰明徳

讀卷子到 陛下将湯武之語及古人自警之

詞書而掲之左右奏云昔 哲宗好冩唐人詩

句范祖禹在講筵将尚書諭語孝經撮其要語

二十餘條請 哲宗於親御翰墨之際書之以

代詩句盖聖人之言句句有益非若詩句之無

益也臣今日所陳亦祖禹之意是日 上領納

又奏𫟪事巳見端平庙議申 聖語狀

   講筵手記

二十六日進讀止至善傳詩云邦畿千里惟民

所止因舉朱文公曰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

意且如行都在此自南来者必止此方是止處

若只到衢婺固未是當止之地若到此又越而

之它亦不是得所止自它處来亦然又讀至君

敬處再舉十四日語以奏又讀學者於此

究其精㣲之藴而又推𩔗以盡其餘奏云朱某

此二語乃是發聖人言外之意盖理之淺近者

易見而精微者難知若於義理只見得皮膚徃

徃便以未善爲巳善小善爲大善惟是窮究到

精微處方知三分之善只是三分七分之善只

是七分不至以下爲髙以淺爲深此學者所以

貴於致知也推𩔗云云云以五者大倫言之此

說君臣父子朋友而已若夫婦則止於有別

長糿則止於有序又推之萬事萬物莫不有當

止處如坐如尸坐之所止也立如齊立之所止

也視思明視之所止也聴思聦聴之所止也自

餘亦莫不然又讀至切磋琢磨處奏云仁敬慈

信是言當知所止至此方是說下工夫處大抵

聖賢之學只有两端窮理脩身而巳如此篇𠩄

謂格物致知是窮理也誠意正心是脩身也顔

淵曰慱我以文約我以禮修身也聖門只是此

两項功夫又讀章句云學謂講習討論之事自

修者省察克治之功奏云如 陛下日御經筵

與儒者講論經史此所謂講習討論也(⿱艹石)說

過便了何益於事湏是退而省察吾之言行有

無未善吾之過失有無當改其合克去此即孔

子所謂克巳也學與自修二事相爲表裏不學

問固不能自修學問了又不可不自修又讀章

句治之有緒而益致其精奏云朱某釋經一語

不妄下凡製物爲器須切𤥨成形質了方可磋

磨若未切𤥨如何瑳磨此所謂治之有緒也既

切𤥨了若不磋磨如何得他精細潤澤此所謂

益致其精也講學修身亦然又讀𠩄進故事至

論虜人多詐處曰言辭之甘藏鋒刃扵飴蜜

禮貌之尊設機穽於康荘也歛兵逺去鷙鳥将

擊之形也委地弗争芳餌致魚之術也既略說

其義又再讀過曰願 陛下毋忘此語 上曰

說極是賜茶畢上問虜人議和未可輕信

奏曰適嘗言之矣李侍御奏臣得楊恢書云

在㐮陽聞虜酋元不曉和字只是要人投拜而

其臣下乃将投拜之語改為講和其說頗詳

上然之奏云朝見一節如何 上曰且𠉀使人

到来啇量待従吉後引見李奏虜兵巳取蔡了

忽然都去攻息方急亦忽然都去其情叵測奏

云此所謂鷙鳥将擊之形也遂退

   講筵進讀手記

𥘉八日進讀大學章句至人心之靈莫不有知

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

不盡奏云人之爲人受天地正氣以生故其心

虚靈不昧其於義理自然有知如孟子所謂不

慮而知者良知也孩提之童莫不知愛其親及

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此即良知也所謂本然

之知也然雖有此良知若不就事物上推求義

