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八十四
|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八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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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八十四
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隋紀八〈起強圉赤奮若六月不滿一年〉
恭皇帝下
義寧元年六月己卯李建成等至晉陽 劉文静勸李
淵與突厥相結資其士馬以益兵勢淵從之自爲手啓
卑辭厚禮遺始畢可汗云欲大舉義兵逺迎主上復與
突厥和親如開皇之時若能與我俱南願勿侵暴百姓
若但和親坐受寶貨亦唯可汗所擇始畢得啓謂其大
臣曰隋主爲人我所知也若迎以來必害唐公而擊我
無疑矣茍唐公自爲天子我當不避盛暑以兵馬助之
即命以此意爲復書使者七日而返將佐皆喜請從突
厥之言淵不可裴寂劉文静等皆曰今義兵雖集而戎
馬殊乏胡兵非所須而馬不可失若復稽回恐其有悔
淵曰諸君宜更思其次寂等乃請尊天子爲太上皇立
代王爲帝以安隋室移檄郡縣改易旗幟雜用絳白以
示突厥淵曰此可謂掩耳盗鍾然逼於時事不得不爾
乃許之遣使以此議告突厥西河郡不從淵命甲申淵
使建成丗民將兵擊西河命太原令太原温大有與之
偕行曰吾兒年少以卿參謀軍事事之成敗當以此行
卜之時軍士新集咸未閲習建成丗民與之同甘苦遇
敵則以身先之近道菜果非買不食軍士有竊之者輙
求其主償之亦不詰竊者軍士及民皆感悦至西河城
下民有欲入城者皆聽其入郡丞髙徳儒閉城拒守己
丑攻㧞之執徳儒至軍門丗民數之曰汝指野鳥爲鸞
以欺人主取髙官吾興義兵正爲誅佞人耳遂斬之自
餘不戮一人秋毫無犯各尉撫使復業逺近聞之大悦
建成等引兵還晉陽往返凡九日淵喜曰以此行兵雖
橫行天下可也遂定入𨵿之計淵開倉以賑貧民應募
者日益多淵命爲三軍分左右通謂之義士裴寂等上
淵號爲大將軍癸巳建大將軍府以寂爲長史劉文靜
爲司馬唐儉及前長安尉温大雅爲記室大雅仍與弟
大有共掌機密武士彠爲鎧曹劉政㑹及武城崔善爲
太原張道源爲戸曹晉陽長上邽姜謩爲司功參軍太
谷長殷開山爲府掾長孫順徳劉𢎞基竇琮及鷹揚郎
將髙平王長諧天水姜寶誼陽屯爲左右統軍自餘文
武隨才授任又以丗子建成爲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
左三統軍𨽻焉丗民爲敦煌公右領軍大都督右三統
軍𨽻焉各置官屬以柴紹爲右領軍府長史諮議譙人
劉贍領西河通守道源名河開山名嶠皆以字行開山
不害之孫也 李密復帥衆向東都丙申大戰于平樂
園密左騎右步中列彊弩鳴千鼓以衝之東都兵大敗
密復取回洛倉 突厥遣其柱國康鞘利等送馬千匹
詣李淵爲互市許發兵送淵入𨵿多少隨所欲丁酉淵
引見康鞘利等受可汗書禮容盡恭贈遣康鞘利等甚
厚擇其馬之善者止市其半義士請以私錢市其餘淵
曰虜饒馬而貪利其來將不已恐汝不能市也吾所以
少取者示貧且不以爲急故也當爲汝貰之不足爲汝
費乙巳靈壽賊帥郗士陵帥衆數千降於淵淵以爲鎮
東將軍燕郡公仍置鎮東府補僚屬以招撫山東郡縣
己巳康鞘利北還淵命劉文靜使於突厥以請兵私謂
文靜曰胡騎入中國生民之大蠧也吾所以欲得之者
恐劉武周引之共爲邊患又胡馬行牧不費芻粟聊欲
藉之以爲聲勢耳數百人之外無所用之 秋七月煬
