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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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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 論衡 卷第十一
漢 王充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通津草堂刊本
卷第十二

論衡卷第十一    王充

  談天篇      說日篇

  荅佞篇

    談天篇

儒書言共工與顓頊爭爲天子不勝怒而觸不周之

山使天柱折地維絶女媧銷煉五色石以𥙷蒼天斷

鼇足以立四極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東

南故百川注焉此乆遠之文世間是之言也文雅之

人怪而無以非若非而無以奪又恐其實然不敢正

議以天道人事論之殆虚言也與人爭爲天子不勝

怒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絶有力如此天下無

敵以此之力與三軍戰則士卒螻蟻也兵革毫芒也

安得不勝之恨怒觸不周之山乎且堅重莫如山以

萬人之力共推小山不能動也如不周之山大山也

使是天柱乎折之固難使非柱乎觸不周山而使天

柱折是亦復難信顓頊與之爭舉天下之兵悉海内

之衆不能當也何不勝之有且夫天者氣邪體也如

氣乎雲煙無異安得柱而折之女媧以石𥙷之是體

也如審然天乃玉石之𩔖也石之質重千里一柱不

能勝也如五嶽之巔不能上極天乃爲柱如觸不周

上極天乎不周爲共工所折當此之時天毁壞也如

審毁壞何用舉之斷鼇之足以立四極說者曰鼇古

之大獸也四足長大故斷其足以立四極夫不周山

也鼇獸也夫天本以山爲柱共工折之代以獸足骨

有腐朽何能立之乆且鼇足可以柱天體必長大不

容於天地女媧雖聖何能殺之如能殺之殺之何用

足可以柱天則皮革如鐡石刀劒矛㦸不能剌之彊

弩利矢不能勝射也察當今天去地甚髙古天與今

無異當共工缺天之時天非墜於地也女媧人也人

雖長無及天者夫其𥙷天之時何登緣階據而得治

之豈古之天若屋廡之形去人不遠故共工得敗之

女媧得𥙷之乎如審然者女媧多前齒爲人者人皇

最先人皇之時天如蓋乎說易者曰元氣未分渾沌

爲一儒書又言溟涬濛澒氣未分之𩔖也及其分離

清者爲天濁者爲地如說易之家儒書之言天地始

分形體尚小相去近也近則或枕於不周之山共工

得折之女媧得𥙷之也含氣之𩔖無有不長天地含

氣之自然也從始立以來年歲甚多則天地相去廣

狹遠近不可復計儒書之言殆有所見然其言觸不

周山而折天柱絶地維消煉五石𥙷蒼天斷鼇之足

以立四極猶爲虚也何則山雖動共工之力不能折

也豈天地始分之時山小而人反大乎何以能觸而

折之以五色石𥙷天尚可謂五石若藥石治病之狀

至其斷鼇之足以立四極難論言也從女媧以來乆

矣四極之立自若鼇之足乎

鄒衍之書言天下有九州禹貢之上所謂九州也禹

貢九州所謂一州也若禹貢以上者九焉禹貢九州

方今天下九州也在東南隅名曰赤縣神州復更有

八州每一州者四海環之名曰裨海九州之外更有

瀛海此言詭異聞者驚駭然亦不能實然否相隨觀

讀諷述以談故虚實之事並傳世間眞僞不别也世

人惑焉是以難論案鄒子之知不過禹禹之治洪水

以益爲佐禹主治水益之記物極天之廣窮地之長

辨四海之外竟四山之表三十五國之地鳥獸草木

金石水𡈽莫不畢載不言復有九州淮南王劉安召

術士伍𬒳左吳之輩充滿宫殿作道術之書論天下

