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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學案 (四庫全書本)/卷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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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學案 卷一 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一
  明 劉宗周 撰
  上論
  學而第一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説悦同樂音洛慍紆問反
  學字是孔門第一義時習一章是二十篇第一義孔子一生精神開萬古門庭閫奥實盡於此 學之為言效也漢儒曰覺非也學所以求覺也覺者心之體也心體本覺有物焉蔽之氣質之為病也學以復性而已矣有方焉仰以觀乎天俯以察乎地中以盡乎人無往而非學也學則覺矣時時學則時時覺矣時習而説説其所覺也朋來而樂樂其與天下同歸於覺也人不知而不慍不其為天下之覺也故學以獨覺為真以同覺為大以無往而不隔其所覺為至此君子之學也説樂不慍即是仁體孔門學以求仁即於此逗出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弟好皆去聲鮮俱上聲孝弟是後天最初一脈為萬化之所從出故學以務本者本此然孝弟之有本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者是也是為良知是為良能於此而反求其本其為天命之性乎 孝弟以為仁是務本之學巧言令色以為仁是務華之學務華者根絶故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巧令之於仁以外面做起安得不的然日亡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𫝊不習乎省悉井反為去聲𫝊平聲
  曾子三省不是三項事學以忠信為本忠必證之人謀而始真信必證之交友而始見如曰為君父謀而不忠與妻子言而不信則人或勉焉故曾子獨標此二義於此日日提醒毫無滲漏方是為學問立根基而又從事於𫝊習之間孜孜不息以進於道則反身之能事畢矣此曾子所以得聞一貫之𫝊也他日語門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即忠信也曾子於此正是做一貫工夫以為先三省後一貫者此不知忠恕之㫖者也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又曰主忠信忠信之於學要矣哉 宋人有一日三檢㸃者程子曰不知其餘時做甚勾當予謂檢㸃著在甚麽處倘檢㸃處無分曉雖時時檢㸃成甚勾當
  子曰道千乗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道乗皆去聲
  治國之道本天徳以為王道首先敬事而信以成之又漸推開去節用合下愛人有損上益下意力役之征最為民病故又就愛人下抽出言之自敬事推到使民其究以為民而已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弟子之弟上聲則弟之弟去聲
  弟子之學只是古者小學教人之法孝弟謹信愛衆親仁葢生而習之如饑食渴飲家常茶飯不可一日離也迨夫習與智長漸授以學文之功亦所以學此孝弟謹信而推之於愛衆親仁者古者人生六嵗教之數與方名七嵗教以别男女八嵗教之讓九嵗教之數目十嵗出就外傅學書計肄簡諒十有三嵗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此皆餘力學文之事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人必好惡之心正而後行誼敦倫紀篤終身徳業可以臻至久大故子夏論學首以賢賢易色為言賢賢易色可與語立志矣賢賢則必以賢者自待必以賢者自待則必為忠臣必為孝子必為信友凡事都做到徹頭徹底不肯半上半落只此是真人品真學問即未暇到學文之功固已得其本矣然則世有忽畧於躬行而専恃口耳者雖謂之目不識丁可也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無毋通
  威重一章總是實勝之學必先從氣宇檢㸃起見得學者一種輕浮之習其病道為最深其於學也雖得之必失之何固之有若是者正以心之不存先病於浮也故主忠信要焉纔獨學便須友為輔苐恐以輕浮之心先據人上隨在皆損友也至於學之進步全係遷善改過上做工夫倘用心稍有不實未免姑且因循過去故友曰無友過曰勿憚此忠信之心為之而厚重不待言矣學焉而固為何如哉學之固不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 朱子曰而今人都是臨深以為髙切中學者悦不若己之病人苟有善下之心則隨處皆得勝友其不善者而改之非吾師乎或曰不如己是異已者亦通
