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七十二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七十二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
資治通鑑巻第一百七十二
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陳紀六〈起旃䝉協洽盡柔兆涒灘凡二年〉
髙宗宣皇帝中之上
太建七年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癸酉周主如同州
乙亥左衛將軍樊毅克潼州 齊主還鄴 辛巳上
祀北郊 二月丙戍朔日有食之 戊申樊毅克下邳
髙柵等六城 齊主言語澁呐不喜見朝士自非寵私
昵狎未嘗交語性懦不堪人視雖三公令録奏事莫得
仰視皆略陳大指驚走而出承丗祖奢㤗之餘以爲帝
王當然後宫皆寳衣玉食一裙之費至直萬匹競爲新
巧朝衣夕弊盛修宫苑窮極壯麗所好不常數毁又復
百工土木無時休息夜則然火照作寒則以湯爲泥鑿
晉陽西山爲大像一夜然油萬盆光照宫中每有災異
宼盜不自貶損唯多設齋以爲脩徳好自彈琵琶爲無
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數民閒謂之無愁天子於華
林園立貧兒村帝自衣藍縷之服行乞其閒以爲樂又
冩築西鄙諸城使人衣黒衣攻之帝自帥内參拒鬬寵
任陸令萱穆提婆髙阿那肱韓長鸞等宰制朝政宦官
鄧長顒陳徳信胡兒何洪珍等並參預機權各引親黨
超居顯位官由財進獄以賄成競爲姦謟蠹政害民舊
蒼頭劉桃枝等皆開府封王其餘宦官胡兒歌舞人見
鬼人官奴婢等濫得富貴者殆將萬數庶姓封王者以
百數開府千餘人儀同無數領軍一時至二十人侍中
中常侍數十人乃至㣘馬及鷹亦有儀同郡君之號有
鬬雞號開府皆食其幹禄諸嬖幸朝夕娛侍左右一戱
之費動踰巨萬旣而府藏空竭乃賜二三郡或六七縣
使之賣官取直由是爲守令者率皆富商大賈競爲貪
縱賦繁役重民不聊生周髙祖謀伐齊命邊鎭益儲偫
加戍卒齊人聞之亦増脩守禦柱國于翼諌曰疆相
侵互有勝負徒損兵儲無益大計不如解嚴繼好使彼
懈而無備然後乗閒出其不意一舉可取也周主從之
韋孝寛上疏陳三䇿其一曰臣在邉積年頗見閒隙不因
際㑹難以成功是以往歳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
失機㑹何者長淮之南舊爲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
能一舉平之齊人厯年赴救䘮敗而返内離外叛計盡
力窮讎敵有舋不可失也今大軍若出軹𨵿方軌而進
兼與陳氏共爲掎角并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鵶又募山
南驍鋭㳂河而下復遣北山稽胡絶其并晉之路凡此
諸軍仍令各募𨵿河之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爲前
驅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並趨虜庭必當望旗
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其二曰若國家更
爲後圖未即大舉宐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鵶以北萬春
以南廣事屯田預爲貯積募其驍悍立爲部伍彼旣東
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竒兵破其疆場彼若興師赴援
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逺還復出師常以邉外之軍引
