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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齋集 (四庫全書本)/卷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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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七十一 誠齋集 巻七十二 巻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誠齋集巻七十二
  宋 楊萬里 撰
  
  龍伯髙祠堂記
  零陵龍堯卿東漢太守伯髙之逺裔也其父光隠於藝以游諸公間侍郎胡公伯明父甚愛之贈之言謂其能遵乃祖伯髙之戒光嘗有意作堂以祠伯髙至堯卿乃克有就謁予記之伯髙諱述京兆人建武中為山都長以馬援之書有敦厚稱是以有零陵之拜堯卿云相傳伯髙𦵏於成市而子孫因家焉證諸陶岳之記良然問其世次則譜牒亡矣問以伯髙之遺事所對如史問此邦之長老以伯髙之政則皆不能言矣曰此吾郡賢太守也夫自建武至於今幾年矣莫詳伯髙之事宜也就使能言可據依耶然知與不知皆曰賢則其政非有以得乎民當不如是其入人深也而史逸之惜也不謂之不幸也哉無有得因伏波之書而問之也豈無若伯髙之僅傳者耶豈無遂不傳者耶嗟乎世之君子儲重寶争市腴田大第以為子孫謀者充然自以為固蒂也未徙䕃而向之充然者王承福為之憫然矣而龍氏之居零陵至於配湘流而無窮豈充然者之智不若龍氏歟抑亦繫其人之賢否歟不然權勢者必争而僻逺者不競故難守而易失歟先是伯髙未有祠徳施於民於禮當從祀堯卿既倡郡民作堂民争先焉事固有古於作而今於白者矣士君子之所立以己之所自信而使人之必信其不難乎哉某年某月日當成予既為之記復繫以詩使歌以祀焉其詞曰愚溪之委兮瀟水之末流有蕭其山兮道大路之石陬玉立萬碧光鮮兮造時囘而修修居者勿肅兮過者式東京使君兮惠我以嘉徳旄倪俯僂以明祀兮謂使君兮惠即吾翁此邦孰非翁之子孫兮不寧唯諸龍荷杯兮桂酒手舞康年兮為翁夀颯然精靈兮翁來歸何以𠉀司守兮光風泛芙蓉之旗
  玉立齋記
  零陵法曹㕔事之前踰街不十步有竹林焉美秀而茂予甚愛之欲不問主人而觀者屢矣輒不果或曰此地所謂美秀而茂者非謂有美竹之謂也有良士之謂也予聞之喜且疑竹之愛士之得天下孰不喜也獨予乎哉然予宦㳺於此幾年矣其人士不盡識也而其良者獨不盡識乎予欲不疑而不得也今年春二月四日代者將至避正堂以出假屋以居得之葢竹林之前之齋舍也主人來見唐其姓徳眀其字日與之語於是乎喜與前日同而疑與前日異其為人莊静而端直非有聞於道其學能爾乎有士如此而予也居乆而識之斯誰之過也以其耳目之所及而遂以為無不及予之過獨失士也歟哉徳明迨暇與予登其竹後之一齋不下萬竹顧而樂之笑謂徳眀曰此非所謂抗節玉立者耶因以玉立名之而遂言曰世言無知者必曰草木今語人曰汝草木也則艴然而不悦此竹也所謂草木也非也然則其任則草木也其徳則非草木也不為雨露而欣不為霜雪而悲非以其有立故耶世之君子孰不曰我有立也我能臨大事而不動我能遇大難而不變然視其步武而徐數之小利不能不趨小害不能不逋問之則曰小節不足立也我將待其大者焉其人則不愧也而草木不為之愧乎徳眀負其有深藏而不市遇朋友有過面折之退無一言平居奮然有憤世嫉邪之心其所立莫量也吾既觀竹夜歸顧謂徳眀曰後有登斯齋者為我問曰人觀竹耶竹觀人耶隆興元年廬陵楊萬里記
