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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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民的哭聲
作者:陳獨秀
1919年4月27日
本作品收錄於《每週評論

署名「隻眼」發表

「肚子餓極了,我們兩天沒得吃了。想問對門借點米熬粥喝,怎奈他們的口糧還沒領下來,也在那裏愁眉嘆氣。」

「好冷呀!老天爲什麼又要下雪,這風雪從窗戶吹進來還不打緊,只是從屋頂漏濕了一家人這條破被,怎麼好!」

「我的可憐的丈夫,他拉車累的吐血死了,如今我的兒子又在這大風雪中拉車,可憐我那十二歲的孩子,拉一步喘一口氣。」

「我七十一歲的爸爸,昨天拉煤回來,不知道怎麼一到家倒在地下,就死了。像這樣熱的六月天氣,沒有棺材收屍怎麼好!」

「我家娘兒倆沒飯吃,把我賣到窰子裏,天天挨打挨駡受不了,要求巡警老爺做主。」

這是北京城裏一片貧民的哭聲!

據警察廳最近的調查,北京人口,合共有男女九十三萬二千五百四十名。那純粹沒有職業的貧民,占十分之一。東洋車夫有四萬多人。排字的工人,差不多有一萬。公娼私娼,總也在一萬人以外。北京城裏九十幾萬人當中,要算這十幾萬人最苦惱了。

這十幾萬苦惱的人,常常發出他們可憐的哭聲,我們七十幾萬市民都聽見沒有?

這十幾萬人,何以到了這樣苦惱的境遇?懶惰,沒有能力,幷不是他們人人造成苦惱的唯一原因。有些享福的老爺太太,能力不比他們高,而且比有些貧苦的人還要懶惰十倍。

那麼到底是什麼緣故呢?

在歐美各國,他們貧富懸隔的原因,乃是有錢的人開設工廠,僱用許多窮人替他做工,做出來的錢財,大部分進了他的腰包,把一小部分發給工人呌做工價。工廠越大越多,那少數開工廠的資本家越富,那無數做工的窮人仍舊是窮。所以窮苦的工人時常和開工廠的資本家爲難,漸漸造成那無產階級對於有產階級的社會革命,這就是現在各國頂緊急頂重大的問題。

我們中國却不是這樣。那有錢的人,他的錢還幷不是費了些心血開設工廠賺來的,乃是做文武官賣國借欵拿回扣搜刮搶刧來的。通國的錢財,都歸到這班文武官和他們子孫的手裏。弄得中等人家,僅能夠穿衣吃飯。窮苦的人連衣食都沒有,若是有工廠去做牛馬似的苦工來糊口,還算是福氣。

北京城裏頭一個懶惰無能力而且奢侈的,就是溥儀那一家人。他家有多少人口,憑什麼一年要用什麼皇室經費幾百萬?只要他省出十分的一二來,辦幾個貧民工廠,也可以幫北京的滿、漢窮人開一條生路。免得他們男的沒飯吃去拉車,女的沒飯吃去賣淫。

今天這樣捐,明天那樣稅,弄得民窮財盡,錢用到那裏去了?替人民辦了什麼事?呵!呵!我知道了:養了議員去嫖賭,恭維督軍。養了文官去刮地皮,借外債賣路礦得回扣。養了武官去殺人,搶刦,販賣烟土。養了法官警察官去捉拿那貧苦的烟犯賭犯來罰錢。現在的時代,還無人敢說政府官吏沒什麼用處。可惜他們的功效,只造成一片貧民的哭聲!

這班文武官,用賣路礦借外債拿回扣、搜刮搶刦、販賣烟土種種手段,將通國的錢財聚在自手裏享用,還留給那懶惰無能力的子孫享用,天天吃燕窩、打撲克、逛花園、跑汽車。那不能賣路礦借外債得回扣、不敢搜刮搶刦販賣烟土的良民,當然窮得沒衣着、沒飯吃。

現在人心大變了,馬上就要和從前兩樣。所以歐、美、日本連政府也都在那裏趕緊講究什麼貧民生計、保護勞工、勞工組合、勞工教育、分配公平、遺產歸公等等政策,好預防那社會革命。

我們中國的文武官,還正在那裏聚精會神興高彩烈的弄那造孽的錢,預備一輩子享用,子孫萬代享用。他們那裏知道什麼社會革命!他們那裏聽見什麼貧民的哭聲!就是聽了那可憐的哭聲,也只笑著說道:這是他們命該如此。

單是北京一處,就有十幾萬苦惱的人,發出他們可憐的哭聲,這不是一個小問題。

我想這可憐的哭聲,早晚就要叫他們聽見,叫他們注意,叫他們頭痛,最後還要叫他們發出同樣的哭聲!

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2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区,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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