其腹心之衆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
必自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
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闔境嗷然不勝其𡚁以此而觀覆
亡可待然後乗間電掃事等摧枯其三曰昔勾踐亡吳
尚期十載武王取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
時臣謂宐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民和衆通商惠工蓄
鋭養威觀舋而動斯乃長䇿逺馭坐自兼并也書奏周
主引開府儀同三司伊婁謙入内殿從容謂曰朕欲用
兵何者爲先對曰齊氏沈溺倡優耽昏麴糵其折衝之
將斛律明月已斃於讒口上下離心道路以目此易取
也帝大笑三月丙辰使謙與小司宼元衛聘於齊以觀
舋 丙寅周主還長安 夏四月甲午上享太廟 監
豫州陳桃根得青牛獻之詔遣還民又表上織成羅文
錦被各二百首詔於雲龍門外焚之 庚子齊以中書
監陽休之爲尚書右僕射 六月壬辰以尚書右僕射
王瑒爲左僕射 甲戍齊主如晉陽 秋七月丙戌周
主如雲陽宮大將軍揚堅姿相竒偉畿伯下大夫長安
來和嘗謂堅曰公眼如曙星無所不照當王有天下願
忍誅殺周主待堅素厚齊王憲言於帝曰普六茹堅相
貎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恐非人下請早除之帝亦
疑之以問來和和詭對曰隨公止是守節人可鎭一方
若爲將領陳無不破丁卯周主還長安先是周主獨與
齊王憲及内史王誼謀伐齊又遣納言盧韞乗馹三詣
安州揔管于翼問䇿餘人皆莫之知丙子始召大將軍
以上於大徳殿告之丁丑下詔伐齊以柱國陳王純滎
陽公司馬消難鄭公逹奚震爲前三軍揔管越王盛周
昌公矦莫陳崇趙王招爲後三軍揔管齊王憲帥衆二
萬趨黎陽隨公楊堅廣寧公薛逈將舟師三萬自渭入
河梁公矦莫陳芮帥衆二萬守太行道申公李穆帥衆
三萬守河陽道常山公于翼帥衆二萬岀陳汝𧨏盟之
兄孫震武之子也周主將出河陽内史上士宇文㢸曰
齊氏建國於今累丗雖曰無道藩鎭之任尚有其人今
之出師要須擇地河陽衝要精兵所聚盡力攻圍恐難
得志如臣所見出於汾曲戍小山平攻之易㧞用武之
地莫過於此民部中大夫天水趙煚曰河南洛陽四靣
受敵縱得之不可以守請從河北直指太原傾其巢穴
可一舉而定遂伯下大夫鮑宏曰我彊齊弱我治齊亂
何憂不克但先帝往日屢出洛陽彼旣有僃每有不㨗
如臣計者進兵汾潞直掩晉陽出其不虞似爲上䇿周
主皆不從宏泉之弟也壬午周主帥衆六萬直指河隂楊
素請帥其父麾下先驅周主許之 八月癸卯周遣使
來聘 周師入齊境禁伐樹踐稼犯者皆斬丁未周主
攻河隂大城拔之齊王憲拔武濟進圍洛口拔東西二
城縱火船焚浮橋橋絶齊永橋大都督太安傅伏自永
橋夜入中潬城周人旣克南城圍中潬二旬不下洛州
刺史獨孤永業守金墉周主自攻之不克永業通夜辦
馬槽二千周人聞之以爲大軍且至而憚之九月齊右
丞相髙阿那肱自晉陽將兵拒周師至河陽㑹周主有
疾辛酉夜引兵還水軍焚其舟艦傅伏謂行臺乞伏貴
和曰周師疲弊願得精騎二千追擊之可破也貴和不
許齊王憲于翼李穆所向克㨗降拔三十餘城皆弃而
不守唯以王藥城要害令儀同三司韓正守之正尋以
城降齊戊寅周主還長安 庚辰齊以趙彦深爲司徒
斛阿列羅爲司空 閠月車騎大將軍吳明徹將兵擊
齊彭城壬辰敗齊兵數萬於呂梁 甲午周主如同州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齊爲新蔡王叔文爲晉熈王
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壬戍以王瑒爲尚書左
僕射太子詹事吳郡陸繕爲右僕射 庚午周主還長
安
八年春正月癸未周主如同州辛卯如河東涑川甲午
復還同州 甲寅齊大赦 乙卯齊主還鄴 二月辛
酉周主命太子廵撫西土因伐吐谷渾上開府儀同大
