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象山語錄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象山语录

千古圣贤只是去人病,如何增损得道。

道理只是眼前道理,虽见到圣贤田地,亦只是眼前道理。

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

天理人欲之言,亦不是至论。若天是理,人是欲,则天人不同矣。此其原盖出于老氏。《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之,而后好恶形焉。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天理人欲之言盖出于此。

《乐记》之言亦根于老氏,且如专言静是天性,则动独不是天性耶?

《书》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解者多指人心为人欲,道心为天理,此说非是。心一也,人安有二心?自人而言,则曰惟危;自道而言,则曰惟微。罔念作狂,克念作圣,非危乎?无声无臭,无形无体,非微乎?

《庄子》云:“眇乎小哉,以属诸人;敖乎大哉,独游于天。”又曰:“天道之于人道也相远矣。”是分明裂天人而为二也。

古人皆是明实理,做实事。

近来论学者言:“扩而充之,须于四端上逐一充。”焉有此理!

夫子问子贡曰:“汝与回也孰愈?”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此又是白著了夫子气力,故夫子复语之曰:“弗如也。”时有吴姓者在坐,遽曰:“为是尚嫌少在。”先生因语坐间有志者曰:“此说与天下士人语,未必能通晓。而吴君通敏如此。虽诸君有志,然于此不能及也。……盖子贡反为聪明所累,卒不能知德也。

颜子……问仁之时,夫子语之犹下克己二字,曰“克己复礼为仁”。又发露其旨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既又复告之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吾尝谓,此三节乃三鞭也。

学有本末,颜子闻夫子三转语,其纲既明,然后请问其目。夫子对以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颜子于此洞然无疑,故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本末之序盖如此。今世论学者,本末先后一时颠倒错乱,曾不知详细处未可遽责于人。如非礼勿视听言动,颜子已知道,夫子乃语之如此。今先以此责人,正是躐等。视听言动勿非礼,不可于这上面看颜子,须看“请事斯语”,直是承当得过。

自古圣贤发明此理,不必尽同。如箕子所言,有皋陶之所未言;夫子所言,有文王周公之所未言;孟子所言,有吾夫子之所未言。理之无穷如此。

涓涓之流,积成江河。泉源方动,虽只有涓涓之微,去江河尚远,却有成江河之理。……然学者不能自信,见夫标末之盛者便自荒忙,舍其涓涓而趋之,却自坏了。曾不知我之涓涓虽微却是真,彼之标末虽多却是伪。

千虚不博一实。吾平生学问无他,只是一实。

或问:“先生之学当自何处入?”曰:“不过切己自反,改过迁善。”

诸处方哓哓然谈学问时,吾在此多与后生说人品。

吾之学与诸处异者,只是在我全无杜撰,虽千言万语,只是觉得他底在我不曾添一些。近有议吾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无伎俩。”吾闻之曰:“诚然。”

在人情、物理、事势上做工夫。……若知物价之低昂,与夫辨物之美恶真伪,则吾不可不谓之能,然吾之所谓做工夫,非此之谓也。

此理所在,安有门户可立?

吾与人言,多就血脉上感移他。故人之听之者易。非若法令者之为也。

今之论学者只务添人底,自家只是减他底。此所以不同。

夫子只言“我学不厌”,若子贡言“多学而识之”,便是蔽说。

秦不曾坏了道脉,至汉而大坏。盖秦之失甚明,至汉则迹似情非,故正理愈坏。

大概人之通病在居茅茨则慕栋宇,衣敝衣则慕华好,食粗粝则慕甘肥。此乃是世人之通病。

千古圣贤若同堂合席,必无尽合之理。然此心此理,万世一揆也。

若铢称寸量,校其一二节目而违其大纲,则小人或得为欺,君子反被猜疑,邪正贤否,未免倒置也矣。

曹立之有书与先生曰:“愿先生且将孝悌忠信诲人。”先生云:“立之之谬如此。孝悌忠信如何说且将?”