帝遣江都通守王丗充將江淮勁卒將軍王隆帥卭黃蠻
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韋霽河南大使虎牙郎將王辯等
各帥所領同赴東都相知討李密霽丗康之子也 壬
子李淵以子元吉爲太原太守留守晉陽宫後事並委
之癸丑淵帥甲士三萬發晉陽立軍門誓衆并移檄郡
縣諭以尊立代王之意西突厥阿史那大柰亦帥其
衆以從甲寅遣通議大夫張綸將兵徇稽胡丙辰淵至
西河慰勞吏民賑贍窮之民年七十已上皆除散官其
餘豪俊隨才授任口詢功能手注官秩一日除千餘人
受官者皆不取告身各分淵所書官名而去淵入雀䑕
谷壬戌軍賈胡堡去霍邑五十餘里代王侑遣虎牙郎
將宋老生帥精兵二萬屯霍邑左武侯大將軍屈突通
將驍果數萬屯河東以拒淵㑹積雨淵不得進遣府佐
沈叔安等將羸兵還太原更運一月糧乙丑張綸克離
石殺太守楊子崇劉文靜至突厥見始畢可汗請兵且
與之約曰若入長安民衆土地入唐公金玉繒帛歸突
厥始畢大喜丙寅遣其大臣級失特勒先至淵軍告以
兵已上道淵以書招李密密自恃兵彊欲爲盟主己巳
使祖君彦復書曰與兄𣲖流雖異根系本同自唯虚薄
爲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執子
嬰於咸陽殪商辛於牧野豈不盛哉且欲使淵以步騎數
千自至河内面結盟約淵得書笑曰密妄自矜大非折
簡可致吾方有事𨵿中若遽絶之乃是更生一敵不如
卑辭推奬以驕其志使爲我塞成臯之道綴東都之兵
我得專意西征俟𨵿中平定據險養威徐觀蚌鷸之勢
以收漁人之功未爲晚也乃使温大雅復書曰吾雖庸
劣幸承餘緒出爲八使入典六屯顛而不扶通賢所責
所以大㑹義兵和親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天生蒸
民必有司牧當今爲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不
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唯弟早膺圖籙以寧兆民宗
盟之長屬籍見容復封於唐斯榮足矣殪商辛於牧野
所不忍言執子嬰於咸陽未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
輯盟津之㑹未暇卜期密得書甚喜以示將佐曰唐公
見推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來不絶雨久不止淵
軍中糧乏劉文靜未返或傳突厥與劉武周乘虚襲晉
陽淵召將佐謀北還裴寂等皆曰宋老生屈突通連兵
據險未易猝下李密雖云連和姦謀難測突厥貪而無
信唯利是視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方都㑹且義兵家
屬在焉不如還救根本更圖後舉李丗民曰今禾菽被
野何憂乏糧老生輕躁一戰可擒李密顧戀倉粟未遑
逺略武周與突厥外雖相附内實相猜武周雖逺利太
原豈可近忘馬邑本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救蒼生當先
入咸陽號令天下今遇小敵遽已班師恐從義之徒一
朝解體還守太原一城之地爲賊耳何以自全李建成
亦以爲然淵不聽促令引發丗民將復入諫㑹日暮淵
已寢丗民不得入號哭於外聲聞帳中淵召問之丗民
曰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克退還則散衆散於前敵乘於
後死亡無日何得不悲淵乃悟曰軍已發奈何丗民曰