將軍王軌宮正宇文孝伯從行軍中節度皆委二人太
子仰成而已 齊括雜戸女未嫁者悉集有隱匿者家
長坐死 壬申以開府儀同三司吴明徹爲司空 三
月壬寅周主還長安夏四月乙卯復如同州 己未上
享太廟 尚書左僕射王瑒卒 五月壬辰周主還長
安 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辛亥周主享太廟 初
太子叔寳欲以左戸部尚書江揔爲詹事令管記陸瑜
言於吏部尚書孔奐奐謂瑜曰江有潘陸之華而無園
綺之實輔弼儲宫竊有所難太子深以爲恨自言於帝
帝將許之奐奏曰江揔文華之士今皇太子文華不少
豈藉於揔如臣愚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之職帝
曰即如卿言誰當居此奐曰都官尚書王廓丗有㦤德
識性敦敏可以居之太子時在側乃曰廓王泰之子不
宐爲太子詹事奐曰宋朝范曄即范㤗之子亦爲太子
詹事前代不疑太子固争之帝卒以揔爲詹事揔斆之
曽孫也甲寅以尚書右僕射陸繕爲左僕射帝欲以孔
奐代繕詔已出太子沮之而止更以晉陵太守王克爲
右僕射頃之揔與太子爲長夜之飲養良娣陳氏爲女
太子亟微行遊揔家上怒免揔官 周利州刺史紀王
康驕矜無度繕脩戎器隂有異謀司録裴融諌止之康
殺融丙辰賜康死 丁巳周主如雲陽 庚申齊宐陽
王趙彦深卒彦深歷事累朝常參機近以温謹著稱旣
卒朝貴與機密者唯侍中聞府歳同三司斛律孝卿一
人而已其餘皆嬖倖也孝卿羌舉之子比於餘人差不
貪穢 秋八月乙卯周主還長安 周太子伐吐谷渾
至伏俟城而還宫尹鄭譯王端等皆有寵於太子太子
在軍中多失徳譯等皆預焉軍還王軌等言之於周主
周主怒杖太子及譯等仍除譯等名宫臣親幸者咸被
譴太子復召譯戱狎如初譯因曰殿下何時可得據天
下太子悦益昵之譯儼之兄孫也周主遇太子甚嚴每
朝見進止與羣臣無異雖隆寒盛暑不得休息以其嗜
酒禁酒不得至東宫有過輒加捶撻嘗謂之曰古來太
子被廢者幾人餘兒豈不堪立邪乃敕東宫官屬録太
子言語動作每月奏聞太子畏帝威嚴矯情脩飾由是
過惡不上聞王軌嘗與小内史賀若弼言太子必不克
負荷弼深以爲然勸軌陳之軌後因侍坐言於帝曰皇
太子仁孝無聞恐不了陛下家事愚臣短暗不足可信
陛下𢘆以賀若弼有文武竒才亦常以此爲憂帝以問
弼對曰皇太子養徳春宫未聞有過旣退軌讓弼曰平
生言論無所不道今者對何得乃爾反覆弼曰此公
之過也太子國之儲副豈易𤼵言事有蹉跌便至㓕族
本謂公密陳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軌黙然乆之乃曰吾
專心國家遂不存私計向者對衆良實非宐後軌因内
宴上壽捋帝須曰可愛好老公伹恨後嗣弱耳先是帝
問右宮伯宇文孝伯曰吾兒比來何如對曰太子比懼
天威更無過失罷酒帝責孝伯曰公常語我云太子無
過今軌有此言公爲誑矣孝伯再拜曰臣聞父子之際
人所難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愛遂爾結舌帝知其
意黙然乆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王軌驟言於
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堅貎有反相帝不悦曰
必天命有在將若之何楊堅聞之甚懼深自晦匿帝深
以軌等言爲然但漢王賛次長又不才餘子皆幼故得
不廢 丁卯以司空吳明徹爲南兖州刺史 齊主如
晉陽營邯鄲宫 九月戊戍以皇子叔彪爲淮南王
周主謂羣臣曰朕去歳屬有疾疹遂不得克平逋宼前
入齊境備見其情彼之行師殆同兒戱况其朝廷昏亂
政由羣小百姓嗷然朝不謀夕天與不取恐貽後悔前
出河外直爲拊背未扼其喉晉州本髙歡所起之地鎭
攝要重今往攻之彼必來援吾嚴軍以待擊之必克然
後乗破竹之勢鼓行而東足以窮其巢穴混同文軌諸
將多不願行帝曰機不可失有沮吾軍者當以軍灋裁
之冬十月己酉周主自將伐齊以越王盛𣏌公亮隨公
楊堅爲右三軍譙王儉大將軍竇泰廣化公丘崇爲左
三軍齊王憲陳王純爲前軍亮導之子也丙辰齊主獵