之事地形之篇道異類之物外國之怪列三十五國

之異不言更有九州鄒子行地不若禹益聞見不過

𬒳吳才非聖人事非天授安得此言案禹之山經淮

南之地形以察鄒子之書虚妄之言也太史公曰禹

本紀言河出崑崙其髙三千五百餘里日月所於辟

隱爲光明也其上有玉泉華池今自張騫使大夏之

後窮河源惡睹本紀所謂崑崙者乎故言九州山川

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

夫弗敢言者謂之虚也崑崙之高玉泉華池世所共

聞張騫親行無其實案禹貢九州山川怪竒之物金

玉之珍莫不悉載不言崑崙山上有玉泉華池案太

史公之言山經禹紀虚妄之言凡事難知是非難測

極爲天中方今天下在禹極之南則天極北必髙多

民禹貢東漸于海西𬒳于流沙此則天地之極際也

日剌徑千里今從東海之上㑹稽鄞𨟊則察日之初

出徑二尺尚遠之驗也遠則東方之地尚多東方之

地尚多則天極之北天地廣長不復訾矣夫如是鄒

衍之言未可非禹紀山海淮南地形未可信也鄒衍

曰方今天下在地東南名赤縣神州天極爲天中如

方今天下在地東南視極當在西北今正在北方今

天下在極南也以極言之不在東南鄒衍之言非也

如在東南近日所出日如出時其光冝大今從東海

上察日及從流沙之地視日小大同也相去萬里小

大不變方今天下得地之廣少矣雒陽九州之中也

從雒陽北顧極正在北東海之上去雒陽三千里視

極亦在北推此以度從流沙之地視極亦必復在北

焉東海流沙九州東西之際也相去萬里視極猶在

北者地小居狹未能辟離極也日南之郡去雒且萬

里徙民還者問之言日中之時所居之地未能在日

南也度之復南萬里日在日之南是則去雒陽二萬

里乃爲日南也今從雒地察日之去遠近非與極同

也極爲遠也今欲北行三萬里未能至極下也假令

之至是則名爲距極下也以至日南五萬里極北亦

五萬里也極北亦五萬里極東西亦皆五萬里焉東

西十萬南北十萬相承百萬里鄒衍之言天地之間

有若天下者九案周時九州東西五千里南北亦五

千里五五二十五一州者二萬五千里天下若此九

之乗二萬五千里二十二萬五千里如鄒衍之書若

謂之多計度驗實反爲少焉

儒者曰天氣也故其去人不遠人有是非隂爲德害

天輙知之又輒應之近人之效也如實論之天體非

氣也人生於天何嫌天無氣猶有體在上與人相遠

祕傳或言天之離天下六萬餘里數家計之三百六

十五度一周天下有周度髙有里數如天審氣氣如

雲煙安得里度又以二十八宿效之二十八宿爲日

月舎猶地有郵亭爲長吏𪠘矣郵亭著地亦如星舎

著天也案附書者天有形體所據不虚猶此考之則

無恍惚明矣

    說日篇

儒者曰日朝見出隂中暮不見入隂中隂氣晦冥故

没不見如實論之不出入隂中何以效之夫夜隂也

氣亦晦⿱冝八 -- 𡨋或夜舉火者光不滅焉夜之隂北方之隂

也朝出日入所舉之火也火夜舉光不滅日暮入獨

不見非氣驗也夫觀冬日之出入朝出東南暮入西

南東南西南非隂何故謂之出入隂中且夫星小猶

見日大反滅世儒之論竟虚妄也儒者曰冬日短夏

日長亦復以隂陽夏時陽氣多隂氣少陽氣光明與

日同耀故日出輙無鄣蔽冬隂氣晦冥掩日之光日

雖出猶隱不見故冬日日短隂多陽少與夏相反如

實論之日之長短不以隂陽何以驗之復以北方之

星北方之隂日之隂也北方之隂不蔽星光冬日之

隂何故猶滅日明由此言之以隂陽說者失其實矣

實者夏時日在東井冬時日在牽牛牽牛去極遠故

日道短東井近極故日道長夏北至東井冬南至牽

牛故冬夏節極皆謂之至春秋未至故謂之分或曰

夏時陽氣盛陽氣在南方故天舉而髙冬時陽氣衰

天抑而下髙則日道多故日長下則日道少故日短

也日陽氣盛天南方舉而日道長月亦當復長案夏

日長之時日出東北而月出東南冬日短之時日出

東南月出東北如夏時天舉南方日月當俱出東北

冬時天復下日月亦當俱出東南由此言之夏時天

