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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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豫章文集卷十一
  宋 羅從彦 撰
  雜著
  議論要語
  人主讀經則師其意讀史則師其迹然讀經以尚書為先讀史以唐書為首盖尚書論人主善惡為多唐書論朝廷變故最盛
  朝廷立法不可不嚴有司行法不可不恕不嚴則不足以禁天下之惡不恕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情漢之張釋之唐之徐有功以恕求情者也常衮一切用法四方泰清莫有獲者彼庸人哉天下後世典獄之官當以有功為法以衮為戒
  人主欲明而不察仁而不懦盖察常累明而懦反害仁故也漢昭帝明而不察章帝仁而不懦孝宣明矣而失之察孝元仁矣而失之懦若唐德宗則察而不明高宗則懦而不仁兼二者之長其惟漢文乎
  祖宗法度不可廢德澤不可恃廢法度則變亂之事起恃德澤則驕佚之心生自古德澤最厚莫若堯舜向使子孫可恃則堯舜必傳其子至於法度莫若周家之最明向使子孫世守則歴年至今猶存可也
  仁義者人主之術也一於仁天下愛之而不知畏一於義天下畏之而不知愛三代之主仁義兼隆所以享國至於長久自漢以來或得其偏如漢文帝過於仁宣帝過於義夫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
  名器之貴賤以其人何則授於君子則貴授於小人則賤名器之所貴則君子勇於行道而小人甘於下僚名器之所賤則小人勇於浮競而君子恥於求進以此觀之人主之名器可輕授人哉
  周厲王監謗秦始皇偶語者棄市徒能禁於一時豈能禁之於萬世觀厲王之惡至秦之世而不可禁始皇之惡至漢之世而不可禁非惟不能禁於后世而又必有明白其是非者賢君所以專務修德而樂聞善言當時之臣故亦樂告以善道而成一代之治安彼二主不達此規規然徒禁一時之論難行事不善使
  人不敢議其非或致亡於一朝而取譏評於萬世不亦誤哉然想當時未必其身親為不善也必有奸佞之臣濟之此可以為世戒
  可愛非君可畏非民後世荒淫之君所為不善故君不知民可畏而知民可虐民不知君可愛而知君可怨是君民為仇也安得無顛覆之禍
  仁義禮智所以為立身之本而闕一不可故孟子以惻隱之心為仁之端而無惻隱之心則非人以羞惡之心為義之端而無羞惡之心則非人以辭讓之心為禮之端而無辭讓之心則非人以是非之心為智之端而無是非之心則非人李林甫為宰相在廷之臣皆非人也掊克生靈無惻隱之心阿附宦官無羞惡之心勢利相傾無辭讓之心上下雷同無是非之心夫一端之亡亦非人矣况四端俱亡安得謂之人宜乎有天寶之亂也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君明臣忠則朝廷治安得不謂之福乎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父慈子孝則家道隆盛得不謂之福乎俗人以富貴為福陋哉
  老子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指國家而言故晉武平吳何曾知其將亂隋文平陳房喬知其不久禍福倚伏者其在兹乎
  唐德宗之惡過於紂孟子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何則仁義所以治天下之本而紂皆殘賊之遂失天下觀德宗之惡詎止於賊仁義哉社稷不亡幸矣
  姦邪之人亂國政李林甫是也庸鄙之人弱國勢張禹是也荀子曰權出於一者強謂權出於一則主勢不分而君道尊矣後世宰相侵君之權而不令終者多賢如李文饒尚不能免此况李林甫之徒哉為人臣者視此以為戒
  秦暴如火天下怨之怨而不離者扶蘇在焉及扶蘇死二世立而秦亡賢主之國家為何如
  王者富民霸者富國富民三代之世是也富國齊晉是也至漢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嚴民反至於奢武帝行霸者之道欲富國而費用無節國乃至於耗
  教化者朝廷之先務亷恥者士人之美節風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則士人有廉恥士人有廉恥則天下有風俗或朝廷不務教化而責士人之廉恥士人不尚廉恥而望風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則天下必治盖君子進則常有亂世之言使人主多憂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天下必亂盖小人進則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樂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亂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惡而聖賢未嘗致憂於其間盖邪正已明故也至於邪正未明則聖賢憂之觀少正夘言偽而辯行僻而堅孔子則誅之楊墨一則為我一則兼愛孟子則闢之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衆此孔孟之所汲汲
