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覌政要 (四部叢刊本)/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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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貞覌政要 卷八
唐 吳兢 撰 元 戈直集 論 景成化刊本
卷九

貞觀政要卷第八        戈直集論

  論務農三十    論刑法三十一

  論赦令三十二   論貢賦三十三

  辯興亡三十四

   務農第三十凡四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凡事皆湏務本國以人為

本人以衣食為本凡營衣食以不失時為本夫不失

時者夫音扶後同在人君簡静乃可致耳若兵戈屢動土

木不息而欲不奪農時其可得乎王珪曰昔秦皇漢

武外則窮極兵戈内則崇侈宫室人力既竭禍難遂

難去彼豈不欲安人乎失所以安人之道也亡隋

之轍殷鑒不逺陛下親承其弊知所以易之易如

在初則易以豉終之實難伏願慎終如始方盡其羙

太宗曰公言是也夫安人寜國惟在於君君無為則

人樂君多欲則人苦朕所以抑情損欲剋已自勵

  愚按太宗之言曰國以人為本人以衣食為本營衣食以不失時為本人不失時以人君簡静

  為本𥨸甞因其言而推之舜之罔逰于逸萬邦咸寧之本也禹之克儉于家朔南暨聲教之本

  也湯之不邇聲色表正萬邦之本也文王之不敢盤于逰田懐保小民之本也自古興王之君

  未有不簡静寡欲者也自古亡國之君未有不淫侈多欲者也至㢤太宗之言乎其可謂知本

  者矣雖然言之非艱行之為難太宗既以隋之崇侈宫室為鑒矣而復有飛山翠微之作既以

  隋之窮兵黷武為鍳矣而復有髙麗西域之師魏徴曰善始者實䌓克終者盖寡王珪曰在𥘉

  則易終之實難然則向非二臣之言又豈能始終踐言也㢤

貞觀二年京師旱蝗蟲大起太宗入𫟍視禾見蝗蟲

掇數枚而呪曰人以榖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

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爾其有靈但當蝕我心無害百

姓将吞之左右遽諌曰恐成疾不可太宗曰所冀移

灾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自是蝗不復為灾

 林氏之竒曰夫天灾可以至誠感不可以人力勝太宗掇蝗而吞之不忍民受其灾其害自息明皇

 遣使捕之欲以人力勝天而其灾愈甚天人之際豈不甚明矣㦲

  愚按昔成湯禱旱於桑林以六事自責身代犠牲是不自有其身矣夫千金之子猶知愛其身

  人君以一身履九五之尊位崇髙莫大焉此身為何如也惟能知吾之一身億萬蒼生之身也

  則凡吾赤子之痒痾疾痛舉切其身矣太宗念蝗之為民害取而吞之曰寧食吾肺腸與湯之

  身代犠牲皆不自有其身者也其感天心也宜㦲漢王嘉曰應天以實不以文此之謂也

貞觀五年有司上書言皇太子将行冠禮冠去宜用

二月為吉請追兵以備儀注太宗曰今東作方興恐

妨農事令改用十月令平太子少保蕭瑀奏言準隂

陽家用二月為勝太宗曰隂陽拘忌朕所不行若動

静必依隂陽不顧理義欲求福祐其可得乎(⿱艹石)所行

皆遵正道自然常與吉㑹且吉凶在人豈假隂陽拘

忌農時甚要不可蹔失

  愚按夫子曰使民以時釋者曰時謂農𨻶無事之時使之不以其時則力本者不𫉬自盡雖有

  愛民之心而民不𬒳其澤矣夫朝廷之上宮廷之間行儲君首服之禮固未至於使民而奪其

  時也而以追兵備儀妨農而止此太宗之心一念在民而不敢少㢮也推是心於天下天下其

  有不務本者乎

貞觀十六年太宗以天下粟價率計斗直五錢其尤

賤䖏計斗直三錢因謂侍臣曰國以民為本人以食

為命(⿱艹石)禾𮮐不登則兆庶非國家所有既屬豐稔若

斯朕為億兆人父母唯欲躬務儉約必不輙為奢侈

朕常欲賜天下之人皆使富貴今省徭賦不奪其時

使比屋之人比音恣其耕稼此則富矣敦行禮譲使

郷閭之間少敬長少去聲長音掌妻敬夫此則貴矣但令天

下皆然令平朕不聴管絃不從畋獵樂在其中矣

  愚按論語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釋者曰庶而不富則民生

  不遂故制田里薄賦歛以富之富而不教則近於禽獸故必立學校明禮義以教之而孟子之

  告梁惠王亦曰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税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此皆

