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異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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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豔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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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梅妃傳[编辑]

  梅妃,姓江氏,莆田人。父仲遜,世為醫。妃年九歲,能誦《二南》。語父曰:「我雖女子,期以此為志。」父奇之,名曰彩。開元中,高力士使閩越,妃笄矣。見其少麗,選歸,侍明皇,大見寵幸。長安大內、大明、興慶三宮,東都大內、上陽兩宮,幾四萬人,自得妃,視如塵土。宮中亦自以為不及。妃善屬文,自比謝女。淡妝雅服,而姿態明秀,筆不可描畫。性喜梅,所居欄檻,悉植數株,上榜曰「梅亭」。梅開,賦賞至夜分,尚顧戀花下不能去。上以其所好,戲名曰「梅妃」。妃有《蕭》、《蘭》(《蕭蘭》)、《梨園》、《梅花》、《鳳笛》、《玻杯》、《剪刀》、《絢窗》八(七)賦。

  是時承平歲久,海內無事。上於兄弟間極友愛,日從燕間,必妃侍側。上命破橙往賜諸王。至漢邸,潛以足躡妃履,登時退閣。上命連趨,報言「適履珠脫綴,綴竟當來」。久之,上親往命妃。妃曳衣迓上,言「胸腹疾作,不果前也」,卒不至。其恃寵如此。後上與妃鬥茶,顧諸王戲曰:「此『梅精,也,吹白玉笛,作驚鴻舞,一座光輝。鬥茶今又勝我矣。」妃應聲曰:「草木之戲,誤勝陛下。設使調和四海,烹任鼎鼐,萬乘自有憲法,賤妾何能較勝負也。」上大悅。

  會太真楊氏人侍,寵愛日奪,上無疏意。而二人相疾,避路而行。上嘗方之英、皇,議者謂廣狹不類,竊笑之。太真忌而智,妃性柔緩,亡以勝,後竟為楊氏遷於上陽東宮。後,上憶妃,夜遣小黃門滅燭,密以戲馬召妃至翠華西閣,敘舊愛,悲不自勝。既而上失寤,侍御驚報曰:「妃子已屆閣前,當奈何?」上披衣,抱妃藏夾幕間。太真既至,問:「『梅精』安在?」上曰:「在東宮。」太真曰:「乞宣至,今日同浴溫泉。」上曰:「此女已放屏,無並往也。」太真語益堅,上顧左右不答。太真大怒,曰:「肴核狼藉,御榻下有婦人遺舄,夜來何人侍陛下寢,歡醉至於日出不視朝?陛下可出見群臣,妾止此閣以俟駕回。」上愧甚,曳衾向屏復寢,曰:「今日有疾,不可臨朝。」太真怒甚,逕歸私第。上頃覓妃所在,已為小黃門送令步歸東宮。上怒斬之。遺舄並翠鈿命封賜妃。妃謂使者曰:「上棄我之深乎?」使者曰:「上非棄妃,誠恐太真無情耳!」妃笑曰:「恐憐我則動肥婢情,豈非棄也?」妃以千金壽高力士,求詞人擬司馬相如為《長門賦》,欲邀上意。力士方奉太真,且畏其勢,報曰:「無人解賦。」妃乃自作《樓東賦》,略曰:

    玉鑒塵生,鳳奩香珍。懶蟬鬢之巧梳,閒縷衣之輕練。苦寂寞於蕙宮,但凝思乎蘭殿。信標落之梅花,隔長門而不見。況乃花心颶恨,柳眼弄愁。暖風習習,春鳥啾啾。樓上黃昏兮,聽風吹而回首;碧雲日暮兮,對素月而凝眸。溫泉不到,憶拾翠之舊游;長門深閉,嗟青鸞之信修。憶太液清波,水光蕩浮,笙歌賞宴,陪從宸旒。奏舞鸞之妙曲,乘畫之仙舟。君情繾綣,深敘綢繆。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亡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氣沖沖。奪我之愛幸,斥我乎幽宮。思舊歡之莫得,想夢著乎朦隴。度花朝與月夕,羞懶對乎春風。欲相如之奏賦,奈世才之不工。屬愁吟之未盡,已響動乎疏鐘。空長歎而掩袂,躊躇步於樓東。

  太真聞之,訴明皇曰:「江妃庸賤,以諛詞宣言怨望,願賜死。」上默然。

  會嶺表使歸,妃問左右:「何處驛使來,非梅使耶?」對曰:「庶邦貢楊妃果實(荔)使來。」妃悲咽泣下。上在花萼樓,會夷使至,命封珍珠一斛密賜妃。妃不受,以詩付使者曰:「為我進御前也。」曰:

    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綃。

    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寞。

  上覽詩,悵然不樂。令樂府以新聲度之,號《一斛珠》,曲名是此始。後祿山犯閉,上西幸,太真死。及東歸,尋妃所在,不可得。上悲,謂兵火之後,流落他處。詔:「有得之,官二秩,錢百萬。」訪搜不知所在。上又命方士飛神御氣,潛經天地,亦不可得。有宦者進其畫真,上言:「甚似,但不活耳。」詩題於上,曰:

    憶昔嬌妃在紫宸,鉛華不御得天真。

    霜綃雖似當時態,爭奈嬌波不顧人。

  讀之泣下,命模像刊石。後上暑月晝寢,彷彿見妃隔竹間泣,含涕障袂,如花蒙霧露狀。妃曰:「昔陛下蒙塵,妾死亂兵之手。哀妾者埋骨池東梅株旁。」上駭然流汗而寤。登時令往太液池發視之,無獲。上益不樂。忽悟溫泉湯池側有梅十餘株,豈在是乎!上自命駕,令發現。才數株,得屍,裹以錦,盛以酒槽,附土三尺許。上大慟,左右莫能仰視。視其所傷,脅下有刀痕。上自製文誄之,以妃禮易葬焉。

  贊曰:

    明皇自為潞州別駕,以豪偉聞。馳騁犬馬鄠杜之間,與俠少遊。用此起支庶,踐尊位,五十餘年,享天下之奉,窮奢極侈,子孫百數,其閱萬方美色眾矣。晚得楊氏,變易三綱,濁亂四海,身廢國辱,思之不少悔,是固有以中其心,滿其欲矣。江妃者,後先其間,以色為所深嫉,則其當人主者,又可知矣。議者謂:或覆宗,或非命,均其媚忌自取。殊不知明皇耄而忮忍,至一日殺三子,如輕斷螻蟻之命。奔竄而歸,受制昏逆,四顧嬪嬙,斬亡俱盡,窮獨苟活,天下哀之。《傳》曰「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蓋天所以酬之也。報復之理,毫髮不差,是豈特兩女子之罪哉!

東舞女[编辑]

  寶曆二年,東貢舞女二人,一日「飛燕」,二曰「輕鳳」。修眉伙首,蘭氣融冶,冬不纊衣,夏無汗體。所食多荔枝、榧實、金屑,龍腦之類。戴輕金雅冠,羅衣,無縫而成,其文織巧,人未之識。輕金冠以金絲結之,為鸞鳳之狀,仍飾以五彩細珠,玲瓏相續可高一尺,稱之為三二分。上更琢玉芙蓉以為二女歌舞臺。每夜歌舞一發,如鸞鳳之音,百鳥莫不翔集其上,及於庭際,舞態豔逸,非人間所有。每歌罷,上令內人藏之金屋寶帳,蓋恐風日故也。由是宮中語曰:「寶帳香重重,一雙紅芙蓉。」

文宗[编辑]

  大和九年,誅王涯、鄭注後,仇士良專權恣意,上頗惡之。或登臨遊幸,雖百戲駢羅,未嘗以為樂。往往膛目獨語,左右莫敢進問。因題曰:

    替路生春草,上林花滿枝。

    憑高何限意,無復侍臣知。

  偶於內殿前看牡丹,翹足凴欄,忽吟舒元輿《牡丹賦》云:「俯者如愁,仰者如語。合者如咽。」吟罷,方省元輿詞,不覺歎息。良久,位下沾臆。

  時有宮人沈阿翹,為上舞《河滿子》,調聲風態,卒皆宛暢。曲罷,上賜金臂環,即問其從來。阿翹曰:「妾本吳元濟之伎女。濟敗,因以聲得為宮人。」俄又進白玉方響,云:「吳元濟所與也。」光明皎潔,可照十數步。言犀,捶即響犀也。凡物有聲,乃響應其中焉。架則雲檀香也,而文采若雲霞之狀,芬馥著人,則彌月不散。制度精妙,固非中國所有。上因令阿翹奏《涼州曲》,音韻清越,聽者無不淒然,咸謂之天上樂。乃選內人與翹為弟子焉。

武宗賢妃王氏傳[编辑]

  王氏,邯鄲人。失其世,年十三,善歌舞,得入宮中。穆宗以賜穎王。性機悟。開成末,王嗣帝位,妃陰為助畫,故進號「才人」,遂有寵。狀纖頎,頗類帝。每畋苑中,才人必從袍而騎,容服光寵,略同至尊,相與馳出入,觀者莫知孰為帝也。帝欲立為后,宰相李德裕曰:「才人元子,且家不素顯,恐貽天下議。」乃止。

  帝稍惑方士說,欲餌藥長年,後浸不豫,才人每謂親近曰:「陛下日燎丹,意取不死。膚澤稍槁,吾心憂之。」俄而疾侵。才人侍左右,帝熟視曰:「吾氣奄奄,情慮耗盡,顧與汝辭。」答曰:「陛下大福未艾,安語不祥?」帝曰:「脫如我言,奈何?」對曰:「陛下萬歲後,妾得以殉。」帝不復言。及大漸,才人悉取所常貯,散遺宮中。審帝已崩,即自經幄下。當時嬪媛,雖常妒才人專上者,返皆義才人,為之感慟。宣宗即位,嘉其節,贈「賢妃」,葬端陵之柏城。