理到極至處亦無縁知得盡且如事親雖知當

孝若不曽於孝上細細推求未免以末莭細故

爲孝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

酒食先生饌曽是以爲孝乎若論父兄有事子

弟能代其勞有酒與食先以奉父兄豈不是孝

然只是孝之末子夏便以此爲孝亦是知未至

頼其能問故聖人教之進上一等然承順父母

顔色爲難亦只且就子夏欠處說未是孝之極

須是事親如事天方是孝之極大抵天下之理

推得一層上又有一層所以聖人曰物格曰知

至皆是要到窮極至處上曰極是又讀卷子

至晋清談梁苦空處因奏陳人君須理㑹著實

道理不要談空說妙 上曰極是又讀到

進衍義以明道術辨人材審治體察民情為格

物致知之要本末粗𬾨以卷帙稍多未即進讀

願 陛下萬機之餘早賜覧𮗚則於窮理之學

将大有所進 上曰此書朕時時自𮗚是日讀

卷子用兵之舉只爲見得一𫟪道理遂輕易爲

之又讀漢成帝荒滛一節旉陳之間語頗峻切

仰瞻玉色略無少忤

   講筵進讀手記

十六日進讀大學忿懥章引朱文公曰此四者

只要在無中發出不要先有在心下 上曰如

此須如槁木死灰始得奏云不然中庸謂喜怒

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莭謂之和四者

只要發得中莭如何無得且如大舜見象喜亦

喜是聖人不能無喜也文王一怒安天下之民

武王亦一怒安天下之民是聖人不能無怒也

徳之不修學之不講是吾憂也是聖人不能

憂也飯𬞞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

聖人不能無樂只要因物而發不可先有此横

在𮌎中如 陛下今則未應物之時其心湛然

少間與物相接事之當喜者須喜事之當怒者

須怒但當喜怒之時便須自省此盡是發於義

理邪發扵𥝠𣣔邪若發於義理儘不妨發於𥝠

𣣔則不可人之情易發難制者惟怒為甚惟能

⿺辶䖏忘其怒而𮗚理之是非則知外物之不足厭

矣此言最善若都要無此四者如槁木死灰然

則此心遂為無用之物此乃釋氏之學若吾道

則有體有用寂然不動者體也感而遂通天下

之故者用也體用兼全𠩄以無弊釋老𣣔委其

心於無用所以應丗不得上深以爲然喜見

玉色又讀卷子論衛荘公唐明皇事随文觧說

畢又再提起曰衛荘公踈賢配而親嬖人唐明

皇逺正后而昵𧰟妃卒召禍亂今日必無此事

然願 陛下深以二君爲鑑上亦無忤色退

思之合對云此心當如明鑑止水不可如槁木死灰偶不之及賜茶畢上問

有所聞否奏臣無𠩄聞因言及財用窘匱奏云

今日當此空匱之極别無方法只有撙莭一事

可行臣方𣣔具奏偶吏部𭅺中兼左司鄭寅輪

對已及凢其言甚當願陛下諭大臣速如所

請施行上然之李左史亦開陳頗詳併及覈

軍籍虚額事奏云前日李鳴復亦曽及此 陛

下巳諾之矣謂冝先令諸将自以虚額来上

却委緫領或它司審覆則諸将不敢爲欺又舉

孝宗褒邵宏淵因上虚籍擢為𮗚察使事奏云

湏如此施行則彼有所慕巳嘗以此白宰相

矣若果行之一則有實𬾨一則省虚費上又

云近来既不出兵省得生劵一項費用奏云生

劵一項所費甚多今不出兵所省不少又再及

撙莭事奏云若𣣔撙莭費用須 陛下力行莭