  景延樓記
  予嘗夜泊小舟於峽水之口左右後先之舟非楚之估則楚之羇也大者宦㳺之樓船而小者漁子之釣艇也岸有市焉予躡芒屨䇿瘦藤以上望而樂之葢水自吉水之同川入峽峽之兩崖對立如削山一重一掩而水一縱一横石與舟相仇而舟與水相諜舟人目與手不相計則殆矣下視皆深潭激灘黝而幽幽白而濺濺過者如經灔澦焉峽之名豈以其似耶至是則江之深者淺石之悍者夷山之隘者廓而地之絶者一顧數百里不隔矣時秋雨初霽月出江之東沿而望則古巴丘之邑墟也面覿則玉笥之諸峯也泝而顧則予所經之峽也市之下有棟宇相鮮若壺若亭者時苦氣寒甚予不暇問因誦山谷先生休亭賦登舟至今坐而想之猶往來其中也隆興甲申二月二十七日予故人月堂僧祖光來謁予曰清江有譚氏者既富而願學作樓於峽水之濵以納江山之勝以待四方之江行而陸憩者樓成乞名於故參政董公公取鮑明逺淩烟銘之辭而掲以景延公之意欲屬子記之而未及也願畢公之志以假譚氏光予曰斯樓非予疇昔之所見而未暇問者耶曰然予曰山水之樂易得而不易得不易得而易得者也樂者不得得者不樂貪者不與亷者不奪也故人與山水兩相求而不相遭庾元規謝太傅李太白輩非一丘一壑之人耶然獨得竟其樂哉山居水宅者厭髙寒而病寂莫欲脱去而不得也彼貪而此之亷也彼與而此之奪也宜也宜而否何也今譚氏之得山水山水之遭乎抑譚氏之遭乎為我問焉祖光曰是足以記矣乃書以遺之譚氏兄弟二人長曰雁字彦濟次曰發字舟祥有母老矣其家陸祖光云楊某記
  一經堂記
  吾友劉彦純以書抵予曰永新譚君微仲者翩翩衣冠之佳子弟也自微仲之祖致政公以眀經詣太常晚以特恩得官其叔父朝奉公年甚少第上第垂及光顯矣而年不待朝奉公有子曰眀仲今主袁之宜春簿微仲者朝奉公之猶子而眀仲之從兄也力學而未有遭作堂叢書以教其子四人取之韋氏而命之曰一經介吾書以乞子言予於是歎曰逺哉其志也譚氏其興乎為子計者不可不為守也世之君子門戸失守而後以貲貲又失守而後以田田又失守而後以書葢門戸有寒有炎而田與貲有去來逐之莫去捐之莫取者書也三失而一不失者也是故守家者莫固於書然予嘗見好書者以某書矜曰此某相之家藏也又以某書矜曰此某從官之藏也予視其識象則果非好書者之故物也亦非某相某從官之故物也自好書者之身逆而數之率一書三易人然則書人未可恃也書葢有可恃者矣不家於藏而身於藏則幾矣今致政公傳之朝奉公朝奉公傳之微仲微仲傳之其子其書四世而不去如譚氏者鮮乎哉微仲子皆能讀書為文章譚氏其果興乎故老相傳義山禾水之秀氣當出相者三其信然耶是氣也沈而不升黯而不光者幾年矣譚氏之居吾聞義山在其上禾水在其下儻能俟之彦純益因以告予也戌申三月既望記
  懷種堂記