不舉南方冬時天不抑下也然則夏日之長也其所

出之星在北方也冬日之短也其所出之星在南方

也問曰當夏五月日長之時在東井東井近極故日

道長今案察五月之時日出於寅入於戍日道長去

人遠何以得見其出於寅入於戍乎日東井之時去

人極近夫東井近極若極旋轉人常見之矣使東井

在極旁側得無夜常爲晝乎日晝行十六分人常見

之不復出入焉儒者或曰日月有九道故曰日行有

近遠晝夜有長短也夫復五月之時晝十一分夜五

分六月晝十分夜六分從六月往至十一月月減一

分此則日行月從一分道也歲日行天十六道也豈

徒九道或曰天髙南方下北方日出高故見入下故

不見天之居若𠋣蓋矣故極在人之北是其效也極

其天下之中今在人北其若𠋣蓋明矣日明旣以𠋣

蓋喻當若蓋之形也極星在上之北若蓋之葆矣其

下之南有若蓋之莖者正何所乎夫取蓋𠋣於地不

能運立而𣗳之然后能轉今天運轉其北際不著地

者觸礙何以能行由此言之天不若𠋣葢之狀日之

出入不隨天髙下明矣或曰天北際下地中日隨天

而入地地宻鄣隱故人不見然天地夫婦也合爲一

體天在地中地與天合天地并氣故能生物北方隂

也合體并氣故居北方天運行於地中乎不則北方

之地低下而不平也如審運行地中鑿地一丈轉見

水源天行地中出入水中乎如北方低下不平是則

九川北注不得盈滿也實者天不在地中日亦不隨

天隱天平正與地無異然而日出上日入下者隨天

轉運視天若覆盆之狀故視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

中矣然則日之出近也其入遠不復見故謂之入運

見於東方近故謂之出何以驗之繫明月之珠於車

蓋之橑轉而旋之明月之珠旋邪人望不過十里天

地合矣遠非合也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也當日入

西方之時其下民亦將謂之日中從日入之下東望

今之天下或時亦天地合如是方天下在南方也故

日出於東方入於北方之地日出北方入於南方各

於近者爲出遠者爲入實者不入遠矣臨大澤之濵

望四𫟪之際與天屬其實不屬遠若屬矣日以遠爲

入澤以遠爲屬其實一也澤際有陸人望而不見陸

在察之若望日亦在視之若入皆遠之故也太山之

髙參天入雲去之百里不見埵塊夫去百里不見太

山況日去人以萬里數乎太山之驗則旣明矣試使

一人把大炬火夜行於道平易無險去人不一里火

光滅矣非滅也遠也今日西轉不復見者非入也問

曰天平正與地無異今仰視天觀日月之行天高南

方下北方何也曰方今天下在東南之上視天若髙

日月道在人之南今天下在日月道下故觀日月之

行若髙南下北也何以驗之即天髙南方之星亦當

髙今視南方之星低下天復低南方乎夫視天之居

近者則高遠則下焉極北方之民以爲高南方爲下

極東極西亦如此焉皆以近者爲高遠者爲下從北

塞下近仰視斗極且在人上匈奴之北地之𫟪陲北

上視天天一有下字復高北下南日月之道亦在其上立

太山之上太山高去下十里太山下夫天之高下猶

人之察太山也平正四方中央高下皆同今望天之

四邊若下者非也遠也非徒下若合矣儒者或以旦

暮日出入爲近日中爲遠或以日中爲近日出入爲

遠其以日出入爲近日中爲遠者見日出入時大日

中時小也察物近則大遠則小故日出入爲近日中

爲遠也其以日出入爲遠日中時爲近者見日中時

温日出入時寒也夫火光近人則温遠人則寒故以

日中爲近日出入爲遠也二論各有所見故是非曲

直未有所定如實論之日中近而日出入遠何以驗

之以植竿於屋下夫屋髙三丈竿於屋棟之下正而

樹之上扣棟下抵地是以屋棟去地三丈如旁邪𠋣

之則竿末旁跌不得扣棟是爲去地過三丈也日中

時日正在天上猶竿之正𣗳去地三丈也日出入邪

在人旁猶竿之旁跌去地過三丈也夫如是日中爲

近出入爲遠可知明矣試復以屋中堂而坐一人一