儉以爲群臣之倡上謂然因讀衍義中庸九

經章奏云近見李𡌴𥘉對劄子論此章因及時

事大有所𥙷 陛下必嘗反復𮗚之 上曰朕

亦嘗反復又至朱文公章句若親而賢則固寘

之大臣之位矣因及趙丞相汝愚本末曰本朝

宗室未有如汝愚比者故可居宗室所不可居

之位及力賛配食之議

   講筵進讀手記

十八日進讀大學治國在齊其家章至若保赤

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未有學飬子而后

嫁者也奏云赤子雖未能言然飢飽寒暖之𩔗

其情可測而知爲之母者以巳心眞實求之雖

有不中亦不相逺國人之情固未易盡知然一

人之情即千萬人之情以治家之道推之治國

其理一耳非先治家後却旋去學治國也故曰

云云又讀至卷子此心當如明鑑止水不可如

槁木死灰奏云適舉似此語與李大同大同

以爲下不可字不得盖此心自是活物如何把

做槁木死灰終不能使之如此此語甚有理非

所及乞 陛下垂問大同令詳言之 上顧

李令說李遂云云又奏釋氏有死心之說

是活物如何可死又如釋老不拜君父兄離絶

人倫然其在寺𮗚中依舊有主首有副貳有𠩄

謂師兄師弟何嘗絶得人倫吾道中𠩄謂君臣

父子是眞實有之彼却是假合底以此見得聖

人之教是循天理之自然釋老是以人爲強軋

使然李復云云讀至具衆理應萬事處奏云人

之一心至虚至靈至微至妙經緯天地裁成輔

相皆自此出以爲槁木死灰可乎上意喜甚

玉齒粲然又讀卷子衍義九經處巳録在卷子下賜茶

畢李正言論時雪不降由豫常燠若某因奏周

衰無寒嵗秦末無燠年周之先王以仁治天下

後丗浸失之舒緩天以常燠應之秦以急刻爲

政天以常寒應之刻急固不可舒緩亦不可中

庸至聖章既曰寛𥙿温柔足以有容也必曰發

強剛毅足以有執也二者皆不可偏 陛下非

無剛断者如更化之𥘉逐二小人治二𧷢吏

時猶在泉南𮋹聞聖断一時士大夫莫不震肅

貪鄙之風㡬於盡掃自頃以来乃似姑息巨姦

𪧐𧷢悉逃憲網上下𮗚望無所畏憚州縣之吏

貪𭧂如𥘉民無告愬惟其政令不行紀綱不肅

所以上天仁愛示以常燠之罰易言立天之道

曰隂與陽使天有陽而無隂則能生物而不能

成物何以爲造化地之柔剛人之仁義皆不可

偏願 陛下深體大易之義仁之與義務在兼

行不使一闕庶可仰承天意上然之

   講筵進讀手記

二十七日進讀大學絜矩章卷子至比年以来

元元愁苦者衆一叚奏云猶記 紹熈年間

所在公𥝠充𥙿民物熈熈迨 慶元間漸不如

紹熈矣頃年以来民人愁歎盗賊蠭起皆由猶

臣大開賄賂之門爲監司郡守者極意掊克以

充苞苴於是民窮至骨爲将帥者亦極意掊克

以充苞苴於是兵窮至骨矣所以兵民胥怨喜

亂樂禍之心人人同之更化以来雖巳禁止苞

苴然軍民愁歎如故此無它由未嘗選良吏擇

良将以任撫字之責州縣之官貪鄙如故故也

願 陛下俯𭻍 聖念幸甚

   講筵進讀手記

十二月十三日進讀大學卷子論秦誓一个臣

云云因引蘇軾說前一人似房元齡後一人似

李林甫上喜曰此两可說得好讀畢賜茶

上問曰曽見丞相劄子否奏云未之見不知

論何事上曰論虜使朝見事奏云雖未見

劄子昨同李𡌴詣相府見丞相言見将韃使朝

見禮莭委左司鄭寅斟酌省去可省者用其可

用者其區處似巳穏當又奏朝見用何禮上

曰臨軒奏云昨聞余鑄言𣣔用臨軒之禮