  曾子曰慎終追逺民徳歸厚矣
  聖賢論學惓惓以孝弟為本雖治天下國家化民成俗其道亦不越此故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温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温良恭儉讓五字分明畫出一個聖人須知從何處得來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行去聲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言終其身也孝子之事親也終其身志父母之志行父母之行何分存沒分兩觀者亦為父子之間未必一徳相仍有時以善繼為志善述為行此其志與行雖出於人子而未嘗不志父母之志行父母之行必至三年無改乃謂之孝則當其親在之日勢未可遽觀其行事矣何也沒且不忍改行要之終身况親在之日乎甚矣孝子之用心苦也父行未必盡是道在孝子㸔來則盡是道只為天
  下無不是的父母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禮本以節人情之流主於嚴勝苐當行禮之際則委蛇進反稍以人情為遷就而未嘗斤斤焉桎梏於尺寸之間使人望而知畏故人樂從之亦禮意原是如此故曰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知和而和者知禮之用和而轉導於和和勝則流不以禮節之則節亡矣其如和何哉故行禮者慎無因用而溺其體也禮之用只在度數節目之間㸔若大綱所在絲毫
  不得放過若就在節中㸔出和亦不是如父坐子立是禮然行禮之際使人子終日站立亦不自然有變通這是和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逺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近逺皆去聲
  有子言持身涉世之道皆就人情所最易忽處檢㸃來如一語輕諾人一貌輕假人一時輕與人作縁皆極易苟且吾輩往往有此病痛豈知後來有不可繼者乎薛文清公云一言不可輕許人一字不可輕假人一茶不可輕飲人頗得此意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好去聲
  人生只是居食二字營營結果一生今舍此不為更有何事獨吾所學一事是安身立命之符不可頃刻放過尚恐一語輕出反成逗漏合之於慎言而事益見其敏如奔馬無嘶精神只在兩蹄尤不敢自以為是也必就正有道以要其至此其於學可謂真𤼵心真下手真能不作滿假觀者故曰好學云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樂音洛好去聲磋七多反謂與之與平聲
  學者之於道不是懸空摸索須實試之當境只貧富兩闗幾人打過來貧則諂富則驕鮮有不為境所遷者用幾許學力從凡夫中脱胎換骨方進得無諂無驕地位然自知道者觀之何啻太山之於培塿河海之於涓滴不足為有無自無諂無驕又不知用幾許學力方進樂與好禮地位到此地位又豈無百尺竿頭一步乎夫子於此直是引而不𤼵在而不圖賜足以知之切磋琢磨之詩分明證出道無窮學亦無窮意故夫子亟與之又亟進之曰告諸往而知來者言貧富之論已成往迹而賜之穎悟更能相引於無窮也賜真可與言學也已矣言詩云乎哉 夫子之答進子貢前一步子貢之引詩又進夫子前一步故曰知來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或問知人可學乎曰可莫先於自知知吾心之是非而天下之為是非辨知吾心之是而非非而是而天下之是是非非辨吾心本知也有物焉翳之則昏故學在致知又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而子輿氏直本知言與養氣為作聖之功難言哉難言哉 聖人就人不知同患處一轉到自己身上為一生難了學問不是辨官辨材上論
  為政第二