於祁連池癸亥還晉陽先是晉州行臺左丞張廷儁公
直勤敏儲偫有備百姓安業疆場無虞諸嬖倖惡而代
之由是公私煩擾周主至晉州軍于汾曲遣齊王憲將
精騎二萬守雀䑕谷陳王純歩騎二萬守千里徑鄭公
逹奚震歩騎一萬守統軍川大將軍韓明歩騎五千守
齊子嶺焉氏公尹升歩騎五千守鼓鍾鎭凉城公辛韶
歩騎五千守蒲津𨵿趙王招歩騎一萬自華谷攻齊汾
州諸城柱國宇文盛歩騎一萬守汾水𨵿遣内史王誼
監諸軍攻平陽城齊行臺僕射海昌王尉相貴嬰城拒
守相貴相願之兄也甲子齊集兵晉祠庚午齊主自晉
陽帥諸軍趣晉州周主日自汾曲至城下督戰城中窘
急庚午行臺左丞矦子欽出降於周壬申𣈆州刺史崔
景嵩守北城夜遣使請降於周王軌帥衆應之未明周
將北海段文振杖槊與數十人先登與景嵩同至尉相
貴所抜佩刀劫之城上鼓譟齊兵大潰遂克晉州虜相
貴及甲士八千人齊主方與馮淑妃獵於天池晉州告
急者自旦至午驛馬三至右丞相髙阿那肱曰大家正
爲樂邊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聞至暮使更至
云平陽已陷乃奏之齊主將還淑妃請更殺一圍齊主
從之周齊王憲攻抜洪洞永安二城更圗進取齊人焚
橋守險軍不得進乃屯永安使永昌公椿屯鷄栖源伐
栢爲菴以立營椿廣之弟也癸酉齊主分軍萬人向千
里徑又分軍出汾水𨵿自帥大軍上鷄栖原宇文盛遣
人告急齊王憲自救之齊師退盛追擊破之俄而椿告
齊師稍逼憲復還救之與齊對陳至夜不戰㑹周主召
憲還憲引兵夜去齊人見栢菴在不之覺明日始知之
齊主使髙阿那肱將前軍先進仍節度諸軍甲戍周以
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安定梁士彦爲晉州刺史留精兵
一萬鎭之十一月己卯齊主至平陽周主以齊兵新集
聲勢甚盛且欲西還以避其鋒開府儀同大將軍宇文
忻諫曰以陛下之聖武乗敵人之荒縱何患不克若使
齊得令主君臣恊力雖湯武之勢未易平也今主暗臣
愚士無鬬志雖有百萬之衆實爲陛下奉耳軍正京兆
王韶曰齊失紀綱於兹累丗天奬周室一戰而扼其㗋
取亂侮亡正在今日釋之而去臣所未諭周主雖善其
言竟引軍還忻貴之子也周主留齊王憲爲後拒齊師
追之憲與宇文忻各將百騎與戰斬其驍將賀蘭豹子
等齊師乃退憲引軍度汾追及周主於玉壁齊師遂圍
平陽晝夜攻之城中危急樓堞皆盡所存之城尋仭而
已或短兵相接或交馬出入外援不至衆皆震懼梁士
彦忼慨自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爲爾先於是勇烈
齊奮呼聲動地無不一當百齊師少却乃令妻妾軍民
婦女晝夜修城三日而就周主使齊王憲將兵六萬屯
涷川遥爲平陽聲援齊人作地道攻平陽城陷十餘歩
將士乗勢欲入齊主敕且止召馮淑妃觀之淑妃糚㸃
不時至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舊俗相傳晉州城
西石上有聖人跡淑妃欲往觀之齊主恐弩矢及橋乃
抽攻城木造逺橋齊主與淑妃度橋橋壊至夜乃還癸
巳周主還長安甲午復下詔以齊人圍晉州更帥諸軍
擊之丙申縱齊降人使還丁酉周主發長安壬寅濟河
與諸軍合十二月丁未周主至髙顯遣齊王憲帥所部
先向平陽戊申周主至平陽庚戍諸軍揔集凡八萬人
稍進逼城置陳東西二十餘里先是齊人恐周師猝至
於城南穿塹自喬山屬於汾水齊主大出兵陳於塹北
周主命齊王憲馳往觀之憲復命曰易與耳請破之而
後食周主悦曰如汝言吾無憂矣周主乗常御馬從數
人廵陳所至輒呼主帥姓名慰勉之將士喜於見知咸
思自奮將戰有司請換馬周主曰朕獨乗良馬欲何之
周主欲薄齊師礙塹而止自旦至申相持不决齊主謂
髙阿那肱曰戰是邪不戰是邪阿那肱曰吾兵雖多堪
戰者不過十萬病傷及繞城樵㸑者復三分居一昔攻
玉壁援軍來即退今日將士豈勝神武時邪不如勿戰
却守髙梁橋安吐根曰一撮許賊馬上刺取擲著汾水
中耳齊主意未决諸内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
能逺來我何爲守塹示弱齊主曰此言是也於是塡塹
南引周主大喜勒諸軍擊之兵纔合齊主與馮淑妃並
