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意伯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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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二 誠意伯文集 卷十三 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誠意伯文集卷十三
  明 劉基 撰
  春秋明經上
  公朝于王所仲孫羯㑹晉韓不信云云城成周
  春秋與諸侯之覲王而惜王所之非其地與大夫之勤王而傷王城之同于列國夫趨事赴工者臣子之所當為至於天子之守則有先王之遺法焉襄王下臨僖公有王所之朝春秋書公而成其為朝謂天子在是諸侯不可以不朝也然不言明堂而曰王所則所非其地異乎先王方嶽之禮矣敬王命城王都而諸大夫有成周之城春秋列書大夫之名氏謂天子有命諸侯不可以不從也然不言京師而曰成周則同于列國而異乎先王作京之意矣然則流水之朝宗葵藿之向日固臣子之至情也而下堂以見諸侯與城郭溝池以為固者又豈天子之盛事哉嗚呼此聖人之所以不責諸侯大夫而深不滿于王室之意與是故至于岱宗肆覲東后天子巡諸侯之守者然也未聞下勞諸侯而臨於非所之地也王命仲山甫城及東方天子撤諸侯之封者然也未聞請於諸侯以城其所都之邑也平轍既東周綱解紐歸祊邑易許田而朝覲之禮委諸草莽賦黍離歌束楚而二雅之音變為國風於是霸圗興而王道絶矣推原其由豈非天王自失其道而致之哉觀春秋之所書然後正本澄源之意可得而知矣且蠻夷猾夏寇賊姦宄惟是大侯小伯所當攘斥非異人任則夫城濮之勲因其獻俘而錫命之賜之弓矢以旌其勞可也何至屈萬乗之尊親舉玉趾以勞晉侯于踐土乎縱自輕也奈宗廟何成康之時廵冝不如是春秋安得不以為貶哉然而君雖失禮臣不可以不盡其敬是故諸侯就朝雖無為龍為光之盛而冠冕佩玉覲天威于咫尺猶足以明水木本源之義謂非東遷以後之美事不可也是故我公書朝以成其禮故曰春秋與諸侯之覲王而惜王所之非其地也嬖子匹嫡亂生不夷惟是二三大臣相與僇力以不隕墜則夫定位之後所當夙夜夤畏任賢脩政以圗轉危而為安也何至以四海之廣請城其都以為固乎徳則不競城郭何為周公之作洛宜不如是春秋又安得而不譏之乎然而上雖失政下不可以不奉其令是故大夫㑹城雖有弗躬弗親之責然版築雉堞服王事而靡盬亦足以存宗邦翰屏之典謂非王室亂以後之美事不可也是故諸大夫書名以達其義故曰春秋與大夫之勤王而傷王城之同於列國也夫春秋天子之事也故其自治嚴而待人恕惟其自治之嚴故周之不振為可貶惟其待人之恕故或成其朝或與城而無責焉雖然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書公之朝者有二而皆于王所則言外之意可見矣書大夫城成周而無諸侯則屬辭之法又可見矣然則二役也謂之免於貶可也而或者謂為美之則豈聖人之意哉故嘗攷之周室在襄王則有子帶之難在敬王則有子朝之難子帶之難惟書天王居鄭至晉文納王則不書盖以是為臣子之常也子朝之難始末皆書而以城成周終之是果足以為美哉嗚呼齊桓首止之盛不可及已得如晉文亦庻㡬矣至于晉侯午者又文公之罪人也
  築郿大無麥禾臧孫辰吿糴于齊新延廏
  諸侯興不急之役以空其國而取給于人猶不戒焉春秋比事而書之以示饑也夫國以民為本而民以食為本可不相時而輕用其力也哉莊公妄興築郿之役而不計國儲之虚實至于麥禾皆無而當國之大夫親徃告糴于齊其事急矣而明年之春又新延廏何其輕慢國本至于此極乎春秋比而書之而魯之君臣無務農重糓之實而有傷財害民之政可見矣云云古之為國者必時視民之所勤民勤于力則工築罕民勤于食則百事廢未聞以凶年而興不急之役也三年耕必餘一年之食九年耕則餘三年之食未聞在位二十八年而無一年之積也魯之莊公則不然矣以峻宇雕牆為無損以節用時使為無益也是故築郿之工未畢而倉廪已空告糴之跡猶新而延廏復作曾謂君國子民之道而若是乎宜其見譏於君子矣且築者剏作邑也城邑所以禦暴非時與制不敢興也况於無故而築邑乎莊公不視嵗之豐凶而有築郿之役不知其何為也若曰禦暴保民則魯國無故茍無令德太行孟門且不可恃而况於郿乎若曰虞山林藪澤之利則非君人之心矣未㡬而倉廪盡竭麥禾俱無無而曰大顆粒不存之詞也然後皇皇焉無所措其手足而臧孫辰奔吿于齊以請糴焉以千乗之國仰給于他人以活其民可不懼乎不曰如齊告糴而曰告糴於齊見其情之急也急病讓夷何足為功適以昭其治名不治實之罪焉耳魯之君臣盍亦因此而加省矣則又愈不知戒以求於人之餘而新延廏夫延廏者法廏也養馬之所也凶年飢嵗民食不給而馬廏是新推此心也不至于率獸而食人乎故書新延廏于告糴之後所謂時詘舉贏知其用民力為已悉矣然則莊公之為國也可知矣不然春秋書築者七而公有其四書興作者九而公有其三書無麥苖無麥禾而皆見于莊公之世何耶魯十二公䑓苑池囿之役莫多于莊公而水旱螟蜮多麋有蜚之災皆備于莊公天人感應之理不誣矣而公終不寤也身死而妻子不保幾亡其國嗚呼豈他人之咎哉