南唐後主昭惠后周氏[编辑]

  後主昭惠后周氏,小字蛾皇,大司徒宗之女,甫十九歲,歸於王宮。通書史,善音律,尤工琵琶。元宗賞其藝,取所御琵琶,時謂之燒槽者賜焉,燒槽之說,即蔡邕焦桐之義,或謂燄材而斷之,或謂因爇而存之。

  元宗南幸豫章,詔旨存問,以令婦稱。後主即位,冊為國后。后雖在妙齡,婦順母儀,宛如老成。唐之盛時,《霓裳羽衣》,最為大曲。罹亂,瞽師曠職,其音遂絕。後主獨得其譜,樂工曹生亦善琵琶,按譜粗得其聲,而未盡善也。后輒變易訛謬,頗去窪淫,繁手新音,清越可聽。後主嘗演《念家山》舊曲,後復作《邀醉舞》、《恨來遲》新破,皆行於時。中書舍人徐鉉聞《霓裳羽衣》曰:「法曲終慢,而此聲太急,何耶?」曹生曰:「其本實慢,而宮中有人易之,然非吉徵也。」歲餘,周後子母繼死,後主國步浸微。音之所起,實由人心,而蟬緩噍殺,治亂應之,豈虛言乎?

  后生三子,皆秀嶷。其季仲宣,標字清峻,后尤鍾愛,自鞠視之。后既病,仲宣甫四歲,保育於別院。忽遘暴疾,數日卒。后聞之,哀號顛仆,遂致大漸。後主朝夕視食,藥非親嘗不進,衣不解帶者累夕。后雖病亟,爽邁如常,謂後主曰:「婢子多幸,托質君門,冒寵乘華,凡十載矣。女子之榮,莫過於此。所不足者,子殤身歿,無以報德。」遂以元宗所賜琵琶及常臂玉環,親遺後主。又自為書,請薄葬。越三日,沐浴正衣妝,自內含玉,殂於瑤光殿之西室。時乾德二年十二月甲戌也,享年二十有九。明年正月王午,遷靈柩於園寢。後主哀苦,骨立,杖立而後起。(譏之也。何譏爾?以太后在故也。)

  自為誄曰:

    天長地久,嗟嗟蒸民。
    嗜慾既勝,悲歎糾紛。
    緣情攸宅,觸事來津。
    貲盈世逸,樂鮮愁殷。
    沉烏逞兔,茂夏凋春。
    年彌念曠,得故亡新。
    闕景頹岸,世閱川奔。
    外物交感,猶傷昔人。
    詭夢高唐,誕誇洛浦。
    构曲平虛,亦憫終古。
    況我心摧,興哀有地,
    蒼蒼何辜,殲予伉儷,
    窈窕難追,不祿於世。
    玉潤珠融,殞然破碎。
    柔儀俊德,孤映雙纖。
    纖穠挺秀,婉孌開揚。
    豔不至冶,慧或亡傷。
    盤迪奚誡,慎肅惟常。
    佩環愛節,造次有章。
    含顰發笑,擢秀勝芳。
    鬢雲留鑒,眼彩飛光。
    情瀾春媚,愛語風香。
    瑰姿稟異,金冶昭樣。
    娩容亡犯,均教多方。
    茫茫獨逝,舍我何鄉。
    昔我新婚,燕爾情好。
    媒亡勞辭,筮亡違報。
    歸妹邀終,咸交協兆。
    俯仰同心,綢繆是道。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今也如何,不終往告。
    嗚呼哀哉!
    志心既達,孝愛克全。
    慇懃柔握,力折危言。
    遺情盼盼,哀淚漣漣。
    何為忍心,覽此哀編。
    絕豔易調,連城易脆。
    實曰能容,壯心是醉。
    信美堪餐,朝饑是慰。
    如何一旦,同心曠世。
    嗚呼哀哉!
    豐才富藝,女也克肖。
    彩戲傳能,弈棋逞妙。
    媚動澄眸,歌縈柔調,
    茲鼗爰質,奇器傳華。
    翠虯一舉,紅袖飛花。
    情馳天降,思棲雲涯。
    發揚掩抑,纖緊洪奢。
    窮幽極致,莫得微暇。
    審音者仰止,達樂者興嗟。
    曲演來遲,破傳邀舞。
    利撥迅手,吟商逞羽。
    製革常調,法移往度。
    剪遏繁態,藹成新矩。
    霓裳舊曲,韜音淪世。
    失味齊音,猶傷孔氏。
    故國遺聲,忍乎湮墜。
    我稽其美,爾揚其秘。
    程度餘律,重新雅制。
    非子而誰,誠吾有類。
    今也則亡,永從遐逝。
    嗚呼哀哉!
    該茲碩美,鬱此房風。
    事傳遐祀,人難與同。
    式瞻虛館,空尋所蹤。
    追悼良時,心存目憶,
    景旭雕薨,風和繡額。
    燕燕交音,洋洋接色。
    蝶亂落花,雨晴寒食。
    接輦窮歡,是宴是息。
    含桃薦實,畏日流空。
    林調晚籜,蓮舞疏紅。
    煙輕麗服,雪瑩修容。
    纖眉范月,高髻凌風。
    輯柔爾顏,何樂靡從。
    蟬響吟愁,槐凋落怨。
    四氣窮哀,革此秋晏。
    我心亡憂,物莫能亂。
    弦爾清商,豔爾醉盼,
    情如何其,式歌且宴。
    寒生蕙帷,雪舞蘭堂。
    珠籠暮卷,金爐夕香。
    麗爾渥丹,婉爾清揚。
    厭厭夜飲,予何爾忘。
    年去年來,殊歡逸賞。
    不足光陰、先懷帳快。
    如何倏然,已為疇曩。
    嗚呼哀哉!
    孰謂逝者,荏苒彌疏。
    我思妹於,永念猶切。
    愛而不見,我心毀如。
    寒暑斯疚,吾寧御諸。
    嗚呼哀哉!
    萬物無心,同煙若故。
    惟日惟月,以陰以雨。
    事則依然,人乎何所。
    悄悄房櫳,孰堪其處。
    嗚呼哀哉!
    佳名鎮在,望月傷娥。
    雙眸永隔,見鏡無波。
    皇皇望絕,心如之何。
    草樹蒼蒼,哀摧無際。
    歷歷前歡,多多遺致。
    絲竹聲悄,綺羅香查。
    想渙乎忉怛,恍越乎惟悴。
    嗚呼哀哉!
    歲雲暮兮,無相見期。
    情瞀亂兮,誰將因依。
    維昔之時兮,亦如此;
    維今之心兮,不如斯。
    嗚呼哀哉!
    神之不仁兮,斂怨為德。
    既取我子兮,又毀我室。
    鏡重輪兮何年,蘭襲香兮何日?
    嗚呼哀哉!
    天漫漫兮愁雲噎,空暖暖兮愁煙起。
    蛾眉寂寞兮閒佳城,哀寢悲氛兮竟徒爾。
    嗚呼哀哉!
    日月有時兮龜蓍既許,蕭前淒咽兮旗常是舉。
    龍一駕兮亡來轅,金屋千秋兮永無主。
    嗚呼哀哉!
    木交枸兮風索索,鳥相鳴兮飛翼翼。
    弔孤影兮孰我哀,私自憐兮痛亡極。
    嗚呼哀哉!
    應寤皆感兮何響不哀,窮求弗獲兮此心隳摧。
    號亡聲兮何續,神求逝兮長乖。
    鳴呼哀哉!
    杳杳香魂,茫茫天步,
    抆血撫櫬,邀子何所。
    苟雲路之可窮,冀傳情於方士。
    嗚呼哀哉!

  每於花朝月夕,無不傷懷。如:

    又見桐花發舊枝,一樓煙雨暮淒淒。

    凴欄惆悵人誰會,不覺潸然淚眼低。

    層城亡復見嬌姿,佳節纏哀不自持。

    空有當年舊煙月,芙蓉池上哭蛾眉。

  皆因後作。

  又嘗與后移植梅花於瑤光殿之西,及花時而后己殂,因成詩見意曰:

    慇懃移植地,曲檻小欄邊。

    共約重芳日,還憂不盛妍。

    阻風開步障,乘月溉寒泉。

    誰料花前後,蛾眉卻不全。

  此不特敘其幽思,且以興內助之艱難,而不得與之同樂。

  又云:

    失卻煙花主,東君不自知。

    清香更何用,猶發去年枝。

  此足以見光景於人無情,而人於景物,不可認而有之也。悲夫!

  至於書靈箋手巾云:

    浮生苦憔悴,壯歲失婢娟。

    汗手遺香漬,痕眉染黛煙。

  書琵琶背云:

    自肩如削,難勝數縷。

    天香留鳳尾,餘暖在檀槽。

  觸物寓意類如此。

  初,烈祖為刺史時,后父宗給使左右。及贊禪代,尤為親信。元宗以宗為社稷元老,故聘其女為吳王妃,克相其夫,顯於諸子,而身居國母,可謂賢也。陵曰「懿陵」,諡「昭惠」。方是時,南唐雖去帝號,而其餘制度,尚未減損,如元宗之葬,猶稱皇帝,故昭惠雖謂之國后,而群臣國人皆稱曰「皇后」焉。

後主繼室周后[编辑]

  後主繼室周后,昭惠之母弟也。警敏有才思,神采端靜。昭惠感疾,后常出入臥內,而昭惠未之知也。一日,因立帳前,昭惠驚曰:「妹在此耶?」后幼未識嫌疑,即以實告,曰:「既數日矣。」昭惠惡之,返臥不復顧。昭惠殂,后未勝禮服;待年宮中。