有士人上诗云:“手抉浮翳开东明。”先生颇取其语。因云:“吾与学者言,真所谓取日虞渊,洗光咸池。”

朱元晦泰山乔岳,可惜学不见道,枉费精神,遂自耽搁。

人性本善,其有不善者迁于物也。知物之为害而能自反,则知善者乃吾心之固有。遁固有而进德,则沛然无他适也。

自欺是欺其心,慎独即不自欺。

晦翁之学,自谓一贯。但其见道不明,终不足以一贯耳。

邵武丘元德听话累日,……先生云:“元寿甚佳,但恐其不大耳。‘人皆可以为尧舜’,‘尧舜与人同耳’,但恐不能为尧舜之大也。”元寿连日听教,方自庆快,且云“天下之乐无以加于此”。至是而忽局蹴变色而答曰:“荷先生教爱之笃,但某自度无此力量,诚不敢僭易。”先生云:“无寿道无此力量,错说了。无寿平日之力量,乃尧舜之力量,无寿自不知耳。”

告子不动心,是操持坚执做;孟子不动心,是明道之力。

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孟子就四端上指示人,岂是人心只有此四端而已?又就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一端示人,又得此心昭然,但能充此心足矣。

胡季随从学晦翁,晦翁使读《孟子》。他日问季随如何解“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一句。季随以所见解,晦翁以为非,且谓季随读书卤莽不思。后季随思之既苦,因以致疾。晦翁乃言之曰:“‘然’读如‘雍之言然’之然,对上同听、同美、同嗜说。”先生因笑曰:“只是如此,何不早说于他?”

后世贤者处心处事,亦非尽无礼义,特其心先主乎利害,而以礼义行之耳。后世所以大异于古人者,正在于此。

吴君玉自负明敏,至槐堂处五日,每举书句为问。随其所问,释其所疑,然后从其所晓,敷广其说,每每如此。其人再三叹云:“天下皆说先生是禅学,独某见得先生是圣学。”然退省其私,又却都无事了。此人明敏,只是不得久与之切磋。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是为不识艮背行庭之旨。

学者问:“荆门之政何先?”对曰:“必也正人心乎?”

后世人主不知学,人欲横流,安知天位非人君可得而私!

圣人之道有用,无用便非圣人之道。

圣贤道个“自”字,煞好。

吾家合族而食,每轮差子弟掌库三年。某适当其责,所学大进。这方是“执事敬”。

徐仲诚请教,使思《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一章。仲诚处槐堂一月,一日问之云:“仲诚思得《孟子》如何?”仲诚答曰:“如镜中观花。”答云:“见得仲诚也是如此。”顾左右曰:“仲诚真善自述。”因说与云:“此事不在他求,只在仲诚身上。”……少间,仲诚因问《中庸》以何为要语。答曰:“我与汝说内,汝只管说外。”良久曰:“句句是要语。”梭山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此是要语。”答曰:“未知学,博学个什么?审问个什么?明辨个什么?笃行个什么?”

有学者终日听话,忽请问曰:“如何是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答曰:“吾友是泛然问,老夫却不是泛然答。”

人莫不有夸示己能之心,……人莫不能好进之心,……人皆恶人言己之短,

临川一学者初见,问曰:“每日如何观书?”学者曰:“守规矩。”欢然问曰:“如何守规矩?”学者曰:“《伊川易传》、《胡氏春秋》、《上蔡论语》、《范氏唐鉴》。”忽呵之曰:“陋说!”良久复问:“何者为规?”又顷问曰:“何者为矩?”学者但唯唯。次日复来,方对学者诵“乾知太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简能”一章,毕乃言曰:“……圣人赞《易》,却只是个‘简易’字道了。”遍目学者曰:“又却不是道难知也。”又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顾学者曰:“这方唤着规矩,公昨日来道甚规矩?”

或问:“……既有立矣,缘何到四十尚有惑在?”曰:“志于学矣,不为富贵贫贱患难动心,不为异端邪说摇夺,是下工夫,至三十然后能立。既立矣,然天下学术之异同,人心趋向之差别,其声讹相似,似是而非之处,到这里多少疑在!是又下工夫十年,然后能不惑矣。又下工夫十年,方浑然一片,故曰‘五十而知天命’。”

后生看经书,须着看注疏及先儒解释,不然,执己见议论,恐入自是之域,便轻视古人。

圣人教人只是就日用处开端。如孟子言徐行后长,可为尧舜。不成在长者后行便是尧舜。怎生做得尧舜样事,须是就上面着工夫。

学者不着实理会,只管看人口头言语,所以不能进。

知道则末即是本,枝即是叶。

近日向学者多,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夫人勇于为学,岂不可喜?然此道本日用常行,近日学者却把着一事,张大虚声,名过于实,起人不平之心。是以,为道学之说者,必为人深排力诋。

某之取人,喜其忠信诚悫,言似不能出口者。谈论风生,他人所取者,某深恶之。

不曾行得,说这般闲言长语则甚?如此不已,恐将来客胜主,以辞为胜。然使至此,乃师承之过也。

今之所以害道者,却是这闲言语。

须思量天之所以与我者是甚底?为复是要做人否?理会得这个明白,然后方可谓之学问。

伯敏云:“伯敏于此心,能刚制其非,只是持之不久耳。”先生云:“只刚制于外,而不内思其本,涵养之功不至。若得心下明白正当,何须刚制?”