  初稅畝蝝生饑大有年
  困民以致災者理之常悖道而獲福者理之變夫天人感應之理春秋之所深謹也是故螽蝝饑饉國之灾也魯之宣公廢助法而用稅虐民也虐民而天降之灾宜矣故初稅畝之年蝝生而饑斯非理之常乎百糓順成國之福也魯之宣公奪世嫡以有國悖道也悖道而天降之福異矣故即位之十有六年而大有年斯非理之變乎在他人以饑蝝為變在宣公則為常在他人以有年為常在宣公則為變春秋誅亂臣討賊子之法嚴矣哉商書曰惟吉凶不僣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夫凶人kao為不善而致譴焉天道之當然也其或反之者庸非異乎是故螽蝝之害法所當書而他公皆記有年之瑞法不當書而獨志于桓宣之冊聖人之㫖淵乎㣲矣且饑者五糓皆歉之謂也宣公以不義得國懼討于人而竭力以事齊水旱螽蝝相繼而起於是國用不足而稅畝之法興焉初者事之始也稅畝者公田之外又履其餘畝而取之是為什而取二矣以諸侯而擅改先王之法以國君而行虐民之政由是怨懟之聲上聞于天而戻氣應之秋蟲未息冬蝝又生蝝者螽之子也螽蝝相繼于二時嘉穀其有孑遺乎故遂至于饑饉而無以振業貧乏春秋書蝝生與饑繼于初稅畝之後則是灾也實稅畝之應而宣公得之非過矣故曰困民以致灾者理之常也若夫有年者五榖皆熟之謂也宣公以庻孽之子簒正嫡之位使惡視二子殞于非辜而過市之哭哀動魯國是上不有王法而下不有宗廟王朝不能施殘執之刑鄰國不聞有沐浴之請而魯國又無石碏之臣矣則惟天能誅之耳其乖氣所感兩螽而一旱一水而兩饑宜也至于是嵗而大有年焉有年而曰大則禾麻菽麥黍稷穜稑實穎實栗無所不有是果何以致之哉春秋書大有年於蝝生饑之明年則是福也非凶人之所當有而宣公得之為反常矣故曰悖道而獲福者理之變也然則天道僣乎曰非也宣公在位十有八年而獨是年為有年他年之歉可知矣越明年而宣公死矣獲罪於天者宣公也魯國之民不可盡絶而周公不可摧也稅畝矣饑矣而不畀之以有年則周餘黎民何罪乎天非為宣公而有年也夫豈僣耶或曰春秋之法當事不書惟變則書之桓宣之有年志變也則桓宣之水旱螟螽乃為常矣何以亦書之乎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天人相與之理懼灾思患之意治惡人矜小民之道無所不備是故觀凶灾之迭見于二公則知天道之不僣而為惡者知所警觀有年之獨見于二公則知惡人之不可容於世而操刑賞之柄者可以知所主矣嗚呼至哉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晉郤缺帥師伐蔡戊申入蔡諸侯盟于扈
  伯主能以力治貳國而不能以義討罪人春秋比書而自見也夫諸侯從夷固伯者之所當問而弑逆之惡又烏可舍而不討也哉晉靈之時蔡從楚以次厥貉罪也故郤缺帥師伐蔡而入其國力有餘矣夫何齊有商人之亂則諸侯為㑹于扈而受其賂何不以所治蔡者治齊乎春秋書伐蔡入蔡于前而不序諸侯於盟扈之役知晉之所以力爭諸侯者不過求逞其私耳豈其知有義哉嘗謂天下之事有重有輕故伯者之治有緩有急是故不能三年而緦小功之察謂之不知務失肩背而養一指則為狼疾人矣今也商人弑君告於諸侯已及朞矣伯主無致討之令而大夫無沐浴之請何其乆也必有以也一旦上卿授鉞韅靷鞅靽出自絳都意其事之在齊也既而義旗不指于營丘之邦馬首乃瞻于淮西之境諸侯不無惑矣師及于蔡蔡人未服而以戊申之日鼓而入其國都以百里之侯邦倚荆蠻之勢援未易破也今以孤軍攻之而城郭失其守甲兵失其衛使蔡侯泥首受罪以為城下之盟謂晉師不強而若此乎茍以此衆聲齊之罪師直而壯若舉江河以沃炎火商人之血何足以汙斧鉞耶奈何諸侯之㑹于扈名為討齊實以取貨謂其力之不足乎則八國諸侯非直一郤缺之師也惟其不以賊為賊而甘與賊為徒也是故于扈未盟天下猶有所望而齊猶有懼也及夫于扈既盟然後天下絶望而商人成為齊侯於是變討罪之師為成亂之㑹是舉諸侯而為夷狄之行矣不亦甚哉春秋於伐蔡而書帥師書伐書入則其力之有餘可知盟扈畧諸侯而不序則其義之不足可見而後討賊之功不足以盖其縱賊之罪矣嗚呼中國之所恃以制夷狄者禮義而已有賊不討禮義亡矣雖得百蔡何益哉厥後遂習為常至于陳夏氏之亂方以㑹狄為務而楚莊遂為辰陵之盟晉卒無以為伯其来非一日矣今觀入蔡之役不足以離蔡于楚而盟扈之役反足以使魯從齊則晉人見利忘義之效也向使晉靈能移伐蔡之師于齊而冀缺能推不可以怠之心以納忠于盟扈之際則晉之世伯視文襄有光矣豈其有邲之敗哉噫
  考仲子之宮初獻六羽繼獻六律又以郜鼎納于太廟
