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谷雲集/卷三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二 谷雲集
卷三
作者:金壽增
1711年
卷四

家記[编辑]

書陶山精舍記後[编辑]

始我五代祖庶尹公。卒于嘉靖甲辰。卜葬于楊州陶山之石室。其後子孫祔葬。仍置墓田丙舍。此實我家之望考亭。而自始訖今。一百二十有餘載矣。肆先祖考以石室爲號。不樂於朝。輒退歸焉。丙子赴難。仍遯于嶺外。俄有瀋陽之行。凡十年乃還。至壬辰考終。葬于兆內。及先君子棄諸孤。旣葬而置精舍于墓下。顧余不肖。孤露苟延。旣不能克承前烈。又不能大其門閭。以奉先祀。獨以其一丘墓舍。爲瞻依畢命之所。古所謂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者。或庶幾焉。其敢不陟降在茲。夙夜儆戒毋忝我先訓。若雲若來。其亦有感於斯而思所以嗣守乎哉。仍念祖考在瀋時。有感懷詩曰。五柳先生自晉風。高情寄在素琴中。可憐金紫顏光祿。幾度回頭面發紅。其微意可想。又有華人孟英光者。獻陶令採菊圖。尤菴宋公記其事。且爲之大書醉石二字。故遂俱以鑱于石。又於舍下。植以松柳。立石二條於兩旁。並刻陶山石室閭孤松五柳門十字。庶可以表見於世。而俾將來有所考焉。噫。自今以往。雖人事難常。陵谷變遷。以及千百世之遠。猶使人想像我先祖之遺風。樹木之微。勿翦勿伐。觸物觀感。有所興起者。不獨在於一家苗裔。則斯不亦有補於世敎之萬一乎。略書顚末。昭示後人於無窮云。皇明崇禎紀元後四十五年壬子午月日。不肖孫壽增。謹識幷書。

記夢書高王考墓表後[编辑]

高王考信川府君。嘉靖戊午四月二十九日。卒于信川任所。祔葬先兆。墓有碣銘而無表石。後一百十五年。玄孫壽增出守安嶽郡。伐石刻表。時壬子四月也。二十九日。設忌祭于郡廨之廳事。其夜家人夢。有一人儀形甚偉。入自北牖。坐于廳事之間。又刻工韓振國夢。一丈夫前對杯盤。指刻工而輟食品饋之。頗示丁寧之意。旣覺則鷄已鳴而始聞衙中祭纔罷矣。噫。世或有忽於報本而謂神理昧昧者矣。而此事昭然。似不可誣。其亦異矣。惟我後嗣。其不有監於斯而敢緩於追遠之誠哉。玄孫壽增。謹識。

曾聞先祖考所言。府君自幼岐嶷。十三四歲時。儀表魁偉。後來子孫。無有能及之者。初在駙馬揀擇中。仍爲景明君女壻云。

庶尹先祖墓改碣通文[编辑]

惟我鼻祖。肇起麗始。衣冠不絶。殆八百年。六代祖以上。世居安東。至我五代祖庶尹公。始闡大小科。卜居第于城中北嶽下。位不滿德。卒於嘉靖三十二年甲辰。越明年。卜葬于楊州陶穴里石室午向之原。妣南陽洪氏祔左。厥有一男一女。種德襲慶。以蕃,以昌。以至于今一百三十八年。內外子孫。無慮累百餘人。以我先祖考議政公兄弟之貴。累贈至吏曹判書。世序迭遷。禮及奉祧。輟其常享。而只擧歲一奠之儀。則子孫之慨然愴慕。無有窮已。而致力於追遠報本者。惟有墓道之役。其敢不思所以勉勵乎哉。墓左舊有碣銘。年久刓缺。字不可讀。無以昭揭於將來。今將伐石改刻前文。且就後面。敍其改刻之意。又刻內外子孫姓名於下方。以爲傳示永久之圖。而一家物力。恐無以辦得。凡係我先祖內外後裔者。隨力扶助。俾完此大事。則自今以往。可以愈遠愈明。庶無墜先世孝謹之風矣。敢此通告。

書王考所錄吳雄,陳伯敬,趙興事實後。[编辑]

後漢吳雄。少家貧。喪母。營人所不封土。擇葬其中。喪事趣辦。不問時日。醫巫皆言當竢滅。後致位司徒。子孫三世廷尉。

汝南陳伯敬。行必矩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馬。終不言死。目有所見。不食其肉。行路聞凶。便解駕留止。還觸忌諱。則寄宿鄕亭。年老不過擧孝廉。後坐女壻亡吏。太守怒而殺之。

司隷校尉趙興。每入官舍。輒更繕修。館宇移穿改築。故犯妖禁。子孫三世司隷。

不肖侍王考於安東。時年十五六。讀書甚少。蒙無知識。王考一日。手書三人事實以授。而亦無所敎。不肖敬受而不省其所以然矣。到今陰陽堪輿之說盈世。號爲有識者。或不免陷溺。無故而遷墓移家者滔滔皆是。始覺當日王考付授之意。實非偶然也。然而吾家自先世。其於吉凶大事。不廢術家之言。有所選擇。則王考之意。亦非謂必如吳雄之不問時日。趙興之故犯妖禁。或者念不肖心志未定。隨俗誤入。有此不言之敎歟。惟不肖愚迷。不能克守遺訓。以至于今。老病將死。凡我後承。其亦警省于此。務盡道理。無徒惑於禍福杳茫之說。則豈不幸甚。壬申仲春下浣。書于松柏堂。示致謙。

松柏堂志感[编辑]

墓下丙舍。蓋起自高王考信川府君之世。崇禎壬申。王考文正公府君。立祠堂於舊基。又數年間。就南岡百餘步地。作二間屋。丙丁兵燹。幸得保完。至丁亥。移構於祠堂之右舊舍之前。此蓋六十年矣。閱歷家國無窮之變。萬事遷改。而祠屋巍然獨存。不肖幼少趨走奉承之地。陳迹依然。而獨立人世。年將七旬矣。遂取王考圖章所刻松柏堂三字。刻板而揭之屋壁。仍以居止。不知余之居此能復幾何。而將來屋之或廢或壞。有不可知。自今以往。不住葺理。不改舊觀。深有望於後生。余嘗見世之人守先廬。視其傾頹。不加修治而曰。此創於某年。其如久遠何哉。噫。若如此說。則家國之隆替。人物之盛衰。擧皆諉之於久遠。而仁人君子無所用其心矣。古所謂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者。亦何謂也。至如今世新奇之論。非余舊日所聞。余不知其何說。聊敍其感於中者。以自觀焉。當初作此屋。匠人姓名。方春盤。其技甚拙。而亦以念舊而志之。嗟乎。其孰能知余此意哉。壬申上元。書。

庶尹先祖墓會奠通文[编辑]