騎觀戰東偏少却淑妃怖曰軍敗矣録尚書事城陽王
穆提婆曰大家去大家去齊主即以淑妃奔髙梁橋開
府儀同三司奚長諌曰半進半退戰之常體今兵衆全
整未有虧傷陛下捨此安之馬足一動人情駭亂不可
復振願速還安慰之武衛張常山自後至亦曰軍尋收
訖甚完整圍城兵亦不動至尊宐回不信臣言乞將内
參往視齊主將從之穆提婆引齊主肘曰此言難信齊
主遂以淑妃北走齊師大潰死者萬餘人軍資器械數
百里間委弃山積安德王延宗獨全軍而還齊主至洪
洞淑妃方以粉鏡自玩後聲亂唱賊至於是復走先是
齊主以淑妃爲有功勲將立爲左皇后遣内參詣晉陽
取皇后服御禕翟等至是遇於中塗齊主爲按轡命淑
妃著之然後去辛亥周主入平陽梁士彦見周主持周
王須而泣曰臣幾不見陛下周主亦爲之流涕周主以
將士疲倦欲引還士彦叩馬諫曰今齊師遁散衆心皆
動因其懼而攻之其勢必舉周主從之執其手曰余得
晉州爲平齊之基若不固守則大事不成朕無前憂唯
慮後變汝善爲我守之遂帥諸將追齊師諸將固請西
還周主曰縱敵患生卿等若疑朕將獨往諸將乃不敢
言癸丑至汾水𨵿齊主入晉陽憂懼不知所之甲寅齊
大赦齊主問計於朝臣皆曰宜省賦息役以慰民心收
遺兵背城死戰以安社稷齊主欲留安徳王延宗廣寕
王孝珩守晉陽自向北朔州若晉陽不守則奔突厥羣
臣皆以爲不可帝不從開府儀同三司賀抜伏恩等宿
衛近臣三十餘人西奔周軍周主封賞各有差髙阿那
肱所部兵尚一萬守髙壁餘衆保洛女砦周主引軍向
髙壁阿那肱望風退走齊王憲攻洛女砦拔之有軍士
告稱阿那肱遣臣招引西軍齊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撿
校孝卿以爲妄還至晉陽阿那肱腹心復告阿那肱謀
反又以爲妄斬之乙卯齊主詔安徳王延宗廣寜王孝
珩募兵延宗入見齊主告以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諫不
從密遣左右先选皇太后太子於北朔州丙辰周主與
齊王憲㑹於介休齊開府儀同三司韓建業舉城降以
爲上柱國封郇公是夜齊主欲遁去諸將不從丁巳周
師至晉陽齊主復大赦改元隆化以安徳王延宗爲相
國并州刺史揔山西兵謂曰并州兄自取之兒今去矣
延宗曰陛下爲社稷勿動臣爲陛下出死力戰必能破
之穆提婆曰至尊計已成王不得輒沮齊主乃夜斬五
龍門而出欲奔突厥從官多㪚領軍梅勝郎叩馬諫乃
回向鄴時唯髙阿那肱等十餘騎從廣寧王孝珩襄城
王彦道繼至得數十人與俱穆提婆西奔周軍陸令萱
自殺家屬皆誅沒周主以提婆爲柱國宐州刺史下詔
諭齊羣臣曰若妙盡人謀深逹天命官榮爵賞各有加
隆或我之將卒逃逸彼朝無問貴賤皆從蕩滌自是齊
臣降者相繼初齊髙祖爲魏丞相以唐邕典外兵曹太
原白建典騎兵曹皆以善書計工簿帳受委任及齊受
禪諸司咸歸尚書帷二曹不廢更名二省邕官至録尚
書事建官至中書令常典二省丗稱唐白邕兼領度支
與髙阿那肱有隙阿那肱譖之齊主敕侍中斛律孝卿
揔知騎兵度支孝卿事多專决不復詢禀邕自以宿舊
習事爲孝卿所輕意甚鬱鬱及齊主還鄴邕遂留晉陽
并州將帥請於安徳王延宗曰王不爲天子諸人實不
能爲王出死力延宗不得已戊午即皇帝位下詔曰武
平孱弱政由宦豎斬𨵿夜遁莫知所之王公卿士猥見
推逼今祗承寳位大赦改元徳昌以晉昌王唐邕爲宰
相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沐陽王和阿干子右衛大將軍
段暢開府儀同三司韓骨胡等爲將帥敬顯貸文之子
也衆聞之不召而至者前後相屬延宗發府藏及後宫
羙女以賜將士籍没内參十餘家齊主聞之謂近臣曰
我寧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徳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見
士卒皆親執手稱名流涕嗚咽衆爭爲死童兒女子亦
乗屋攘𬒮投甎石以禦敵己未周主至晉陽庚申齊主
入鄴周軍圍晉陽四合如黒雲安徳王延宗命莫多婁
敬顯韓骨胡拒城南和阿干子段暢拒城東自帥衆拒
齊王憲於城北延宗素肥前如偃後如伏人常笑之至