  正樂用于别宫而非禮陳于祖廟聖人據事書之所以傷魯之衰也夫禮樂者國家之本不可一日紊也隠公立宫以祀仲子而樂舞之數用六用六雖正而獻于妾母之宫則非其所矣桓公奬亂以立宋督而取郜大鼎之賂求賂立賊而納于先君之廟豈不為己甚乎夫君子之事其親也造次必以其禮然則魯人之待周公魯仲子之不若矣嗚呼悖哉夫媵妾不可以為夫人未聞違禮立宫以祀之也宗廟禮法之所在未聞昭違亂之賂於其中也魯於春秋號為秉禮而若是乎此聖人之所為懼而春秋之所以深謹也盖仲子者惠公之妾也惠公元妃孟子既入於廟則仲子無祭享之所矣若以庻子為君為其母築宫而使公子主祭之典言之則仲子非隠之母安得為立宫乎至其歌舞之數則於别宫不敢同於羣廟而降用六羽自當時言之盖以為得禮矣以王制論之則諸侯用六奚取於仲子之宫哉今也六羽獻於妾母之前而羣公之廟用八自若曾是以為禮乎春秋因其始成而祀書曰考仲子之宫既正名其為非禮矣獻羽而書初者以見前此未嘗有六佾之舞所謂因事以明用八之僣也若夫太廟者周公廟也曾謂周公而享非禮之祀乎猶有鬼神而以不義之物陳于公前公其無所依矣不孝孰大焉桓既簒兄而立而又推其惡以及於人於是偕齊鄭之徒成宋督之亂而取其賂器置于周公之廟是死周公也不惟䙝祖宗之靈而又以教其百官習為亂倫逆理之行亂臣賊子得志而無忌憚至于此極哉春秋書取郜大鼎于宋取者得非其有之稱又書納于太廟納者不受而彊致之謂日以戊申深謹之也夫六羽者當用之樂也而在仲子之宫郜鼎者違亂之器也而在周公之廟四方之人將於魯乎觀禮而魯之禮若是哉此春秋之所為懼也因循至于僖公而有禘太廟致夫人之舉文公而有大事太廟躋僖公之事仲子猶别立宫而成風則直致之于太廟仲子猶降用六羽而成風則直用天子之大禘禮樂之紊既不可言而亂倫逆理之事紛紛然於周公之前陳焉何周公之不幸至於此哉周家之禮公所制也而公之子孫若是他國復何望哉嗚呼此春秋之所以假魯史而作也夫
  公㑹齊侯伐莱公至自伐莱大旱
  人君以不義勞民為可危故天應之災為可懼甚矣乖氣之能致異也魯之宣公以簒得國故屈已以事齊今又勞民以㑹齊而伐莱夫何義乎公既告至而國内大旱庸非嗟怨之氣上感于天而致之乎春秋書伐書至於上以著宣公之罪繼書大旱於下以見天道之應不可誣也云云嘗謂善惡之事作于下而災祥之應見于上此天人相與之至理也是故僖公以務農重榖為事而三時之不雨不足以為其害莊公以峻宇雕牆為務而一時之不雨即可以為之憂天之於人各以類應其可忽哉今宣公之得國既獲罪于天矣况於即位以来煩其兵役凟其交際虚内事外而不恤其民乎則天降之灾宜矣齊為不道狡焉思啟封疆故為伐莱之舉其所以召兵于魯者恃其有援立之私恩也宣自㑹于平州以後奴役于齊非一日矣今又動魯國之衆徃為之役以伐無罪之莱外結釁于逺人内賈怨于百姓則是行也寧不危哉幸而得歸反行飲至以告于先君之廟甚哉其怙惡也軍旅之後必有凶年盖其愁嘆之罪怨憤之氣上徹于天而戾氣為之應乎是故伐莱方至旱暵已作旱而曰大必至於滌滌山川而不可沮非直僖文不雨之兆也春秋以大旱書者抑旱而不雩耶是無憂國恤民之心也雩而不雨耶是見棄于天矣宣公造惡不悛而流毒於其國若是哉聖人比而書之所以哀魯國之民也雖然宣之虐用其民不特此也伐莒取向伐邾取繹改助法而用稅非一事矣天之示變亦不特此也螽之見經者三饑之見經者二至於大水蝝生亦非一端矣春秋備書于經然則為君而不仁不義者亦可警矣故曰天灾流行必不於有道之國豈不信哉
  鄭伐許鄭伯伐許
  諸侯之陵虐小國春秋狄之于前而爵之于後皆以著其惡也夫春秋之法有加貶而後見其罪者有直書而罪自見者惟明乎屬詞比事之意斯得之矣鄭人為許之小弱也每肆暴以伐之皆罪矣故我成公之三年書鄭伐許以其一嵗而再動干戈為惡已甚故稱國以狄之所謂加貶以見其罪者也及其明年襄卒而悼立矣䘮未踰年而復伐許其惡非不甚也然自鄭伯而不貶所謂直書而罪自見燕之書爵又見其釋服從戎有忘親之罪焉由此觀之春秋之法可知矣嗚呼王澤竭伯功淺小國之廹于大國春秋深傷之也許以太岳之𦙍密邇于鄭鄭莊怙其詐力託為鬼神不逞之詞入其國而披其地其所以不遂殄其宗祀者東遷之初尚以滅國為重事故未敢䝉首惡之名然而竄逐其君置許叔于東偏而公孫獲處其西制其死生之命雖有存許之名亦何異于滅乎其後許叔因亂竊入未㡬而齊伯興故得保其遺祀以俟他日鄭人盖以許為俘邑久矣特畏大國而未得逞其志耳以義言之許者先王所封之國鄭安得而虐之哉今鄭襄既背中國而事楚遂藉強夷之勢肆虎狼之心一嵗之間再加兵於許國不思已之見陵于晉楚者亦惟國小而弱之故可不自反而以是施于蕞爾之男邦乎是與夷狄之所行無以異矣春秋狄之所以誅其不仁之心也襄公既沒悼公所宜改惡從善以自新也奈何父䘮甫葬遂以吉禮從金革之事以肆其毒于許夫許之與鄭非有不共戴天之讎何至伐之若是亟哉忘䘮非禮陵弱不仁干大國之怒不智卒之交訟楚庭以中國之君而聼于夷狄之大夫然則鄭伯之自伐亦甚矣春秋於襄之伐許雖書之于公子去疾帥師伐許之後而其惡未著故必貶之而後見若夫悼之伐許則上書葬鄭襄公而繼之以鄭伯伐許則其罪已明不必貶矣故曰惟明于屬詞比事之義斯得之矣大抵春秋之法既貶則多從同是故晉之伐鮮虞也既于昭公之十二年狄之矣至于十有五年荀吴之伐則直書之盖與鄭伐許鄭伯伐許之書法同矣雖然許獨無可議者乎茍能修徳行仁以保其國何畏乎一鄭而乃恃楚以為安他日楚有亡郢之禍而鄭遂有滅許之師而葉夷白羽容城之遷俱無益焉嗚呼觀逺臣以其所主棄中華之禮義而附夷以為安夫何社禝之能守哉
  陳侯使袁僑如㑹陳人圍頓陳侯逃歸