人须是闲时大纲思量:宇宙之间如此其广,吾立身于其中,须是大做一个人。

某之所言皆吾友所固有。且如圣贤垂教,亦是人固有,岂是外面把一件物事来赠吾友?但能悉为发明天之所以予我者如此其厚,如此其贵,不失其所以为人者耳。

伯敏问云:“日用常行去甚处下工夫?”先生云:“能知天之所以予我者至贵至厚,自然远非僻,惟正是守。且要知我之所固有者。”

伯敏云:“非僻未尝敢为。”先生云:“不过是刚制在这里,其间有不可刚制者。如此将来亦费力,所以要得知天之予我者。”

伯敏问云:“以今年较之去年,殊无寸进。”先生云:“如何要长进?若当为者有时而不能为,不当为者有时而为之,这个却是不长进。不恁地理会,泛然求长进,不过欲以己先人,此是胜心。”

格物是下手处。伯敏云:“如何样格物?”先生云:“研究物理。”伯敏云:“天下万物不胜其繁,如何尽研究得?”先生云:“万物皆备于我,只要明理。”

季绎与显道一般,所至皆勉励人,但无根者多。其意似欲私立门户,其学为外不为己。

世人所以攻道学者,亦未可全责他。盖自家骄其辞色,立门户与之为敌,哓哓腾口实,有所未孚,自然起人不平之心。

某平日未尝为流俗所攻,攻者却是读语录精义者。程士南最攻道学,人或语之以某,程云:“道学如陆某,无可攻者。”

某读书只看古注,圣人之言自明白。且如“弟子入则孝,出则弟”,是分明说与你入便孝,出便弟,何须得传注?学者疲精神于此,是以担子越重。到某这里,只是与他减担,只此便是格物。

读介甫书,见其凡事归之法度,此是介甫败坏天下处。尧舜三代虽有法度,亦何尝专恃此。又未知户马、青苗等法果合尧舜三代否。

祖宗之法自有当变者,使其所变果善,何嫌于同?

惟韩魏公论青苗法云“将欲利民,反以害民”甚切当。

或言介甫不当言利。夫《周官》一书,理财者居半,冢宰制国用,理财正辞。古人何尝不理会利?但恐三司等事,非古人所谓利耳。

或曰:“介甫比商鞅如何?”先生云:“商鞅是脚踏实地,他亦不问王霸,只要成事,却是先定规模。介甫慕尧舜三代之名,不曾踏得实处,故所成者,王不成,霸不就。本原皆因不能格物,模索形似,便以为尧舜三代如此而已。”

伯敏云:“目今未尝敢废防闲。”先生云:“如何样防闲?”伯敏云:“为其所当为。”先生云:“虽圣人不过如是。”

邵尧夫诗云:“当锻炼时分劲挺,到磨砻处发光辉。”磨砻锻炼,方得此理明,如川之增,如木之茂,自然日进无已。

今吾友死守定,如何会为所当为?

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博学在先,力行在后。吾友未博学,焉知所行者是为当,是为不当?

防闲,古人亦有之,但他底防闲与吾友别。吾友是硬把捉。告子硬把捉,直到不动心,岂非难事?只是依旧不是。

某平日与兄说话,从天而下,从肝肺中流出,是自家有底物事,何尝硬把捉?

伯敏云:“如何立?”先生云:“立是你立,却问我如何立。若立得住,何须把捉?”

孔门唯颜曾传道,他未有闻。盖颜曾从里面出来,他人外面入去。今所传者乃子夏子张之徒外入之学。

伯敏云:“近日别事不管,只理会我亦有适意时。”先生云:“此便是学问根源也。若能无懈怠,暗室屋漏亦如此,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何患不成?故云‘君子以自昭明德’。”

在我者既尽,亦自不能掩。今之学者,只有心于枝叶,不求实处。

心只是一个心,某之心,吾友之心,上而千百载圣贤之心,下而千百载复有一圣贤,其心亦只如此。心之体甚大,能尽我之心,便与天同。为学只是理会此。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何尝腾口说?