右軍嚴而未發左軍雖去計亦未逺請自追之淵笑曰
吾之成敗皆在爾知復何言唯爾所爲丗民乃與建成
分道夜追左軍復還丙子太原運糧亦至 武威鷹揚
府司馬李軌家富好任俠薛舉作亂於金城軌與同郡
曹珍𨵿謹梁碩李贇安修仁等謀曰薛舉必來侵暴郡
官庸怯勢不能禦吾軰豈可束手并妻孥爲人所虜邪
不若相與并力拒之保據河右以待天下之變衆皆以
爲然欲推一人爲主各相讓莫肯當曹珍曰久聞圖纎
李氏當王今軌在謀中乃天命也遂相與拜軌奉以爲
主丙辰軌令修仁集諸胡軌結民閒豪傑共起兵執虎
賁郎將謝統師郡丞韋士政軌自稱河西太涼王置官
屬並擬開皇故事𨵿謹等欲盡殺隋官分其家貲軌曰
諸人旣逼以爲主當稟其號令今興義兵以救生民乃
殺人取貨此羣盜耳將何以濟於是以統師爲太僕卿
士政爲太府卿西突厥闕逹度設據㑹寧川自稱闕可
汗請降於軌 薛舉自稱秦帝立其妻鞠氏爲皇后子
仁杲爲皇太子遣仁杲將兵圍天水克之舉自金城徙
都之仁杲多力善騎射軍中號萬人敵然性貪而好殺
嘗獲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磔於火上稍割以噉軍士及
克天水悉召富人倒懸之以醋灌鼻責其金寶舉每戒
之曰汝之才略足以辦事然苛虐無恩終當覆我國家
舉遣晉王仁越將兵趨劒口至河池郡太守蕭瑀拒却
之又遣其將常仲興濟河擊李軌與軌將李贇戰於昌
松仲興舉軍敗没軌欲縱遣之贇曰力戰獲俘復縱以
資敵將焉用之不如盡阬之軌曰天若祚我當擒其主
此屬終爲我有若其無成留之何益乃縱之未幾攻張
掖敦煌西平枹罕皆克之盡有河西五郡之地 煬帝
詔左禦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丗雄將燕地精兵三萬
討李密命王丗充等諸將皆受丗雄節度軍所過盜賊
隨便誅翦丗雄行至河賛軍於七里井竇建徳士衆惶
懼悉㧞諸城南遁聲言還入豆子䴚丗雄以爲畏已不
復設備建徳謀還襲之其處去丗雄營百四十里建徳
帥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令餘衆續發建徳與其士
衆約曰夜至則擊其營已明則降之未至一里所天欲
明建徳惶惑議降㑹天大霧人咫尺不相辨建徳喜曰
天贊我也遂突入其營擊之丗雄士卒大亂皆騰栅走
丗雄不能禁與左右數十騎遁歸涿郡慙恚發病卒建
徳遂圍河閒 八月己卯雨霽庚辰李淵命軍中曝鎧
仗行裝辛巳旦東南由山足細道趣霍邑淵恐宋老生
不出李建成李丗民曰老生勇而無謀以輕騎挑之理
無不出脱其固守則誣以貳於我彼恐爲左右所奏安
敢不出淵曰汝測之善老生不能逆戰賈胡吾知其無
能爲也淵與數百騎先至霍邑城東數里以待步兵使
建成丗民將數十騎至城下舉鞭指麾若將圍城之狀
且詬之老生怒引兵三萬自東門南門分道而出淵使
殷開山趣召後軍後軍至淵欲使軍士先食而戰丗民
曰時不可失淵乃與建成陳於城東丗民陳於城南淵
建成戰小却丗民與軍頭臨淄叚志𤣥自南原引兵馳
下衝老生陳出其背丗民手殺數十人兩刀皆缺流血
滿袖灑之復戰淵兵復振因傳呼曰已獲老生矣老生
兵大敗淵兵先趣其門門閉老生下馬投塹劉𢎞基就
斬之僵尸數里日已暮淵即命登城時無攻具將士肉
薄而登遂克之淵賞霍邑之功軍吏疑奴應募者不得
與良人同淵曰矢石之閒不辨貴賤論勲之際何有等
差宜並從本勲授壬午淵引見霍邑吏民勞賞如西河
選其丁壯使從軍𨵿中軍士欲歸者並授五品散官遣
歸或諫以官太濫淵曰隋氏吝惜勲賞此所以失人心
也柰何効之且収衆以官不勝於用兵乎丙戌淵入臨
汾郡慰撫如霍邑庚寅宿鼓山絳郡通守陳叔達拒守
辛卯進攻克之叔達陳髙宗之子有才學淵禮而用之
癸巳淵至龍門劉文靜康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馬二
