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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富新書/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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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回 警富新書
第四十回
全書完 

第四十回 韶州關參軍提兵 廣州府欽差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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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天來跟隨欽差官船出只,所到之地十里逢迎,幽魂暗輔,水陸平安。自不消說。

  一日舟次蘇州府城。文武官咸來拜見,候請聖安。天來居舟無事,翔步至閭門外,遙見一人身材五短,肉緩骨清,相逢不見其耳。天來暗曰:「此非我前日恩人區明乎?」趨而下拜曰:「區伯爺,前蒙再造,感德良深,容當回省厚報。」區明回禮畢,搔首而問曰:「與子貌甚如故,一時忘記。敢問尊姓大名?」天來答曰:「昔年關山遇難,非得伯爺與何先生,哪有今日相見?」(開謝其所薦之人)區明訝曰:「君莫不是番禺梁兄乎?別來未久,如何鬚髮皆霜?」(訟事經輪去,生得髮如霜。)遂詰其到此之由。天來始末道之。區明歎曰:「疊逢艱辛,猶可以哭庭雪恨。雖昔之申包胥、吳之伍員不外是久。」(伍子胥疊逢艱辛,申包胥哭庭雪恨。天來境遇兼此二人。)二人相語良久,然後天來問其商賈生涯,因何濡滯。區明曰:「近年風雨調和,果實繁盛。而且本號之貨,大不及人。(既練風息,又沾雨水。區明之貨本不及人,區明之義人亦不可及也。)因此貴來賤賣,本月方才沽訖。老夫不久亦當歸鄉。」天來曰:「如此千里之遙,猶不可以獲利。所謂窮通得失,自有其時。」區明歎曰:「老夫經營四十餘年,折本之多,莫此為甚。」天來悒恨曰:「寶號有多毀爛,致傷缺本,皆愚姪昔年負累所至也。」區明曰:「老夫家雖淡泊,然歸鄉尚可度活,梁兄休厪勞心。」二人剛剛講到投機,忽聞江上放炮三聲,頭鑼齊響。天來恐官船遠去,不及追隨,只得與區明作別,登舟而去。正是:

  去路既遙來路遠,
  別時容易見時難。

  且說區爵興酒病歸來,大失貴興所望。因見事急,無以為計。一日丑更時分,親往大王廟祈求訟事平安。剛至廟門,忽然狂風大作,(天來遇風貴興亦遇風。天來之風得神所救,貴興之風為鬼所侮,一鬼一神遙遙相對。)吹起一團黑氣。黑氣中閂出一人,怒目攢眉,遍身鮮血,大叫一聲:「貴興還我命來。」貴興駭絕仆地不能起,從者扶救而歸。

  正惶恐間,有人報李豐求見。貴興命人接入問曰:「京城消息何如?」李豐曰:「探得天來告准御狀,二月十八日欽差已出京城,不日必然到省。年兄可預為之。」貴興曰:「若此當何如?」李豐曰:「年兄果能多捐財帛,猶可轉禍為祥。倘有吝惜,非吾所料。」貴興曰:「今當此徬徨之際。舉目無人,敢求足下為吾護理。」李豐曰:「家母因有微恙,吾當回省服侍。緣為事大關天,特來告急。」貴興曰:「遲日捐資候駕何如?」李豐匠諾而歸。貴興命陳金玉到家囑曰:「吾今備便銀四十萬,煩賢妹丈偕喜來押運到省,交耐李豐,托他帶往北江,為吾致意欽差。」金玉唯唯遵命,遂與喜來僱舟,拖星帶月,望廣州城進發。(仍以星月收束)貴興又遣美閒準備洋船,遇有不測,舉家赴走。

  是時,爵興酒病已痊,貴興請其帶金銀到眾衿老鄰佑家再行賄囑,一一分撥已定。忽見金玉回報:「是日舟行十里,大雨滂沱。喜來生起一點不良,欲將小弟謀殺,吞財。方才舉刀,幸得天公有眼,霹靂一聲被雷殛,須臾屍浮江面。是時風高水急,逐之東流﹔(了卻喜來)只得單身投見李豐。此財業經交代,舅兄不在掛懷。」貴興悒恨不己,宗孔曰:「此奴心懷不軌,今為雷神所殛,此天之助姪老爹也,又何恨哉?」(或云語雖諂諛,其實有理。餘曰不然。言雖近理,實則諂諛)貴興邇以為然。

  再說欽差一日舟次南雄始與,適遇李豐請見。李時枚接入,屏退左右而言。李豐具道:「貴興有個禮儀送上叔父大人,求大人執祛秉公。不致虛扳被捍,使彼得以潛修習讀,邀取功名。(功名二字回顧首卷)他年有所進用,皆賴大人所蔭也。」李時枚曰:「他卑讀書學者,我當原情定案,斷不使聖門人吃苦也。」言訖,慨然領下此財。李豐暗喜而歸。