是奮大矟往來督戰勁捷若飛所向無前和阿干子段
暢以千騎奔周軍周主攻東門際昏遂入之進焚佛寺
延宗敬顯自門入夾擊之周師大亂爭門相塡壓塞路
不得進齊人從後斫刺死者二千餘人周主左右略盡
自拔無路承御上士張壽牽馬首賀拔伏恩以鞭拂其
後﨑嶇得出齊人奮擊幾中之城東道阨曲伏恩及降
者皮子信導之僅得免時已四更延宗謂周主爲亂兵
所殺使於積尸中求長鬛者不得時齊人旣㨗入坊飲
酒盡醉臥延宗不復能整周主出城飢甚欲遁去諸將
亦多勸之還宇文忻勃然進曰陛下自克晉州乗勝至
此今偽主奔波𨵿東響振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昨
日破城將士輕敵微有不利何足爲懐丈夫當死中求
生敗中取勝今破竹之勢已成柰何弃之而去齊王憲
柱國王誼亦以爲去必不免段暢等又盛言城内空虛
周主乃駐馬鳴角收兵俄頃復振辛酉旦還攻東門克
之延宗戰力屈走至城北周人擒之周主下馬執其手
延宗辭曰死人手何敢廹至尊周主曰兩國天子非有
怨惡直爲百姓來耳終不相害勿怖也使復衣帽而禮
之唐邕等皆降於周獨莫多婁敬顯奔鄴齊主以爲司
徒延宗初稱尊號遣使修啓於瀛州刺史任城王湝曰
至尊出奔宗廟事重羣公勸廹權主號令事寧終歸叔
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啓執使者送鄴壬戌周主大
赦削除齊制收禮文武之士𥘉伊婁謙聘於齊其參軍
髙遵以情輸於齊齊人拘之於𣈆陽周主旣克𣈆陽召
謙勞之執遵付謙任其報復謙頓首請赦之周主曰卿
可聚衆唾靣使其知愧謙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靣可責
帝善其言而止謙待遵如初 臣光曰賞有功誅有
罪此人君之任也髙遵奉使異國漏𣳘大謀斯叛臣也
周髙祖不自行戮乃以賜謙使之復怨失政刑矣孔子
謂以徳報怨者何以報徳爲謙者宐辭而不受歸諸有
司以正典刑乃請而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則美矣亦非
公義也 齊主命立重賞以募戰士而竟不出物廣寧
王孝珩請使任城王湝將幽州道兵入土門聲趣并
州獨孤永業將洛州道兵入潼闗揚聲趣長安臣請將
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戰敵聞南北有兵自然逃潰又
請出宫人珍寳賞將士齊主不悦斛律孝卿請齊主親
勞將士爲之撰辭且曰宐忼慨流涕以感激人心齊主
旣出臨衆將令之不復記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笑將
士怒曰身尚如此吾輩何急皆無戰心於是自大丞相
已下太宰三師大司馬大將軍三公等官並増員而授
或三或四不可勝數朔州行臺僕射髙勱將兵侍衛太
后太子自土門道還鄴時宦官儀同三司茍子溢猶恃
寵縱𭧂民閒雞彘縱鷹犬噬取之勱執以徇將斬之
太后救之得免或謂勱曰子溢之徒言成禍福獨不慮
後患邪勱攘𬒮曰今西㓂已據并州逹官率皆委叛正
坐此輩濁亂朝廷若得今日斬之明日受誅亦無所恨
勱岳之子也甲子齊太后至鄴丙寅周主出齊宫中珍
寳服玩及宫女二千人班賜將士加立功者官爵各有
差周主問髙延宗以取鄴之䇿辭曰此非亡國之臣所
及强問之乃曰若任城王據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
陛下兵不血刃癸酉周師趣鄴命齊王憲先驅以上柱
國陳王純爲并州揔𬋩齊主引諸貴臣入朱雀門賜酒
食問以禦周之䇿人人異議齊主不知所從是時人情
忷懼莫有闘心朝士出降晝夜相屬髙勱曰今之叛者
多是貴人至於卒伍猶未離心請追五品以上家屬置
之三臺因脅之以戰若不㨗則焚臺此曹顧惜妻子必
當死戰且王師頻北賊徒輕我今背城一决理必破之
齊主不能用望氣者言當有革易齊主引尚書令髙元
海等議依天統故事禪位皇太子
資治通鑑巻第一百七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