  貳國背夷以即夏乃不量力而陵小國又不守義而叛伯主此春秋之所惜也夫為國以禮其可不慎而輕舉哉陳之成公背楚從晉而使袁僑聽命于鷄澤之㑹可謂知所嚮矣至于哀公乃興圍頓之師以挑楚人之怒及夫于鄬有㑹諸侯方急于陳而又效匹夫之事脫身以逃則其舉不中禮甚矣是故書陳侯使袁僑如㑹見其背楚而從晉也陳人圍頓見其無故而怒楚也陳侯逃歸則又背晉而從楚矣五嵗之間一来一徃君子盖有取于成而深不滿于哀焉是故袁僑如㑹而稱陳侯之使致其志也圍頓而稱人貶也逃義曰逃逃者匹夫之事也由此觀之予奪見矣嗚呼陳以有虞之裔列在三恪雖其國邇于楚然春秋之初楚患已及蔡鄭猶未至于陳也齊桓之伯陳無事于四鄰故獨倚齊以為安桓公即世穆公首生厲階以倡于齊之㰱則延盗入室職陳之由由是而取焦夷由是而圍宛丘則陳實自取之耳尚賴晉文之興而踐土如㑹得以自㧞于蠻夷之汙不幸而有靈公之禍中國無伯而陳遂專屬于楚亦可哀已今也晉悼復文襄之業實中國之大幸矣陳侯厭楚之暴而憣然改轍雖不能躬来聽命于壇坫之間而袁僑之使亦足以見其向華之實以二十餘年服楚之國一旦不召而来春秋能不與其出幽谷而遷喬木乎彼楚也怒陳背己未敢聲兵来伐而姑使頓間陳者何耶侵欲之暴其曲在已故未有詞以加陳也為陳計者脩明徳政堅事伯主而睦四鄰蕞爾之頓亦何以伺其隙哉不知自反而肆其兵威以圍頓不思頓小于陳而陳小于楚頓固非我敵也而我豈楚敵哉昔在穆公嘗以頓故受得臣之圍矣今而圍頓無乃履其覆轍乎遂使楚人得以有詞于我而陳國從此不遑寧處伐而繼之以圍陳雖噬臍亦知無及然當是時晉君方明諸侯聽命始之以戍而繼之以救未嘗頃刻而忘陳也今又合諸侯于鄬亦惟陳故之以茍能完守以老楚伏信以待晉猶可為也奈何以千乗之君效匹夫之舉背先君之成徳棄儀衛而逃奔是下喬木而入幽谷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荷負春秋至是不得而不責之矣盖嘗論之春秋之時陳與蔡鄭皆困于楚之國也而其受患之故多在於不量力以召侮是故鄭之見伐始于侵蔡而蔡之被圍由于滅沈不思小國之見陵於我亦猶我之見陵于楚也惟不能推已及人以至於此是故陳人圍頓獨加貶焉盖圍國非將卑師少所能辦而書人焉其貶明矣雖然晉之與楚争者陳與鄭也自于鄬以後而陳遂終于從楚悼公之志盖自以得鄭為足矣晉人曰有陳非吾事也無之而後可魯人曰陳不服於楚必亡論而至此則陳之不能自㧞為可矜而不能㧞陳于楚則亦伯者之罪也
  城費叔弓帥師圍費
  大夫役民以強私家而無以制倍臣之横可見其出乎爾者之反乎爾也甚矣上行下效之㨗于影響也季孫宿為政于魯無故役民以城費不過欲強其私邑以弱公室也豈意至于意如而南蒯據之以叛叔弓帥師圍之有如敵國其效豈不深切著明矣乎君子曰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于上毋以使下觀季孫之所為亦可為不能事君者之戒矣夫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所以示強幹弱枝之道而魯亂之所由生也昔者季友受費于僖公至是九十年矣未嘗有疆塲之虞也無故役民以城之且當農事方殷之月何其急耶是季孫宿之欲斵䘮公室惟恐其弗及也是故乗叔孫之媢已而興版築之功君且不顧於民何有哉一旦百雉之城溥彼東土而龜䝉之境如兩國焉由是而三分公室有其一由是而四分公室有其二惟其所欲而為之夫孰得而制之哉而不思南氏之世為費宰亦猶季氏之世為魯卿也彼南蒯之欲出季孫亦猶季孫之欲僣其君也叔弓以國卿動魯國之衆環而攻之則向日之溝池雉堞反為他人之守亦獨何哉出乎已者之反乎已不可誣也春秋書城費于襄公之時而又書圍費于昭公之世所謂屬詞比事原始可以知其終矣故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于孫㣲矣夫三桓實分公室而子孫以㣲何耶下陵上替雖令不從此其效也或曰春秋不登叛人南蒯以費叛而不正其罪何也曰謂春秋法不書内叛但書圍則叛可知此胡氏之說其或有未盡歟按左氏南蒯謂子仲吾出季氏而歸其邑于公子更其位我以費為公臣則蒯之叛叛季氏也非叛公也季氏無君之人安得以叛名蒯春秋亦安得以叛討夫謀去意如者哉不然公山弗狃以費叛召孔子而子欲徃何耶公至自晉晉侯使士匄來聘杞伯来朝邾子来朝築郎囿
  交情睦於外而逸樂肆于内觀春秋比事之書可以知望國之所以衰矣夫國家閒暇乃脩明政刑之時而勞民以自奉則豈君人之道哉成公之末年至自朝晉而晉侯即使士匄来聘大國睦矣既而杞伯邾子相繼来朝小國睦矣四鄰和睦國家無故不於此時立政立事以新其國乃役民以築鹿囿夫何為哉君子以是知成公之終于不振而已矣嘗觀成公在位十有八年之間國内多故甚矣方其即位之未㡬也赤棘有盟而東虐于齊戰鞌幸勝而南辱於楚比年朝晉而汶陽之田終失于韓穿之言僕僕從役而沙隨之㑹又中於僑如之讚㑹葬而見止来聘而及盟其所以困心衡慮者亦云至矣何獨無憤悱自強之心乎幸而晉悼新立矯厲公之虐政復文襄之故業推親親之心以仁我是以公之如晉至不暖席而士匄之聘踵及魯庭以伯主之尊報禮於魯惟恐或後晉之待魯非復昔日比矣于是杞伯邾子之朝項領相望自吴伐郯之歲曹伯来朝之後諸侯不至魯庭者十年謂魯之不見重于大國也今而驟来庸非為晉重魯之故與大國来聘而小國來朝公之困辱至此可少殺乎則當居安思危鑒已徃之不逮圗將來之日新明徳脩政懐保小民維其時矣不此之圗而槃樂傲怠如恐不及當農事之方殷役丘民以築囿囿曰鹿囿者養鹿之所也虞山藪之利以奉耳目之娱而不知國政已落三家之手雖有臺池苑囿其能獨樂之哉春秋比而書之義自見矣厥後昭公之即位也魯亦未有事也七年而公如楚八年而叔弓如晉九年而仲孫貜如齊大國睦矣而郎囿築焉無乃效成公之尤乎詩曰且以喜樂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築囿未㡬而周公之魯為季孫之魯矣他日定公亦築蛇淵之囿於墮三都之日卒使聖人去魯而一變至道之國終分崩離柝而不能守叔孫有言曰無囿猶可無民何為而魯之諸君不悟也哀哉