千匹來至淵喜其來緩謂文靜曰吾西行及河突厥始
至兵少馬多皆君將命之功也汾陽薛大鼎説淵請勿
攻河東自龍門直濟河據永豐倉傳檄逺近𨵿中可坐
取也淵將從之諸將請先攻河東乃以大鼎爲大將軍
府察非掾河東縣户曹任瓌說淵曰𨵿中豪傑皆企踵
以待義兵瓌在馮翊積年知其豪傑請往諭之必從風
而靡義師自梁山濟河指韓城逼郃陽蕭造文吏必望
塵請服孫華之徒皆當逺迎然後鼔行而進直據永豐
雖未得長安𨵿中固已定矣淵悦以瓌爲銀青光祿大
夫時𨵿内羣盜孫華最彊丙申淵至汾隂以書招之
己亥淵進軍壺口河濵之民獻舟者日以百數仍置水
軍壬寅孫華自邰陽輕騎度河見淵淵握手與坐慰奬
之以華爲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領馮翊太守其徒有
功者委華以次授官賞賜甚厚使之先濟繼遣左右統
軍王長諧劉𢎞基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
夫史大奈將步騎六千自梁山濟營於河西以待大軍
以任瓌爲招慰大使瓌説韓城下之淵謂長諧等曰屈
突通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餘里不敢來戰足明其衆不
爲之用然通畏罪不敢不出若自濟河擊卿等則我進
攻河東必不能守若全軍守城則卿等絶其河梁前扼
其喉後拊其背彼不走必爲擒矣 驍果從煬帝在江
都者多逃亡帝患之以問裴矩對曰人情非有匹偶難
以久處請聽軍士於此納室帝從之九月悉召江都境内
寡婦處女集宫下恣將士所取或先與姦者聽自首即
以配之 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降李密甲寅密以寶
藏爲上柱國武陽公寶藏使其客鉅鹿魏徵爲啓謝
密且請改武陽爲魏州又請帥所部西取魏郡南㑹諸
將取黎陽倉密喜即以寶藏爲魏州揔管召魏徵爲元
帥府文學參軍掌記室徵少孤貧好讀書有大志落拓
不事生業始爲道士寶藏召典書記密愛其文辭故召
之初貴鄉長𢎞農魏徳深爲政清靜不嚴而治遼東之役
徵税百端使者旁午責成郡縣民不堪命唯貴鄉閭
里不擾有無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給元寶藏受詔捕
賊數調器械動以軍法從事其鄰城營造皆聚於聽事
官吏逓相督責晝夜喧囂猶不能濟徳深聽隨便修營
官府寂然恒若無事唯戒吏以不須過勝餘縣使百姓
勞苦然民各自竭心常爲諸縣之最縣民愛之如父母
寶藏深害其能遣將千兵赴東都所領兵聞寶藏降密
思其親戚輒出都門東向慟哭而返或勸之降密皆泣
曰我與魏明府同來何忍弃去河南山東大水餓殍滿
野煬帝詔開黎陽倉賑之吏不時給死者日數萬人徐丗
勣言於李密曰天下大亂本爲饑饉今更得黎陽倉大
事濟矣密遣丗勣帥麾下五千人自原武濟河㑹元寶
藏郝孝徳李文相及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徳
共襲破黎陽倉據之開倉恣民就食浹旬閒得勝兵二
十餘萬武安永安義陽戈陽齊郡相繼降密竇建徳朱
粲之徒亦遣使附密密以粲爲楊州揔管鄧公㤗山道
士徐洪客獻書於密以爲大衆久聚恐米盡人散師老
猒戰難可成功勸密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鋭㳂流東
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密壯其言以書招之
洪客竟不出莫知所之 乙卯張綸徇龍泉文成等郡