  李時枚舉其言以告孔公,孔公大怒。李時枚曰:「大人休要作色。今凌貴興巨百萬家財,著令吾姪送禮而來。若然拒絕,彼必生疑。萬一此犯遠逃,我等回京將何言以應主上?吾今受之,正以固其心志,異日將此財以充公費,有何不可哉?」孔公改容而謝。

  來日舟抵韶關,孔公急喚該府參軍葉堅帶領官兵數百人先往番禺譚村,拎捕凌犯,計開有名人等,查出稍有私縱嚴行。參軍葉堅領命而去。

  再說李豐回見貴興,備言欽差大人加意體恤學者,一聞肄業之人,便另眼相待,曾經收下此禮,說有「原情定案」文語,貴興以為然,命家人開筵,邀請賊黨及一切護理之人,咸宴於裕耕堂中。貴興謂眾人曰:「如今大人收下我個厚禮。他日恐要諸公開堂訊質,必須眾口同詞,吾自加意服料。事成之後,斷不相忘,自皆應允。」少頃美閒自澳而返,貴興舉酒賞勞一番。正飲間,李豐回念母病未愈,飲食如何得安?遂與貿興告辭。行不上半里,忽聞背後炮聲亂響,人馬齊鳴。回望煙火沖天,數百人把那個凌家生重重圍得水泄下通。(李豐孝子竟能得漏王章)眾人襝手受縛,惟林大有氣力剛強,接取官兵器械,左衝右突,殺傷牌刀手八人、弓箭手二十五人。葉公見其兇暴,近前斬得骨肉如醬。(了卻林大有)隨入貴興內室,束其妻子,一齊解至臬衙。然後至馬鞍街捉拿馬半仙,到案審察。

  是日欽差到省,與眾文武官接見畢,會蘇按察於大堂。孔公居中,李時枚居左,蘇按察居右。兩旁皂隸厲聲贊堂,弔在黃經審釋,將蕭輝鴻與如仙二人正法。(了卻黃經事)其後,拘出凌犯數十人及原告人梁天來,咸脆於大堂審訊。孔公罵貴興曰:「好個學者!如何昧良肆惡,藐視朝廷,溺信堪輿,不知畏恥?既糾賊以行兇,復多方而賄吏,如此作為,習什麼詩書,治什麼經典?豈非砧辱我孔家先聖!況曾經本部堂確審歸監,何得恃刀反變,屢擺財神?」言罷,伏倒一個籤筒喝:「打!」

  眾皂隸摸去貴興下衣,露出兩臀,幾人換手,亂打無數。貴興哀聲叫苦,便血交流堂下。庶民觀者如堵。李太監曰:「凌貴興有話,可實訴來,不得虛言搪塞!」貴興稟曰:「監主自來畏法,常被人捏,不敢謀人,為伊欲圖卸債,因而架以大題。監生之行,衿老可保可結,鄉人信之諒之。」(國人皆曰賢猶未可信,何況鄉人?貴興以鄉人而開其莫大之罪,此其所以為貴興也。)

  天來稟曰:「監生天來,原有證人張風,被惡雄財賄吏,屠證封冤,觸犯天顏,登朝抱告。惡知監生赴京。復行截殺。幸遇商人區明、天爵,保過關山。今日始丘冤情,伏望鴻恩洞察,奕世沾恩!」

  貴興稟曰:「伊以截殺扳誣,足誰可據?大人細察此語,洞見前冤。」蘇公怒曰:「本司舉出證來,爾當何罪?還下記在譚村訪察,曾經自吐隱情。如今還說這等刁語!本司歷任各省封疆,未見有如此虎監,刁頑至極,慘毒異常!」言罷,喝聲「掌打!」打得貴興口鼻血一齊迸出,身著之服沾染成紅。孔公再責曰:「爾當日業已招成,今者在本部堂前尚敢更變,何況別官別職,自不必言。」貴興暗思:「大人既受此禮,如何拷打?若此,莫非李豐埋沒此財,未曾與吾致意?我若招成,必然臬首,不如捱過一場苦楚,或可偷生。」只得咬著牙根,連聲叫枉。孔公見其終不肯招,令人發上招架夾之。貴興怒目睜眉,呼天號地。堂下庶民喝采,案前各犯駭然。

  李太監曰:「爾可及早供來,吾或可以為妝暫寬一線。」貴興喘氣搖頭稟曰:「監生實掠得花盆、椅、桌,未曾舉火焚燒。緣為伊父欠下本銀一千兩,也曾掘得用芋,割得田禾,至若挖彼祖山,途中截殺等事,監生斷不敢為。」孔公曰:「爾之罪惡曾不止此!可再供來,稍有包庇,登時處死勿悔。」貴興所供如是。