  蔡侯鄭伯㑹于鄧公及戎盟於唐公至自唐
  徳不脩而懼外患者為可鄙身不正而結外交者為可危夫天下莫大于理莫強于義也曾何㑹盟之足恃哉蔡鄭與鄧為楚彊而懼則相與為㑹于鄧而不自省其徳之不脩也不亦鄙乎魯之桓公簒其兄而立則徃與戎盟于唐而不自念其身之不正也不亦危乎是故于鄧之㑹特書於經而于唐之盟謹書其至聖人之意見矣嗚呼方叔元老克壯其猶吾聞荆蠻之来威矣未聞私為㑹聚而懼之也元戎十乗以先啟行吾聞戎狄之是膺矣未聞刑牲㰱血以要之也而况於時㑹發禁行人掌其事非列國之所得專司盟之法太史藏其約非諸侯之所宜用也哉今也蔡鄭之為㑹于鄧不過謂我之封境密邇荆蠻而篳路籃縷之衆實蕃有徒惟我有邦所當協比以為輔車相依之勢自常情觀之其策未為失也君子則曰惟徳可以自強茍有令政則湯以七十里無敵于天下矣何不師之而安其所以危乎事醜德齊莫能相尚而徒以㑹聚為能事陋矣哉三國之所為也春秋直書其事雖無貶詞而鄙之之意自見于言外矣若夫魯桓之及戎盟于唐得無謂已得國本以不義而狼子野心之種實處東郊我位新定所當脩睦以市繼好息民之譽自常人言之以為不足責也君子則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彼諸侯之甘心同惡者無可望矣安知禍之不在此乎要言既畢反行飲至以告先君之廟幸矣哉桓公之此行也春秋先書及以志其欲在魯終書至以志其幸而得歸而危之之意見矣觀之諸侯已不能自強矣觀之望國又有甚焉則夷夏盛衰之勢判矣嗚呼濫觴不塞必致于滔天之憂履霜不謹無惑乎堅氷之至他日盟于齊而戰於泓次厥貉而盟辰陵甚而至於問鼎於周室則楚之勢愈盛向使蔡鄭之徒能思所以自強吾固知其不在此也異日侵濟西而為魯患阻燕貢而逐曹君極而至于敗劉康公之師則戎之抗莫遏向使中國無間可乗吾又知其未至此也詩曰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憂國者盍亦以禮義為尚不然何華夷之足辨哉
  鄭人侵宋宋人齊人衛人伐鄭荆伐鄭㑹齊侯宋公云云同盟于幽
  貳國背好以啓華夷之交争外夷猾夏而速諸侯之從伯此世道之所以變也夫夷狄之陵中國豈無其故而列國之成為伯亦豈無其由哉故我莊公之時鄭人棄二鄄之好而聞齊以侵宋於是諸侯有伐鄭之舉未㡬而荆亦伐鄭則華夷之争鄭非由鄭人侵宋以啓之歟荆既伐鄭而後于幽之盟出於諸侯之所同欲而齊伯成矣然則来齊楚之爭者鄭也而成齊桓之伯者荆也比事以觀豈不信哉古人有言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也其鄭之謂乎又曰為淵驅魚者獺也為叢驅爵者鸇也其楚之謂乎我莊公之十年齊宋實始為郎之次其年荆亦敗蔡于莘儼然有與君並興之勢矣越四年而荆入蔡於是乎有二鄄之㑹諸侯之心盖已凛凛畏楚而思倚齊以為安矣鄭何為者玉帛之好方殷而干戈之念又起間諸侯之有事于郳而侵宋潜師以掠人之境何名也是時宋方睦于齊師而加宋齊必救之鄭豈不知此哉而侵宋焉是謂自作孽以動天下之兵也未㡬而諸侯之師至矣以一旅之侵易三國之伐鄭之為謀疏矣不思既暌于齊而又取輕于楚遂使荆尸乗廣之卒鳴鐘撃鼓公然問其緩告之罪而滎陽京櫟之間自是多故向使鄭人能守二鄄之好則唇齒之勢方固楚安得而輕犯之哉故曰貳國背好而啓華夷之交争也若夫齊之圗伯固未能卒有諸侯也北杏之㑹宋人旋叛二鄄之役鄭又貳心屢㑹而不敢為盟知人心未可以強一也及夫荆患至鄭則天下諸侯皆有無厭及我之慮矣於是大國若宋衛小國若滑滕逺國若陳許望國若魯無不皆来而鄭伯亦不敢不親至矣於是相與為盟且謂之同而無不從齊之國矣向使楚患未至于鄭則桓公之伯烏得而遽成哉故曰外夷猾夏以速諸侯之從伯也春秋書曰鄭人侵宋責之也三國伐鄭而書人將卑師少也荆伐鄭狄之也盟於幽而書同同欲也諸侯書爵與之也不書我公諱失信也聖人予奪之意見矣嗚呼以列國而主天下之政豈春秋之所欲哉不得已也則世道之變可勝言哉雖然吾於齊桓伐鄭之事不能無憾也鄭突以簒而有國當討也使桓公能請于王而正其罪不亦美乎而公之志止於得鄭而已耳伐鄭以討其侵宋執鄭詹以問其不朝於天下之大義無與也論者謂召陵之役不問楚之僣王而問包茅之不入盖伯者之茍且大抵類此不然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其功盛矣何仲尼之門羞稱之哉
  齊仲孫来齊髙子來盟