今月二十三日。是庶尹先祖墓會奠也。門中諸君須依例來會參奠何如。記昔丁丑後。先王考寓居安東。行判官先祖以上諸墓會奠。凡子孫之居在遠近者來參。無慮數十百人。至於遠派彌甥。無不並會。逐年以爲常。鄕閭族黨。傳以爲盛事。王考著爲祭式。仍錄參奠子孫姓名於冊子。並爲之序引。有所勉戒焉。有曰報本追遠。彼豺獺猶不失天性。人而反不若。則吾又何責。又曰。人孰無父母。由父母而上之。俱是一氣。推吾愛親之心。以達吾祖而敬同之。若於此而忽之。是忘父母也。人而忘父母。又何訓戒之足施也。此等文字。具載文集中。可攷而知也。今庶尹先祖。祧遷後立會奠議。已至二十餘年。逐年行事。不廢舊規。而子孫之來參者無多。或不過數人。事極未安。顧念不肖叨守宗祀。昏耄已甚。棲遑丘壑。歲時烝嘗。不克盡其誠禮。怛焉內疚。無以上丘墓入祠廟也。門衰祚薄。萬事頹廢。而惟此一事。尙可以自盡。惟我門中諸君。輔余不逮。相與勉勵。克遵先訓。毋墜遺風。若雲若來。世世無替。終不淪於編戶之氓。則豈不幸甚。心有所慨然。茲以申告。不覺辭蔓。須諒之。此書各謄一通後還送如何。

書王考謫宦奉使事實後[编辑]

先王考文正公府君。萬曆辛丑。以按撫御史往濟州。翌年。竣事復命。以禮曹佐郞。出爲高山道察訪。癸卯。罷歸。乙巳。又除鏡城判官。丙午。罷歸。五六年間。連出南北遠惡地。一時諸名公。多以詩文贈行。月汀尹公,象村申公序文。記其謫宦本末。王考又嘗作爲圖畫於諸公詩文之上。仍題曰。片帆滄海。匹馬關山。有一不悅者。傳說於一邊人曰。某也蓄憾積怨。至入於繪事云。又丙寅朝天後。作朝天指掌圖。一路所歷。自旋槎浦涉海。抵登州至皇城。州府山川。邑里古跡。古今風俗。無不詳著。而又使畫者並圖其跡。作一帖。又有諸公別章三帖。藏於家。

丙丁避亂事實[编辑]

丙子十二月。西報甚急。時祖考退居石室。先府君以刑曹正郞在京。余侍祖妣於北洞。十四日。聞虜馬已過海西。先府君奉家廟陪祖妣。爲出城避兵計。楓溪堂叔參判公。來拜家廟。與先府君相語曰。賊勢如此。而元帥時都元帥金自點。住黃州正方山城。住箚要衝。以賊遺君父。將焉用元帥哉。余奉家廟祖妣出城。行到大路。大駕已出敦化門矣。夕到石室。拜祖考。昏後。先府君自城中追到。聞大駕至崇禮門。虜騎已迫西郊。蒼黃出水口門。入南漢山城。士女奔波。城門塡塞。人多縋城而下云。祖考與先府君。哭辭先塋。向南漢。時堂叔都正公爲春川宰。余與仲弟。奉祖妣,庶祖母,庶母。翌日向春川。當初士大夫扈駕江都。則家屬亦當隨入矣。事勢猝變。吾家遂往春川。神主去櫝。奉安一烏樻。空缺處。塡以白紙。並入各位贈職官敎。裹以厚油紙。結以靑繩。載於一馬以行。一家長幼。或騎或步。踰車踰嶺。間關跋涉。是夜宿鷄山村。數日而至春川府入衙中。是月二十三日。卽庶尹祖考諱辰也。堂叔奉神主行祀事。過數日後。庶祖母,庶母及余輩。出寓府北十里外泉田村。外兄鄭兔山兄弟。奉姑氏亦住此。聞伯父家避亂。至黔丹山。値賊騎猝至。蒼黃奔竄長湍。祖考神主。未免亡失。擧家號哭。又過累日。一家諸人。與衙行轉入麒麟縣。涉重江踰峻嶺。數三日而至。其地險遠。壬辰兵火。亦不入云。大山周遭。長川橫帶。郊墟稍平闊。有本府外倉。本縣戶長守之。又有人家。而多少今未能記憶。余奉祖妣。寓一村家。主人。軍士也。待之頗款。庶祖母庶母。又寓他家。上下糧資。專賴本官顧助。北洞一家親屬及他避亂人。遍滿村閭。一夕。忽傳賊騎來逼。或云虛驚而虛實未的。人皆魚駭鳥散。遂東入深谷中。大雪滿山。細路依迷。氷坂峻急處。推轉人馬而下。此與襄陽接境。庶祖母庶母仲弟及他一家人。分往襄陽。轉向江陵。余則陪祖妣在衙行中。結茇舍。撑鍋炊飯。過了累日。聞賊報稍緩。還到麒麟村舍。二月初。聞大駕下城。江都不守。仙源從祖殉節。一家諸人擧哀。得見祖考書。將向安東。余侍祖妣。由洪川之路。抵原州邑內。祖考先府君自南漢來會。仍踰竹嶺。還安東素耀山先廬。是丁丑三月也。

書王考事實後[编辑]

先王考府君。甲子夏。爲吏曹參議。時當改紀之初。廷議多務保合。府君每以旌別淑慝爲言。翌年。又入銓曹。上以上疏中毋惡朋黨以疑群正之語爲非。特命罷職。是年冬。拜副提學。論睦性善,柳碩等事忤旨。退歸石室。己巳冬。拜大司憲。復論劾睦性善。兩司因上敎避嫌。特命遞差。府君退歸。再疏陳列。前後以此屢被嚴旨。而慍于群小。未有甚於府君者。世俗之見。則多以爲過激。或有不論是非邪正。而反以府君所爲歸之黨論者矣。至戊寅。柳碩輩乘時逞憾。論以無君不道而甘心焉。己卯。府君上疏。請勿助兵瀋陽。一邊人飛語彼中。庚辰。有瀋陽之行。府君平生。抗志不撓。甚惡世人之恐得偏黨之名。不分邪正。託於公論者之心術。晩年。堂叔大憲公。侍寢石室。相與慨歎時事。深以銓曹用舍爲不嚴。蓋此義。大憲公亦知之。故其沒也。府君撰其碑銘。以忠厚正直百折無悔。許之矣。余嘗有聞於人。或指大憲公曰。某公天性忠厚。而至於黨論。亦何其峻也。世俗迷錯調柔之論每如此。府君立朝出處言論與夫一時俗論邪議。世皆知之。載在國史。又有文集年譜家乘可攷而見。而散出諸書。府君之棄子孫。今已四十餘年。後生少年。未詳其本末。今撮其前後論睦,柳疏箚啓辭及碩,烓輩論啓文字。俾一家後承。略知世道消長。府君遭罹之所自來。至於堂叔事。亦余之所親聞見者。故因並附記於此。以示子姪輩云。

告家廟文[编辑]

不肖無狀。不能恭承先訓。克守遺業。比年以來。喪禍荐仍。一家棲遑。雖歸依墓下。敬奉祠廟。而歲時烝嘗。多不如舊儀。不虔不孝之罪。死不可贖。仍竊伏念。生辰奠獻。本非禮文。而粤自先世。隨俗行之。今至累代。未之或廢。近世儒先之論。謂不當行。士夫之家。稍稍釐正。惟不肖重違先志。不敢率易擅改矣。家計匱竭。力有所未周。仍行非禮之禮。抑恐無以自盡於正禮。此亦不肖之罪也。然理勢至此。自今生辰之薦。一依禮文停止。至於儀文之少違者。亦將斟酌變通。茲敢質之神明。用申虔告謹告。

石室丘木蟲災後書示兒輩[编辑]