伯敏云:“如何是尽心?性、才、心、情如何分别?”先生云:“如吾友此言又是枝叶。虽然,此非吾友之过,盖举世之弊。今之学者读书,只是解字,更不求血脉。且如情、性、心、才,都只是一般物事,言偶不同耳。”伯敏云:“莫是同出而异名否?”先生曰:“不须说得,说着便不是,将来只是腾口说,为人不为己。若理会得自家实处,他日自明。若必欲说时,则在天者为性,在人者为心,此盖随吾友而言,其实不须如此。只是要尽去为心之累,如吾友适意时,即今便是。”

“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此岂人之情也哉”,是偶然说及,初不须分别。

只与理会实处,就心上理会。

圣贤急于教人,故以情、以性、以心、以才说与人,如何泥得?若老兄与别人说,定是说如何样是心,如何样是性、情与才。如此分明说得好,划地不干我事,须是血脉骨髓理会实处始得。凡读书,皆如此。

当吾友适意时,别事不理会时,便是“浩然”,“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告子之意:“不得于言,勿求于心”,是外面硬把捉的。要之亦是孔门别派,将来也会成,只是终不自然。孟子出于子思,则是涵养成就者,故曰“是集义所生者”。

集义只是积善,“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若行事不当于心,如何得浩然?

天之予我者,其初未尝不同。如“未尝有才焉”之类,皆以谓才乃圣贤所有,我之所无,不敢承当着。故孟子曰此乃人人所有,自为斧斤所害,所以沦胥为禽兽。若能涵养此心,便是圣贤。

读《孟子》,须当理会他所以立言之意。血脉不明,沉溺章句何益?

伯敏呈所编《语录》,先生云:“编得也是,但言语微有病,不可以示人,自存之可也。兼一时说话有不必录者。盖急于晓人或未能一一无病。”

人谓某不教人读书,如敏求前日来问某手处,某教他读《旅獒》、《太甲》、《告子》“牛山之木”以下,何尝不读书来?只是比他人读得别些子。

一实了,万虚皆碎。

存养是主人,检敛是奴仆。

上是天,下是地,人居其间,须是做得人,方不枉。

须是有智识,然后有志愿。

今人如何便解有志?须先有智识始得。

人当先理会所以为人,深思痛省。枉自汩没,虚过日月。朋友讲学,未说到这里,若不知人之所以为人,而与之讲学,遗其大而言其细,便是放饭流羹而问无齿决。

古之君子,知固贵于博,然知尽天下事,只是此理。

要当轩昂奋发,莫恁地沉埋在卑陋凡下处。

志于声色利达者固是小;巢摸人言语的与他一般是小。

自得、自成、自道,不倚师友载籍。

问:“颜鲁公又不曾学,如何死节如此好?”曰:“便是今人将学、将道看得太过了,人皆有秉彝。”

人精神在外,至死也劳攘,须收拾作主宰。收拾得精神在内时,当恻隐即恻隐,当羞恶即羞恶。谁欺得你,谁瞒得你?

人皆可以为尧舜。此性此道与尧舜元不异。若其才,则有不同耳。

许昌朝集朱吕学规,在金溪教学,一册,月令人一观,固好。然亦未是。某平时未尝立学规,但常就本上理会,有本自然有末。若全去末上理会,非惟无益。

做得工夫实,则所说即实事,不话闲话,所指人病皆实病。

午间一人问虏使善两国讲和。先生因叹不用兵全得几多生灵!是好。然吾人皆士人,曾读《春秋》,知中国夷狄之辨。二圣之仇岂可不复?……今吾人高居无事,优游以食,亦可为耻,乃怀安,非怀义也。此皆是实理实说。

显仲问云:“某何故多昏?”先生曰:“人气禀清浊不同,只自完养,不逐物,即随清明。才一逐物,便昏眩了。”

人心有病,须是剥落,剥落得一番,即一番清明,后随起来,又剥落,又清明,须是剥落得净尽方是。

囗侄问:“乍宽乍紧,乍昏乍明如何?”曰:“不要紧,但莫懈怠。紧便不是,宽便是。”

风恬浪静中,滋味深长。

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世欲情欲底人,病却不妨,只指教他去彼就此。最是道理中鹘突不分明人难理会。

(朱子)彼亦可受用,只是信此心未及。

古人朴实头,明播种者主播种,是乐者主乐,…一切皆有一定,不易不争。

此理塞宇宙,如何由人杜撰得?