  外臣之来望國其受命同而所行異春秋因其得失而予奪之矣夫以道事君者忠之大也仲孫髙子皆齊大夫仲孫之来名為省難髙子之来名曰謀魯其受命而来也皆非有定難安危一定之辭也春秋略其君臣之常詞而不稱使無以異也然仲孫不勸其君急于討賊而俟其自斃髙子至則平魯難而定僖公使魯國賴之以安是仲孫不能匡君以義而髙子則能權而合宜故春秋一則直書曰来而不言其故一則美而稱子且曰来盟則二子之得失可見矣仲尼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謂之以禮則不可為私也謂之以忠則不以趨走承順為恭而以責難陳善為敬也然則仲孫髙子之得失豈不昭昭矣乎夫齊之與魯親則甥舅且鄰國也魯國有難齊可以坐視之乎而况于盟幽之役齊既以伯主自任昭大神要言焉於是乎授之諸侯將何為耶天禍魯國莊公即世而嗣子弗終無所歸咎魯之臣子方將有討而力不足則大國是望而已矣桓公不脩乃職而有乗亂取國之心乃使仲叔来魯陽以省難為名而隂行窺覘之計伯主之義豈若是哉仲孫之言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巳則既知罪人之所在矣則勸其君共行天討不可後也乃曰難不已將自斃固將坐而待之乎雖有務寧魯難而親之之言不足以盖其幸灾養患之罪矣卒使巨姦稔惡無所忌憚而武闈之禍再作向使仲孫能勸桓公早為之所豈至是耶春秋不言其故而止曰来則其來之無名可知矣閔公無禄魯國無君桓公又使髙子將南陽之甲至魯而謀其國其所以命髙子者想不異於仲孫矣而髙子則不然君之命我雖無一定之言而我之事君豈可不引之以當道哉與其取魯以失天下之心孰若安魯以昭吾君之令徳哉於是制其閫外之命魯未有君我是以定公子申之位魯難未巳我是以有鹿門吏門之城魯民未安我是以和其不協而為之盟使周公之社禝賴以不墜而齊侯獲存亡繼絶之名於天下嗚呼事君若髙子真所謂大臣哉若仲孫者可謂具臣而已矣故春秋特褒之而稱子且曰来盟見其權在髙子而髙子又能行權以合乎善非若仲孫之比矣或曰仲孫以省難来安知其隂行窺覘之計乎曰觀桓公之問曰魯可取乎則知之矣曰然則仲孫何以稱字而不貶乎曰仲孫雖不能勸君以討賊而亦未嘗納君於惡也故曰君其待之非也而曰君其務寧魯難而親之則是矣故以仲孫方之髙子則不足若加貶焉則有勸桓公乗時以取魯者又將何以罪之哉此又輕重之權衡也故曰春秋非聖人莫能脩之夫豈可以茍言哉
  晉人執虞公
  諸侯徇利以失國乃其自取之也夫有國家而以利為利未有不失之矣其虞公之謂乎虞公貪璧馬之賂而從晉以滅虢虢亡而虞亦隨之春秋書曰晉人執虞公言以衆人執獨夫也夫以千乗之國爵為上公而晉人執之如一夫然非虞公自取之乎觀聖人之所書可以為貪利者之戒矣夫虞太王之昭也晉于是乎滅虞矣則不言滅而止言晉人執虞公何耶盖滅者亡國之善詞上下之同力也上無明王下無方伯諸侯而有壤地褊小困于強暴力不足而失其國非其有以致之則書滅以見滅之者之罪如譚遂弦黄之類是也若夫虞公則異于是矣以堂堂上公之尊君百里之地夫孰得而犯之哉今也重貨財而輕兄弟信邪說而違忠言璧馬既入而滅虢之師遂起不思下陽滅而虢不能為虢虢滅而虞不能以為虞輔車相依唇亡齒寒宫之竒言之矣而不聼是愛社禝不如埀棘之璧而視同姓之親不如屈産之乗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非獨夫而何哉以千乗之君而身為獨夫其亡也非不幸矣春秋不書晉人滅虞而曰晉人執虞公若曰虞地之蘊于晉久矣虞公之死命制于晉而已矣故左氏曰罪虞且言易也榖梁曰其曰公者猶下執之之詞也嗚呼利之能亡人國若是哉人亦有言家必自毁而後人毁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其如虞公矣或曰晉之於虞同姓也衛侯燬滅邢而生名之虞固有罪而晉得從末减何耶曰滅人之國其罪易見而貪利以失國其罪難明下陽邑也而以虞晉滅之為文晉之罪已見矣今又執虞公焉虞公天子之上公而晉人擅執之是無王也而得為無罪乎春秋不以梁亡之法書之則亦不以恕晉矣若夫滅同姓之惡復何待於貶耶
  莒人伐我東鄙圍台季孫宿帥師救台遂入鄆
  伐國而圍人之邑與救患而入人之邑者皆王法之所不容也夫兵春秋之所惡至于乗勢以為利尤有所不當為者矣我襄公之十有二年莒人伐我東鄙而圍台書伐書圍是罪之在莒也季孫宿受命以救台不受命而遂入鄆書救而遂入是罪之在季孫矣莒固不義而魯亦豈為義哉春秋比而書之所以著二國阻兵脩怨之罪也凡書伐者皆惡其擅兵以為暴也伐而圍人之邑則又甚矣凡書救者皆善其恤患而解紛也救而遂入人邑則救不足言而入為罪矣是故蕞爾莒國敢伐我而圍邑患自外至者也君子固為魯憂之季氏強臣因救邑而生事患自内作者也魯國之憂至是始大矣嗚呼龍旂承祀奄有龜䝉魯周公之裔胄春秋之時惟齊倚其舅甥之故而轉為仇敵其他若宋若衛若晉若蔡皆不敢以一矢相向者畏周公故也今以僻陋在夷之莒乃敢執干戈與魯周旋庸非魯人自取之乎于酈之役季友敗其師而俘其卿莒人不敢報也僖公屈千乗之尊嫁女于其大夫而自主之又降班失列下與之盟封境之間雖得無事而辱國亦甚矣宣公以不正之君貪功徇利以啟爭端莒猶未敢致報畏魯之有齊援也襄公不務徳政而屬鄫以為私卒致莒人滅鄫而侏儒有狐紿之敗由是魯之不能為人所料而莒始敢稱兵伐我矣至于今而圍台乃莒人伐我之三役也間諸侯之有事背盟好而興戈矛今又伐我而圍其邑莒之罪不可勝誅矣季孫受命以救台台者我之封邑受諸先王有民人焉不可以不救也師至而莒圍解振旅以歸復命可矣乃乗時而遂入鄆無乃怒蹊田而奪之牛乎尤而效之其罪與莒同矣而擅權生事不有其君非細故也其患豈止伐我東鄙而已哉春秋書莒人伐我東鄙圍台所以著莒人之罪繼書季孫宿帥師救台遂入鄆帥師救台可也而遂入鄆不可也遂者專事之詞入者不順之意則季孫之罪不可逃矣故嘗論之莒魯之爭每不利於公而利于季孫厥後乗亂取鄆者季孫也而叔孫當其討伐莒而取鄆者又季孫也而昭公受其辱其事盖權輿于救台入鄆之舉矣故曰莒患不足為憂也而大夫之患深可為魯憂也詎不信哉