人行於屋上其行中屋之時正在坐人之上是爲屋

上之人與屋下坐人相去三丈矣如屋上人在東危

若西危上其與屋下坐人相去過三丈矣日中時猶

人正在屋上矣其始出與入猶人在東危與西危也

日中去人近故温日出入遠故寒然則日中時日小

其出入時大者日中光明故小其出入時光暗故大

猶晝日察火光小夜察之火光大也旣以火爲效又

以星爲驗晝日星不見者光耀滅之也夜無光耀星

乃見夫日月星之𩔖也平旦日入光銷故視大也儒

者論日旦出扶桑暮入細柳扶桑東方地細柳西方

野也桑柳天地之際日月常所出入之處問曰歲二

月八月時日出正東日入正西可謂日出於扶桑入

於細柳今夏日長之時日出於東北入於西北冬日

短之時日出東南入於西南冬與夏日之出入在於

四隅扶桑細柳正在何所乎所論之言猶謂春秋不

謂冬與夏也如實論之日不出於扶桑入於細柳何

以驗之隨天而轉近則見遠則不見當在扶桑細柳

之時從扶桑細柳之民謂之日中之時從扶桑細柳

察之或時爲日出入若以其上者爲中旁則爲旦夕

安得出於扶桑入細柳儒者論曰天左旋日月之行

不繫於天各自旋轉難之曰使日月自行不繫於天

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當日月出時當進而東旋何

還始西轉繫於天隨天四時轉行也其喻若蟻行於

磑上日月行遲天行疾天持日月轉故日月實東行

而反西旋也

或問日月天皆行行度不同三者舒疾驗之人物爲

以何喻曰天日行一周日行一度二千里日晝行千

里夜行千里麒麟晝日亦行千里然則日行舒疾與

麒麟之歩相似𩔖也月行十三度十度二萬里三度

六千里月一旦夜行二萬六千里與晨鳬飛相𩔖似

也天行三百六十五度積凡七十三萬里也其行甚

疾無以爲驗當與陶鈞之運弩矢之流相𩔖似乎天

行巳疾去人髙遠視之若遲蓋望遠物者動若不動

行若不行何以驗之乗船江海之中順風而驅近岸

則行疾遠岸則行遲船行一實也或疾或遲遠近之

視使之然也仰視天之運不若麒麟負日而馳皆暮

而日在其前何則麒麟近而日遠也遠則若遲近則

若疾六萬里六程難以得運行之實也

儒者說曰日行一度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

天左行日月右行與天相迎問日月之行也繫著於

天也日月附天而行不直行也何以言之易曰日月

星辰麗乎天百果草木麗於土麗者附也附天所行

若人附地而圓行其取喻若蟻行於磑上焉

間曰何知不離天直自行也如日能直自行當自東

行無爲隨天而西轉也月行與日同亦皆附天何以

驗之驗之以雲雲不附天常止於所處使不附天亦

當自止其處由此言之日行附天明矣問曰日火也

火在地不行日在天何以爲行曰附天之氣行附地

之氣不行火附地地不行故火不行難曰附地之氣

不行水何以行曰水之行也東流入海也西北方髙

東南方下水性歸下猶火性趨髙也使地不髙西方

則水亦不東流難曰附地之氣不行人附地何以行

曰人之行求有爲也人道有爲故行求古者質朴鄰

國接境雞犬之聲相聞終身不相徃來焉難曰附天

之氣行列星亦何以不行曰列星著天天巳行也隨

天而轉是亦行也難曰人道有爲故行天道無爲何

行曰天之行也施氣自然也施氣則物自生非故施

氣以生物也不動氣不施氣不施物不生與人行異

日月五星之行皆施氣焉

儒者曰日中有三足烏月中有兎蟾蜍夫日者天之

火也與地之火無以異也地火之中無生物天火之

中何故有烏火中無生物生物入火中燋爛而死焉

烏安得立夫月者水也水中有生物非兎蟾蜍也兎

與蟾蜍乆在水中無不死者日月毁於天螺蚌汨於

淵同氣審矣所謂兎蟾蜍者豈反螺與蚌邪且問儒

者烏兎蟾蜍死乎生也如死乆在日月燋枯腐朽如

生日蝕時旣月晦常盡烏兎蟾蜍皆何在夫烏兎蟾

蜍日月氣也若人之腹臓萬物之心膂也月尚可察

也人之察日無不眩不能知日審何氣通而見其中