石室之山。始卜葬庶尹祖考。今至一百五十餘年矣。王考嘗指墓前長松而敎不肖曰。此乃信川府君之所栽植。而其種蓋出於海上。中間東道陵寢松柏。屢有蟲食之變。而我家墓山。終始蔚然。獨得免焉。不肖少時。亦嘗見山內樹木。或有逼近諸墓。地師及一家子弟。或言其可翦除者。王考唯唯而頗有重難底意。未嘗輕易斫伐。王考棄子孫。今至四十餘年。而近歲都城四山之松。蟲食無餘。此山之木。亦且殆盡矣。百年長養。一朝至此。慘矣慘矣。此後復加栽培。未知天意復如何也。聊記之。以示一家後承。俾體先世護養丘木之意云。

雜錄十六條[编辑]

吾家自先世。不治產業。曾王考都正公。只以竹素書畫爲娛。從祖仙源先生。致位三事。外有池臺之勝。而曾聞判兩銓時。家人內窘。朝夕之資。至貸於閭里。本生祖考長湍府君。家甚貧。歷職內外。田園無一畝之拓。王考文正公府君。不肖自幼侍側。有所聞見而可記。凡家貨多少。一委之家人。臧獲常貢。不問其出入。安東。有若干先業。亂後流寓家人。使主莊奴耕種。水田一區所收。不過數十石。日用艱乏。多受官糶。及至秋冬。拮据備償。無後鄕民。石室。亦有些墓田。而以此不足於供祭。晩年退居時。孝廟命除本州田稅。月給祿俸。府君謂家人曰。食祿之家。不可又作農也。平日雖係家間要用物件。無所照管。只於祭器。致意措置。一日。家婢不謹奉執。以致跌碎。府君嚴責而亟令充備。畿甸。有先世田。久爲他人所占。庶姪辨覈而得之。仍分割而與之。渼陰。有野田十餘畝。歲種蘿葍。分及一家親戚。逮至先府君。克守家法。平生無所經營。世之人。或納物官府。取倍蓰之價。或築堰墾田。占山澤之利。而吾家本來不屑此等射利事。守拙安分。以至于今。王考嘗贈詩同宗。有曰淸白傳家八百年。時不肖有所云云而易其言。王考笑曰。正自不易。噫。自今以往。凡我後承。其亦體我先德。毋忝遺風。知所以勉戒之哉。

竊聞家庭之敎。仙源從大父年五十八。遭內外艱。六年之中。素食不少變。先祖考前後十年居憂。亦如之。晩年。不肖侍側。八十之年。內外諸位先忌。食素不廢。聞親舊之訃。亦爲之却肉。先府君年五十六。遭外艱。率禮罔愆。此皆後人之所當知者也。今之世。義理之說大明。四禮節文。無不該備。而士大夫家喪紀。漸至廢壞。阮籍廬陵之習。往往有之。居喪。有疾則飮酒食肉。疾止則復初。是古制而今則不然。稍知義理之人。居喪。預憂其疾作。家人又從傍而恐動之。旣已從權之後。則疾止亦未復初。婦人之有本家舅家喪者。雖年少無疾。而多不食素。喪餘之日。公然食肉。風俗至此。更何論儀文度數之詳略乎。

我朝士大夫家。喪祭之禮。度越前世矣。漸至陵夷。至於今日。多以世俗拘忌之說。公然廢祭。家有重病。不得齊潔。則猶可說也。雖家內無故。而閭里有厲疫則廢之。有痘瘡則廢之。家人雖在他所。而有染疾瘡疹則亦廢之。此外小小拘忌。動輒廢祭。謂祭有害於生人。又以香火爲忌。或設祭而不焚香者有之。此蓋初出於巫婆爨婢無識婦女。而爲男子者。亦不能斷然無惑。不思自盡於報本追遠之道。世道一至此哉。

先王考居家。人物臧否。朝廷得失。未嘗輕議。或聞時事之可憂者。慨然發歎。或對人言及而已。判銓時。門庭闃然。座無雜賓。年少子弟侍側。不敢以閑雜之言。有所陳說。雖係合說底話。亦不敢與同輩私相酬酢。至於政令是非。尤不敢發諸口。只有事則稟。有問則對而已。今之世。口尙乳臭之兒。在父兄前。論說朝政。褒貶人物。略無顧忌。凡其無限合做底事。置之度外。子弟之行。全不修飭。經史之書。略不講習。只求見邸報。妄談時事。攘臂大言。紛挐喧囂。風習之乖。一至於此。後生輩切宜戒之。

吾門自先世。謙恭謹愼。深惡尙氣凌人之習。雖係微賤之類。亦不輕加責罰。洞內下輩。家間婢夫。雖有可責。亦不輒施杖罰。私行出入。或有賤漢騎馬橫過者。任他不禁。曾聞壬辰亂後。曾祖考流寓瑞山地。仙源從大父。以銓郞歸覲。道遇監牧官。少避道傍。適有同行之人謂曰。寧有吏部郞避監牧官者乎。仙源先生笑曰。彼雖微官。而有前導騶從。我以私行。豈可搪突而反致辱乎。又家姪昌業在郊外。婢夫作罪。略施杖罰。其時朝家方有啓覆之擧。其罪人中。有殺婢夫論死者。舍季方在政府。勘其文案而歸。深戒一家子弟。竊聞先王考聘禮納采。用木綿玄纁。時萬曆乙酉也。

王考出繼三嘉府君。信川祖妣方在堂。祖妣以王孫女。家產頗饒。而爲宗孫婚需如此。今世則民貧俗奢。雖有識士夫家。不免隨俗。貧窮之人。亦必以錦段爲采。顧念不肖爲三子娶婦。不能遵先世儉制。猶用綿紬。不勝瞿然。凡我後承。其亦有監於斯。而無或以美沒禮則幸矣。

王考於奉先追遠之事。誠敬備至。祭器隨毀隨備。至於祠廟筵席床卓諸具。惟務精潔。而亦不華侈。筵無文席。床無全漆。漆亦松煙而已。用沙香爐木香盒木燭臺。曾無銅鍮之物。今之世。吉凶之禮。奢侈已極。事係送終。人不敢議。駸駸僭越。尤甚無識之家。至以廣錦爲銘旌。事極寒心。

家有婚事。王考與一家人相議。第五妹議婚時。謂先府君曰。某家非盛門。亦非冷族。可宜結親。終以成禮。從姑家曾連姻於勳貴家。深以爲不宜。後其人逆滅。近世士夫家嫁娶。惟財是視。亦可羞也。

嘗因先府君所敎。聞曾王考都正府君居家嚴整。雖有疾。未嘗不著網巾。至於臨終數日前亦然。見人之裹寢具宿他家者。甚惡之曰。朋友追從。只當卜其晝。不必卜其夜也。

王考晩年在石室。從大父府尹公任洪州。月月備送米麪酒肴各種。一無闕焉。王考嘗謂不肖曰。此蓋視余猶父母。亦不易也。

王考居家嚴恕。罕用刑杖。而衆事自理。婢僕有實病。則留念醫治。若其有犯。隨其輕重科罪。亦不用官府所用刑訊。而下輩無敢縱弛。石室外居女僕。與其母鬪鬨。王考時在病中聞之。使不肖監杖。此等事。子孫亦不可不知也。

