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衡/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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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復之家謂蟲食谷者,部吏所致也。貪則侵漁,故蟲食谷。

  身黑頭赤,則謂武官;頭黑身赤,則謂文官。使加罰於蟲所象類之吏,則蟲滅息不復見矣。夫頭赤則謂武吏,頭黑則謂文吏所致也。時或頭赤身白,頭黑身黃,或頭身皆黃,或頭身皆青,或皆白,若魚肉之蟲,應何官吏?時或白布豪民猾吏被刑乞貸者,威勝於官,取多於吏,其蟲形象何如狀哉?蟲之滅也,皆因風雨。案蟲滅之時,則吏未必伏罰也。陸田之中時有鼠,水田之中時有魚,蝦蟹之類皆為谷害,或時希出而暫為害,或常有而為災,等類眾多,應何官吏?

  魯宣公履畝而稅,應時而有生者,或言若蝗。蝗時至蔽天如雨,集地食物,不擇谷草。察其頭身,象類何吏?變復之家,謂蝗何應?建武三十一年,蝗起太山郡,西南過陳留、河南,遂入夷狄,所集鄉縣以千百數。當時鄉縣之吏未皆履畝,蝗食谷草,連日老極,或蜚徙去,或止枯死。當時鄉縣之吏,未必皆伏罪也。夫蟲食谷,自有止期,猶蠶食桑自有足時也。生出有日,死極有月,期盡變化,不常為蟲。使人君不罪其吏,蟲猶自亡。夫蟲,風氣所生,蒼頡知之,故「凡蟲」為「風」之字,取氣於風,故八日而化,生春夏之物,或食五谷,或食眾草。食五谷,吏受錢穀也,其食他草,受人何物?

  裸蟲三百,人為之長。由此言之,人亦蟲也。人食蟲所食,蟲亦食人所食,俱為蟲而相食物,何為怪之?設蟲有知,亦將非人曰:「女食天之所生,吾亦食之,謂我為變,不自謂為災。」

  凡含氣之類所甘嗜者,口腹不異。人甘五谷,惡蟲之食;自生天地之間,惡蟲之出。設蟲能言,以此非人,亦無以詰也。夫蟲之在物間也,知者不怪,其食萬物也不謂之災。

  甘香渥味之物,蟲生常多,故谷之多蟲者粢也。稻時有蟲,麥與豆無蟲。必以有蟲責主者吏,是其粢鄉部吏常伏罪也。神農、后稷藏種之方,煮馬屎以汁漬種者,令禾不蟲。

  如或以馬屎漬種,其鄉部吏鮑焦、陳仲子也。是故后稷、神農之術用,則其鄉吏(何)〔可〕免為奸。何則?蟲無從生,上無以察也。

  蟲食他草,平事不怪,食五谷葉,乃謂之災。桂有蠹,桑有蠍,桂中葯而桑給蠶,其用亦急,與谷無異。蠹蠍不為怪,獨謂蟲為災,不通物類之實,暗於災變之情也。谷蟲曰蠱,蠱若蛾矣。粟米熱生蠱。夫蠱食粟米不謂之災,蟲食苗葉歸之於政。如說蟲之家謂粟輕苗重也。

  蟲之種類,眾多非一。魚肉腐臭有蟲,醯醬不閉有蟲,飯溫濕有蟲,書卷不舒有蟲,衣襞不懸有蟲,蝸疽螻蝦有蟲。或白或黑,或長或短,大小鴻殺,不相似類,皆風氣所生,并連以死。生不擇日,若生日短促,見而輒滅。變復之家,見其希出,出又食物,則謂之災。災出當有所罪,則依所似類之吏,順而說之。人腹中有三蟲,下地之澤其蟲曰蛭,蛭食人足,三蟲食腸。順說之家,將謂三蟲何似類乎?凡天地之間,陰陽所生,(蛟)〔〕蟯之類,蜫蠕之屬,含氣而生,開口而食。食有甘不,同心等欲,強大食細弱,知慧反頓愚。他物小大連相嚙噬,不謂之災,獨謂蟲食谷物為應政事,失道理之實,不達物氣之性也。

  然夫蟲之生也,必依溫濕。溫濕之氣,常在春夏。秋冬之氣,寒而干燥,蟲未曾生。若以蟲生罪鄉部吏,是則鄉部吏貪於春夏,廉於秋冬。雖盜蹠之吏以秋冬署,蒙伯夷之舉矣。夫春夏非一,而蟲時生者,溫濕甚也,甚則陰陽不和。陰陽不和,政也,徒當歸於政治,而指謂部吏為奸,失事實矣。何知蟲以溫濕生也?以蠱蟲知之。谷干燥者,蟲不生;溫濕饐餲,蟲生不禁。藏宿麥之種,烈日干暴,投於燥器,則蟲不生。如不干暴,閘喋之蟲,生如雲煙。以蠱閘喋,准況眾蟲,溫濕所生明矣。

  《詩》云:「營營青蠅,止於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

  讒言傷善,青蠅污白,同一禍敗,《詩》以為興。昌邑王夢西階下有積蠅矢,明旦召問郎中龔遂,遂對曰:「蠅者,讒人之象也。夫矢積於階下,王將用讒臣之言也。」

  由此言之,蠅之為蟲,應人君用讒。何故不謂蠅為災乎?如蠅可以為災,夫蠅歲生世間,人君常用讒乎?

  案蟲害人者莫如蚊虻,蚊虻歲生。如以蚊虻應災,世間常有害人之吏乎?必以食物乃為災,人則物之最貴者也,蚊虻食人,尤當為災。必以暴生害物乃為災,夫歲生而食人,與時出而害物,災孰為甚?人之病疥亦希非常,疥蟲何故不為災?且天將雨,蟻出蚋蜚,為與氣相應也。或時諸蟲之生,自與時氣相應,如何輒歸罪於部吏乎?天道自然,吉凶偶會,非常之蟲適生,貪吏遭署。人察貪吏之操,又見災蟲之生,則謂部吏之所為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