  三代盛時所以王天下之要道也太宗謂朕欲賜天下人皆富貴省徭薄賦不奪其時恣其耕

  稼此則富矣敦行禮譲使郷閭之間咸知敬順此則貴矣斯言也與孔孟之言同一揆也雖三

  代之治何以越此然貞觀之時亦云庶且富矣固甞大召名儒増廣生員教亦云至矣朱子則

  謂其未知所以教也三代之教天子公卿躬行於上言行政事皆可師法太宗其䏻然乎愚謂

  太宗之言仁言也貞觀之政善政也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

  使太宗知此而力行之則所謂樂在其中者又當何如㢤

   刑法第三十一凡九

貞觀元年太宗謂侍臣曰死者不可再生用法務在

寛簡古人云鬻棺者欲𡻕之疫非疾於人利於棺售

故耳售音受賣也今法司覈理一獄必求深刻欲成其考

課今作何法得使平𠃔諌議大夫王珪進曰但選公

直良善人㫁獄𠃔當者當去増秩賜金即姦偽自息

詔從之太宗又曰古者㫁獄必訊於三槐九𣗥之官

周禮秋官左九𣗥孤卿大夫位焉群士在其後右九𣗥公矦伯子男位焉群吏在其後面三槐三公位焉

州長衆庻在其後今三公九卿三公見任賢篇註唐制九卿太常寺卿掌禮樂郊廟社稷

之事光禄寺卿掌酒醴膳羞之政衛尉寺卿掌噐械文物宗正寺卿掌天子族親属籍以别昭穆太僕寺

卿掌廐牧輦輿之政大理寺卿掌折獄詳刑鴻臚寺卿掌賔客凶儀之事司農寺卿掌倉儲委積之事太

府寺卿掌財貨廪(“㐭”換為“面”)蔵貿易皆有少卿以爲之貳即其職也自今以後大辟罪

辟音闢死刑也皆令中書門下四品已上及尚書九卿議

之如此庻免𡨚濫由是至四年㫁死刑天下二十九

人幾致刑措㡬平聲舊本自太宗又曰以下另爲一章今合爲一章

  愚按昔舜命曰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又曰刑期于無刑盖帝王之治以教爲先刑者不

  得已而用之以弼教而其心則期於無刑也然明刑之要則曰惟明克𠃔盖明者所以得其情

  𠃔者有以當於心理官之所重者在此而穆伯訓刑尤切切於其審克之一語正奏献詳審之

  謂也王珪謂必選公良直善之人㫁獄𠃔當者増秩賜金而太宗又使宰相及尚書九卿議之

  固宜致刑措之盛也夫唐虞之世期於無刑成周之隆至于刑措無刑尚矣刑措亦王者之極

  功也(⿱艹石)漢之文景唐之太宗史臣皆以幾致刑措羙之自漢唐而論可謂仁君矣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比有比音奴告主謀逆此

極弊法特湏禁㫁假令平聲後同有謀反者必不獨成終

将與人計之衆計之事必有他人論之豈藉奴告也

自今奴告主者不湏受盡令斬决

  愚按人臣謀逆此以下而叛上也奴告其主是亦以下而叛上也已惡人之叛上廼使叛上者

  得逞其志是以亂易亂相去幾何太宗詔自今告主者勿受盡令斬决斯言一出固足以感格

  天下使無叛上之事矣

貞觀五年張藴古為大理丞相州人李好徳相好並去聲後

素有風疾言渉妖妄詔令鞠其獄令平藴古言好

徳癲病有徴法不當坐太宗許将寛宥藴古宻報其

㫖仍引與愽戯持書侍御史權萬紀劾奏之太宗大

怒令斬於東市既而悔之謂房玄齡曰公等食人之

禄湏憂人之憂事無巨細咸當留意今不問則不言

見事都不諌諍何所輔弼如藴古身為法官與囚愽

戯漏洩朕言此亦罪状甚重(⿱艹石)據常律未至極刑朕

當時盛怒即令䖏置䖏上聲後同公等竟無一言所司又

不覆奏遂即决之豈是道理因詔曰凡有死刑雖令

即决皆湏五覆奏五覆奏自藴古始也又曰守文定

罪或恐有𡨚自今以後門下省覆有據法令合死而

情可矜者宜錄奏聞藴古初以貞觀二年自幽州

緫管府記室兼直中書省表上大寳箴易大傳曰聖人之大

寳曰位盖取此義箴誡也文義甚羙可為規誡其詞曰今来古徃

俯察仰觀惟辟作福辟音璧君也周書箕子陳洪範之辭為君實難

告魯定公曰為君難宅普天之下䖏王公之上任土貢其所有

禹貢曰任土作貢具僚和其所唱和去是故恐懼之心日㢮

邪僻之情轉放豈知事起乎所忽禍生乎無妄固以

聖人受命拯溺亨屯拯音軫屯諸倫切歸罪於已因心於人

大明無偏照至公無私親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

下奉一人禮以禁其奢樂以防其佚左言而右事

史篇出警而入蹕天子出稱警入稱蹕警者戒肅蹕者止行也四時調其

慘舒三光同其得失故身為之度而身為之律史記禹聲

為律身為度注禹聲音應鍾律以身為法度勿謂無知居髙聴卑勿謂何

害積小成大樂不可極樂音洛後同極樂成哀欲不可縱

縱欲成災曲禮曰欲不可從樂不可極壮九重於内重平聲楚辭曰君門九重

所居不過容𰯌彼昏不知瑶其臺而瓊其室桀作瑶臺紂作

羅八珍於前周禮善夫珍用八物謂淳熬淳母炮豚炮䍧擣珍漬熬肝膋所食

不過適口惟狂罔念周書曰惟聖罔念作狂丘其糟而池其酒

桀紂酒池可以運船糟隄可以望十里勿内荒於色勿外荒於禽夏書五子

之歌其二曰訓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有一于此未或不亡色荒寵嬖女也禽荒耽遊畋也荒者迷荒