名分之於人。大矣哉。綱紀人道。維持家國。實在於此。名分一壞。則在國亡國。在家亡家。我東以禮義立國。而士大夫無不以名分成家。夫人家之僕隷。卽王朝之君臣也。使令衣食。上下相維。而倫理等威。截然有不可紊者。薪水井臼。服勤代勞。功亦大矣。推恕恩遇。固當如靖節之戒子。而至於名分禮節。不可一毫假借之也。然私家之事。不如朝廷之體。自至弛慢。士大夫家。多不能嚴截。婢僕輩任意自恣。或鬪鬨於廚庖。喧呶於階庭。或敢裸體於所見。或肆醜談於所聞。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又其奴婢之稚小者。諉以無知。任其游戲於堂陛。汚穢於庭除。甚者至入房室。無辨奴主。又或溷廁無別。其上下飮食。不避其傍側。有所呵責。則抗言而不服。有所役使。則隨意而避就。或侵權無忌。歐打同類。或造言行讒。離間上下。若此之弊。不一而足。無復士夫家家法。又或人家婢僕。雖其所行乖悖。得罪倫紀。若能趨走幹辦於目前。則不責其名分禮義。此乃好利而不好義也。其可乎哉。若是則雖家計僅能支撑。不至敗亡。而其實禮義先亡也。有家大事。莫過於奉先。若使名分毀壞。庶事雜亂。則其於祭祀。雖奠物豐腆。節文詳備。而終不得以嚴潔。其何以致如在之誠乎。雖然。欲革其弊。亦有其本。古語云。其身不正。雖令不行。且其女僕之弊。多由婦人之失道。惟家長端嚴自治。明以燭理。擧措得宜。則家衆自然畏服。紀綱有所立而家道成矣。我家自先世仁厚嚴正。而及余逮事先王考。門庭之內。上下斬斬。無大無小。井井肅肅。永爲子孫之模範。顧余不肖。性度昏弱。荒墜厥緖。惶懼愧責。死無以自贖。今以古人所謂汝父德薄。不足效者。爲子孫誦之。惟爾昌國,昌直,致謙。夙夜儆戒。不愆不忘。永保先業。俾得不淪於編氓。

石室之山。形局狹小。塋墓之外。餘地無多。西麓之側。卽信川府君居廬之所。其後先王考奉三嘉祖妣。爲營一舍。又其後舍之起廢。余未詳焉。歲癸酉冬。始出而見之。祠廟之前有瓦屋。而不知經始於何年。丙子。擧家避亂東峽。轉歸嶺南。庚辰。王考入瀋。辛巳。祖妣在安東捐世。壬午。先府君奉喪返葬居廬。乙酉。王考還自瀋陽。仍居焉。舊舍之制。向南樓二間房二間廳一間而已。王考恒處房內。夏則出坐廳上。西依厓阜。林木翳然。前有鴨脚樹。蔭於半庭。頗有幽趣。此卽王考詩所謂小屋石厓邊。日長人事靜者也。內有草屋數三間。庶祖母所居。環以松籬。掩以柴扉。扉外又有草屋。不肖居止。出入侍側。至壬辰。王考棄子孫。八年之間。或赴朝。不過數月。旋卽還舍。時王考春秋已至大耋。而精力尙強。手不釋卷。或披讀或諷詠。又重抄文稿雪窖集。又手錄弇州文。作爲四冊。名之曰吉光零羽。又錄古文一冊。名曰狐千白。此則不肖兄弟所寫也。著述則碑誌墓表凡四十。序記祭文雜著十餘。書牘數十。詩章八十餘首。嘗於立春。作五言絶。有曰南海沈鯨鬣。西山掃虜氛。百年無水旱。四野樂耕耘。使不肖寫之。又令書無災之福。無疾之安。主人有之。新歲之歡四句而曰。此乃外王考林塘府君之所題也。皆粘南窓外。賓客之來謁。其所可記者。李相敬輿,崔相鳴吉,金相堉,李相景奭,李相行遠,洪相命夏,鄭知事廣成,李判書植,李判書一相,李判書基祚,李江陵晩榮,趙參判錫胤,申參判翊全,兪參判棨,金判書益煕,尹寧越舜擧,尹參判文擧,尹執義宣擧,趙判書啓遠,鄭參判萬和,李參判行進,李監司時楷,兪監司榥,海恩君尹履之,趙掌令涑,鄭參判斗卿,洪監司命一,夏寧君曹公及曹晦谷。而尤菴宋公,朴玄石世采。則贄書來拜。宋公累日陪話而去。丙戌。拜相。時承旨史官。來傳諭旨。及壬辰初喪。成殯於廳上。承旨致弔。近臣致祭。世子遣宮官弔祭。皆於此乎行禮。葬後賜諡。銓郞李公正英。宣敎於祭廳。前後親賓士子之來拜奠酹者。多不能記。先府君終制後。出宰淸風。其後舊舍頹圮。一家力屈久而未遑。頃年。余始重建。一依舊制。而稍增其間架。粧修未畢。遭己巳之禍。忽有所不知何樣地師來過。言其有害。百年舊舍。豈可以一妄人之言移動。而風水之論溢世。禍福之說。又從而恐動之。無人不惑。牢不可破。余不能堅守本意。未免移構洿下之地。只留祠廟。而二間屋巍然獨存。余時或出彷徨舊址。愴焉慨焉。怛然內疚。噫。凡人之於先賢講學著書之所。杖屨經歷之處。雖在千百歲之遠。猶想像思慕。表章之俎豆之。有不能已也。況子孫之於祖先。雖在久遠之後。尙有羹墻之慕。況又不肖自幼侍側。親承謦欬。歷歷如昨日事。到今王考奉賓祭列簡策。公私吉凶行事之所。鞠爲茂草。其何以爲心哉。王考每於朔望上塚。展拜諸位。語不肖曰。愼勿使雜術人見之。今而思之。違越遺戒者多矣。不肖少小幸而無大得罪於家庭。而老大昏耄。自速罪戾。將何以上丘墓而入祠廟乎。餘生懍懍。朝夕待盡。凡百家務。付之兒曹。嗟嗟後生。毋或曰昔之人無聞知。則豈非幸也。

王考當仁祖末年。孝宗初年。憂歎時事曰。曾觀先輩文集。極論時弊。更無餘地。至于今日。又當如何。王考時兼社稷都提調。屢疏未遞。嘗曰。若有事變。以我老病。其將奈何。又曰。丙子之亂。一家避亂。奉陪家廟而行。此後則恐難如前。當埋安墓所。仍作大木櫃。預備倉卒之用。其櫃今尙留在。

東風吹雨小寒生。楊柳飛花亂晩晴。客子從今無可恨。竇家園裏有鸎聲。此卽陳簡齋詩也。歲乙酉春。王考還自瀋館。一日不肖侍坐。時有小雨。花事瀾漫。王考拈筆書此詩。又書年華入危涕。世事本前期一聯。以示不肖。仍曰。竇家似是當時名園也。不肖今春病起。花柳滿城。雨中獨坐。悄然忽憶當日事。歷歷如昨。而倏已五十一年矣。俯仰今昔。不勝愴慨。聊書此以識。乙亥三月二十日。書于靑嵐臺。

吾年七十強支持。簾卷東風燭半枝。分付兒孫好調護。夕陽光景不多時。此不知何人所作。王考晩年手書此。以示不肖。雖無所敎。而其所以書示之意。非偶然也。到今追思。不肖當日侍側周旋。有不能自盡者多矣。永違遺訓而年今七十餘矣。窮老無聊。塊處窮山。馱病入城。經冬涉春。一味孤寂。有所感傷。書以志之。

[编辑]

遊戲靈山記[编辑]