  明年,鍾太后殂,後主服喪,故中宮位號,久而未正。至開寶元年,始議立后為國后。南唐享國日淺,而三世皆娶於藩邸,故國主婚禮,議者不一。詔中書舍人徐鉉、知制浩潘佑與禮官參議。鉉曰:「婚禮古不用樂。」佑以為今古不相沿襲,固請用樂。鉉曰:「案古房樂無鐘鼓。」佑曲引詩「窈窕淑女,鐘鼓樂之」,則房樂宜有鐘鼓矣。后初見君,《後魏書》有「后先拜後起,帝後拜先起」之文,因此以為夫婦之禮、人倫之本、承祖宗、主祭祀、請答拜。佑以為王者婚禮,不可與庶人同,請不答拜。又車服之制,互有矛盾,議久不決。後主令文安郡公徐游評其是非。時佑方寵用,游希旨奏佑為是。既而,游病疽。鉉戲謂人曰:「周、孔亦有崇乎?」將納彩,後主先令校鵝代白雁,被以文繡,使御書侈靡不經,類如此。及親迎,民庶觀者,或登屋極,至有墜瓦而斃者。后自昭惠祖,常在禁中,後主樂府詞有:「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之類,多傳於外,至納后乃成禮而已。翌日,大宴群臣。韓熙載以下,皆為詩以諷焉,而後主不之譴。

  歸於京師,去號位,從夫之爵。太平興國三年,隴西公薨,周氏亦薨。

後主保儀黃氏[编辑]

  後主保儀黃氏,世為江夏人。父守忠,遇亂流徙湘湖,事馬氏為裨將。馬希萼之難,守忠死之。邊鎬下湖南,得黃氏。甫數歲,奇其貌,內後宮。後主即位,選為保儀。容態幸鹿,冠絕當世。顧盼顰笑,無不妍姣。其書學技能,皆出於天性。後主雖屬意,會小周專房,由是進御稀,而呂秩不加,第以掌墨寶而已。黃氏服勤,降體以事小周,故同時美女,率多遇害,而黃氏獨不遭譴,以其事之盡也。

  初元宗、後主皆妙於筆札,博收古書,有獻者,厚賞之,宮中圖籍萬卷,尤多鐘、王墨跡,皆係保儀所掌。都城將陷,後主謂黃氏曰:「此皆吾所保,惜哉!城若不守,即焚之,無使散逸。」及城陷,圖籍皆煬,靡有遺者。黃氏隨後主俘至京師卒。

女冠耿先生[编辑]

  耿先生,江表將校耿謙之女也,少而明慧,有姿色,頗好書,稍為詩句,往往有嘉者。而明於道術,能拘制鬼魅。通於黃白之術,變怪之事,奇偉恍惚,莫知其何從得也。保大中,江淮富盛。上好文雅,悅異常之事,召之人宮,蓋觀其術。不以貫魚之列待,特處之別院,號曰「先生」。先生常被碧霞彼,見上精采卓逸,言詞朗暢。手如鳥爪,不便於用,飲食皆仰於人。復不喜行宮中,常使人抱持之,每為詩句題於牆壁,自稱「比大先生」,亦莫知其旨也。先生之術,不常的然發揚,於遇事則應昭然而彰,上益以此重之也。

  始入官,問以黃白之事,試之皆驗,益復為之,而簡易不煩。上嘗因暇,顧謂先生曰:「此皆因火以成之。苟不須火,其能成乎?」先生曰:「試為之,殆亦可。」上乃取水銀,以紙重復裹之,封題甚密,先生內於懷中。良久,忽若裂帛聲,先生笑曰:「陛下常不信下妾之術,今日而觀,可復不信耶?」將以呈上。上週視,題處如舊,發之,已為銀矣,又嘗大雪,上戲謂曰:「先生能以雪為銀乎?」先生曰:「亦可。」乃取雪,削之為銀錠狀,先生自投於熾炭中,灰埃堂起,徐以炭周覆。過食頃,曰:「可矣。」乃持以出,赫然洞赤,置之於地,及冷爛然為銀錠,而刀跡具在,反視其下,若垂酥滴乳之狀,蓋初為火之所融釋也。於是,先生所作雪銀甚多。上誕日,每作器用,獻以為壽。

  又多巧思,所作必過於人。南海嘗貢奇物,有薔薇水。龍腦漿。薔薇水,香郁烈;龍腦漿,補男子。上實寶之。每以龍腦調酒服之,香氣連日,不絕於口。亦以賜近臣。先生曰:「此未為佳也。」上曰:「先生豈能為之?」曰:「試為,應亦可。」乃取龍腦,以細絹袋懸於琉璃瓶中。上親封題之,置酒於其側,而觀之。食頃,先生曰:「龍腦已漿矣。」上自起附耳聽之,果聞滴瀝聲。且復飲。少選,又視之,見琉璃瓶中,湛然如勺水矣。明日發之,已半瓶,香氣酷烈,逾於舊者遠矣。