勿貴難得之貨老子曰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爲盗勿聴亡國之音

詩序曰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内荒代人性外荒蕩人心難得之

物侈亡國之聲滛勿謂我尊而傲賢侮士勿謂我智

而拒諌矜已聞之夏后據饋頻起史記夏禹一饋而十起以勞天下之

亦有魏帝牽裾不止魏文帝欲徙兾州十萬戸實河南辛毗諌帝不荅起入内

毗随而引其𥚑帝怒良乆曰卿持我何太急耶於是從其半安彼反側如春陽秋

露巍巍蕩蕩推漢髙大度漢紀髙祖寛仁有大度撫兹庶事如

履薄臨深戰戰慄慄用周文小心詩小旻篇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

履薄氷大明篇曰維此文王小心翼翼詩云不識不知詩皇矣篇曰不識不知順帝之

書曰無偏無黨周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一彼此於胸臆捐󠄂

好惡於心想好惡並去聲衆棄而後加刑衆恱而後命賞

弱其强而治其亂伸其屈而直其枉故曰如衡如石

不定物以數物之懸者輕重自見如水如鏡不示

物以形物之鑒者妍蚩自露勿渾渾而濁渾音勿皎

皎而清勿汶汶而闇勿察察而明雖冕旒蔽目而視

於未形冕十有二旒天子冠用五采藻為旒以藻貫五采玉垂於延之前後各十二取目不湏視

惡色之義雖黈纊塞耳而聴於無聲黈他口切纊音曠黈纊黄色綿也以黄綿

為圓用組垂之於冕當兩耳旁示不聼䜛邪也縱心乎湛然之域遊神於至

道之精扣之者應洪纎而効響酌之者随淺深而皆

盈故曰天之清地之寧王之貞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矦得

一以為天下正四時不言而代序萬物無為而受成豈知帝

有其力而天下和平吾王撥亂戡以智力戡音堪勝也

懼其威未懐其徳我皇撫運扇以淳風民懐其始未

保其終爰述金鏡窮神盡性使人以心應言以行

苞括理體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辭令天下為公一人有慶開羅起

祝援琴命詩一日二日念兹在兹惟人所召自天祐

之争臣司直争讀曰諍敢告前疑太宗嘉之賜帛三百叚

仍授以大理寺丞按通鑑無與囚愽戯之說史張藴古無傳事見刑法志

 唐氏仲友曰張藴古文章鯁直之士太宗以一時誤見濫誅最為可惜大寳箴諷帝以民畏而未懐

 切中帝之病藴古敏書傅曉世務文擅當時加以切直太宗濫殺而悔則何益矣

 朱子黼曰詩三百五十篇而疾䜛者六君子有七惡而以訐為直居其一自昔賢智之棄逐政治之

 𮥠圯國家之昏亂未有不自䜛訐也太宗方蒐積群才共興治功乃復容萬紀軰玷汚朝列何㢤房

 玄齡一代名相而萬紀以考選不公誣之張藴古平反妖言而萬紀以按事不實劾之玄齡以魏徴

 免按而藴古竟罹非命挾恩依𫝑逞其姦謀其為太宗盛徳累豈少乎詩曰䜛人罔極交亂四國其

 萬紀也夫

  愚按自古王覇之辨治亂之分曰徳刑曰義利而已太宗知尚徳而不尚刑故能拒絶封徳彛

  法律之言知尚義而不知尚利故能斥權萬紀採銀之奏此其天資聦明最為合於帝王之道

  首也夫既知其言之非矣則廢逐其人可也然徳彛則任股肱之𭔃萬紀則居耳目之官徳彛

  論無忌佩刀之罪置校尉於死地萬紀論好徳妖言之罪䧟藴古於非辜小人深文如出一律

  可太宗明於先而暗於後得於彼而失於此乎校尉以戴胄而免藴古則遂罹極刑愚觀藴古

  之箴曰衆棄而後加刑嗚呼藴古之罪豈所謂衆棄者邪亦可哀也已

貞觀五年詔曰在京諸司比来比音鼻後同奏决死囚雖

云五覆一日即了都未暇審思五奏何益縱有追悔

又無所及自今後在京諸司奏决死囚宜三日中五

覆奏天下諸州三覆奏又手詔𠡠曰比来有司㫁獄

多據律文雖情在可矜而不敢違法守文定罪或恐

有𡨚自今門下省復有據法合死而情在可矜者宜

錄状奏聞

 范氏祖禹曰易中孚之象曰君子以議獄緩死中孚者信發於中也議獄緩死者出於至誠也古者

 大司㓂以獄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參聴之三公以獄之成告于王王三宥然後制刑先王重慎如