壬寅九月初九日己卯。晴。蓐食。北行三十里。下皮木遷。兩峽中拆。有川經其間。源出本縣高揷面。民家四五。據水之北涯。中火於此。踰村北一峴。行二十餘里。至靑龍山。兩山對峙。峭壁攢峯。左右簇立。蓋此山以全石爲體。層巖疊石。處處矗立。因作大小峯巒。仰視突兀。水淸石白。溪流曲折。潺潺於兩山之間。石路縈廻。緣溪而行。嚴霜纔過。楓葉已衰。而猶有餘紅。隱映澗壑。絶境佳致。亦自難得。但埋沒於荒峽。不甚名世。惜也。仍北出。山門稍開豁。西折而行數里許。有大川掠靑龍西麓而流。源出伊川古未呑云。巖石槎牙。亂流澎湃。注下陡斷之處。爲一大瀑。懸流不過數丈。而水勢悍急。瀑潭頗凹。廣可數丈。長亦倍之。雪浪銀濤。聲振山壑。噴沫飛雨。令人神凜髮豎。不可近前。時夕陽照耀。璀璨雄麗。晴虹數丈。橫出潭心。靑紅交映。良久不滅。亦異矣。坐川邊巖上。須臾迤東。而北踰數峴。投社倉村舍。自縣治至此。可七十里。

初十日庚辰。晴。早發社倉。至五里許涉大川。卽昨日瀑布上流。又涉小川。五六西折。而北行二十餘里。踰安巴嶺。嶺路稍峻。去馬而輿登嶺上。左右有本縣黃腸山。所謂戲靈山。屹峙於北。遠望諸山。連亘於戲靈之右。此卽伊川安邊之境云。下嶺。中火於楡淵村。自社倉至此三十餘里。至楡淵。由板橋而涉。東迤而行。自此始躡山根。峯回谷轉。雜木櫛比。楓檜間之。白石苔巖。錯列深壑。水聲汩㶁。在在喧豗。細路緣溪。藤蘿山葡萄。經霜爛熟。時於馬上。摘取沃渴。行至十餘里。曾有漢人八九來棲。今已移去。只有一人。而又有逃隷數戶。燒畬于此。自此以上。山木益密。綿竹覆地。日晡到深寂菴。自楡淵至此。可二十里。菴據山之南崖。左右回抱。板屋精灑。刳木走泉。前有石臺可坐。仰視峯額撑空。居僧泰成,桂琛。稍識字可語。曾住香山。去年夏。來創此菴云。是夜月明。松檜陰陰。氣象澄肅。便覺有安禪入定之意也。

十一日辛巳。晴。早起開戶。疑夜來雪下。諦視之。巖石色白而然也。催食杖策。從菴西肩輿而行。山脊頗峻。穿林木中。稍上數里許。到見性菴。板屋數間。頹廢無僧。少坐菴前石臺。又從西脊而行。路益險。苔蘚藤蘿。籠絡亂樹。去輿而步。或穿石竇而出。北轉而東。遂上香爐峯。峯頂攢石交撑。無他雜木。只有海松赤木躑躅檜柏。而爲風所苦。枝幹短促。連蹇屈曲。倚巖而坐。四顧而望之。遠近諸山。環繞羅列者不知其幾。地勢高聳。翔走皆絶。是日晴雲在空。北風微吹。一鷹飄飄盤天而飛。陣雁點點自北而來。令人神思飛揚。便有凌霄漢出宇宙之氣。寺僧泰成指點曰。彼爲某山。此爲某地。村民肩輿而來者。亦頗認記而能言之。聽之可喜。蓋咸鏡大山一脈。直注鐵嶺而迤爲嶺東諸山。未及鐵嶺雪雲嶺。而南馳爲古未呑之山。自古未呑而爲檜田之山。皆伊川自檜田逶迤連絡。南走而爲此山。東曰毗盧峯。西曰香爐峯。而自檜田迤北爲雪雲嶺。雪雲檜田之間。遠見大山一帶綿亘。而東卽安邊黃龍山也。黃龍之北。無復山形。而漫衍接天。渺靄空明者。卽朗城海安邊也。天水茫茫。若存若亡。自此以東。蓋是歙通嶺海之地而不可詳也。又其北有袈裟山五道山。皆安邊五道之外。闖出數片峯。此盤龍山德源也。自北而西。近而嶐然者。葛山伊川也。秀拔者。廣福伊川也。遠而尖如筆鋒者。白蓮山谷山也。白蓮五道之間。橫如一眉者。靈德山高原也。高聳崷崒者。門山也。高達山谷山也。白蓮山成川也。門山之下。形如臥牛者。偃眞山遂安也。偃眞之外。點如翠髻者。大靑山遂安祥原也。自西而南。德業谷山達里。新溪隱映於遠空。天磨聖居。松京橫騖於近界。又有鶴峯山。兔山出沒晴嵐中。又直南而望。則近而寶蓋高巖。鐵原峭拔於眼下。遠而紺嶽道峯。微露於雲表。自南而東。曰華嶽山。春川曰五申山。曰大聖山。金化曰白雲山。永平曰龍門山。楊根曰懸燈山。加平隱映於遠近。皆可指而見也。直東而望。雄盤於三邑者。淮陽平康安邊靑霞山也。平衍於脚底者。分水嶺也。靑霞之外。遙望大山。峻拔嶙峋。橫峙雲天之間。此卽金剛山也。鐵嶺如几案間物。而近爲毗盧所礙。遠則三角爲道峯所蔽。劍山永興爲五道所障。皆不得望見。如黃州之正方深源。瑞興之慈悲嶺。鳳山之成佛。長淵之九月等山。天氣淸明則皆可遙望。而今適氛氣蔽空。不得辨指。是可恨也。其綿邈嵯峨。橫馳浮天者。大都嶺西之山而多不能辨。至如靑龍山。平地看來。亦甚峭拔。而隱沒於襞積之間。僅辨其峯頂。其餘無名小山衆皺。瀾漫堆錯於遠近者。若丘垤培塿然。所謂所處益高。所見益廣者。信哉。良久下山。到菴留宿。

十二日壬午。晴。縣人來告有巡相文移。早食出洞門。至山下。始見嚴霜如雪。由來路。中火於社倉村。從靑龍山西麓。更過瀑流一條。斷虹乍起水面。暮投木田中山村。

十三日癸未。晴。早發踰一峴。行四十里。入伊川縣宿。十四日甲申。晴。早食行三十里。少憩伊川玉谷站。中火縣境玉洞驛。夕還縣齋。

靑龍山靑龍寺記[编辑]

自京城由東州。過弓裔舊都。至平康北面。境接北關。地高而峽深。川陷而石黧。形勢大抵陰險。鮮有開眼處。惟靑龍山在縣北六十里。截壁嶄嵒。危峯矗立。潺流淸激。曲折有聲。此乃峽中一佳處也。余曾屢道於其間而不得窮探。今因公幹。歷此山入其洞。樹林陰翳。嫩葉如拭。由一線路。東行五里許。石磴犖确。巖巒廻合。至所謂靑龍寺舊址。敗礎毀瓦。尙有餘燼。稍上數十步。石上有一間佛屋。幾盡頹圮。屋後石泉。泉脈甚大。穿漏巖石而流。味極甘洌。又由此東上。亂石被徑。殘花在林。行數里至繼祖菴。菴纔四五架。其上絶壁。其下亦絶壁。地無寸土。疊石爲臺。臺前梨花半落。階間芍藥抽芽。闃寂無人。虛廚束薪。塵龕懸燈。計其僧去不久矣。菴後石溜。淸冷可飮。一山峯壑。爭入戶庭。西北石峯。陡斷如屛。松檜掩映。望之如畫。轉而東北。愈峭險不可窮也。還過靑龍寺。迤右而行。有山城舊址。又有古碑云。而行忙未暇歷訪。迤北而行。編木爲橋。跨於澗壑。余乃創名之曰靑龍橋。蓋山名寺名皆靑龍。而古人有日落靑龍見水中之語。故取以爲名。渡橋而回望。則上下小潭淸泓。左右層壁列豎。轉至山門。又有石峯特立。高可百丈。亦可玩也。仍到西麓。看瀑別有記。