  孔公呼皂禁於左右,扣緊架索。其時貴興身中魂魄早已分離,眼中水火一齊迸出。(水火二宇去極趣極)李太監見其寂然不動,謂孔公囚:「何無暫鬆架索,依其醒來供盡,然後按法如何?」孔公依議。逾時,貴興復甦,不得已從實供來。孔公乃將各犯拷打無數。各犯雖有辯辭,孔公哪肯聽信。

  天來言此案大半係宗孔與爵興把持。是時,宗孔已打得皮開肉爛,爵興亦遍體皆傷。其後復打,見他二人舌脹滿腮,竟不能再發一語。

  孔公責罵馬半仙曰:「爾這堪輿,誦什麼青鳥之書,說什麼青龍白虎如何,罔知法紀,左道惑人!」言罷,撒發喝打。打得馬半仙鮮血淋漓,後臀之肉腫脹,形若伏盆。(先生後邊立武之勢高聳矣)含驚稟曰:「小的藝習三世,據學而言。彼善彼惡,何由得知。伏乞大人電察,矜憐小的無任瞻感。」

  孔公謂李蘇曰:「如此九命之案,當以何法治之?」蘇公過席,答曰:「國朝設法森嚴。當日康熙三十九年粵東洋匪屢慣殺人,擬議凌遲處死。卑職所見,宜照此例行刑。是否可行,仰體大人裁奪。」李太監曰:「何無減此屢慣二字,處剮何如?」孔公點頭稱善。登時,拘各犯及其妻子出法場行刑。先將貴興額肉割開,刮傷兩乳,手足微斬四刀,然後刺入心窩,割斷毒腸五寸。貴興舌根迸出,血溢沾襟。須臾,哀叫一聲而逝。惟時,貴興之子應科尚屬髫齡,將欲就刑,嚇得魂不附體,忽然兩淚如泉。孔公歎曰:「一人之惡,禍及妻兒!無奈朝廷律例森嚴,不如是如何慰九命之冤。」

  正惆悵間,法場外閃出一人,(此何人哉?)稽顙大哭。孔公視之,原告人梁天來也。孔公訝曰:「吾今為汝生者除害,死音伸冤,如何反作悲傷?」天來稟曰:「監生與彼一脈同生,不忍絕去凌家之嗣。父雖不善,子亦無辜。伏望大人寬宥。」孔公曰:「剮此一人,不足以償九命。情雖可憫,國法難容。」應科聽得此言,四顧張惶,哀慘之聲啼之愈急。千百人見者,無不墜淚。

  天來再稟曰:「監生姓孤人寡,兩世三丁。母舅之家今亦僅存一口。萬望大人原情減免,俾得兩姓銜恩。」(詞意俱類十二郎文)孔公默然良久。李太監喝曰:「餘此惡種,異日生端,終為汝子孫之患﹔稍有寬恕,難以警戒萬方。」呼皂禁推倒斬之。天來回顧應科,神色懼失,匍匐近前環抱,竟然引領以代。

  蘇公見此情形可憫,起居稟曰:「何無著伊具下保章,保其三世減行仗責,以杜將來則彼雖有泄恨之心,終無以展其私志。似此律依情,當兩得其宜。孔公以其臨民有愷悌之方,欣然依議。各犯有應斬、絞,流、徒、枷、杖責、釋放,一一分別輕重治之。大小職有受賄循辦者,俱按國法(四字中有無數筆墨,關者當理會之)計關。

  斬犯:
  凌宗孔(混名落地舌,一名虎翌,一名飯匙夫)、凌美閒、區爵興、林大有(死後加刑)、周贊先(混名犬篸聲)、李亞添(混名擎天木)、尤亞七(混名跛腳夫)、熊亞美(混名四蹄兒),甘亞定(棍名雙角目)、簡當(混名射日矢)、葉盛(混名包天膽)、凌越文、凌越武、凌越順、凌越和、凌宗孟、凌宗季、凌宗孝、凌宗和、凌其譽、凌海順、凌柳郁、凌柳權、潤保、潤枝、黎亞二﹔
  絞犯:
  簡勒先、蔡順﹔
  流犯:
  馬半仙(混名鑽穿石)、徐風﹔
  徒犯:
  殷出、陳德、杜師爺、陳邦爵、秦登、胡班、鮑師爺﹔
  杖責釋放:
  陳金玉、應科、楊氏、潘氏、亞金、婉蘭、清柱、婉菊、清蓮(俱貴興婢)。

  孔大人又將貴興家財撥回三千兩於天來,補置岡芋田禾,築牆修山等費。所有花盆、椅、桌,發歸原主。恩賜一個匾與區明,顏曰:禮義可風。更賜一個嶺南義士與何天爵。人咸稱:「皇上明君,欽差大人善判。」其後,乾隆年間,貴興托生惠州府,瞽目為奴。宗孔啞口丐食。梁天來身居貴介公子。欲知三人後世端詳,請看《警富後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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