 此故刑清而民服若太宗之恤刑也可謂至誠而近於古矣㡬致刑措宜㢤

  愚按易之象言刑獄者五而議獄緩死必見於中孚者盖以君子者毎於事於物無不用其中

  於人命所繫尤見中孚之至也獄者不得已而設議謂必䆒其情也死者不可以復生緩謂求

  所以生之也吕刑曰罔非在中又曰獄成而孚則中孚者誠議獄緩死之本也太宗恤刑之詔

  其出於中心之誠者歟亦近乎周官五聽三訊之遺意矣

貞觀九年鹽澤道行軍緫管岷州岷州今爲西和州𨽻陜西都督

髙甑生史無坐違李靖節度又誣告靖謀逆減死徙

𫟪時有上言者曰甑生舊秦府功臣請寛其過太宗

曰雖是藩邸舊勞誠不可忘然理國守法事湏畫一

今若赦之使開僥倖之路且國家建義太原元從及

征戰有功者甚衆從去若甑生獲免誰不覬覦有功

之人皆湏犯法我所以必不赦者正爲此也

  愚按諸葛武矦之治蜀也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堂堂

  三代之佐此後世之所不能也太宗以王魏爲相以薛萬徹爲将非所謂雖讎必賞歟至若髙

  甑生以秦府舊臣身從百戰一旦犯法黜之不疑非所謂雖親必罰歟嗚呼太宗之布公道其

  庶幾武矦之治者乎

貞觀十一年特進魏徴上䟽曰臣聞書曰明徳慎罰

周書康誥之辭惟刑恤㦲虞書舜典之辭禮云為上易事易以豉切後同

下易知則刑不煩矣上人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

長勞矣長音掌後同禮緇衣篇之辭音扶後同上易事則下易知君

長不勞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徳臣無二心上播忠厚

之誠下竭股肱之力然後太平之基不墜康㦲之詠

斯起虞書臯陶𢋫歌曰庶事康㢤當今道𬒳華戎功髙宇宙無思

不服無逺不臻然言尚於簡文志在於明察刑賞之

用有所未盡夫刑賞之本在乎勸善而懲惡帝王之

所以與天下為畫一不以貴賤親踈而輕重者也

今之刑賞未必盡然或屈伸在乎好惡並去聲後同

輕重由乎喜怒遇喜則矜其情於法中逄怒則求其

罪於事外所好則鑚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

瘢㾗瘢音瘢㾗可求則刑斯濫矣毛羽可出則賞因

謬矣刑濫則小人道長賞謬則君子道消小人之惡

不懲君子之善不勸而望治安刑措非所聞也且夫

暇豫清談皆敦尚於孔老孔子老聃也威怒所至則取法

於申韓申不害韓非皆戰國刑名之學直道而行非無三黜三去聲論語曰柳下

恵直道而事人焉徃而不三黜危人自安盖亦多矣故道徳之㫖未

弘刻薄之風已扇夫刻薄既扇則下生百端人競趍

時則憲章不一稽之王度稽音實虧君道昔州犂上

下其手楚國之法遂差左傳襄公二十六年楚與秦侵鄭楚穿封戍囚鄭皇頡公

子圍 與之争正於伯州犂州犂乃立囚曰所争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爲王子圍寡君之貴介弟

也下其手曰此子爲穿卦戍方城外之縣尹也誰獲子囚曰頡遇王子弱焉戍抽戈逐王子圍弗及楚人

以皇頡歸張湯輕重其心漢朝之刑以弊漢張湯爲廷尉郷上意所便曰

所治即上意所欲𤽮予監史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史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即下户羸弱

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裁察帝於是徃徃釋湯所言出本傳以人臣之頗僻頗平

莫䏻申其欺罔况人君之髙下将何以措其手足乎

以睿聖之聦明無幽㣲而不燭豈神有所不達智有

所不通㢤安其所安下以恤刑爲念樂其所樂音洛上同

遂忘先笑之變禍福相𠋣吉㐫同域惟人所召安可

不思頃者責罰稍多威怒微厲或以供帳不贍或以

營作差違或以物不稱心稱去或以人不從命皆非

致治之所急實恐驕奢之攸漸是知貴不與驕期而

驕自至富不與侈期而侈自来非徒語也且我之所

代實在有隋隋氏亂亡之源聖明之所臨照以隋氏

之府蔵譬今日之資儲以隋氏之甲兵况當今之

士馬以隋氏之户口校今時之百姓度長比大度待洛切

曽何等級曽音然隋氏以富强而喪敗動之也我以

貧窮而安寧静之也静之則安動之則亂人皆知之

非𨼆而難見也非㣲而難察也然鮮蹈平易之塗

聲易以豉切後同多遵覆車之轍何㢤在於安不思危治不

亂存不慮亡之所致也昔隋氏之未亂自謂必無

亂隋氏之未亡自謂必不亡所以甲兵屢動徭役不

息至於将受戮辱竟未悟其滅亡之所由也可不哀

㢤夫鑒形之羙惡必就於止水鑒國之安危必取於

亡國故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詩大雅蕩篇之辭又曰伐

柯伐柯其則不逺詩豳風伐柯篇之辭臣願當今之動静必思

隋氏以為殷鑒則存亡治亂可得而知若能思其所

以危則安矣思其所以亂則治矣思其所以亡則存

矣知存亡之所在節嗜欲以從人省遊畋之娯息靡

麗之作罷不急之務慎偏聽之怒近忠厚逺便侫

聲便平聲杜恱耳之邪說甘苦口之忠言去易進之人賤

難得之貨採尭舜之誹謗尭舜設誹謗之本於五逹之衢以書政治之愆失

追禹湯之罪已左傳禹湯罪已其興也勃焉惜十家之産見納諌篇注

順百姓之心近取諸身恕以待物思勞謙以受益

卦九三勞謙君子有終吉不自滿以招損虞書曰滿招損謙受益有動則庶

𩔖以和出言而千里斯應易大傳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

超上徳於前載𣗳風聲於後昆此聖哲之宏規而帝

王之大業能事斯畢在乎慎守而已夫守之則易取

之實難既能得其所以難豈不䏻保其所以易其或

保之不固則驕奢滛泆動之也慎終如始可不勉歟

易曰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亂是以身安

而國家可保也易文言傳釋否九五爻義誠㢤斯言不可以不深

察也伏惟陛下欲善之志不減於昔時聞過必改少

𧇊於𭧽日若以當今之無事行疇昔之恭儉則盡善

盡羙矣固無得而稱焉太宗深嘉而納用按史傳上幸洛陽次

昭仁官多所譴責徴諌曰隋惟責不獻食或供奉不精為此無限而至於亡故天命陛下代之正當兢懼

戒約柰何令人悔為不奢若以為足今不啻足矣以為不足萬此寧有足邪上驚曰非公不聞此言退又

上䟽云云

 唐氏仲友曰徴言刑賞之本在乎勸善而懲惡今之刑賞或由喜怒此即皇極所謂王道書曰無有

 作好無有作惡惟辟作福惟辟作威二説並行而不相悖無作好惡道也惟作威福𫞐也徳大而常

 禮不足以賞於是乎有作福罪大而常法不足以誅於是乎有作威此非有司之法守而出乎人君

 之權者雖作福而徳稱乎賞豈作好㦲雖作威而罪宜乎誅豈作惡㦲然則賞刑非不由喜怒也不

 由乎一人之私喜怒也

  愚按漢世賢良之䇿曰上古堯舜之時不責爵賞而民勸善不重刑罰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

  遇民信也末世貴爵賞而民不勸重刑罰而姦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子曰其身正不

  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又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其是之謂歟夫以太宗之世嘉善賞