  衛人立晉
  為臣而擅置其君為子而專有其國則皆得罪於王法矣夫春秋為正名分而作也衛有州吁之亂賊既討矣其國人不請于天王而立晉是擅置其君也晉雖諸侯之子無王命而遂立焉是專有其國也春秋書曰衛人立晉則衛人與晉之罪皆無所逃矣古者諸侯繼世襲封則内必有所承爵位土田受之天子則上必有所禀必承國于先君者所以重父子之親必禀命于天子者所以正君臣之義天下之大倫於是乎在而可以私亂之乎衛州吁以嬖人之子弑其君而自立諸侯連兵欲定其位而衛人不以為君凡經八月而殺之于濮謂衛國之無人焉不可也奈何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乎此聖人之所深惜而特起衛人立晉之文也與吾嘗觀衛人之殺州吁而知春秋之初人心之天理猶明也及觀衛人之立晉而傷春秋之時人心天理之壤亦自此始也何也撃鼓其鏜踴躍用兵介先君之寵握百里之權弑其君而虐用其民有宋魯陳蔡以為之黨其勢未易取也然而敢即圗之使一徃而陳人遂執以請涖以一告老之大夫主其謀而國人無不從諸侯無敢沮非人心天理之猶明而若是乎奈之何討賊之後遽爾相率自置其君而不使一介行李先於天子視周室如無人焉則不顧先王之典而陷其君於無王之罪矣彼晉者宣公也縱不足責而石子賢人也亦不念水木之有本源乎無他狃於見聞之習而遂以為常也賢者而若是矣人心天理之壞可勝救乎觀衛人立晉之文繼于衛人殺州吁於濮之後其為深惜之可知矣是故衛人書立立者不宜立也所以著擅置其君之罪也於晉絶其公子言其内無所承也所以明專有其國之非也晉也既立卒於不令以亂衛國大抵不正其始者必不能善其終盖亦必然之理矣或曰春秋書立君者二此年衛人立晉及昭二十三年尹氏立王子朝是矣彼則指其立之之人而此則言衛人何也盖立子朝者尹氏之私意也朝不當立而獨尹氏立之也晉雖不當專有其國而實當立故衛人之立晉特不請于王為可罪而非若尹氏之私于子朝也此又輕重之權衡也吁聖人之筆嚴矣哉
  三月癸酉大雨震電庚辰大雨雪
  春秋紀隂陽之失節所以示人君不可忽天道也夫春秋常事不書惟異而後書之震電雨雪常有之物而以為異何耶盖周之三月乃夏時之正月陽氣未大發也而大雨震電陽失節矣震電既發則雨雪不當復降越八日而又大雨雪是陽穉而隂復肆也隂陽之交失若是安得不以為異乎天人一理有感則必有其應觀春秋之所書而隠公之失政可知云云愚嘗求之洪範庻徴之論矣君人者所以建皇極而納民于福者也是故雨暘燠寒風之若否由之而應於是乎有恒寒恒燠之罰焉人君知之則遇灾而懼雖有其象而無其應不然則應復為感而灾咎之来必矣是故震電者陽精之發而雨雪者隂氣之凝震電則發于燠雨雪則凝于寒不可並行也隠公即位九年于兹不聞令政而多凉徳以諸侯而不事天子以國君而不撫庻民軍旅數興政權下替君道之失久矣今以建寅之月未當啓蟄之時而大雨震電陽氣之動已過于早矣雷電既發于癸酉之辰而雨雪復作於庚辰之日陽不順令而動非其時故不能勝隂之兆見矣故震電而曰大雨震電雨雪而又曰大雨雪則皆非小變矣為隠公者盍亦反躬而自省矣徳不脩歟政不舉歟讒邪之未去歟善人之弗用歟抑小民之失其所而祭祀之不共歟何上天降鑒之若是也我其夙夜畏天之威而思所以自新庻其免于戾矣公則藐乎無所警也方且伐宋取邑㑹鄭入許揚揚然自以為功而鍾巫之難作矣春秋所書雖然不言其應而事應之符昭然不昧故曰非深明夫天人之理者不可以言春秋也抑嘗攷之於經凡書雨雪者三而兩在冬若以夏時言之則雨雪冬所當有春秋法不當書而况二百四十二年之間豈止兩雨雪耶故知春秋之以周正紀事而書冬之為建酉戌亥之月無疑也此夏時之正月則以震電雨雪兼作為異且又大而過常則皆為不時矣嗚呼讀春秋者不以全經貫之而欲因一句以求義安能得聖人之㣲意哉
  公子結媵陳人之婦于鄄遂及齊侯宋公盟