皆下之獲文成太守鄭元璹元璹譯之子也 屈突通
遣虎牙郎將桑顯和將驍果數千人夜襲王長諧等營
長諧等戰不利孫華史大奈以遊騎自後擊顯和大破
之顯和脱走入城仍自絶河梁丙辰馮翊太守蕭造降
於李淵造脩之子也戊午淵帥諸軍圍河東屈突通嬰
城自守將佐復推淵領太尉増置官屬淵從之時河東
未下三輔豪傑至者日以千數淵欲引兵西趣長安猶
豫未决裴寂曰屈突通擁大衆憑堅城吾捨之而去若
進攻長安不克退爲河東所踵腹背受敵此危道也不
若先克河東然後西上長安恃通爲援通敗長安必破
矣李丗民曰不然兵貴神速吾席累勝之威撫歸附之
衆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智不及謀勇不及斷
取之若振槁葉耳若淹留自𡚁於堅城之下彼得成謀
脩備以待我坐費日月衆心離沮則大事去矣且𨵿中
蜂起之將未有所屬不可不早招懐也屈突通自守虜
耳不足爲慮淵兩從之留諸將圍河東自引軍而西朝
邑法曹武功靳孝謨以蒲津中潬二城降華隂令李孝
常以永豐倉降仍應接河西諸軍孝常圓通之子也京
兆諸縣亦多遣使請降 王丗充韋霽王辯及河内通
守孟善誼河陽郡尉獨孤武都各帥所領㑹東都唯王
隆後期不至己未越王侗使虎賁郎將劉長恭等帥留
守兵龐玉等帥偃師兵與丗充等合十餘萬衆擊李密
於洛口與密夾洛水相守煬帝詔諸軍皆受丗充節度
帝遣攝江都郡丞馮慈明向東都爲密所獲密素聞其
名延坐勞問禮意甚厚因謂曰隋祚已盡公能與孤共
立大功乎慈明曰公家歴事先朝榮禄兼僃不能善守
門閥乃與玄感舉兵偶脫罔羅得有今日唯圖反噬未
諭髙旨莽卓敦玄非不彊盛一朝夷滅罪及祖宗僕死
而後已不敢聞命密怒囚之慈明説防人席務本使亡
走奉表江都及致書東都論賊形勢至雍丘爲密將李
公逸所獲密又義而釋之出至營門翟讓殺之慈明子
琮之子也密之克洛口也箕山府郎將張季珣固守不
下密以其寡弱遣人呼之季珣罵密極口密怒遣兵攻
之不能克時密衆數十萬在其城下季珣四面阻絶所
領不過數百人而執志彌固誓以必死久之糧盡水竭
士卒羸病季珣撫循之一無離叛自三月至于是月城
遂陷季珣見密不肯拜曰天子爪牙何容拜賊密猶欲
降之誘諭終不屈乃殺之季珣祥之子也 庚申李淵
帥諸軍濟河甲子至朝邑舍於長春宫𨵿中士民歸之
者如市丙寅淵遣丗子建成司馬劉文靜帥王長諧等
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守潼𨵿以僃東方兵慰撫使竇
軌等受其節度敦煌公丗民帥劉弘基等諸軍數萬人
徇渭北慰撫使殷開山等受其節度軌琮之兄也冠氏
長于志寧安養尉顔師古及丗民婦兄長孫无忌謁見
淵於長春宫師古名籀以字行志寧宣敏之兄子師古
之推之孫也皆以文學知名无忌仍有才略淵皆禮而
用之以志寧爲記室師古爲朝散大夫无忌爲渭北行
軍典籖屈突通聞淵西入署鷹揚郎將湯隂堯君素領
河東通守使守蒲坂自引兵數萬趣長安爲劉文靜所
遏將軍劉綱戍潼𨵿屯都尉南城通欲往依之王長諧
先引兵襲斬綱據城以拒通通退保北城淵遣其將吕
紹宗等攻河東不能克柴紹之自長安赴太原也謂其
妻李氏曰尊公舉兵今偕行則不可留此則及禍奈何
李氏曰君弟速行我一婦人易以濳匿當自爲計紹遂
行李氏歸鄠縣别墅散家貲聚徒衆淵從弟神通在長
安亡入鄠縣山中與長安大俠史萬寶等起兵以應淵
西域商胡何潘仁入司竹園爲盜有衆數萬劫前尚書
右丞李綱爲長史李氏使其奴馬三寶説潘仁與之就
神通合勢攻鄠縣下之神通衆踰一萬自稱𨵿中道行
軍揔管以前藥城長令狐徳棻爲記室徳棻熈之子也
李氏又使馬三寶説羣盜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
皆帥衆從之仲文密之從父師利和之子也西京留守
