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百四十四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第二百四十三 資治通鑑 卷第二百四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四十五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四


     臣司馬光奉勑編集

   唐紀六十起屠維作噩盡昭陽赤奮若凡五年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

大和三年春正月开志紹與成德合兵掠貝州 義成

行營兵三千人先屯齊州使之禹城中道潰叛横海節

度使李祐討誅之李聽史唐合兵撃开志紹破之志紹

將其衆五千奔鎭州 李載義奏攻滄州長蘆拔之

甲辰昭義奏开志紹餘衆萬五千人詣本道降寘之洺

州 二月横海節度使李祐帥諸道行營兵擊李同㨗

破之進攻德州 武寜捉生兵馬使石雄勇敢愛士卒

王智興殘虐軍中欲逐智興而立雄智興知之因雄立

功奏請除刺史丙辰以雄爲壁州刺史史憲誠聞滄景

將平而懼其子唐勸之入朝丙寅憲誠使唐奉表請入

朝且請以所管聽命 石雄旣去武寜王智興悉殺軍

中與雄善者百餘人夏四月戊午智興奏雄揺動軍情

請誅之上知雄無罪免死長流白州 戊辰李載義奏

攻滄州破其羅城李祐拔德州城中將三千餘人奔鎭

州李同㨗與祐書請降祐并奏其書諫議大夫柏耆受

詔宣慰行營好張大聲勢以威制諸將諸將已惡之矣

及李同㨗請降於祐祐遣大將萬洪代守滄州耆疑同

㨗之詐自將數百騎馳入滄州以事誅洪取同㨗及其

家屬詣京師乙亥至將陵或言王庭湊欲以竒兵簒同

㨗乃斬同㨗傳首滄景悉平五月庚寅加李載義同平

章事諸道兵攻李同㨗三年僅能下之而柏耆徑入城

取爲已功諸將疾之争上表論列辛夘貶耆爲循州司

户李祐尋薨 壬寅攝魏博副使史唐奏改 名孝章

 六月丙辰詔鎭州四面行營各歸本道休息但務保

境勿相往來惟庭湊或效順爲逹表章餘皆勿受 辛

酉以史憲誠爲兼侍中河中節度使以李聽兼魏博節

度使分相衞澶三州以史孝章爲節度使 初李祐聞

柏耆殺萬洪大驚疾遂劇上曰祐若死是耆殺之也癸

酉賜耆自盡 河東節度使李程奏得王庭湊書請納

景州又奏开志紹自縊 上遣中使賜史憲誠旌節癸

酉至魏州時李聽自貝州還軍館陶遷延未進憲誠竭

府庫以治行將士怒甲戌軍亂殺憲誠奉牙内都知兵

馬使靈武何進滔知留後李聽進至魏州進滔拒之不

得入秋七月進滔出兵擊李聽聽不爲僃大敗潰走晝

夜兼行𧼈淺口失亡過半輜重兵械盡弃之昭義兵救

之聽僅而得免歸于滑臺河北乆用兵饋運不給朝廷

厭苦之八月壬子以進滔爲魏博節度使復以相衞澶

三州歸之 滄州承喪亂之餘骸骨蔽地城空野曠户

口存者什無三四癸丑以衞尉卿殷侑爲齊德滄景節

度使侑至鎭與士卒同甘苦招撫百姓勸之耕桑流散

者稍稍復業先是本軍三萬人皆仰給度支侑至一年

租稅自能贍其半二年請悉罷度支給賜三年之後户

口滋殖倉廪充盈 王庭湊因鄰道微露請服之意壬

申赦庭湊及將士復其官爵 徴浙西觀察使李德裕

爲兵部侍郎裴度薦以爲相㑹吏部侍郎李宗閔有宦

官之助甲戌以宗閔同平章事 上性儉素九月辛巳

命中尉以下毋得衣紗縠綾羅聽朝之暇惟以書史自

娛聲樂遊畋未嘗留意駙馬韋處仁嘗著夾羅巾上謂

曰朕慕卿門地清素故有選尚如此巾服聽其它貴戚

爲之卿不須爾 壬辰以李德裕爲義成節度使李宗

閔惡其逼已故出之 冬十月丙辰以李聽爲太子少

師 路隋言於上曰宰相任重不宜兼金榖𤨏碎之務

如楊國忠元載皇甫鎛皆姧臣所爲不足法也上以爲

然於是裴度辭度支上許之 十一月甲午上祀圓丘

赦天下四方毋得獻竒巧之物其纎麗布帛皆禁之焚

其機杼 丙申西川節度使杜元頴奏南詔入寇元潁

以舊相文雅自髙不曉軍事專務蓄積减削士卒衣糧