有物名曰烏乎審日不能見烏之形通而能見其足

有三乎此巳非實且聽儒者之言蟲物非一日中何

爲有烏月中何爲有兎蟾蜍儒者謂日蝕月蝕也彼

見日蝕常於晦朔晦朔月與日合故得蝕之夫春秋

之時日蝕多矣經曰某月朔日有蝕之日有蝕之者

未必月也知月蝕之何諱不言月說日蝕之變陽弱

隂彊也人物在世氣力勁彊乃能乗凌案月晦光旣

朔則如盡微弱甚矣安得勝日夫日之蝕月蝕也日

蝕謂月蝕之月誰蝕之者無蝕月也月自損也以月

論日亦如日蝕光自損也大率四十一二月日一食

百八十日月一蝕蝕之皆有時非時爲變及其爲變

氣自然也日時晦朔月復爲之乎夫日當實滿以虧

爲變必謂有蝕之者山崩地動蝕者誰也或說日食

者月掩之也日在上月在下障於日之形也日月合

相襲月在上日在下者不能掩日日在上月在日下

障於日月光掩日光故謂之食也障於月也若隂雲

蔽日月不見矣其端合者相食是也其合相當如襲

辟者日旣是也日月合於晦朔天之常也日食月掩

日光非也何以驗之使日月合月掩日光其初食崖

當與旦復時易處假令日在東月在西月之行疾東

及日掩日崖須㬰過日而東西崖初掩之處光當復

東崖未掩者當復食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復也

西崖光復過掩東崖復西崖謂之合襲相掩障如何

儒者謂日月之體皆至圓彼從下望見其形若斗筐

之狀狀如正圓不如望遠光氣氣不圓矣夫日月不

圓視若圓者人遠也何以驗之夫日者火之精也月

者水之精也在地水火不圓在天水火何故獨圓日

月在天猶五星五星猶列星列星不圓光耀若圓去

人遠也何以明之春秋之時星霣宋都就而視之石

也不圓以星不圓知日月五星亦不圓也

儒者說日及工𠆸之家皆以日爲一禹貢山海經言

日有十在海外東方有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浴沐水

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淮南書又言燭

十日堯時十日竝出萬物焦枯堯上射十日以故不

竝一日見也世俗又名甲乙爲日甲至癸凡十日日

之有十猶星之有五也通人談士歸於難知不肯辨

明是以文二傳而不定世兩言而無主誠實論之且

無十焉何以驗之夫日猶月也日而有十月有十二

乎星有五五行之精金木水火土各異光色如日有

十其氣必異今觀日光無有異者察其小大前後若

一如審氣異光色宜殊如誠同氣冝合爲一無爲十

也驗日陽遂火從天來日者大火也察火在地一氣

也地無十火天安得十日然則所謂十日者殆更自

有他物光質如日之狀居湯谷中水時縁據扶桑禹

益見之則紀十日數家度日之光數日之質剌徑千

里假令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扶桑木冝覆萬里乃

能受之何則一日徑千里十日冝萬里也天之去人

萬里餘也仰察之日光眩耀火光盛明不能堪也便

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禹益見之不能知其爲日也

何則仰察一日目猶眩耀況察十日乎當禹益見之

若斗筐之狀故名之爲日夫火如斗筐望六萬之形

非就見之即察之體也由此言之禹益所見意似日

非日也天地之間物氣相𩔖其實非者多海外西南

有珠𣗳焉察之是珠然非魚中之珠也夫十日之日

猶珠𣗳之珠也珠𣗳似珠非眞珠十日似日非實日

也淮南見山海經則虚言眞人燭十日妄紀堯時十

日竝出且日火也湯谷水也水火相賊則十日浴於

湯谷當滅敗焉火燃木扶桑木也十日處其上宜燋

枯焉今浴湯谷而光不滅登扶桑而枝不燋不枯與

今日出同不驗於五行故知十日非眞日也且禹益

見十日之時終不以夜猶以晝也則一日出九日冝