  功之制明罰恤民之詔屢形於言亦可謂兢兢於君道者然而刑賞之失猶有如魏徴之言者

  豈正身之道未有以盡於巳乎抑信未足以孚於民乎觀徴所謂欲善之志不減而改過之心

  少𧇊其未䏻正於已而信於民者可想見已雖然徴之䟽必諄諄以隋為戒若致儆於庸君常

  主之前者亦猶賈山於漢而借秦為喻之意憂治危明之心也若徴者可謂忠愛其君者矣

貞觀十四年戴州濟北地今廢刺史賈崇以所部有犯十

惡者𬒳刺史劾奏太宗謂侍臣曰昔陶唐大聖柳下

惠大賢其子丹朱甚不肖其弟盜跖為巨惡盜跖荘子雜篇

以為柳下惠之弟名跖而為大盗夫以夫音聖賢之訓父子兄弟之

親尚不䏻使陶染變革去惡從善去上今遣刺史化

𬒳下人咸歸善道豈可得也若令平聲後同縁此皆被貶

降或恐逓相掩蔽罪人斯失諸州有犯十惡者刺史

不湏從坐但令明加糾訪科罪庶可肅清姦惡

  愚按夫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耻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耻且格謂政刑之不如

  徳禮也盖政者為治之具刑者輔治之法徳禮者出治之本而徳又禮之本也後世之為治者

  徳禮有愧教化不先非惟徳禮不䏻使民有耻且格而政刑亦不䏻使民免而無耻矣甚而至

  於罪麗于十惡尚忍言之㦲然完厥本原則承流宣化坐罪宜也而遂至於逓相掩蔽罪人斯

  失反以長姦容慝遂使麗于十惡者乃得全身於覆載之間而可乎㢤太宗不坐刺史但令明

  加糾察以正其罪盖深有以知其弊而不得不然也司牧民者其亦於徳禮政刑而知本末先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大理卿孫伏伽貝州人武徳初上言三事帝曰

可謂誼臣矣貞觀中拜御史累遷大理卿曰夫作甲者夫音欲其堅恐人

之傷作箭者欲其銳恐人不傷何則各有司存利在

稱職故也稱去朕常問法官刑罰輕重毎稱法網寛

於徃代仍恐主獄之司利在殺人危人自逹以釣聲

價今之所憂正在此耳深宜禁止務在寛平

 唐氏仲友曰太宗留心聴㫁天下刑㡬措固甞拒封徳彛刑法伯道之說從魏公仁義之言雖道徳

 齊禮未純三代而欽恤之意形矣惜㦲後世之不能守也

  愚按漢景帝之詔有曰欲令理獄者務先寛又曰獄者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復生吏或不奉法