遊松都記[编辑]

松都有山水勝致忠賢古跡。每欲一往探討而未得焉。佩符海西。路出於此。庚戌八月。自平山行到五助川。絶壁刻映水屛三大字。不知何人所書。又有碑。卽隆慶元年。華使許國所題廻瀾石也。前面。刻前人及魏時亮兩詩。東行四十餘里。屢渡朴淵下流。夕宿雲居寺。見留相洪公書。李生益規來迎。同宿禪堂。翌朝。與李生乘籃輿行數里。至朴淵。奇壯果如所聞。西有巖石。刻泛槎臺三字。字小而刓。轉至上淵。俯視懍悸。仍到觀音窟。寺有石窟。安石佛二軀。他無可觀。食罷。出數百步。登太宗臺。大巖臨流。白石盤陁。又歷馬潭妓潭。皆懸瀑數丈。泉石佳勝。轉過大興洞。自入洞中。樹木櫛比。石路險截。至寂滅菴。菴燬只有基。殘瓦朽木。亂堆林莽間。廢棄已有年云。臺前。老杉干宵。地勢頗高。聖居一面。可以俯視。南行百餘步。登一峴。卽名萬景臺。此如楓嶽之天逸臺。一山面目。皆歸眉睫。峯巒之可名者。刺天出雲。各自逞奇。稍遠而東。有聖居山之仁達峯。近北而有天磨山之普賢峯彌勒峯。又東而有淸涼峯圓寂峯。又稍南而有天磨峯落月峯。秀拔孤高。偃蹇當空。而普賢彌勒兩峯。石骨削立。不啻千萬仞。雖禽鳥之飛。猿猱之捷。似不得近。江都喬桐。歷歷眼底。西南大海。橫帶天外。如瀉銀汞。首陽之山。延白之野。如指諸掌。三角冠嶽。點綴東南。朝霞未盡。晴雲半卷。山形海島。頃刻出沒。此則天逸臺。亦可以少遜也。去輿而下。至寂照菴。菴在普賢峯下。其上又有小菴。孤絶懸崖。又稍下。過鳳巖菴不入。歷台安寺故基。仍南上一脊。由天磨峯之傍。緣山而東出五冠山。到靈通寺。寺有古碑。高麗金富軾所撰。吳彥侯所書。字多殘缺。寺燬於兵燹。此是近年草創者云。自雲居至此。可四十里。少憩前樓。出洞而行。泉石頗有佳處。至所謂白花潭。白石平鋪。淸流映帶。轉至花潭徐先生書院。溪山回抱。前岡松林掩映。躑躅成叢。花時可以倒影。巖石斗斷。可據而觀魚。石有窪穴。卽先生張傘處云。入謁廟庭。北壁先生主坐。西朴思菴。東許草堂,閔杏村。又上百餘步。展拜墳塋。新豎石翁仲二軀。立表於翁仲之外。鑿巖而安之。刻曰贈右議政諡文康公,花潭先生徐公之墓。舊聞只刻生員徐某之墓。此則近年所改刻者云。又行十餘里。過善竹橋。橋邊有圃隱殉節碑。刻曰高麗忠臣圃隱鄭先生成仁之碑。又有一代忠臣萬古綱常八字。下馬敬玩而行。歷謁崧陽書院。此實先生故宅。而祠宇是家廟舊基云。我王考曾在萬曆丁未。任經歷於本府。府中章甫。前年奉位版。配享院中。竊記不肖侍王考於石室。一日命作崧陽尋院詩。不肖卽製呈。則王考閱之。垂涕而曰可敎。警欬在耳。如昨日事。而俯仰今昔。忽已二十有五年矣。展拜廟享之後。不勝羹墻之慕。因並記之云。

遊白沙汀記[编辑]

壬子四月。長淵府西助泥浦。有移粟敗船事。余時任安岳郡。以都會官。當看檢。二十五日發行。翌日。歷本府。見府使李晩輝。行二十里。到龍井。大泉涌出野中。形如釜鬲。周可數十百間。其深不測。靑黑如黛。北穿一小山而出。漑千頃之田。又一派南流而灌田。危懍不可近。上有虛亭。此是使客遊憩之所。行四十餘里。至助泥浦。宿村舍。明朝。沿港口而行六七里。斷山斗起臨海。地名蒙金。白沙奇巖。景致佳甚。俗傳此卽靈仙之舊遊處。食罷。北行二十里。至金沙寺。地勢平曠。依一帶小山前後。松林掩映。殿寮周匝百餘架。庭除敞豁。土色如金。喬木老松。儼立內外。牧丹方開。芍藥羅生。又有叢竹柹木。前有浦漵橫帶於通望中。此古人所謂阿郞浦者也。出西北數百步。登沙峯。峯名觀音。金沙玉屑。作一圓峯。前對大洋。浩渺無涯。時大風掀擺。白浪接天。而峯頂之沙。着地輕颺。不騰尺寸。前有平壑。僧言此峯初在於彼。移來於此。今已十七年。隨風聚散。成毀無常。此可與蜃市。爭奇競勝也。其左有香爐毗盧兩峯。今則谷塡峯平。特一沙阜近處。松檜或埋半腰。或與齊俱入。因而枯死。後又露其根株云。步下峯底。至海岸。沙上靑草海棠紅映。處處皆然。無一點塵埃氣。殆非人間景色也。又有勝仙峯在於數里。日晩風亂。未暇往訪。迤從香爐毗盧平沙之間還寺。滯雨留宿禪房。明日還歸。

山中日記[编辑]

癸丑四月十一日。出宿石室。張弁亦隨。

十二日。早食發行。中火抱川桑谷。暮投永平柳谷宿。

十三日。到龜汀遷溪上。卸馬坐石。使張弁擧網得小魚。烹之佐飯。臨發。逢徐景郁。自抱川來。偕行入倒馬峙。洞口絶壁。危峯刺天出雲。雲木四合。不見天日。一溪凡十七渡。溪盡而嶺路危險。去馬杖策而步。緣崖棧臨絶壑。百折千廻。俯視懍悸。到中峯少憩。左右而望。北有白雲峯。轉而迤南雄盤。周匝於前後。莫得其涯。略下嶺又有一小峴。攤飯。到谷雲精舍。日未落而聞杜鵑。是夜月明。洞天岑寂。水聲松韻。雜然不分。令人萬慮俱空。

十四日。鄕人數輩來見。饋以川魚。出步溪上。水石佳絶。此則前所未尋者。正當精舍之前。臥龍潭在其下。上下峯壑。擧入目前。創名之曰鳴玉瀨。

十五日。近處鄕人又有來見者。有金士進者。居神女峽下。年七十。自言其父母避丁卯之亂。來此仍居云。能言峽中故實。曾遊楓岳萬瀑百川洞。雖甚奇絶。泉石之佳。亦可少遜於此云。趙晶吉來餉文無。其長數三尺。夕又釣水而進魚。徐也饋以崖蜜豆餠。