留安得俱出十日如平旦日未出且天行有度數日

隨天轉行安得留扶桑枝間浴湯谷之水乎留則失

行度行度差跌不相應矣如行出之日與十日異是

意似日而非日也春秋莊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中

𢘆星不見星霣如雨者公羊傳曰如雨者何非雨也

非雨則SKchar爲謂之如雨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

而復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不修春秋者未修春秋

時魯史記曰星霣如雨不及地尺而復君子者孔子

孔子修之曰星霣如雨孔子之意以爲地有山陵樓

臺云不及地尺恐失其實更正之曰如雨如雨者爲

從地上而下星亦從天霣而復與同故曰如夫孔子

雖云不及地尺但言如雨其謂霣之者皆是星也孔

子雖定其位著其文謂霣爲星與史同焉從平地望

泰山之巓鶴如烏烏如爵者泰山高遠物之小大失

其實天之去地六萬餘里髙遠非直泰山之巓也星

著於天人察之失星之實非直望鶴烏之𩔖也數等

星之質百里體大光盛故能垂耀人望見之若鳯卵

之狀遠失其實也如星霣審者天之星霣而至地人

不知其爲星也何則霣時小大不與在天同也今見

星霣如在天時是時星也非星則氣爲之也人見鬼

如死人之狀其實氣象聚非眞死人然則霣星之形

其實非星孔子云正霣者非星而徙正言如雨非雨

之文蓋俱失星之實矣春秋左氏傳四月辛卯夜中

𢘆星不見夜明也星霣如雨與雨俱也其言夜明故

不見與易之言日中見斗相依𩔖也日中見斗幽不

明也夜中星不見夜光明也事異義同蓋其實也其

言與雨俱之集也夫辛卯之夜明故星不見明則不

雨之驗也雨氣隂暗安得明明則無雨安得與雨俱

夫如是言與雨俱者非實且言夜明不見安得見星

與雨俱又僖公十六年正月戊申霣石于宋五左氏

傳曰星也夫謂霣石爲星則謂霣爲石矣辛卯之夜

星霣爲星則實爲石矣辛卯之夜星霣如是石地有

樓臺樓臺崩壞孔子雖不合言及地尺雖地必有實

數魯史目見不空言者也云與雨俱雨集於地石亦

冝然至地而樓壞非星明矣且左丘明謂石爲星

何以審之當時石霣輕然何以其從天墜也秦時三

山亡亡有不消散有在其集下時必有聲音或時夷

狄之山從集於宋宋聞石霣則謂之星也左丘明省

則謂之星夫星萬物之精與日月同說五星者謂五

行之精之光也五星衆星同光耀獨謂列星爲石恐

失其實實者辛卯之夜霣星若雨而非星也與彼湯

谷之十日若日而非日也儒者又曰雨從天下謂正

從天墜也如當論之雨從地上不從天下見雨從上

集則謂從天下矣其實地上也然其出地起於山何

以明之春秋傳曰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徧

天下惟太山也太山雨天下小山雨一國各以小大

爲近遠差雨之出山或謂雲載而行雲散水墜名爲

雨矣夫雲則雨雨則雲矣初出爲雲雲繁爲雨猶甚

而泥露濡汚衣服若雨之狀非雲與俱雲載行雨也

或曰尚書曰月之從星則以風雨詩曰月麗于畢俾

滂沲矣二經咸言所謂爲之非天如何夫雨從山發

月經星麗畢之時麗畢之時當雨也時不雨月不麗

山不雲天地上下自相應也月麗於上山烝於下氣

體偶合自然道也雲霧雨之徴也夏則爲露冬則爲

霜温則爲雨寒則爲雪雨露凍凝者皆由地發不從

天降也

    荅佞篇

或問曰賢者行道得尊官厚禄矣何必爲佞以取冨

貴曰佞人知行道可以得冨貴必以佞取爵禄者不

能禁欲也知力耕可以得榖勉貿可以得貨然而必

盗竊情欲不能禁者也以禮進退也人莫不貴然而

違禮者衆尊義者希心情貪欲志慮亂溺也夫佞與

賢者同材佞以情自敗偷盗與田商同知偷盗以欲

自劾也

問曰佞與賢者同材材行冝鈞而佞人SKchar爲獨以情