  乾道四年樞宻劉公既登用善類復聚國勢大競天下仰目指期中興而公孤忠崇崛不少斵疾視嬖邪畢力擊排既牢不可動則嘆曰道行則吾止道止則吾行是不可並乃以大資政作藩隆興至則旁搜民瘼孰為疽根弗彌弗𧂭我則滌除俾罔後灾首得奉新縣三鄉寓税之𡚁欣然上聞其眀年將下轉運悉蠲除之為三十五萬錢有竒為米若干為帛若干命下而公已遷荆州牧矣於是三鄉昔無田而有税者今無其所有昔有鄉而無民者今有其所無又明年五月予來令奉新三鄉之民相率作堂畫公像於中間以致瞻竚之敬十一月某日堂成予移官成均將行邑之士王果等率三鄉之民來請名且記予不得辭名堂以懷種種言徳懷言民也於是民皆嘆曰㣲公之恩吾其不首丘矣予曰此非公之恩也於是民皆不悦予重告曰爾不見前古之君乎聞興民之害則勇於敢聞除民之害則勇於不敢今公之言朝奏而上之命夕應然則此非公之恩也上之恩也於是民始悦予曰亦公之恩也於是民皆大惑予又重告曰爾不見世之君子乎一言而為民百世之害也彼不曰害民也曰利國也國可利也民可害也不可害也而觀民有其害而國不有其利歟然其人猶矜曰吾知忠於國也且夫國之所立其所恃者誰也日夜揺其所恃以忠其主是忠不忠也一言而除民百世之害如公者有不有也然則此又公之恩也於是民始大悦三鄉曰晉城曰新安曰法城門生奉議郎新除國子博士楊某記
  竹所記
  永嘉吳公叔清曠簡逺望之皎然如雪山倚空落月滿屋梁也趯然如瓊田之鶴阿閣之鸞鳳也蕭然如馭風騎氣飲沆瀣而㳺汗澷也予頃識之湘中一見定交脱帽痛飲説詩論文俗士往往或疑其異或信其真公叔不知也今年四月予來為邑於新吳公叔實賔贊洪府相見談湘中事予葢老且病矣折腰走堦下非其好也公叔復呼酒以盥濯予之泥塗塵沙夜過半月在牖户荷風颯然從東湖之東渡水而至公叔與予皆大醉矣公叔起曰吾有竹所子盍為吾記之予曰奚而名也公叔曰子不聞夫王子猷之不問主人徑造竹所乎予曰記之易矣雖然此非公叔事也乃楊子事也楊子將為子猷之徑造矣但未知今之主人與昔之主人何如耳公叔大笑曰王茂𢎞不云乎元規若來吾便角巾還第庚寅十一月四日記
  水月亭記
  予既宦游四方二十年自州縣入朝列得與海内美俊㳺當世之士非所趨殊向所志不同其行者往往一見即定交既交即乆要葢山何芳而不擷海何珍而不索也然求如韓子所云眀白淳粹如吾友劉君彦純者加少始予之少也貧且拙拙故多不合貧故寡與以與者之寡而不合者之多故無友年二十有一乃始得友吾彦純彦純之為人非今之所謂為人者也其為文非今之所謂為文者也予初得此友亦以為得斯人於吾鄉則艱乎爾求斯人於天下則奚而艱也今其然矣乎今其不然矣乎不彦純之為見七年矣余遞宿南宫同舍郎皆上馬去雁鶩行亦散隔𥦗雨雪落修竹間一風北來琤然有聲家僮以彦純書來索水月亭記予慨然不樂覽書危坐獨想忽如登斯亭對斯人則又欣然而獨笑也當予與彦純共學時每清夜讀書倦甚市無人迹則相與登亭掬池水弄霜月自以為吾二人之樂舉天下之樂何以易此樂也雖有語之以今昔離索之悲肯信不肯信也今何地無水何夕無月而吾二人欲追求昔者登亭之樂則既有不可復得之歎矣抑不知吾二人復相從登斯亭猶如昔者樂否也癸巳月日記
  嚴州聚山堂記
  嚴陵郡圃新堂落成命曰聚山太守宗丞曹侯取予詩語也堂之經始治中張定叟謂予子盍賦之葢侯志也詩既往侯遂取以命堂且徴予為記初予官於朝以毋老丐補外得符臨漳自龍山登舟舟人忽捩柂囘櫂望潮波之來而逆之突而入焉然後隨波疾行江山開明四顧豁如甚快於予心也舟行之二日自鸕鷀灣厯胥口則兩山耦立而夾馳中通一溪小舟折旋其間行若巷居止若墻面偪阨仄塞使人悶悶又一日宿烏石灘下曉起而望則溪之外有地地之外有野野之外有𡶶峰之外有山雖不若向之開眀豁如者然北山刺天若倚畫屏南山隔水若來衆賔玉泉若几研而九峯若芝蘭玉樹也於是予之快者復而悶悶者去矣予以呼家僮未來假館於曹侯者朞月嘗從侯散策郡圃初登千峯之榭予亦甚快已而降自古堞委蛇東北至夫所謂正巳堂者築髙而趨之庳宇敞而見之隘悶悶然復如在鸕鷀灣胥口舟中時也侯曰是中有佳處我初得之將因其材易其地以為新堂子豈識之予未應且行且顧舉武不百至壞垣所偶跂而望則向之若倚畫屏者倚乎此若來衆賔者賔乎此若几研若芝蘭玉樹者畢集乎此予欣然曰漢武帝不云乎公等安在何相見之晚也侯之所謂佳處者此其是耶非乎侯大笑曰得之矣堂成予行因書其説年月日記