屢遣兵討潘仁等皆爲所敗李氏徇盩厔武功始平皆
下之衆至七萬左親衛叚綸文振之子也娶淵女亦聚
徒於藍田得萬餘人及淵濟河神通李氏綸各遣使迎
淵淵以神通爲光祿大夫子道彦爲朝請大夫綸爲金
紫光祿大夫使柴紹將數百騎並南山迎李氏何潘仁
李仲文向善志及𨵿中羣盜皆請降於淵淵一一以書
慰勞授官使各居其所受敦煌公丗民節度刑部尚書
領京兆内史衛文昇年老聞淵兵向長安憂懼成疾不
復預事獨左翊衛將軍隂丗師京兆郡丞骨儀奉王侑
乘城拒守己巳淵如蒲津庚午自臨晉濟渭至永豐倉
勞軍開倉賑饑民辛未還長春宫壬申進屯馮翊丗民
所至吏民及羣盜歸之如流丗民收其豪俊以備僚屬
營于涇陽勝兵九萬李氏將精兵萬餘㑹丗民於渭北
與柴紹各置幕府號娘子軍先是平凉奴賊數萬圍扶
風太守竇璡數月不下賊軍食盡丘師利遣其弟行恭
帥五百人負米麥持牛酒詣奴賊營奴帥長揖行恭手斬
之謂其衆曰汝軰皆良人何故事奴爲主使天下謂之
奴賊衆皆俯伏曰願改事公行恭即帥其衆與師利共
謁丗民於渭北丗民以爲光祿大夫璡琮之從子也隰
城尉房𤣥齡謁丗民於軍門丗民一見如舊識署記室
參軍引爲謀主𤣥齡亦自以遇知己罄竭心力知無不
爲淵命劉𢎞基殷開山分引西畧扶風有衆六萬南度
渭水屯長安故城城中出戰𢎞基逆擊破之丗民引兵
趣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皆帥衆從之頓于阿城
勝兵十三萬軍令嚴整秋毫不犯乙亥丗民自盩厔遣
使白淵請期日赴長安淵曰屈突東行不能復西不足
虞矣乃命建成選倉上精兵自新豐趣長樂宫丗民帥
新附諸軍北屯長安故城至並聽教延安上郡雕隂皆
請降於淵丙子淵引軍西行所過離宫園苑皆罷之出
宫女還其親屬冬十月辛巳淵至長安營於春明門之
西北諸軍皆集合二十餘萬淵命各依壘壁毋得入村
落侵暴屢遣使至城下諭衛文昇等以欲尊隋之意不
報辛卯命諸軍進圍城甲午淵遷館於安興坊 巴陵
校尉鄱陽董景珍雷丗猛旅帥鄭文秀許𤣥徹萬瓚徐
徳基郭華沔陽張繡等謀據郡叛隋推景珍爲主景珍
曰吾素寒賤不爲衆所服羅川令蕭銑梁室之後寛仁
大度請奉之以從衆望乃遣使報銑銑喜從之聲言討
賊召募得數千人銑巖之孫也㑹潁川賊帥沈柳生冦
羅川銑與戰不利因謂其衆曰今天下皆叛隋政不行
巴陵豪傑起兵欲奉吾爲主若從其請以號令江南可
以中興梁祚以此召柳生亦當從我矣衆皆悦聽命乃
自稱梁公改隋服色旗幟皆如梁舊柳生即帥衆歸之
以柳生爲車騎大將軍起兵五日逺近歸附者至數萬
人遂帥衆向巴陵景珍遣徐徳基帥郡中豪傑數百人
出迎未及見銑柳生與其黨謀曰我先奉梁公勲居第
一今巴陵諸將皆位髙兵多我若入城返出其下不如
殺徳基質其首領獨挾梁公進取郡城則無出我右者
矣遂殺徳基入白銑銑大驚曰今欲撥亂返正忽自相
殺吾不能爲若主矣因步出軍門柳生大懼伏地請罪
銑責而赦之陳兵入城景珍言於銑曰徐徳基建義功臣
而柳生無故擅殺之此而不誅何以爲政且柳生爲盜
日久今雖從義凶悖不移共處一城勢必爲變失今不
取後悔無及銑又從之景珍收柳生斬之其徒皆潰去
丙申銑築壇燔燎自稱梁王改元鳴鳯 壬寅王丗充
夜度洛水營於黑石明日分兵守營自將精兵陳於洛
北李密聞之引兵度洛逆戰密兵大敗柴孝和溺死密
帥麾下精騎度洛南餘衆東走月城丗充追圍之密自
洛南策馬直趣黑石營中懼連舉六烽丗充釋月城之
圍狼狽自救密還與戰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 甲辰
李淵命諸軍攻城約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
三族孫華中流矢卒十一月丙辰軍頭雷永吉先登遂