  大夫輕身以親賤事而專命以抗公侯春秋書之所以責其重以失已而又輕以失人也夫禮莫大於正名分過與不及皆罪矣而况於一出而兩失之乎今公子結以國卿之尊而下媵陳人之婦是以所重臨乎禮之輕既失已矣既而以大夫之卑而專事以及齊侯宋公盟是以所輕干乎禮之重又失人焉然則結之不知禮也甚矣春秋能不深惡之哉云云吾聞之易曰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故以㣲者而視大夫猶以大夫而視公侯也其體之不敵猶堂陛之有級截然不可犯矣今公子結以諸侯之子為當國之卿固將任出謀發慮之寄以匡社禝庇民人也今乃縱一已之私情視媵婦之賤事是謂以尊臨卑而失上下之等威矣至于齊侯者太師之𦙍東州之方伯也宋公者先代之後天子之上公也夫豈列國大夫所可敵哉乃不自揣而敢上要之盟無乃以卑抗尊而紊君臣之名分乎故以公子而媵微者之婦是以冠而薦屨也以大夫而盟齊宋之君則舉足而加首矣不特此也人臣非君命不越境鄄衛地也以私事而出不可也大夫無遂事盟者有國之大權不禀於君而專之不可也然則此行也豈特失已失人而已哉并有不臣之罪矣春秋據事而直書之結之罪其可逃乎是故牲盤之好方講於秋至冬而三國之師至于西鄙故曰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其公子結之謂乎雖然魯則失矣齊亦未為得也彼結之求盟其從其否固在我也何至以二國之君而輙從其所欲哉既盟而後伐之非矣厥後季孫行父㑹齊侯於陽穀求盟而齊侯弗及之盟夫以商人之不義且能却行父之請而况於堂堂伯主之尊乎嗚呼結不足責也吾獨深為齊桓惜之
  公㑹齊侯云云盟于牡丘宋人伐曹楚人敗徐于婁林
  伯謀不協而與國貳此外夷之所以得肆其志也甚矣齊桓之伯有始而無終也牡丘之役將以救徐而先為盟固可見其不協矣誓言方新而宋人有伐曹之舉大功未立而自擕貳將何以禦外患耶遂使楚人得志而敗徐于婁林中國之勢於是乎衰矣由此觀之非桓公不能敦不息之誠而至於斯歟云云嘗謂齊内以治外者善謀也慎終以承始者善道也故外夷之進退未嘗不視諸華之彊弱而諸侯之向背又豈不由伯者之思斁哉是故桓公之始伯也鄭侵宋則合宋衛以致討荆伐鄭則率魯宋而徃救分災討貳諸侯無闕故能壯中國之勢以服四夷召陵之功蔚為五伯之盛誠可嘉也使其常存是心不亦善乎奈何葵丘既㑹震矜遂生由是楚伐黄而不救恃次陘犄角之助反貽隊命亡氏之悲則桓公之不足以終主諸侯人知之矣不然以密邇山東之徐楚人何敢踰越險阻以伐之耶今楚而敢伐徐則以不救黄而覘桓公之不能矣公能於此而振旅焉猶可及也奈何八國諸侯萃於牡丘則不鼓行直指淮泗之間以拯徐人於焚溺而方且刑牡㰱血以詔鬼神諸侯君實有之何辱盟焉則伯謀之不協可知矣使敵人得以忖度其情而淹留不退誰之咎耶大夫之救不聞有功而伐厲之師徒為黷武未㡬而無役不從之宋遂敢致怨于伐厲從齊之曹雖曰弱曹不顧齊矣不知牡丘之盟何為耶外憂未弭内志已暌俾好惡同之之國剪為仇讐而不能禁兄弟䦧於牆外禦其侮今不然矣中國之虚實在楚之目中矣於是荆尸乗廣之旅蠭合豕突以敗徐于婁林則向日為齊取舒之民今亦無以庇其民矣使三十餘年之功業一旦掃地豈不哀哉嘗因是而論之齊桓之伯業有係于宋不小也方其始也宋公推戴以為盟主而伯業以成及其終也宋人背之以伐曹遂卒無以制楚昔者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曷嘗倚人以為勢哉譬之於水有本者其出無窮若夫蹄涔溝澮得雨而盈霽則涸矣嗚呼此伯者之功烈所以如彼其卑而君子不願為之也夫
  齊侯襲莒
  大國用兵以掩人之不備春秋特書以著其罪也夫兵以禦暴非所以為暴也而况以詭詐行之者乎齊為不道乗莒人之不備而潜師以襲之不仁甚矣春秋特起襲莒之文而專目齊侯則其包藏禍心之惡何所逭哉云云先王用三驅而不掩羣君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待物且爾况於人乎凡春秋書用兵皆在所惡然亦有聲罪伐人而駐兵不戰以服之者矣未聞有以襲書也彼小國恃大國之安靖已無故而加之兵已有凌弱犯寡之罪况以隂謀閟計出其不意而掩取之乎此春秋之所必誅而不赦者也齊莊背澶淵之㑹盟而助叛臣以伐盟主不義甚矣入孟門取朝歌無損于晉也動而無所以生悖心於是襲莒之念興焉銜枚卧鼓出莒人之不意自謂一舉可以得莒矣而不虞其謀之不遂也且于之門傷股而退蒲侯之遇杞梁授首亦何益哉人亦有言抑君似䑕晝伏而夜動其齊侯光之謂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編此為特筆盖用兵之中其罪為尤甚者也而齊獨有焉他日宋皇瑗帥師取鄭師于雍丘而鄭罕逹亦帥師取宋師于嵒潜蹤密跡伺人之間以相傾覆流而至于戰國殘民以逞若艾草菅然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今年未能得志明年再興伐莒之師構怨未已而不知禍盈惡積變起蕭牆未㡬何時崔氏之難作矣故曰阻兵無衆安忍無親衆叛親離難以濟矣嗚呼若齊莊公者尚誰懟哉抑嘗考之于經凡特筆以著其暴者多在于齊故在襄公則有遷紀郱鄑郚之舉在桓公則有降鄣遷陽之文不特此也春秋未嘗書滅國也而滅國亦自齊始發揚蹈厲之志以成從簡尚功之俗盖其流風之未冺歟















  誠意伯文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誠意伯文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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