不勝其喜嘗囑鑄白廟堂勿改前說既而見丞

相却有所疑今仍是臨軒極當上曰近方撿

得乾道某年引見蕭鷓巳例奏云既有故事尤

善上問徐僑以爲不當引見如何奏云徐僑

老儒惓惓憂國彼盖㩀所見而言𥘉無他意大

抵 朝廷行事最不可𢙣人異論如有此意則

後来有事無人敢言遂成緘黙之風利害非細

愚見見與不見皆未甚利害但和議决不

可恃𣣔 陛下親御宸翰諭三𫟪制帥大畧

言韃使之来不容不以禮接𫟪切不可恃此

緩於修備上曰丞相𣣔作書與諸處又奏丞

相自作書更得宸翰丁寜尤善漢光武手書賜

方國皆一礼十行細書成文古之英主大抵如

此本朝 神宗𭻍意𫟪事毎夜御燈火作書以

𫟪臣故陳師道之詩曰夜書細字荅𫟪臣萬

里風煙入長筭但味此語可見精明英偉氣象

上曰然向厯數郡又漕江東如違康如洪如

潭如福皆有 孝宗親筆石刻或問麥禾次第

或問曽無雨雪或問街市有無遺棄嬰兒 孝

宗一念只在生靈故勤勤訪問願 陛下視

以爲法 上首肯退至中𡍼有講筵吏稱

御封文字下本所陳尚書巳拆看訖請過國史

院與衆官啇量及取𮗚乃鄭丞相劄子論韃人

朝見且詆言者之非諸官既集乃議具奏云今

月十三日蒙 御寳付下右丞相鄭某劄子論

韃使朝見事等𥨸惟韃之情偽雖未可知彼

既奉幣来朝以禮接之似未爲過但𫟪𬾨自此

愈當𫿞飭丞相篇末巳極詳盡願 陛下加意

力行庶㡬有備無患冩畢徐常卿僑不肯書名

遂於末添云内徐僑巳見近巳别具奏陳

   講筵進讀手記

乙未正月卄二日讀大學衍義人心道心畢

上問前軰言當理即是中如何奏云事到適

處無過不及即是中聖訓得之矣又讀巳見劄

子畢𣣔退上曰且坐奏云經筵之禮無横絶

盖奏事在御座東坐又在西故也 上曰不妨

奏云適讀劄子蒙聖諭嘉奨容拜謝遂降

階謝由西階上就坐 上曰近𮗚卿所上論夀

劄子可見愛君之心與張九齡進千秋金鏡録

同意又問近日朝廷事體如何奏云近日事體

與未親政前大段不侔但人臣之義以責難為

貴不以賛羙為忠必如臣所奏凡事眞實力行

乃可 上曰然又問士大夫少肯任責者奏曰

臣下任責者固少亦是不曽分委之以事若随

其材之長如善治財賦者委以財賦善治刑獄

委以刑獄雖欲不任其責有𠩄不可得劄子

中巳言之願 陛下詳酌施行又問亦有稱

者否奏百官中亦儘有稱職者如詞臣惟

退不足道若趙汝談洪咨夔呉泳皆稱職又如

䑓諌亦多稱職又問近使接待使人事處得如

何聞大臣曽與卿議之奏云此畨待遇使人區

處似巳適中所委鄭寅文獻故家多識典故其

所裁酌頗得其冝臣亦蒙朝堂不鄙俾陪末議

不敢不盡其愚區區之見王擑之言㫁不可輕

信嵗幣亦未可輕予上云卿眞心體國朕所

嘉歎又曰大臣欲煩卿典領文闈一新宿弊為

朕収取實材奏云未學不足當此然既蒙

陛下使令不敢不盡心爲 朝廷網羅實學之

士 上又言科舉之弊極矣如傳義挾書之𩔗

不可不革又宣諭云致君澤民卿之素志俟典

舉畢當大用卿是日𣣔退而留者三既㱕𥝠居

良乆有講筵使臣張文用者到門云御帶王某

得 㫖卿所論張九齡事甚契朕心今以御書

九齡進千秋金鏡録事一軸賜卿遂具劄子謝

次日上謝表








西山先生眞文忠公文集卷第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