  子曰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共音拱亦作拱為政以徳只是篤恭而天下平氣象君子學以慎獨直從聲臭外定根基一切言動事為慶賞刑威無不日見於天下而問其所從出之地凝然不動些子只有一個淵然之象為天下立皇極而已所謂北辰居所而衆星共也天一氣周流無時不運旋獨有北辰處一㸃不動如磨心車轂然而萬化皆從此出故曰天樞北辰即北斗第四星間無星處北斗亦晝夜旋轉與南斗相對皆密邇北辰處故其旋轉只在斗間若其餘衆星隨天三百六十五度旋轉各以所麗為逺近皆一日一週天而遲速不同北斗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斗入地下三十六度南北相亘地之不動正此天樞所貫處然天樞不動處亦間不容髮此氣之生生處也尋常言天心天何心即不動處是天心這便是道心惟微其運旋處便是人心惟危其嘗運而嘗處處便是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天人之學一也吾觀北辰而得君道焉大君無為而能無不為故萬化自理又觀北辰而得心學焉心君無思而能無不思故百體從令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心之官則思思曰睿睿作聖思本無邪其卒流於邪者弗思耳以為思欲無邪非也思無邪者閑邪之學也詩以理性情人心之邪只從性情流動處生來若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各得性情之正何邪之有如桑間濮上失之淫小弁正月失之傷全經臚列其間正變之異同得失莫不極人心之變使讀之者即所觀感而興起則閑邪之學亦可躍然於言下矣故一言足以蔽三百云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道音導
  為政以徳而齊以禮以刑輔之則民日遷善而不自知矣然任徳者只見徳而不見政雖政亦徳也任禮者只見禮而不見刑雖刑亦禮也其任政刑反是而民心之應違因之此王霸之辨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從如字學莫先於立志志立後猛用工夫方有持守可觀持守得力亦有解悟可入悟之久則源頭盡徹悟之極則形神不隔更由此而進之則純乎天矣從心所欲不踰矩所謂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天道也葢孔子從七十後視履考祥故自序年譜如此實萬世學者公案云 聖人一生學問浸假而上不登顛造極不已四十以下猶是凡界人五十以上則清虚髙逺渺際寥廓莫知所之孔子自道猶屬謙詞自志學以後加十五年功纔立脚得定又加十年功纔自信得及又加十年功纔見得合下賦予之理又加十年功反就形骸處體認纔破安排障蔽尚未知身之有當於道何如也直没身焉已矣語意不過如此命只是氣數之命氣數之命即義理之命知命之大者是忘得喪天下最逆耳的是何物惟有稱譏憎謗覺格格中拒故云逆耳之言耳順者是忘毁譽也或曰聖學到晚乃僅作如是觀乎曰談何容易聖學只是凡夫修盡盡得凡夫便是聖解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無違告懿子是一教法葢就世禄之家言但防其悖越犯分而已故僅曰無違其辭嚴其於禮主節勝者生事葬祭發無違之藴告樊遲又是一教法葢就樊遲粗鄙近利者言則非委致盡變竭始終之情文不可故詳述之如此其辭勉其於禮主文勝者所謂因材而篤分明是天地化工或曰子何以知聖人是兩様教法不失之穿鑿附㑹否曰夫子教懿子決不作未了語待其再問故懿子亦受教而退未嘗蓄疑也使聖人有未盡之意必借樊遲轉問方了前件不已勞且拙乎懿子既退偶值有門人在御舊話未忘復爾拈起所謂竿木隨身逢場作戲意未嘗不在樊遲也吾儕虚心想當日事情諒聖人胸次合有此等伎倆未嘗穿鑿附㑹也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孟武伯問孝是人子身上事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是父母身上事問是孝答是慈有何闗涉豈知人子於父母其初只一人之身父母的痛癢便是人子的痛癢若於此漠不相闗更有何孝可言唯疾之憂非徒以慰親之為孝也知乎此者必能以其身為父母之身以其心為父母之心而終身孺慕之情有無所不至者矣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别乎養去聲别彼列反
  問安視膳都是養邊事敬則真心之自致於養者非嚴威儼恪之謂也如曾元之養曾子只是養曾子之養曾晳便是敬非真謂猥䙝之養自同於犬馬而以禮貌周旋之為敬也或曰愛與敬有差别何得以愛為敬曰冬温夏清昏定晨省於禮貌何嘗不周旋只是真意不到便似慢親一般則亦謂之能養而已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食音嗣
  色是心精之注於外者不但一心而已并一身肢體血脈皆畢露於此打合在父母身上便是一體之愛事親者到此有著力不得處故難若取給於服勞奉養之間抑末矣 學不可以偽為至於根心而生色則形著動變達於天下矣唯孝子之道亦然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𤼵回也不愚