自立自重,不可随人脚跟,学人言语。

江泰之问:“某每惩忿窒欲,求其放心,然能暂不能久。请教。”答曰:“但惩忿窒欲,未是学问事。便惩窒得全无后,也未是学。学者须是明理,须是知学,然后说得惩窒。知学后惩窒与常人惩窒不同。常人惩窒只是就事就末。”

学能变化气质。

谓天理人欲,非是。人亦有善恶,天亦有善恶,岂可以善皆归之天,恶归之人?此说出于《乐记》,不是圣人之说。

学者须是打叠田地净洁,然后令他发奋植立。若田地不净洁,则奋发植立不得。然田地不净洁亦读书不得。若读书,则是假寇兵,资盗粮。

一行数甚妙,聪明之极,吾甚服之,却自僧中出。

优裕宽平,即所存多,思虑亦正。求索太过,即存少,思虑亦不正。

人之精爽,负于血气,其发露于五官者安得皆正?不得明师良友剖剥,如何得去其浮伪而归于真实?又如何得能自省、自觉、自剥落?

“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学者第一义。“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此是第二。孔子志学便是志此,然须要有入处。《周南》《召南》便是入处。

《周南》《召南》好善不厌,《关睢》《鹊巢》皆然。

睢鸠在河之洲,幽闲自重,以比兴君子美人如此之美。

事固不可不观,然毕竟是末。自养亦须养德,养人亦然。自知亦须知德,知人亦然。不于其德而徒绳检于其外,行与事之间,将使人作伪。

《汉书·食货志》后生可先读,又着读《周官·考工记》。

某观人不在言行上,不在功过上,直截是雕出心肝。

佛老高一世人,只是道偏不是。

周康叔来问学,先生曰:“公且说扶渡子讼事来。”曾充之来问学,先生曰:“公且说为谁打关节来。”只此是学。

某今亦教人做时文,亦教人去试,亦好人发解之类。要晓此意是为公不为私。

凡事只看其理如何,不要看其人是谁。

内无所累,外无所累,自然自在,才有一些子意,便沉重了。

只要当奖即奖,当怒即怒,吾亦不自知。若有意为之,便是私。

见人收拾者,又一切古执去了,又不免教他稍放开。此处难,不收拾亦不得,收拾又执。这般要处,要人自理会得。

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只就近易处着着就实,无尚虚见,无贪高务远。

不专论事论末,专就心上说。

事好,心却不好。

王遇子合问:“学问之道何先?”曰:“亲师友,去己之不美也。人资质有美恶,得师友琢磨,知己之不美而改之。”子合曰:“是,请益。”不答。先生曰:“子合要某说性善性恶、伊洛释老,此等话不副其求,故曰是而已。吾欲其理会此说,所以不答。”

詹阜民子南所录

今所学果何事?人生天地间,为人自当尽人道。学者所以为学,学为人而已,非有为也。

阜民既还邸,遂尽屏诸书。及后来其不可,又问。先生曰:“某何尝不教人读书?不知此后煞有甚事。”

阜民曰:“昔尝见南轩张先生所类洙泗言仁书,考察之,终不知仁。”

读书不必穷索,平易读之,识其可识者,久将自明,毋耻不知。今之读书谈经者,历叙数十家之旨,而以己意终之,开辟反复,自谓究竟精微。然试探其实,固未之得也。

某尝问:“先生之学亦有所受乎?”曰:“因读《孟子》而自得之。”

汤放桀,武王伐纣,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义。

棋所以长吾之精神,琴所以养吾之德性。即是道,道即是艺,岂惟二物?

此理塞宇宙,所谓道外无事,事外无道。舍此而别有商量,别有趋向,别有规模,别有形迹,别有行业,别有事功,则与道不相干,则是异端,则是利欲为之陷溺,为之窠臼。说即是邪说,见即是邪见。

人各有所长,就其所长而成就之,亦是一事。

自形而上者言之,谓之道;自形而下者言之,谓之器。天地亦是器,其生覆形载必有理。

必至于有诸己,然后为得也。

孔子十五而志于学,是已知道时也。虽有知,未多乍出乍入,乍明乍晦,或警或纵,或作或辍。至三十而立,则无出入、明晦、警纵、作辍之分矣。然于事物之间,未能灼然分明见得。至四十始不惑。不惑矣,未必能洞然融通乎天理矣,然未必纯熟,至六十而所知已到,七十而所行已到。

学问不实,与朋友切磋不能中的。每发一论,无非泛说。内无益于己,外无益于人。此皆己之不实,不知要领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