自敗曰冨貴皆人所欲也雖有君子之行猶有飢渴

之情君子則以禮防情以義割欲故得循道循道則

無禍小人縱貪利之欲踰禮犯義故進得茍佞茍佞

則有罪夫賢者君子也佞人小人也君子與小人夲

殊操異行取捨不同

問曰佞與䜛者同道乎有以異乎曰䜛與佞俱小人

也同道異材俱以嫉妬爲性而施行發動之異䜛以

口害人佞以事危人䜛人以直道不違佞人依違匿

端䜛人無詐慮佞人有術數故人君皆能遠䜛親仁

莫能知賢别佞難曰人君皆能遠䜛親仁而莫能知

賢别佞然則佞人意不可知乎曰佞可知人君不能

知庸庸之君不能知賢不能知賢不能知佞唯聖賢

之人以九德檢其行以事效考其言行不合於九德

言不驗於事效人非賢則佞矣夫知佞以知賢知賢

以知佞知佞則賢智自覺知賢則姧佞自得賢佞異

行考之一驗情心不同觀之一實

問曰九德之法張設乆矣觀讀之者莫不曉見斗斛

之量多少權衡之縣輕重也然而居國有土之君SKchar

爲常有邪佞之臣與常有欺惑之患無患斗斛過所

量非其榖不患無銓衡所銓非其物故也在人君位

者皆知九德之可以檢行事效可以知情然而惑亂

不能見者則明不察之故也人有不能行行無不可

檢人有不能考情無不可知

問曰行不合於九德效不檢於考功進近非賢非賢

則佞夫庸庸之材無髙之知不能及賢賢功不效賢

行不應可謂佞乎曰材有不相及行有不相追功有

不相襲若知無相襲人材相什百取舍宜同賢佞殊

行是是非非實名俱立而效有成敗是非之言俱當

功有正邪言合行違名盛行廢

佞人問曰行合九德則賢不合則佞世人操行者可

盡謂佞乎曰諸非皆惡惡中之逆者謂之無道惡中

之巧者謂之佞人聖王刑憲佞在惡中聖王賞勸賢

在善中純㓗之賢善中殊髙賢中之聖也善中大佞

惡中之雄也故曰觀賢由善察佞由惡善惡定成賢

佞形矣

問曰聦明有蔽塞推行有謬誤今以是者爲賢非者

爲佞殆不得賢之實乎曰聦明蔽塞推行謬誤人之

所歉也故曰刑故無小宥過無大聖君原心省意故

誅故貰誤故賊加増過誤減損一獄吏所能定也賢

者見之不疑矣

問曰言行無功效可謂佞乎蘇秦約六國爲從彊秦

不敢窺兵於𨵿外張儀爲横六國不敢同攻於𨵿内

六國約從則秦畏而六國彊三秦稱横則秦彊而天

下弱功著效明載紀竹帛雖賢何以加之太史公叙

言衆賢儀秦有篇無嫉惡之文功鈞名敵不異於賢

夫功之不可以效賢猶名之不可實也儀秦排難之

人也處擾攘之世行揣摩之術當此之時稷契不能

與之爭計禹臯陶不能與之比效若夫隂陽調和風

雨時適五榖豐熟盗賊衰息人舉廉讓家行道德之

功命禄貴美術數所致非道德之所成也太史公記

功故髙來禩記録成則著效明驗攬載髙卓以儀秦

功美故列其狀由此言之佞人亦能以權說立功爲

效無效未可爲佞也難曰惡中立功者謂之佞能爲

功者材髙知明思慮遠者必傍義依仁亂於大賢故

覺佞之篇曰人主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辭

麗心合意同偶當人主說而不見其非何以知其僞

而伺其姧乎曰是謂庸庸之君也材下知昬蔽惑不

見后又賢之君察之審明若視俎上之脯指掌中之

理數局上之棊摘轅中之馬魚鼈匿淵捕漁者知其

源禽獸藏山畋獵者見其脉佞人異行於世世不能

見庸庸之主無高材之人也難曰人君好辨佞人言

利人主好文佞人辭麗言操合同何以覺之曰文王

官人法曰推其徃行以揆其來言聽其來言以省其

徃行觀其陽以考其隂察其内以揆其外是故詐善

設節者可知飾僞無情者可辨質誠居善者可得含

忠守節者可見也人之舊性不辨人君好辨佞人學

求合於上也人之故能不文人君好文佞人意欲稱

上上奢巳麗服上儉已不𩛙今操與古殊朝行與家

别考郷里之迹證朝庭之行察共親之節明事君之

操外内不相稱名實不相副際㑹發見姧爲覺露也

問曰人操行無𢘆權時制冝信者欺人直者曲撓權

變所設前後異操事有所應左右異語儒書所載權