  孔顔論答見於論語者無幾而曰吾與回言終日不知所言何事子終日言則回亦必終日問終日難故相引於無窮而曰不違如愚不知不違處在何言句日在簞瓢中但有安貧樂道面孔可偵而曰退而省其私不知所私者何事夫子終日言回終日行亦步亦趨不失服膺而止不必有以𤼵之也而曰亦足以𤼵回深潛善學始終不失其如愚之體而曰回也不愚聖人句句示後人疑端知乎此者於學問之道亦思過半矣 凡人之可以耳目盡者必其人囿於形迹者也其不可以耳目盡者則超於精神矣聖人之於回也若疑焉若訝焉既曰如愚又曰不愚耳目之前語言之下幾不足以得回而知回之於學也深矣得其内而遺其外超於精神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然則回其潛龍乎喟然之歎曰仰之彌髙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於回而曰如愚曰不愚是師弟精神相遇處 回也不愚亦是疑詞非初疑而卒信之也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焉於䖍反廋所留反
  人心自有安處是平日志向所決積漸慣熟安頓其中而不自知者須晝觀妻子夜卜夢寐始得然此不以造詣説只論真偽之品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新與故本只為詩書六藝之時習而言而必以故為徳性之故有者鑿也然詩書六藝之理本具於徳性温故者既若操吾心之故物而知新者亦若抽吾心之新緒亦何必判内外而二之乎必言為師者若曰學以時習則先知先覺之任庶幾在我而後人之知覺亦於是乎有賴矣此亦夫子自道也
  子曰君子不器
  僚之丸獿之塗公胥之斵推而至於堯舜之治天下皆器也君子不器其體天地之大全而一以貫之者乎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人未有不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者雖君子亦然但君子全是一副躬行精神其不得已而有言亦以言其所行而絶不操有餘之勢一似倒用者然非以言之於既行之後也葢君子慥慥之學如此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比必二反
  和與周涉世之道不甚相逺但出於君子則為和全是元氣周流與人為善之心雖似同而非同出於小人則為同全是私情狎比與人濟惡之心雖似和而非和和則和於君子未嘗不和於小人同則同於小人必異於君子心術一分而世道治亂之機恒必由之可懼也夫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専言學則學必兼思兼言思則學只是學學一途而思乃求以自得於心者葢耳目心思合併而用之者也偏廢則兩妨學非其學學必罔謂無得於心狥迹而失之訛舛思非其思思必殆謂未摭其實信心而失之孤危其病道均也而殆尤甚他日又曰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葢罔則為俗學耳殆則必為異端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凡出乎中庸之道者即為異端異端者於大道中矯之以為異而其端緒可指也如楊之仁墨之義佛老之性命皆竊吾道之一端而矯之為異者至於佛氏作而其説恍惚杳渺漫無端緒可尋矣故害道滋甚異端之害道先中於人心新竒之説一倡能使天下羣起而攻之而禍且決裂而不可救至於生民糜爛無父無君此孔門之所以齗齗洙泗也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女音汝
  子路力行可畏未必心地劃然縁他氣質兼人往往失之徑行直遂故心易受蔽心有所蔽則認不知以為知者有之此所謂不知而作也故聖人頂門一鍼告以求知之道知不求之外而即求之在我為知為不知何人不分曉正恐自謂分曉不免種種是錯認得不真須是仔細查考來所知者既不妨自信所不知者尤不妨自疑則信所信知也信所疑亦知也是知也而非以無不知之為知也此等學問只虚心反觀便自得之但胸中習見積久倘或沙汰不盡不免時啟時閉終身擾擾學者須從格物致知之功始得良知在我無所不知但為私意錮住則有時而昏
  眼中些子塵便全體昏黑更無通明處故知則全體皆知不知則全體皆不知更無半明半暗分數但此蔽有去來則有時而知有時而不知耳夫既有時而知有時而不知則并其知而非人能知己之不知正是無所不知的本體呈露時如金鍼一撥宿障全消語云無行所疑最為難事是子路一生病痛
  子張學干禄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行寡之行去聲