  春雨亭記
  宣溪王邦又既𦵏其父主簿於某山作亭於前春秋率其子弟展省竣事則休焉諉其友蕭如塤問名於予且記焉予命之以春雨之亭而告之曰吾聞之春雨潤木自葉流根物以本滋苗亦以苗滋本今則不然本乎貴者不加約苗乎貴者不加周富貴利達之得未始尤其窮富貴利達之不得未始不尤其先不惟尤之也以其先及其山以其山及其骨曰某丘某水莫之利也於是一墓有一易者焉有再易者焉有三四易者焉有五六易者焉一易可以已矣贑陽之巫曰兹丘不告身之似也九品之官焉得出於而家宜陽之巫曰兹丘不賜墩之似也一品之官焉得出而家是數巫者探吾民子孫之心而艷諸利其孰從而破之其勢不五六易不厭也不惟民也惟士亦然抑不思告身也賜墩也之二物堯舜三代之時有乎爾無有乎爾之二丘堯舜三代之時有乎爾無有乎爾其有也將先物而後丘乎將先邱而後物乎成周之有官君子其先之𦵏也皆覿夫所謂告身之丘乎臯䕫稷契其先之𦵏也皆覿夫所謂賜墩之邱乎物與丘之有無古之事不足校也墓與骨之震動暴露今之人不足愴也王氏子孫皆劬於學而好修自葉之澤是在王氏子孫乎是在簿令之墓乎願以此為記
  霽月樓記
  余頃官於朝得予叔祖彦通書諉余以名石井張氏之樓且為之記予以未嘗至石井未登斯樓莫知所以名之者乃復書彦通訊以斯樓何宜彦通又以書云暄涼靡不宜而尤於秋宜風物靡不宜而尤與月宜朝暮晦明靡不宜而尤與霽宜余乃大書霽月樓三字以遺之未暇作記也余嘗觀詩家者流多喜談霽月余以為萬象皆有新故無新故者月也故曰霽月焉及予為博士於奉常時秋且半吏白余當祀夀星余與少卿蜀人黄仲秉齋宿於西湖南山之浄慈禪寺是夕雨作松竹與荷葉終夜有聲騷騷也五鼔夙興登壇將事則天宇如水月色如洗殆不數人間有也葢詩家之談尤信張君克剛喜賔客且博延名士以才其子弟斯樓又勝絶予安得月前霽後御風往觀焉先作此記庶幾與斯樓有一日雅也年月日某記
  宜雪軒記
  東江劉元渤語其友周直夫曰吾於世味未嘗升其堂嚌其胾也人馳而我止我所偭人所向也顧獨有所癖昔子猷癖於竹靈均癖於蘭和靖癖於梅吾皆兼此而有之若病膏肓若嗜土炭未易瘳也吾既聚三物而羣植之又開軒以臨之子盍有以名吾軒且謁之誠齋以記吾所以記直夫未有以對也退而訪予於南溪之上相與道元渤語欲取王元之竹樓記之詞名軒以宜雪予曰子得之矣萬物莫不病乎雪也不病乎雪者梅歟竹歟蘭歟豈惟不病之亦復宜之而梅得雪而後潔白者有朋惟蘭與竹得雪而後青蒼者無朋今也相與㑹處於劉子軒𥦗之前並驅於嵗寒風雪之㑹相友以道相摩以義掩之而色愈明凛之而氣愈清推之而節愈貞者也予嘗試評是三物矣殆有似夫君子葢身幽而名白似鄭子貞鑑中而鍊外似嚴子陵羣洿而孤清似伯夷叔齊云元渤名渭喜客而樂教子士之賢者多從之游視其癖則知其人矣其子林學而有文嘗薦名禮部年月日記






  誠齋集巻七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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