變非一今以素故考之毋乃失實乎曰賢者有權佞

者有權賢者之有權後有應佞人之有權亦反經後

有惡故賢人之權爲事爲國佞人之權爲身爲家觀

其所權賢佞可論察其發動邪正可名

問曰佞人好毁人有諸曰佞人不毁人如毁人是䜛

人也何則佞人求利故不毁人茍利於巳曷爲毁之

茍不利己於毁之無益以計求便以數取利利則便

得妬人共事然後危人其危人也非毁之而其害人

也非泊之譽而危之故人不知厚而害之故人不疑

是故佞人危而不怨害人之敗而不仇隱情匿意爲

之功也如毁人人亦毁之衆不親士不附也安能得

容世取利於上

問曰佞人不毁人於世間毁人於將前乎曰佞人以

人欺將不毁人於將然則佞人奈何曰佞人毁人譽

之危人安之毁危奈何假令甲有高行竒知名聲顯

聞將恐人君召問扶而勝巳欲故癈不言常騰譽之

薦之者衆將議欲用問人人必不對曰甲賢而宜召

也何則甲意不欲留縣前聞其語矣聲望欲入府在

郡則望欲入州志髙則操與人異望遠則意不顧近

屈而用之其心不滿不則卧病賤而命之則傷賢不

則損威故人君所以失名損譽者好臣所常臣也自

耐下之用之可也自度不能下之用之不便夫用之

不兩相益舎之不兩相損人君畏其志信佞人之言

遂置不用

問曰佞人直以高才洪知考上世人乎將有師學檢

也曰人自有知以詐人及其說人主湏術以動上猶

上人自有勇威人及其戰𨷖湏兵法以進衆術則從

横師則鬼谷也傳曰蘇秦張儀從横習之鬼谷先生

掘地爲坑曰下說令我泣出則耐分人君之地蘇秦

下說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張儀不若蘇秦相趙并相

六國張儀貧賤徃歸蘇秦座之堂下食以僕妾之食

數讓激怒欲令相秦儀忿恨遂西入秦蘇秦使人厚

送其後覺知曰此在其術中吾不知也此吾所不及

蘇君者知深有術權變鋒出故身尊崇榮顯爲世雄

傑深謀明術深淺不能並行明闇不能並知

問曰佞人養名作髙有諸曰佞人食利專權不養名

作高貪權據凡則高名自立矣稱於小人不行於君

子何則利義相伐正邪相反義動君子利動小人佞

人貪利名之顯君子不安下則身危舉世爲佞者皆

以禍衆不能養其身安能養其名上世列傳棄宗養

身違利赴名竹帛所載伯成子髙委國而耕於陵子

辭位灌園近世蘭陵王仲子東都昔廬君陽寢位乆

病不應上徴可謂養名矣夫不以道進必不以道出

身不以義止必不以義立名佞人懷貪利之心輕禍

重身傾死爲僇矣何名之養義廢德壞操行隨辱何

云作髙

問曰大佞易知乎小佞易知也曰大佞易知小佞難

知何則大佞材高其迹易察小佞知下其效難省何

以明之成事小盗難覺大盗易知也攻城襲邑剽刼

虜掠發則事覺道路皆知盗也穿鑿垣墻狸歩䑕竊

莫知謂誰曰大佞姦深惑亂其人如大盗易知人君

何難書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虞舜大聖驩兠大佞

大聖難知大佞大佞不憂大聖何易之有是謂下知

之上知之上知之大難小易下知之大易小難何則

佞人材高論說麗美因麗美之說人主之威人立心

並不能責知或不能覺小佞材下對鄉失漏際㑹不

密人君警悟得知其故大難小易也屋漏在上知者

在下漏大下見之著漏小下見之微或曰雍也仁而

不佞孔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民誤設計

數煩擾農商損下益上愁民說主損上益下忠臣之

說也損下益上佞人之義也季氏冨於周公而求也

爲之聚歛而附益之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聚歛季

氏不知其惡不知百姓所共非也


論衡卷第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