  以貨賂為市朋黨比周以苛為察以刻為明罪者不服姦法為𭧂甚無謂也諸獄雖疑若文致

  於法而罪人心不厭者則讞之誠後王之所當知也太宗謂恐主獄之司利在殺人危人自逹

  深宜禁止務在寛平斯言也與景帝之詔同一仁心也史臣俱以刑措羙之宜㦲盖寛則矜恕

  可得其情急則殘忍有失其情者矣然寛非縱弛之謂也寛而流於縱弛則幸免者有焉今曰

  務在寛平則平若持衡輕重不失矣罪在於輕而從輕罪在於重而從重此平也實寛之所致

  也則寛平者實明刑之典要歟

   赦令第三十二凡四

貞觀七年太宗謂侍臣曰天下愚人者多智人者少

智者不肯為惡愚人好犯憲章好去凡赦宥之恩惟

及不軌之輩古語云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𡻕再

赦善人喑啞凡養稂莠者傷禾稼稂莠音𭅺酉草之害稼者惠姦

宄者賊良人宄音昔文王作罰刑兹無赦周書康誥武王之辭

又蜀先主姓劉名備字玄徳漢中山靖王之後三國時繼漢統都蜀甞謂諸葛

曰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之間元方名紀康成名玄並後漢人毎見

啓告理亂之道備矣曽不語赦曾音故諸葛亮理蜀

十年不赦而蜀大化梁武帝毎年數數音朔後同卒至

傾敗卒子聿切夫謀小仁者夫音大仁之賊故我有天下

已来絶不放赦今四海安寧禮義興行非常之恩彌

不可數将恐愚人常冀僥倖惟欲犯法不䏻改過

 范氏祖禹曰數赦之害前世論之詳矣夫良民不𬒳澤而罪人𫉬宥政之偏黨莫甚於此欲以致和

 而措刑不亦踈乎而人君毎以赦爲推恩或祈隂徳之報太宗懲之可謂善治矣

 馬氏存曰先王以教而化民以刑而禁民不幸或䧟於憲綱者聖人則原其情而省其過之大小而

 肆赦之盖赦者聖人以之宥過也可以行而不行則傷乎仁不可以行而行之則失乎義故世之議

 者或以宜踈而不宜數或以宜數而不宜踈是踈者太簡數者大繁盖惟當語其當否而不論其踈

 數也故周官三宥三赦之法曰不識曰過失曰遺忘以爲宥之可用止於如此曰㓜弱曰老耄曰惷

  愚則以為赦之可行止扵如此由是觀之赦宥之法當其時而用之則為天下之利不當其時而用

  之則為天下之害故魯肆大𤯝春秋譏之管仲亦曰赦者小利而大害乆而不勝其禍無赦宥者小

  害而大利乆而不勝其福以為天下之民知赦之福而不知無赦之為福是亦議其赦之大者乎

   愚按書曰𤯝災肆赦怙終賊刑𤯝過誤也災不幸也故肆赦之怙有恃也終再犯也故賊刑之

   此聖人用法之權衡而忠厚之意寓扵其間未聞不擇罪之輕重而悉赦之也易曰雷雨作解

   君子以赦過宥罪雷動而雨作天澤所施溥矣而曰赦過宥罪過之小者赦釋之罪之大者寛

   宥之而已亦非謂不擇罪之大小而悉赦之也故春秋荘公之世肆大𤯝聖人以為非常之事

   書之扵經正以其非古也自是而赦令數矣然或者因天下有非常之事與夫㐫荒流離之後

   盗賊垢汙之餘於是有以沛然洗濯於天下不得已而用之猶云可也否則雖足以見仁惠而

   未免所謂小人之幸而君子之不幸矣為人上者操刑賞之柄以勸善懲惡酌古之道揆今之

  宜必赦過宥罪而不可數要為得中也太宗謂絶不放赦而四海安寧非常之恩彌不可數

  深有見於治道者㢤

貞觀十年太宗謂侍臣曰國家法令惟湏簡約不可

一罪作數種條格式既多官人不䏻盡記更生姦詐

若欲出罪即引輕條若欲入罪即引重條數變法者

數實不益道理宜令審細令平毋使互文毋無

貞觀十一年太宗謂侍臣曰詔令格式若不常定則

人心多惑姦詐益生周易稱渙汗其大號易渙卦九五爻辭

言發號施令施平若汗出於體一出而不復也書曰

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為反周書周官之辭且漢祖日不暇

給蕭何起於小吏制法之後猶稱畫一今宜詳思此

義不可輕出詔令必湏審定以為永式

  愚按唐之刑書有四曰律令格式令者尊卑貴賤之等殺國家之制度也格者有官有司之所

  常行之事也式者其所常守之法也凢邦國之政必從事於三者其有所違及人之為惡而入

  于罪戾者一㫁之以律律之書凢十二篇所以使民遷善逺罪而無犯也皆太宗詔房玄齡等

  與法司因隋之舊而更定増損多降重為輕迄貞觀用之無所變改夫律令格式皆所以用法

  也太宗謂貴簡約貴常定此最為知法意者夫不簡約則出入輕重吏因之而作弊不常定則

  朝行夕改民莫知所信從太宗取則於蕭何畫一之法而不輕於數變法必湏審定以為永式

  能致刑措實由此也

長孫皇后遇疾漸危篤皇太子承乾啓后曰醫藥備

盡今尊體不瘳音抽愈也請奏赦囚徒并度人入道冀𮐃

福祐后曰死生有命非人力所加若修福可延吾素

非為惡者若行善無効何福可求赦者國之大事佛

道者上每示存異方之敎耳常恐為理體之弊豈以

吾一婦人而亂天下法不能依汝言按通鑑貞觀九年長孫皇后素

有氣疾前年從上幸九成宫柴紹等中夕告變上擐甲出閤問状后扶疾以從左右止之后曰上既震驚

吾何心自安由是疾甚太子曰云云后曰云云必行汝言吾不如速死太子私以語房玄齡玄齡白上上

哀之欲為之赦后固止之

 唐氏仲友曰天啓興運亦不偶然助興運必有賢妃以漢唐論長孫賢於隂馬有古后妃之羙無後

 世后妃之失太宗謂内良佐信夫