十六日。少徐輩來饋蜜餠。步出緣澗而北百餘步。松林間大石盤陀。水瀉其中。亦甚淸絶。名之曰擘雲溪。其上又有勝處。鄕人名曰隆義淵。

十七日。曉聞山雨滴瀝。朝起宿雲籠山。稍晩而晴。有二村人姓咸者。各持石蕈餘項魚屛風菜以進。又金德益者。饋以石蕈海松子。食罷。與徐趙兩人。歷雪雲溪。遊神女峽。溪水分流。又有一小溪自北而出。三流之交。有一小嶼。有老松五六株。水漲則與齊俱入。其下盤石廣闊。無慮十百間。縱橫高低。陡斷或如臺。深凹或如釜。小或如鉢盂。淸流亂瀉。噴雪凝綠。或可沿或可渡。溪北有阜突然而臨。余曾訪此。名以水雲臺。今者鄕人稱此爲梅月臺。余問其詳。則鄕俗流傳以此云。而不知梅月爲何人。細觀其地。形勝甲於谷中。松石間似有營築之跡。此必梅月公曾所留賞處也。今復改水雲爲淸隱臺。以志其實。欲轉訪傍花溪。到此興盡而返。適逢家僕自京來。聞洛耗。未免敗興。午後。出鳴玉瀨上。周覽籠水亭形勢。斫去渚柳雜卉。蘊藉淸曠。逍遙之際。有人自臥龍潭上而來。至前進以乾葡萄一包。問其名則曰許成男也。又有李成及者自擘雲溪而至。饋以海松子。夕。村漢數輩採獻當歸四五束。金士進又持蜜果魚酒來勸。致款而去。

十八日。早食發行。踰嶺過龜汀遷到小庭巖松下。攤飯。枕石小睡。有過去僧。問何向。僧言時居白雲山。方有禾積淵禱雨之擧。本縣當供帳。役使僧徒。故渠往祭所云。旱災太甚。叢林亦不寧矣。夕投抱川花峴宿。

十九日。平明發行。朝飯同縣地。秣馬兔院林亭。夕入城。

七仙洞記[编辑]

余占谷雲之歸雲洞。其西十餘里。卽白雲山東支也。聞有水石之勝。欲一往見。因循未果。且余杖屨所及。水石奇壯。意以爲彼未必勝於此。則亦何必舍近而求遠乎哉。丁巳九月廿五日。李士涵,李子三兩上舍遠來相訪。論說山水。語及於此。遂與之並轡。且携子壻輩。行至孟男村。村居幽闃。洞府寬閑。有窈窕尋壑之趣。西轉數百武。入洞口。白石盤陁。雙溪合流。一自北而出。一自西而出。遂由西而行。至數里而止。淸流渟瀉。凡有七曲。奇壯遜白雲潭。而蘊藉則過之。列坐溪石。摘山果沃渴。山高谷深。松杉陰陰。夕陽在嶺。令人樂而忘歸。而亦不得久留焉。噫。余之入山水窟久矣。所占各有題品。而獨恨此之未始有名而不得早來遊也。物外淸幽境界若此者何限。以余之貪饞於山水。猶限於耳目之近而幾失乎此。又安知絶勝於此者。藏祕於重巒複嶺之中而有不及窺者歟。今此來遊者七人。故創名之曰七仙洞。未知其能使人呼我爲仙而地因人顯否也。亦可一笑。聊作一絶。且記其遊。以作山中一故事云。

重遊七仙洞記[编辑]

戊午閏三月十二日。携國,直兩兒。姪子協,翕。重遊七仙洞。曲曲皆作品題。一雙溪峽。二白石瀨。三濯纓溪。四會勝臺。五玉簾泉。六空心潭。七尋眞源。七曲之中。第四第五曲。尤奇不可名狀。巖花正開。照映發揮。臨溪炊飯。採山蔬佐之。緣溪而行。轉入轉深。洞壑窅然。又聞其上有所謂三直峽。俗名瀑爲直。欲窮源而不得。還出洞門而歸。

曲淵記[编辑]

寒溪雪嶽之間。有所謂曲淵者。其地方無慮數十里。正據嶺東西。四面險阻。人跡不通。入其中。地勢平曠。可耕可居。穹林蔽日。土地膏沃。山峽所產。無有不備。水石之勝。冠絶東方。或有採蔘人往來。有一故基。傳以爲富民舊居。或以爲東峯所遊。野史云。東峯多住寒溪雪嶽之間。則無乃此是其地歟。世人頗知絶險可以避世。而不能往焉。有一流民居杆城者爲移家計。積年環山。窺覘其通道處。自麟蹄寒溪寺而入。則攀崖緣壁。腹背盪磨。下臨不測。自襄陽神興寺而入。則可四十里而亦甚險截。然斬木架壑。可以通行。粟物魚鹽。亦可取資於海上。其人將欲入往。難於獨行。未之果焉。若非抱犢。牛馬不可入。且大木枯槎。錯亂山谷。數年之間。難可翦除。故焚山播粟。無所事乎牛耕。而所收可得倍蓰之利。亦有可作水田處。草木逢秋。霜雪視他稍晩。水淸而魚多。餘項魚滿川。不勞而可取也。谷雲神秀寺。有寒溪僧。余聞於其僧。又有一士友往來麟襄之間。詳探其形勢。其言皆如右。有流民數戶入棲云。

楓嶽日記[编辑]

庚申九月十八日。赴淮陽任所。

廿二日。晴。早食。與國兒,兪郞發行。秣馬和川館。踰夫老只峴。夕宿夫乙未村。

廿三日。雨。稍晩而霽。踰尾虎嶺。嶺上。望見楓嶽。秣馬長安田村。村在鐵伊峴下。踰峴。夕入長安寺。寒雨新晴。夕照含峯。峯色如雪。穿檜林過洞門。至寺前。築石於溪岸左右。跨大木成橋。此則曾所未有。始創於今春云。余遂名之曰問仙橋。書諸橋邊巖石以識。周覽佛堂。宿溪水寮。長慶觀音地藏諸峯。隱映東北。

廿四日。晴。食罷。乘輿而行。至水月菴。菴在長安寺北百川洞口。菴舍新創。有僧淸諦。人言某人之子。姓字不足詳也。歷場巖至鳴淵。棧路頗危。去輿而步。至白華菴。地勢稍平。菴宇新修可愛。其後有僧休靜,明照,彥機,義諶四碑。又有浮屠六。有僧豐悅頗淳靜。案上多列渠家經。少坐前楹而望。東有頓道菴。西有靑蓮菴神琳菴天眞菴洗淨菴圓覺菴。皆在相望中。至表訓寺少歇。頓道峯在東。天逸臺在西。萬瀑洞在東。遂轉入萬瀑洞口。見蓬萊八字。稍上數十步。有手巾崖。崖下。大書天下第一名山六字。使石工刻之。還上正陽寺。直登天逸臺。移坐歇惺樓。天氣澄肅。正當木落之後。萬峯呈露。周覽僧舍。宿明鏡堂。有老僧覺欽。頗解經文。爲渠輩所推重。

廿五日。晴。朝南踰小峴。廻轉而行。尋圓覺菴。無可觀。亦無僧。食後復至萬瀑洞口徜徉。歷靑龍潭黑龍潭。至普德窟前涉溪水。此謂白龍潭。或謂眞珠潭。名不定。上普德窟。菴舍新改。丹雘鮮明。縹緲架崖。銅柱孤撑。危不可近。少坐菴中。西對香爐峯。菴邊有小塔。又有舊塔頹落。石面刻文。字晝極妙。計是千百年物。而宛然如新。可以搨印也。還下。過碧霞潭龜潭船潭。少坐火龍潭。入獅子菴。菴在路邊獅子峯下。而幾盡頹圮。無僧。到摩訶衍少歇。轉上而北數里。至萬灰菴。菴在衆香城下。淸幽孤絶。菴右有小崖。登此望見達磨峯揷空。有僧信寬。今春來自小白山云。還到摩訶衍。與欽師伴宿。