克長安代王在東宫左右奔散唯侍讀姚思㢘侍側軍
士將登殿思㢘厲聲訶之曰唐公舉義兵匡帝室卿等
毋得無禮衆皆愕然布立庭下淵迎王於東宫遷居大
興殿後聽思㢘扶王至順陽閤下泣拜而去思㢘察之
子也淵還舍於長樂宫與民約法十二條悉除隋苛禁
淵之起兵也留守官發其墳墓毁其五廟至是衛文昇
已卒戊午執隂丗師骨儀等數以貪婪苛酷且拒義師
俱斬之死者十餘人餘無所問馬邑郡丞三原李靖素
與淵有隙淵入城収靖將斬之靖大呼曰公興義兵欲
平𭧂亂乃以私怨殺壯士乎丗民爲之固請乃捨之丗
民因召置幕府靖少負志氣有文武才畧其舅韓擒
每撫之曰可與言將帥之畧者獨此子耳 王丗充自
洛北之敗堅壁不出越王侗遣使勞之丗充慙懼請戰
於密丙辰丗充與密夾石子河而陳密布陳南北十餘
里翟讓先與丗充戰不利而退丗充逐之王伯當裴仁
基從旁横斷其後密勒中軍擊之丗充大敗西走翟讓
司馬王儒信勸讓自爲大冡宰揔統衆務以奪密權讓
不從讓兄柱國滎陽公弘粗愚人也謂讓曰天子汝當
自爲奈何與人汝不爲者我當爲之讓但大笑不以爲
意密聞而惡之揔管崔丗樞自鄢陵初附於密讓囚之
私府責其貨丗樞營求未辦遽欲加刑讓召元帥府記
室邢義期博逡巡未就杖之八十讓謂左長史房彦藻
曰君前破汝南大得寶貨獨與魏公全不與我魏公我
之所立事未可知彦藻懼以狀告密因與左司馬鄭頲
共説密曰讓貪愎不仁有無君之心宐早圖之密曰今
安危未定遽相誅殺何以示逺頲曰毒虵螫手壯夫解
腕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悔無所及密乃從之置酒
召讓戊午讓與兄𢎞及兄子司徒府長史摩侯同詣密
密與讓𢎞裴仁基郝孝徳共坐單雄信等皆立侍房彦
藻鄭頲往來檢校密曰今日與達官飲不須多人左右止
留數人給使而已密左右皆引去讓左右猶在彦藻白
密曰今方爲樂天時甚寒司徒左右請給酒食密曰聽
司徒進止讓應曰甚佳乃引讓左右盡出獨密下壯士
蔡建徳持刀立侍食未進密出良弓與讓習射讓方引
滿建徳自後斫之踣於牀前聲若牛吼并𢎞摩侯儒信
皆殺之徐丗勣走岀門者斫之傷頸王伯當遙訶止
之單雄信叩頭請命密釋之左右驚擾莫知所爲密大
言曰與君等同起義兵本除暴亂司徒專行貪虐陵辱
羣僚無復上下今所誅止其一家諸君無預也命扶徐
丗勣置幕下親爲傅創讓麾下欲散密使單雄信前往
宣慰密尋獨騎入其營歴加撫諭令丗勣雄信伯當分
領其衆中外遂定讓殘忍摩侯猜忌儒信貪縱故死之
日所部無哀之者然密之將佐始有自疑之心矣始王
丗充知讓與密必不久睦兾其相圖得從而乘之及聞
讓死大失望歎曰李密天資明决爲龍爲蛇固不可測
也 壬戌李淵備灋駕迎代王即皇帝位於天興殿時
年十三大赦改元遥尊煬帝爲太上皇甲子淵自長樂
宫入長安以淵爲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内外諸軍事
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以武徳殿爲丞相府改教稱
令日於䖍化門視事乙丑榆林靈武平凉安定諸郡皆
遣使請命丙寅詔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
貴賤憲章賞罰咸歸相府唯郊祀天地四時禘祫奏聞
置丞相府官屬以裴寂爲長史劉文靜爲司馬何潘仁
使李綱入見淵留之以爲丞相府司錄專掌選事又以
前考功郎中竇威爲司錄參軍使定禮儀威熾之子也
淵傾府庫以賜勲人國用不足右光祿大夫劉丗龍獻
策以爲今義師數萬並在京師樵蘇貴而布帛賤請伐
六街及苑中樹爲樵以易布帛可得百十萬匹淵從之
己巳以李建成爲唐丗子李丗民爲京兆尹秦公李元吉
爲齊公 河南諸郡盡附李密唯滎陽太守郇王慶梁