  繼志述事禮記獨指武王周公不可執此而行使宣王繼厲王志述厲王事可乎
  石守道採摭唐史中女后姦臣宦官事各以其類作三巻目之曰唐鑑而言曰巍巍巨唐女后亂之於前姦臣壞之於中宦官覆之於後考其所論可為萬世鑑惜乎不推其本而言之故人主欲懲三者之患其本不過有二以内則清心以外則知人能清心則女后不能亂之能知人則姦臣不能壞之宦官不能覆之請借明皇一君而論開元能清心矣能知人矣武后惠妃蕭嵩楊思勉豈能易其志及天寶之際不能清心矣不能知人矣而楊貴妃李林甫高力士遂亂其心清心知人其人主致治之本歟
  天下之變不起於四方而起於朝廷譬如人之傷氣則寒暑易侵木之傷心則風雨易折故内有李林甫之姦則外有禄山之亂内有盧杞之邪則外有朱泚之叛易曰負且乘致㓂至不虚言哉
  三代法度秦盡變之然獨不去肉刑以此用心安得不遽滅
  漢宣帝詰責杜延年治郡不進乃善識治體者夫治郡不進非人臣之大罪而宣帝必欲詰責之何耶盖中興之際内之朝廷外之郡縣法度未備政事未修民人未安堵或治郡不進則百職廢矣烏可不責之夫一郡尚爾况天下乎予謂漢宣帝識治勢
  漢武帝知汲黯之賢而不用唐太宗知宇文士及之佞而不去何其誤耶夫人主知賢而不能用未若不知之為善知佞而不知去未若不知之為愈茍知賢而不能用則善無所勸知佞而不能去則惡無所懲雖然武帝知賢而不用猶愈於元帝知蕭望之之賢而反罪焉太宗知佞而不去猶愈於德宗知盧杞之奸而復用焉觀元帝德宗之與武帝太宗豈不相寥絶哉
  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三代之法貴實而不貴名後世反之此享國與治安所以不同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為本正直則朝廷無過失忠厚則天下無嗟怨二者不可偏也一於正直而不忠厚則漸入於刻一於忠厚而不正直則流入於懦汲黯正直所以闢公孫𢎞之阿諛忠厚所以闢張湯之殘刻武帝享國五十五年其臣之賢獨此一人而已武帝反不用其為君可知
  立朝之士當愛君如愛父愛國如愛家愛民如愛子然三者未嘗不相賴也凡人愛君則必愛國愛國則必愛民未有以君為心而不以民為心者故范希文謂居廟堂之上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諒哉
  士之立身要以名節忠義為本有名節則不枉道以求進有忠義則不固寵以欺君矣
  朝廷大姦不可容朋友小過不可不容若容大姦必亂天下不容小過則無全人
  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以君言之則宣帝明帝以臣言之則趙廣漢張敞得之又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以君言之則文帝景帝以臣言之則龔遂黄霸得之君臣優劣於此可見
  聖人無欲君子寡欲衆人多欲
  路温舒之見高矣宣帝初立政之寛猛中外未嘗見之而路温舒首以尚德緩刑為戒援引古今至於千言其後盖寛饒楊惲以無罪見戮果符温舒之言嗚呼人臣見幾而能諫人主聞善而能徙然後君臣兩盡其道温舒見而能諫矣宣帝聞善不能徙惜哉
  昔季氏伐顓㬰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㬰而在蕭牆之内也其後陽貨果囚季桓子聖人之言可不為萬世法哉自三代而下人主不師孔子之言不戒季氏之事而被蕭牆之害者多矣
  成湯處心過於武王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德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武王以受罪浮于桀曰今朕必往則豈復有慙德哉又湯誓湯誥數桀之惡淺而泰誓數紂之惡深善乎古人謂紂雖無道不如是之甚者誠知武王之心歟
  人君納諫之本先於虚己禹拜昌言故能納諫德宗強明自任必能拒諫
  人之立身可常行者在德不可常行者在威盖德則感人也深而百世不忘威則格人也淺而一時所畏然德與威不可偏廢也常使德勝威則不失其為忠厚之士茍威勝德則未免為鍛錬之流觀羊祜與杜預俱守襄陽後人思祜之深而思預之淺者豈祜尚德而預尚威乎
  中人之性由於所習見其善則習於為善見其惡則習於為惡習於為善則舉世相率而為善而不知善之為是東漢黨錮之士與夫太學生是也習於為惡則舉世相率而為惡而不知惡之為非五代君臣是也
  西漢人才可與適道東漢人才可與立三國人才可與權杜欽谷永可與適道而不可與立故附王氏陳蕃竇武可與立而不可與權故困於宦官至於諸葛孔明然後可與權夫人才至可與權則不可以有加
  張良近太公之材畧諸葛近伊尹之出處然良佐高祖論其時則宜語其德則合亮處三國則才大任小惜哉
  議論要語不止於此僅録得遺藁三十九段





  豫章文集卷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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