廿六日。晴。僧人弘訥,尙堅。由神琳菴來見。自言曾住谷雲。與僧克軒相伴。見我於神秀菴云。食罷。與兒輩向內水岾。緣溪曲折而行。至彌勒臺。極幽深可遊。巖石削立處。刻大佛像。前作石臺。松檜蔽天。東望峯頂。雲霧昏蒙。風勢寒凜。將有雪意。不可以踰岾。遂回過摩訶衍。間間少歇於萬瀑洞中。上正陽寺。坐歇惺樓。須臾飛霰滿空。自南而北。十王峯以上衆香諸峯。雲霧出沒。夕陽明滅。一條晴虹。立於樓外。頃刻萬變。夕又天地澄廓。

廿七日。晴。食後歷普現菴舊基。登普現峙。西轉而上開心臺。或輿或步。地勢孤聳。大小香爐。皆在眼下。熊虎峯嶐然於正北。毗盧露髻於衆香之上。望高穴望日出月出永郞諸峯。歷歷平看。天德圓通摩訶諸菴。星羅棋布。或闖出樹間。或微露崖角。船菴掛於衆香中峯。禽獸菴隱隱於望高臺下。環內山無一點雲。天朗氣淸。洞觀無翳。開心菴舊基。在於臺下。樹木蒙密。臺上聚敗瓦。安小石佛一軀。還下普現峙。有妙德菴舊基。少轉而至天德菴。其地正在正陽北五里許。極幽闃。望高穴望日出月出。正對於前。香爐獅子。近如几案。衆香一支在左。隱映松檜間。寺僧三印適出。只有僧宗慧。又下內圓通菴。南見十王峯。西有石峯。突立最近。望高穴望。重疊於前。又有尖峯層嶂。玉立於東北。所謂須彌峯四聖峯也。金剛臺亦入眼底。松檜陰森。左右溪水淸激。合流於菴下。下萬瀑洞口。船菴在其上四聖峯下云。而日暮路險。不得尋。少憩緣溪而下。至內香爐菴。板屋三間。無僧。轉下至洞口。金剛臺在右。香爐峯在左。玉立筍束。水石亦可玩。此卽圓通洞口也。出萬瀑合流處。逍遙而歸。上正陽宿。

廿八日。晴。日晩。步出天逸臺。良久而還。

廿九日。陰。國兒,兪郞往觀外山楡岾寺。獨坐僧堂。與覺欽披覽楞嚴經。且讀楚辭遠游篇以消日。步出法堂後。刳木引泉。有浮屠石面刻懶翁字。遂登小阜。毗盧永郞之間。雲氣蒙蔚。或卷或舒。

三十日。曉陰。平明起視。諸峯間微雪點綴。山光雪色。有不可分。須臾赤霞映山。眞所謂霞起建標者也。已而雲卷。旭日初暾。峯壑陰陰。毗盧之頂。雪色崢嶸。夕。兒輩還自外山。言其勝致。

十月初一日。晴。晩出天逸臺。

初二日。朝起。陰雲四塞。稍晩開霽。此山群峯。列立無倚。而衆香城層巖衆峯。簇立重複。自一面望之。如張素屛。高低大小。眩晃未分。及其雲霧呑吐。呈露者益峭拔。隱映者益深杳。高低大小。各自逞奇。午後。訪天眞菴。菴在正陽南數里許。望高以南。十王以北諸峯。皆入眼底。有老僧能屹。西轉數十步。至瑞定菴。板屋數間。有八十六歲僧義懷。地勢與天眞同。還過天眞下神琳菴。有法堂頗古。安小佛三軀。製造出自中原麟宮。施諸僧人云。前有小塔。塔面刻文。字畫宛然。有曰皇統四年甲子二月。比丘懷正謹記云云。峯巒無可見。有老僧雄壯及弘訥。轉下一里許。至靑蓮菴。面勢極佳。幽深遜天德。爽快可伯仲正陽。但地似隘側。自永郞岾。至十王峯。群巒一帶。歷歷森羅眼前。無一遁形。萬瀑洞隱映於東北。鳴淵俯視於東南。安養菴掛於鳴淵外崖石間如畫。階下有老檜二株。銀杏一株。干霄可觀。有八十僧英稔。復由來路。還正陽宿。

初三日。晴。爲見亞使。作外山行。平明。過萬瀑洞。至碧霞龜潭之間。日上山頂。照映衆香。不趐若爛銀濃玉。顧瞻路左。香爐一支。逶迤北走。石勢撑空。露出林外。向來探討前進。未遑領略者。皆得入眼。若在春秋。樹葉陰翳。亦不可快覩也。遙見靑煙繚繞林外。蓋傔人先到摩訶。點火具粥。暫到菴中。少坐療飢。過彌勒臺。少轉而至妙吉祥。只有菴基。敗瓦堆積亂樹間。其前水石平鋪可遊。又過五里許。右邊有路。此卽向毗盧九龍之路云。路邊巖石。刻李許臺三字。僧言昔者高城淮陽兩守李許爲姓者相會於此而名之云。有水自北而來。出自毗盧之下云。編木成橋。渡此穿密林中。側柏赤木松檜海松。櫛比深谷。崖石險截。微雪覆地。凝氷處處塞路。僅得攀緣而上。至內水岾。望見毗盧。萬丈揷天。永郞以下諸峯。環列其下。與在正陽所見頓異。此韓公所謂峙質能化貿。東坡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峯者也。自摩訶至此數十里。楡岾僧持輿來待。遂下十餘里。轉至隱仙臺。北望十二瀑布。壯甚。九井諸峯。亦多雄拔。層嶂矗巒。問諸僧輩。皆無定名。東望大海。亦在眼底。天晴而昏霧蔽海。不得見。少倚石角。風力稍勁。還下大寂菴。無可觀。有僧懶白。轉下楡岾寺。佛宇僧寮。周匝繁麗。幾五百間。像設宏侈。病憊未暇盡觀。寺前虹橋上有樓。此所謂山映樓。三面松檜簇翠。樓底溪水淸泠。此最可觀。尤宜夏月之遊也。寺後數百步。有浮屠七碑三。自嶺上至此數十里。夜宿塵寂寮。病作。

初四日。晴。達夜吟病。晩起無聊。呼寺僧問古跡。寺僧持一冊而來。閱之。卽記本寺舊事。其語荒誕。有曰大德元年丁丑。默軒法眞居士記。至大元年十月。夢菴老人跋又有七言詩一百二十四聯。又曰皇明成化己丑。自姿日書。又有泰定二十八年。正字朴景初。天順辛巳。道人德裕塔銘。其文皆不足記。且曾經前人說破。南秋江遊山錄最詳。此不復論。午後。亞使來到。相見於山映樓。向夕發。還宿大寂菴。

初五日。晴。平明還。登內水岾。朝日未高。西望白霧滿壑。毗盧以下衆峯。偃蹇當空。其下茫然如大洋海。晦翁所謂山如移動。天下之奇觀者。眞善喩也。少休摩訶衍。又憩表訓。到拜岾回望。亦可見一山面目。僧人覺欽來別於此。行二十餘里。宿長安田村舍。明日還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