  愚按三代興王之主無不内有賢助以恊成至治任姒邑姜其表表於經傳者為天下母儀之

  所取則焉若長孫皇后之賢自三代而下之絶無僅有者也馬鄧不足以儕之矣遇危疾而不

  以肆赦徼福非卓然有見何以能兹不幸而弗登𦒿艾宜太宗有失内良佐之嘆也天假之年

  使之擁佑於髙宗之世則庶㡬其遏禍亂之萌手此可為深悲也

   貢賦第三十三凡五

貞觀二年太宗謂朝集使曰使去聲唐制諸州奉貢物入京者謂之朝集使

任土作貢布在前典當州所産則充庭實當去比聞

都督刺史比音邀射聲名厥土所賦或嫌其不善踰

意外求更相倣効更平遂以成俗極為勞擾宜改此

弊不得更然

  愚按夏書載禹平水土之績而以貢名篇貢者下獻上之名水土未平何由定貢書以貢名見

  地平天成之功也然曰任土作貢者亦非以其土之所有而悉貢也禹貢一書其所貢者皆服

  食器用之常宗廟朝廷之不可闕者非徒奉一人耳目心志之所欲也而唐之刺史至於越境

  求物更相倣傚亦由國無定制使踰越於常度之外太宗深懲而力革其弊誠王者之先務也

貞觀中林邑國貢白鸚鵡性辯慧尤善應答屢有苦

寒之言太宗愍之付其使令還出於林藪使去聲令平聲按通

貞觀五年十一月林邑獻五色鸚鵡魏徴以為不宜受上喜而歸之

  愚按周書載召公戒武王之言曰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異獸不育于國其後穆王得白狼

  白鹿而荒服因以不至其得失可睹也太宗郤林邑白鸚鵡之獻可謂䏻遵古先哲之訓而鑒

  後世之失矣

貞觀十二年踈勒朱俱波甘棠皆西域國名踈勒距長安九千里餘王姓

裴氏朱俱波在葱嶺之西甘棠在大海南遣使貢方物使去聲後同太宗謂群

臣曰向使中國不安日南南蠻國在安南之外西域朝貢使亦

何縁而至朕何徳以堪之覩此翻懐危懼近代平一

天下拓定邉方者拓音惟秦皇漢武始皇𭧂虐至子

而亡漢武驕奢國祚㡬絶㡬平朕提三尺劒以定四

海逺夷率服億兆乂安自謂不減二主也然二主末

途皆不䏻自保由是毎自懼危亡必不敢懈怠惟籍

公等直言正諌以相匡弼若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羙𨼆惡共進䛕言

則國之危亡可立而待也按通鑑係貞觀九年十二月

 唐氏仲友曰太宗因四夷之賔而以秦皇漢武自儆求輔弼之言此忠言可進之機惜㢤玄齡無杜

 漸之言俾進乎帝王保治之道也

  愚按昔武王克商西旅底貢厥⿱敖大 -- 獒太保作旅⿱敖大 -- 獒用訓于王而致慎徳之戒夫以武王之聖而召

  公所以警戒之者如此後之人主可不深思而加念之㢤太宗因四夷之賔以秦皇漢㢤自儆

  以求言而當時大臣雖不聞有如太保作書之訓然自懐危亡不敢⿰忄觧 -- 懈怠有合於夙夜罔或不

  勤之言庶㡬乎帝王保治之道矣

貞觀十八年太宗将伐髙麗其莫離支髙麗官名其職如中國吏

部兼兵部尚書也貞觀十六年髙麗東部大人泉盖蘇文弑其王武立王弟子藏為王自為莫離支官

遣使貢白金黄門侍郎禇遂良諌曰莫離支虐殺

其主九夷所不容東方之夷有九種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

又一曰玄菟二曰樂浪三曰髙儷四曰滿𩛙五曰㬰六曰索家七曰東屠八曰倭人九曰天都

下以之興兵将事弔伐為遼東之人為去報主辱之

恥古者討弑君之賊不受其賂昔宋督宋春秋時國名字華父宋

戴公孫也遺魯君以郜鼎遺去聲魯君桓公名軌郜鼎郜國所造器故繫名於郜

公受之於大廟大音泰後同大廟周公之廟也臧哀伯魯大夫臧孫逹也

曰君人者将昭徳塞違今滅徳立違而寘其賂器於

大廟百官象之又何誅焉武王克商遷九鼎于雒邑

九鼎殷所受夏鼎也武王克商乃營雒邑而後去之又遷九鼎焉義士猶或非之

夷之而況将昭違亂之賂器寘諸大廟其若之何

左傳桓公二年宋督弑其君殤公與夷以郜鼎賂公故遂相宋公四月取郜鼎于宋納于大廟臧哀伯諫

曰去云公不聴春秋之書百王取則若受不臣之筐篚

納弑逆之朝貢不以為愆将何致伐臣謂莫離支所

獻自不合受太宗從之按通鑑太宗又謂髙麗使者曰汝曹皆事髙武有官爵莫

離支弑逆汝曹不䏻復讎今更為之逰說以欺大國罪孰大焉悉以屬大理

 唐氏仲友曰名其為賊乃可服之此兵法也太宗固深忿莫離支必欲討之其貢使之来欲治之而

 未有辭遂良之諌與太宗意㑹宜其從之之速也

  愚按禇遂良援古證今諌太宗卻莫離支之獻則善矣而不能因以消其忿兵黷武之心而其

  諌辭與太宗意㑹卒成遼水之征惜㢤

貞觀十九年髙麗王髙藏藏去聲髙麗王名及莫離支盖蘇

盖音盍髙麗臣名金盖蘇文既弑其王武扵是專擅國事其狀貌雄偉意氣豪逸身佩五刀左右莫

敢仰視常令貴人武将伏地而履之上馬出行必整隊伍導者長呼則人皆奔迸不避坑谷路絶行者國

人甚苦之遣使獻二羙女太宗謂其使曰朕憫此女離

其父母兄弟扵本國若愛其色而傷其心我不取也

並𨚫還之本國按通鑑係貞觀二十年

  愚按周書曰明王慎徳四夷咸賔無有逺邇畢獻方物帷服食器用未聞以羙女為貢者也適

  足以亂人之國而已矣昔紂受閎天羙女之獻而西伯興魯受齊人女樂之歸而孔子行盖自

  古臣下之詭計列國之隂謀未有不以女子為間使之先有以惑其耳目移其心志或乗𨻶以