西南戍邊之卒衣食不足皆入蠻境鈔盗以自給蠻人

反以衣食資之由是蜀中虚實動静蠻皆知之南詔自

嵯顚謀大舉入寇邊州屢以告元潁不之信嵯顚兵至

邊城一無備禦蠻以蜀卒爲鄉導襲陷嶲戎二州甲辰

元潁遣兵與戰於卭州南蜀兵大敗蠻遂陷卭州 武

寜節度使王智興入朝 詔𤼵東川興元荆南兵以救

西川十二月丁未朔又𤼵鄂岳襄鄧陳許等兵繼之以

王智興爲忠武節度使 己酉以東川節度使郭釗爲

西川節度使兼權東川節度事嵯顚自卭州引兵徑抵

成都庚戌陷其外郭杜元頴帥衆保牙城以拒之欲遁

去者數四壬子貶元頴爲邵州刺史 己未以右領軍

大將軍董重質爲神䇿諸道西川行營節度使又𤼵太

原鳳翔兵赴西川南詔寇東川入梓州西郭釗兵寡弱

不能戰以書責嵯顚嵯顚復書曰杜元頴侵擾我故興兵報

之耳與釗修好而退蠻留成都西郭十日其始慰撫蜀

人市肆安堵將行乃大掠子女百工數萬人及珍貨而

去蜀人恐懼往往赴江流尸塞江而下嵯顚自爲軍殿

及大度水嵯顚謂蜀人曰此南吾境也聽汝哭别鄉國

衆皆慟哭赴水死者以千計自是南詔工巧埓於蜀中

嵯顚遣使上表稱蠻比修職貢豈敢犯邊正以杜元頴

不恤軍士怨苦元頴競爲鄉導祈我此行以誅虐帥誅

之不遂無以慰蜀士之心願陛下誅之丁夘再貶元頴

循州司馬詔董重質及諸道兵皆引還郭釗至成都與

南詔立約不相侵擾詔遣中使以國信賜嵯顚

四年春正月辛巳武昌節度使牛僧孺入朝 戊子立

子永爲魯王 李宗閔引薦牛僧孺辛夘以僧孺爲兵

部尚書同平章事於是二人相與排擯李德裕之黨稍

稍逐之 南詔之寇成都也詔山南西道𤼵兵救之興

元兵少節度使李絳募兵千人赴之未至蠻退而還興

元兵有常額詔新募兵悉罷之二月乙夘絳悉召新軍

諭以詔㫖而遣之仍賜以廪麥皆怏怏而退往辭監軍

監軍楊叔元素惡絳不奉己以賜物薄激之衆怒大譟

掠庫兵趨使牙絳方與僚佐宴不爲備走登北城或勸

縋而出絳曰吾爲元帥豈可逃去麾推官趙存約令去

有約曰有約受明公知何可茍免牙將王景延與賊力戰死絳

存約及觀察判官薛齊皆爲亂兵所害賊遂屠絳家戊

午叔元奏絳收新軍募直以致亂庚申以尚書右丞温

造爲山南西道節度使是時三省官上䟽共論李絳之

寃諫議大夫孔敏行具陳叔元激怒亂兵上始悟 三

月己亥朔以刑部尚書栁公綽爲河東節度使先是囬

鶻入貢及互市所過懼其爲變常嚴兵迎送防衛之公

綽至鎭囘鶻遣梅錄李暢以馬萬匹互市公綽但遣牙

將單騎迎勞於境至則大闢牙門受其禮謁暢感泣戒

其下在路不敢馳獵無所侵擾陘北沙陀素驍勇爲九

姓六州胡所畏伏公綽奏以其酋長朱邪執宜爲隂山

都督代北行營招撫使使居雲朔塞下捍禦北邊執宜

與諸酋長入謁公綽與之宴執宜神彩嚴整進退有禮

公綽謂僚佐曰執宜外嚴而内寛言徐而理當福祿人

也執宜母妻入見公綽使夫人與之飲酒饋遺之執宜

感恩爲之盡力塞下舊有廢府十一執宜修之使其部

落三千人分守之自是雜虜不敢犯塞 温造行至襃

城遇興元都將衞志忠征蠻歸造密與之謀誅亂者以

其兵八百人爲牙隊五百人爲前軍入府分守諸門己

夘造視事饗將士於牙門造曰吾欲問新軍去留之意

宜悉使來前旣勞問命坐行酒志忠密以牙兵圍之旣

合唱殺新軍八百餘人皆死楊叔元起擁造靴求生造

命囚之其手殺綘者斬之百叚餘皆斬首投尸漢水以

百首祭李綘三十首祭死事者具事以聞己丑流楊叔

元於康州 癸夘加淮南節度使叚文昌同平章事爲

荆南節度使 奚寇幽州夏四月丁未盧龍節度使李

載義擊破之 辛酉擒其王茹羯以獻 裴度以髙年

多疾懇辭機政六月丁未以度爲司徒平章軍國重事

俟疾損三五日一入中書上患宦官彊盛憲宗敬宗弑

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專横招權納賄

上不能制甞密與翰林學士宋申錫言之申錫請漸除

其偪上以申錫沉厚忠謹可𠋣以事擢爲尚書右丞秋

七月癸未以申錫同平章事 初裴度征淮西奏李宗

閔爲觀察判官由是漸獲進用至是怨度薦李德裕因

其謝病九月壬午以度兼侍中充山南東道節度使

西川節度使郭釗以疾求代冬十月戊申以義成節度