郡太守楊汪尚爲隋守密以書招慶爲陳利害且曰王
之先丗家住山東本姓郭氏乃非楊族芝焚蕙歎事不
同此初慶祖父元孫早孤隨母郭氏養於舅族及武元
帝從周文帝起兵𨵿中元孫在鄴恐爲髙氏所誅冒姓
郭氏故密云然慶得書惶恐即以郡降密復姓郭氏
十二月癸未追謚唐王淵大父襄公爲景王考仁公爲
元王夫人竇氏爲穆妃 薛舉遣其子仁杲冦扶風唐
弼據汧源拒之舉遣使招弼弼乃殺李𢎞芝請降於舉
仁杲乘其無備襲破之悉并其衆弼以數百騎走詣扶
風請降扶風太守竇璡殺之舉勢益張衆號三十萬謀
取長安聞丞相淵已定長安遂圍扶風淵使李丗民將
兵擊之又使姜謩竇軌俱出散𨵿安撫隴右左光祿大
夫李孝恭招慰山南府户曹張道源招慰山東孝恭淵
之從父兄子也癸巳丗民擊薛仁杲於扶風大破之追
奔至隴坻而還薛舉大懼問其羣臣曰自古天子有降
事乎黃門侍郎錢唐禇亮曰趙佗歸漢劉禪仕晉近丗
蕭琮至今猶貴轉禍爲福自古有之衛尉卿郝瑗趨進
曰陛下失問禇亮之言又何悖也昔漢髙祖屢經奔敗
蜀先主亟亡妻子卒成大業陛下奈何以一戰不利遽
爲亡國之計乎舉亦悔之曰聊以此試君等耳乃厚賞
瑗引爲謀主 乙未平凉留守張隆丁酉河池太守蕭
瑀及扶風漢陽郡相繼來降以竇璡爲工部尚書燕國
公蕭瑀爲禮部尚書宋國公 姜謩竇軌進至長道爲
薛舉所敗引還淵使通議大夫醴泉劉丗讓安集唐弼
餘黨與舉相遇戰敗爲舉所虜 李孝恭擊破朱粲諸將
請盡殺其俘孝恭曰不可自是以往誰復肯降矣皆釋
之於是自金川出巴蜀檄書所至降附者三十餘州
屈突通與劉文靜相持月餘通復使桑顯和夜襲其營
文靜與左光祿大夫叚志𤣥悉力苦戰顯和敗走盡俘
其衆通勢益蹙或説通降通泣曰吾歴事兩主恩顧甚
厚食人之祿而違其難吾不爲也每自摩其頸曰要當
爲國家受一刀勞勉將士未嘗不流涕人亦以此懐之
丞相淵遣其家僮召之通立斬之及聞長安不守家屬
皆爲淵所虜乃留顯和鎮潼𨵿引兵東出將趣洛陽通
適去顯和即以城降文靜文靜遣竇琮等將輕騎與顯
和追之及於稠桑通結陳自固竇琮遣通子壽往諭之
通罵曰此賊何來昔與汝爲父子今與汝爲仇讎命左
右射之顯和謂其衆曰今京城巳陷汝軰皆𨵿中人去
欲何之衆皆釋仗而降通知不免下馬東南再拜號哭
曰臣力屈至此非敢負國天地神祇實知之軍人執通
送長安淵以爲兵部尚書賜爵蔣公兼秦公元帥府長
史淵遣通至河東城下招諭堯君素君素見通歔欷不
自勝通亦泣下霑衿因謂君素曰吾軍已敗義旗所指
莫不響應事勢如此卿當早降君素曰公爲國大臣主
上委公以𨵿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奈何負國生降乃更
爲人作説客邪公所乘馬即代王所賜也公何面目乘
之哉通曰吁君素我力屈而來君素曰方今力猶未屈
何用多言通慙而退 東都米斗三千人餓死者什二
三 庚子王丗充軍士有亡降李密者密問丗充軍中
何所爲軍士曰比見益募兵再饗將士不知其故密謂
裴仁基曰吾幾落奴度中光祿知之乎吾久不出兵丗
充芻糧將竭求戰不得故募兵饗士欲乘月晦以襲倉
城耳宜速備之乃命平原公郝孝徳琅邪公王伯當齊
郡公孟讓勒兵分屯倉城之側以待之其夕三鼔丗充
兵果至伯當先遇之與戰不利丗充兵即陵城揔管魯
儒拒却之伯當更收兵擊之丗充大敗斬其驍將費青
奴士卒戰溺死者千餘人丗充屢與密戰不勝越王侗
遣使勞之丗充訴以兵少數戰疲弊侗以兵七萬益之
劉文靜等引兵東略地取𢎞農郡遂定新安以西
甲辰李淵遣雲陽令詹俊武功縣正李仲衮循巴蜀下
之 乙巳方與帥張善安襲陷廬江郡因度江歸林士
𢎞於豫章士𢎞疑之營於南塘上善安恨之襲破士𢎞
焚其郛郭而去士𢎞徙居南康蕭銑遣其將蘇胡兒襲
豫章克之士𢎞退保餘干 ︻卷第一百八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