  子張學干禄葢病在誇多鬭靡炫燿聞譽有希世之心一似為干禄而學者然故夫子亟以為己之學挽之多聞多見總以為反約之地聞見雖多試措之於言行往往疑者多而信者寡即言行其所信而從不敢肆然而出之唯恐多言多召尤多動多宿悔也以是為言行縱不能盡免於尤悔而亦云寡矣不曰無之而曰寡亦據其慎言慎行之心則然而要之學焉而後知不足則寡尤寡悔亦非大賢以上不能者此之謂禄在其中所謂身安為貴道充為富不待求而自得者也學者誠知寡尤悔之即禄而後可以言學充得盡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以為學焉而禄自在者此又深於學干禄者也 言行分慎敏兩法此皆言慎者敏行之精神正自戰兢惕厲中來也 聞屬言凡所聞者皆言也見屬行凡所見者皆行也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人主以一身託天下臣民之上未有可以權控馭之也奉天道之無私以順民心而已舉直錯枉所以奉天道順民心也民焉得不服然君舉錯只一相相擇羣有司羣有司擇百執事百執事下至胥吏之賤皆以此道遞推之則天下帖然成大順之治雖唐虞三代之化不過如此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敬忠而且勸所以責民之道至矣盡矣至問所以使之則必有端本之術在而非可徒責之民者使民敬吾求吾敬耳使民忠吾求吾忠耳使民勸吾求吾勸耳纔上行則下傚捷於影響是操必得之數者也故曰則敬則忠則勸云孝慈則忠人未有孝親而不自致保赤子而不心誠者此忠之至也故能使民忠盖以孝作忠又以慈感忠也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孝是人最初一念天理流動纔達之第二念便是弟以孝弟推之便得刑寡妻御臣僕之道自此而九族而百姓而昆蟲草木皆即此一本而推之裕如者此孝之所以為百行原而萬化之本也堯舜禹湯文武嘗以孝治天下矣故曰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知孝之所以治天下則知天子有天子之政諸侯有諸侯之政大夫有大夫之政士庶人有士庶人之政政不同而言乎不出家而成教於孝一也夫子所以曉或人者至矣奚其為為政言舍此不為將何所為而為政乎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輗五兮反軏音月
  信是本之真心而見之然諾之際者是身世作合闗鍵猶車之有輗軏然舉世尚狙詐人而無信一味心口相違千蹊萬徑用得熟時若以為非此不可物身不可御世然豈知有斷斷乎其不可者可不可只在是非上而行不行方較利害上人而無信任大小地位都行不得即小事尚然而况大事哉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夫子繼衰周而為素王修明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以垂後世固萬世帝王之所統也子張問十世可知意非徒知之而已正求夫子所以垂後世者何若使斯道之統傳無窮耳曰十世亦逺矣不知夫子之道即三王之道三王之道即堯舜之道自堯舜以來所以治天下之大經大法至三王而俱備矣後世帝王無以加矣三王所因之禮即百世所因之禮三王所損益之禮即百世所損益之禮因其所因損益其所損益則治革其所因膠其所損益則亂百世之治亂不可知而所以治治亂亂之故可知張子曰為治不法三代者終苟道也夫百世之後所可知者亦法三代以為治而已如秦之法律漢之黄老晉之清談隋之暴梁之佛唐之夷宋之議論元之寛縱皆舉先王之法而蕩然夷之而至於天經地義之不可廢者固歴千古如一日則亦不害其為可知者世道之降也皇降而帝矣帝降而王矣王降而霸矣後世之有天下者霸焉而已矣仲尼生於衰周早知暴秦之必代興故序書終之秦誓修春秋則始終經緯五霸之迹憫王道之不復作也惓惓修舉其廢墜以傳之來世其曰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則其所因所損益之大端也苟有行先王之道者亦舉此而措之耳不幸而有秦漢隋唐之亂終不足以有為而猶得以吾聖人所託之空言者存先王之道於千百十一之中使人類之不終為禽獸則仲尼之功於是乎大矣 後來董仲舒天人三䇿頗𤼵明此意其曰天不變道亦不變又曰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異又曰漢宜損周之文用夏之質武帝稍行其説故漢治最為近古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非鬼而祭見義不為斯二者皆有惑心焉惑者何利害是也人苟利害之為見則方寸日流於邪僻苟或可以邀福分外一切奴顔婢膝皆將不顧名義而為之雖非鬼可祭至於顧忌一生却又畏首畏尾每事退託雖所當為者亦有所不敢為矣兩項事只是一項人能為非鬼之祭者必見義不為趨利者必避害也曰諂曰無勇畫出小人情狀若合符節可見世人終身庸庸苟苟行徑不同總是一副柔腸脆骨其究總為身家計耳夫唯超然於利害之途者有所不為而後可以有為力破諂瀆之性養成剛大之氣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庶幾可以進道矣






  論語學案卷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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