  沮敗其所為或遂中以不測之禍可不慎㢤髙麗羙女之貢夫豈不為是邪况當興師致討之

  時乎太宗還之謂不欲傷其心固仁惻之意亦豈非有見扵此邪若太宗其可謂賢君也已

   辯興亡第三十四凡四

貞觀初太宗從容從即容切謂侍臣曰周武平紂之亂

有天下秦皇因周之衰遂吞六國其得天下不殊祚

運長短若此之相懸也尚書右㒒射蕭瑀進曰紂為

無道天下苦之故八百諸侯不期而㑹武王伐紂諸侯㑹孟津者

八百餘國周室微六國無罪秦氏專任智力蚕食諸侯平

定雖同人情則異太宗曰不然周既克殷務弘仁義

秦既得志專行詐力非但取之有異抑亦守之不同

祚之脩短意在兹乎

  愚按太宗君臣甞論創業守成孰難玄齡以創業為難魏徴以守成為難夫創業者既徃之事

  守成者方来之事也與其追論扵既徃SKchar若致力扵方来者為有益乎他日與群臣論周秦運

  祚長短之由蕭瑀之言即創業之事太宗之言即守成之事也夫所貴乎君臣之間講論古今

  者欲其反之扵己而推之扵治也取天下之事太宗既已身親之矣方當即位之初所宜監秦

  之所以失効周之所以得庶乎如周祚之長不至如秦祚之短也嗚呼太宗之言可謂䏻切已

  近思者矣

貞觀二年太宗謂黄門侍郎王珪曰隋開皇十四年

大旱人多飢乏是時倉庫盈溢竟不許賑給乃令

百姓逐粮隋文不憐百姓而惜倉庫比至末年比音

計天下儲積得供五六十年供平煬帝恃此富饒所

以奢華無道遂致滅亡煬帝失國亦此之由凢理國

者務積於人不在盈其倉庫古人云百姓不足君孰

與足論語有若對魯哀公之辭但使倉庫可備凶年此外何煩儲

蓄後嗣若賢自䏻保其天下如其不肖多積倉庫徒

益其奢侈危亡之本也舊本此章重出奢縱篇今去彼存此

  愚按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此蓄積者

  所以為民非為君也百姓足孰與不足聖經所以垂訓而公私之積猶可哀痛賈誼所以言扵

  漢文帝之時也盖蓄積固有國之先務也至扵蓄積豊富侈心一生貫朽粟陳不足以供排山

  倒海之欲非惟無可以養民且至扵厲民矣太宗謂但使倉廪(“㐭”換為“面”)可備凶年此外何煩儲蓄此得

  古人制國用之意良足取也

貞觀五年太宗謂侍臣曰天道福善禍滛事猶影響

昔啓人本突厥啓民可汗避太宗諱改曰人亡國来奔隋文帝不恡粟

帛大興士衆營衛安置乃得存立既而彊富子孫不

思念報徳𦆵至失脫即起兵圍煬帝於鴈門郡名今為代州

𨽻腹及隋國亂又恃彊深入遂使昔安立其國家者

身及子孫並為頡利破亡豈非背恩忘義所至也群

臣咸曰誠如聖㫖

  愚按三代之待夷狄也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盖不以中國之治治之也文王之伐玁狁止扵城

  彼朔方而已宣王之伐淮夷止於徐方来庭而SKchar甞盡欲郡縣其地而臣妾其人㢤後世不

  明華夷之辨務為懐逺之圖適以自遺患而已矣故漢宣扶立呼韓而建武多北邉之擾隋文

  撫存啓民而煬帝有鴈門之圍由不能以三代為法故也可不戒㦲

貞觀九年北蕃北突厥之國歸朝人奏突厥内大雪人饑

羊馬並死中國人在彼者皆入山作賊人情大惡太

宗謂侍臣曰觀古人君行仁義任賢良則理行𭧂亂

任小人則敗突厥所信任者並共公等見之略無忠

正可取者頡利復不憂百姓恣情所爲朕以人事觀

之亦何可乆矣魏徴進曰昔魏文矦名斯晋卿桓子之子爲諸侯

問李克戰國時人諸侯誰先亡克曰呉先亡文矦曰何故

克曰數數數並音朔後同數勝則主驕數戰則民疲不

亡何待頡利逢隋末中國喪亂遂恃衆内侵今尚不

息此其必亡之道太宗深然之

  愚按太雪人飢羊馬並死突厥将亡之徴也太宗不以此論其必亡而以不任忠良不憂百姓

  知其必亡可謂善觀人之國矣然魏徴論呉亡之事則又有深意焉盖頡利固數𢧐數勝者也

  太宗自起兵已来亦豈非數數勝者乎觀頡利之亡亦可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然而懼矣厥後太宗既老而復

  興髙麗之師殆近扵李克之所論者太宗固曰魏徴若在不使我有是行豈不信㢤

貞觀九年太宗謂魏徴曰頃讀周齊史末代亡國之

主為惡多相𩔖也齊主齊後主也名緯世祖之子深好奢侈好去

所有府庫用之略盡乃至關市無不稅歛朕常謂

此猶如饞人自食其肉肉盡必死人君賦歛不已百

姓既弊其君亦亡齊主即是也然天元後周宣帝名贇自稱天元

齊主若為優劣徴對曰二主亡國雖同其行則别

行去齊主愞弱愞與懦同政出多門國無綱紀遂至亡滅

天元性𠒋而強威福在已亡國之事皆在其身以此

論之齊主為劣舊本此章重出奢縱篇今去彼存此

  愚按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又曰宜鑒于殷峻命不易夫殷之鑒以夏周之鑒以殷太宗

  以開基之明君而能以亡國之庸君為鑒可謂知所鑒矣其得為寡過也宜㢤至論周齊之君

  孰優魏徴以齊主為劣愚觀周子之書有剛惡柔惡之說然則天元其剛惡齊主其柔惡歟剛

  柔雖異亡國則一政未易以優劣論也




貞觀政要卷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