  先生後有孕。一日謂上曰:「妾此夕當產神孫聖子,誠在此耳。請備生產所用之物。」上悉為設之,復令宮人宿於室中。夜半,烈風震雷,人皆悸怖。是夜,不復產。明旦,先生腹已消如常人。上驚問之,先生曰:「昨夜雷電中生子,已為神物持去,不可得矣。」

  先生嗜酒,至於男女大欲,亦復同於常。後竟以疾終。古者,神仙多晦跡混俗,先生豈其人乎?余頃在江南,嘗聞其事。而宮掖秘奧,說者多異同。及江南平,在京師嘗與徐率更游,即義祖之孫也。宮中之事,悉能知之。因就質之,備為余言。

後主[编辑]

  李煜歸朝後,鬱鬱不樂,見於詞語。在賜第七夕,命故伎作樂聞於外,太宗怒,又傳「小樓昨夜又東風」,並坐之,遂被禍。龍袞《江南錄》云:「李國主小周后,隨後主歸朝,封鄭國夫人。例隨命婦入宮,每一入輒數日,出必大位,罵後主聲聞於外,後主多宛轉避之。又韓玉汝家,有李國主歸朝後與金陵舊宮人書云:此中日夕以眼淚洗面。

  又,李煜在國徵行娼家,遇一僧張席、惺遂為不速之客。僧酒令謳吟吹彈,莫不高了。見煜明俊蘊藉,契合相愛重。煜乘醉大書石壁曰:淺斟低唱,偎紅倚翠,大師鴛鴦,寺主傳持,風流教法。

  久之,僧擁妓之屏帷。惺徐步而出,僧妓竟不知。煜嘗密諭徐鉉,鉉因言於所親焉。

大體雙[编辑]

  劉昏縱角出,得波斯女,年破瓜,豐鷂而慧豔,善淫,曲盡其妙。嬖之,賜號「媚豬」。延方士求健陽法,久乃得,多多益辦。好觀人交,選惡少年配以雛宮人,皆妖俊美健者,就後園褫衣,使露而偶。扶媚豬巡行覽玩,號曰:「大體雙」,又擇新彩異與媚豬對。鳥獸見之,孰亦作合。

蜀徐太后太妃[编辑]

  《左傳》昭公二十八年,叔向之母,日子虛之妻,殺三夫,一君一子一國兩卿矣,可開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此春秋為深誡矣。

  前蜀,徐公有女焉。徐寫其二女真以感太祖,太祖遂納之,各有子焉。長曰翊聖太妃,生彭王;次曰順聖太后,生後主。後主性多狂率,不守宗桃。頻歲省方,政歸國母,多行教令,淫錄重臣,乾德中,姊妹以巡札聖境為名,恣風月煙花之勝。惟駕輜於綠野,擁金翠於青山。倍役生靈,頗銷經費。凡經過之所,宴寢之宮,皆有篇章刊於玉石,自秦漢以來,后妃省方,未有富貴如斯之盛也。

  順聖太后題青城面山丈人觀詩曰:

    早與元妃慕至元,同臍靈岳訪真仙。

    當時信有壺中景,今日親來洞裡天。

    儀仗影交寥廓外,金絲聲揭翠微巔。

    惟慚未至華胥理,徒卜昇平萬萬年。

  翊聖太妃繼曰:

    獲陪翠輦喜殊常,同陟仙壇豈厭長。

    不羨乘鸞入煙霧,此中便是五雲鄉。

  順聖太后又題謁丈人觀先帝聖容云:

    聖帝歸梧野,躬來謁聖顏,

    旋登三徑路,似涉九疑山。

    日照惟嵐迫,雲橫積翠間。

    斯修封禪禮,方俟再躋攀。

  栩聖太妃繼曰:

    共謁御容儀,還同在禁闈。

    笙歌喧玉殿,彩仗耀金徽。

    清淚沾羅袂,紅霞拂繡衣。

    九嶷山水遠,無路繼湘妃。

  順聖又題謁丈人觀先帝聖像云:

    千尋綠幛夾流溪,登眺因知海岳低。

    瀑布迸舂青石碎,輪菌橫剪翠峰齊。

    步黏苔薛龍橋滑,目閃煙蘿鳥徑迷。

    莫道穹天無路到,此山便是碧雲梯。

  翊聖太妃繼曰:

    登尋丹壑到玄都,接日紅霞照座隅。

    即問周回岩上看,似看魯進畫圖無。

  順聖又題金華宮曰:

    再到金華頂,玄都訪道回。

    雲披分景象,黛鎖顯樓臺。

    雨滌前山淨,風吹去路開。

    翠屏夾流水,何必羨蓬萊。

  翊聖太妃繼曰:

    碧煙紅霧撲人衣,露宿黏苔百徑危。

    風巧解吹松上曲,蝶嬌頻彩臉邊脂。

    同尋僻徑思攜手,暗指遙山學畫眉。

    好把身心清靜處,角冠霞彼事希夷。

  順聖又題丹景山至德寺云:

    周回雲水游丹景,回輦真成眺上方。

    晴日曉升金晃耀,寒泉夜落玉了當。

    松梢月轉禽棲影,柏徑風牽麝食香。

    虔揲六銖冥禱祝,惟期聖祚保遐昌。

  翊聖繼曰:

    丹景山頭宿梵宮,玉軒金輅駐遙空。

    軍持無水注寒碧,蘭若有花開晚紅。

    武土盡排青障下,內人皆在講筵中。

    我家帝子專王業,積善終期四海同。

  順聖又題彭州平陽宮云:

    尋真游勝境,巡禮到陽平。

    水遠波瀾碧,山高氣象清。

    殿嚴孫氏貌,碑暗係師名。

    夜月登壇醮,松風森碧聲。

  翊聖繼曰:

    雲浮翠輦廟陽平,真似駿鸞至上清。

    風起半崖聞虎嘯,雨來當面見龍行。

    晚尋水澗聽松韻,夜上星壇看月明。

    長恐前身居此境,玉皇教向錦城生。

  順聖又題《漢州三學山坐夜看聖燈》云:

    虔禱游靈境,元妃夙志同。

    玉香焚靜夜,銀燭炫遼空。

    泉漱雲根月,鐘敲檜抄風。

    印金標聖跡,飛石顯神功。

    滿望天涯極,臨西日腳紅。

    猿來齋室上,僧集講筵中。

    頓覺超三界,渾疑證六通。

    願成修偃事,社稷保延洪。

  詡聖繼曰:

    聖燈千萬炬,旋向碧雲生。

    細雨濕不暗,好風吹更明。

    磬敲金地響,僧唱梵天聲。

    若說無心法,此光如有情。

  順聖又題天回云:

    因尋靈境散幽情,千里江山暫得行。

    即恨炳光看未足,卻驅金翠入龜城。

  翊聖繼曰:

    翠驛紅亭近玉京,夢魂猶自戀青城。

    比來出看江山景,盡被江山看出行。

  議者以為翰林之事,非婦人女子之能,所以謝女無長城之志,空振才名;班姬有團扇之辭,亦彰淫志。今徐氏逞乎妖志,餌自倖臣,假以風騷,庇其遊幸。取女史一時之美,為遊人曠代之嗤。及唐朝興弔伐之師,遇蜀國有荒淫之主,三軍不戰,束手而降。良由子母盤游,君臣陵替之所致。於是亡一君,後主名衍,破一國蜀殺九子:彭王宗鼎,忠王宗賢,褒王宗紀,興王宗澤,汝王宗獻,雅王宗輅,資王宗霸,子承祧、承紀;誅十臣:王宗弼,王宗勛,李周輅,韓昭,景潤澄,宗先嗣,歐陽晃,王承伏,蕭懷武;殄滅萬家,流移百郡。其次六宮嬪御,坐紅綠於征途;十宅公主,碎金珠於逆旅。掖子虛之寶,無以比方。故興聖太子隨軍仁裕有詠後主出降詩曰:

    蜀朝昏主出降時,銜壁牽羊例擊旗。

    二十萬軍高拱手,更無一個是男兒。

  有蜀僧遠公有《傷廢國》詩曰:

    樂極悲來數有涯,歌聲才歇便興嗟。

    牽羊廢主尋傾國,指鹿奸臣盡破家。

    丹禁夜涼空鎖月,後庭春暖謾開花。

    兩朝帝業空成夢,陵樹蒼蒼噪暮鴉。

王衍[编辑]

  王衍,字化源,建幼子,即位年十八。時梁貞明五年也,立妃周氏為皇后。十月,詔選良家女二十人備後宮。二年八月,衍北巡,以宰相王鍇判六軍諸衛事,旌旗戈甲,百里不絕。衍戎裝,被金甲,珠帽錦袖,執弓挾矢。百姓望之,謂如灌口神。至漢州駐西湖,與宮人泛舟奏樂,飲常彌日,九月,駐軍西縣,自西縣泛至益昌,泛舟巡閬中。舟子皆衣錦繡。衍自製《水調銀漢曲》禽樂二歌之。郡民何康女有美色,將嫁,衍取之,賜其夫家百縑。其夫一痛而卒。三年三月,衍還成都。五月,宣華苑成,延袤十里,有重光太清延昌會真之殿,清和迎仙之宮,降真蓬萊丹霞之亭。土木之功,窮極奢巧。衍數於其中為長夜之飲,嬪御雜坐,舄履交錯。嘗召嘉王宗壽赴宴,宗壽因持杯諫衍,宜以社稷為念,少節宴飲。其言慷慨流涕,衍有愧色。佞臣潘在迎、顧在、韓昭等奏曰:「嘉王從來酒悲,不足怪也。」乃相與諧謔嬉笑。衍命宮人李玉蕭歌衍所撰宮詞,送宗壽酒。宗壽懼禍,乃盡飲之。在迎曰:「嘉王聞玉蕭歌即飲,請以玉蕭賜之。」衍曰:「王必不納。」衍宮詞曰:

    赫赫輝輝浮五雲,宣華池上月華新。

    月華如水浸宮殿,有酒不醉真癡人。

  十月,以韓昭為吏部侍郎,判三銓。昭字德華,長安人,衍北巡,以為文思殿學士,京城留守判官李臺服雲韓公,凡事如僧剃髮,無有寸長。昭以便佞恩傾一時,出入宮掖。太妃愛其美風姿,而專有璧陽之寵。四年三月,禁百姓不得戴小帽。衍好私行,往往宿於娼家,飲於酒樓,索筆提曰:「王一來。」去恐人識之,故令民間皆戴大帽。四月,流軍使王承綱於茂州,衍嘗私至承綱家。覘其女有美色,欲私之。承綱言已許嫁將適人,衍不聽,遂取入宮。潘昭與承綱有隙,奏其出怨言,故被貶。女聞父得罪,剪髮求贖。不許,乃自縊死。

  五年三月,上巳宴昭神亭,婦女雜坐,夜分而罷。衍自執板唱《霓裳羽衣》及《後庭花》、《思越人曲》。四月,游浣花龍舟,彩舫十里綿。自百花潭至萬里橋,遊人士女,珠翠夾岸。日正午,暴風起,須臾,雷電晦冥,有白魚自江心躍出,變為蛟形,騰空而起。是日,溺者數千人,衍懼,即夕還宮。重陽宴群臣於宣華苑,夜分未罷,衍自唱韓琮《柳枝詞》曰:

    梁苑隋堤事己空,萬條猶舞舊春風。

    何須更想千年事,誰見楊花入漢宮。

  侍郎宋光傳詠賈曾詩曰:

    吳王霸業恃雄才,貪向姑蘇醉綠醅。

    不見錢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來。

  衍聞之不樂,於是罷宴。

  咸康元年九月,衍與母同禱青城山,宮人畢從,皆衣雲霞之衣。衍自製《甘州同》,令宮人歌之。其詞哀怨,聞者悽愴。衍至青城住旬日,設醮祈福。太妃太后謂建鑄像,及丈人觀。玄都觀、金華宮、景山至德寺,各有唱和詩刻於石。次至彭州陽平、化溪州。三學山夜看聖燈,亦各賦詩。回至天回澤,又各賦詩。太后詩曰:

    週遊靈境散幽情,千里江山輒得行。

    所恨風光看不足,卻驅金翠入龜城。

  大妃詩曰:

    翠驛江亭近帝京,夢魂猶是在青城。

    比來出看江山景,卻被江山看出行。

  徐氏父名耕,成都人,生二女皆有國色。耕教為詩,有藻思。耕家甚貧,有相者謂之曰:「公非久,當大富貴。」耕因使相其二女,相者曰:「青城山有王氣,每夜徹天者一紀矣。不十年後,有真人乘運,此二子當做妃后。君之貴,由二女致也。」及建入城,聞有姿色,納於後房。姊生彭王,妹生衍。建即位,姊為淑妃,妹為貴妃,耕為瞟騎大將軍。衍即位,冊貴妃為順聖太后,淑妃為翊聖太妃,兄延瓊,弟延皆致位太師侍中。衍既荒於酒色,而徐氏姊妹亦各有倖臣,不能規正,至於失國,皆其致也。

  十月,衍還成都。是月,莊宗遣興雲宮使魏王維岌、樞密使郭崇韜來伐,中外惶懼。衍所私秦州節度使王承休妻嚴氏,至是,自統精兵入秦州,以巡邊為名,左右切諫皆不聽。補闕滿禹卿上疏,衍不納。禹卿,成都人,從衍入洛。及衍被誅,乃慟哭曰:「蜀人自此重不幸也。」乃題詩於驛門而逃,不知所終。

  衍離成都日,天地冥晦,兵不成列,有群鴉泊於旗桿上,其鳴甚哀。次梓潼,大風暴起,發屋拔木。知星者超延又言曰:「此貪狼風,千里外必有破軍殺將之凶。」衍親禱張惡子廟,抽籤,得「逆天者殃」四字,不悅。次綿谷。唐將李彥琛等圍鳳州,刺史王承捷以城降。衍乃以王宗儀、宗勛、昱儼為三招討,以御之。唐師至三泉,諸將皆棄城寨隨還。衍令斷桔柏津,留王宗弼以兵固守,仍令斬宗勛等三將,俄而,宗弼亦棄綿谷奔白芳,與三將同謀,納款於魏王。十一月,衍至成都,宮人及百官迎謁於七里亭,衍入伎妾中,作回紇隊以趨城中。知唐師已逼,但掩袂泣下。既而,宗弼擁兵還成都,遂劫衍及母諸子遷於天啟宮,收其金寶降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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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異編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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