使李德裕爲西川節度使蜀自南詔入寇一方殘𡚁郭

釗多病未暇完補德裕至鎭作籌邉樓圖蜀地形南

入南詔西逹吐蕃日召老於軍旅習邉事者雖走卒蠻

夷無所間訪以山川城邑道路險易廣狹逺近未踰月

皆若身甞渉歴上命德裕修塞清溪𨵿以斷南詔入寇

之路或無土則以石壘之德裕上言通蠻細路至多不

可塞惟重兵鎭守可保無虞但黎雅以來得萬人成都

得二萬人精加訓練則蠻不敢動矣邉兵又不宜多須

力可臨制崔旴之殺郭英乂張朏之逐張延賞皆鎭兵

也時北兵皆歸本道惟河中陳許三千人在成都有詔

來年三月亦歸蜀人忷懼德裕奏乞鄭滑五百人陳許

千人以鎭蜀且言蜀兵脆弱新爲蠻寇所困皆破膽不

堪征戍若北兵盡歸則與杜元頴時無異蜀不可保恐

議者云蜀經蠻寇以來已自增兵曏者蠻寇已逼元潁

始捕市人爲兵得三千餘人徒有其數實不可用郭釗

募北兵僅得百餘人臣復召募得二百餘人此外皆元

潁舊兵也恐議者又聞一夫當𨵿之說以爲清溪可塞

臣訪之蜀中老將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餘小徑無數

皆東蠻臨時爲之開通若言可塞則是欺㒺朝廷要須

大度水北更築一城迤邐接黎州以大兵守之方可况

聞南詔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賂遺吐蕃若使二虜

知蜀虚實連兵入寇誠可深憂其朝臣建言者蓋由禍

不在身望人責一狀留入堂案它日敗事不可令臣獨

當國憲朝廷皆從其請德裕乃練士卒葺堡鄣積糧儲

以備邉蜀人粗安 是歲勃海宣王仁秀卒子新德早

死孫彛震立改元咸和

五年春正月丁巳賜滄齊德節度名義昌軍 庚申盧

龍監軍奏李載義與敕使宴於毬塲後院副兵馬使楊

志誠與其徒呼譟作亂載義與子正元奔易州志誠又

殺莫州刺史張慶初上召宰相謀之牛僧孺曰范陽自

安史以來非國所有劉緫蹔獻其地朝廷費錢八十萬

緡而無絲毫所獲今日志誠得之猶前日載義得之也

因而撫之使捍北狄不必計其逆順上從之載義自易

州赴京師上以載義有平滄景之功且事朝廷恭順二

月壬辰以載義爲太保同平章事如故以楊志誠爲盧

龍留後 臣光曰昔者聖人順天理察人情知齊民之

莫能相治也故置師長以正之知羣臣之莫能相使也

故建諸侯以制之知列國之莫能相服也故立天子以

統之天子之於萬國能襃善而黜惡抑彊而輔弱撫服

而懲違禁暴而誅亂然後𤼵號施令而四海之内莫不

率從也詩云勉勉我王綱紀四方載義藩屏大臣有功

於國無罪而志誠逐之此天子所宜治也若一無所問

因以其土田爵位授之則是將帥之廢置殺生皆出於

士卒之手天子雖在上奚爲哉國家之有方鎭豈専利

其財賦而已乎如僧孺之言姑息偷安之術耳豈宰相

佐天子御天下之道哉 新羅王彦昇卒子景徽立

上與宋申錫謀誅宦官申錫引吏部侍郎王璠爲京兆

尹以密㫖諭之璠𣳘其謀鄭注王守澄知之隂爲之備

上弟漳王湊賢有人望注令神䇿都虞候豆盧著誣告

申錫謀立漳王戊戌守澄奏之上以爲信然甚怒守澄

欲即遣二百騎屠申錫家飛龍使馬存亮固争曰如此

則京城自亂矣宜召它相與議其事守澄乃止是日旬

休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書東門中使曰所召無宋公

名申錫知獲罪望延英以笏叩額而退宰相至延英上

示以守澄所奏相顧愕眙上命守澄捕豆盧著所告

十六宅宫市品官晏敬則及申錫親事王師文等於禁

中鞠之師文亡命三月庚子申錫罷爲右庶子自宰相

大臣無敢顯言其寃者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

連上䟽請出内獄付外廷覈實由是獄稍緩正雅翃之

子也晏敬則等自誣服稱申錫遣王師文逹意於王豫

結異日之知獄成壬寅上悉召師保以下及臺省府寺

大臣面詢之午際左常侍崔𤣥亮給事中李固言諫議

大夫王質補闕盧鈞舒元襃蔣係裴休韋温等復請對

於延英乞以獄事付外覆按上曰吾已與大臣議之矣

屢遣之出不退𤣥亮叩頭流涕曰殺一匹夫猶不可不

重愼况宰相乎上意稍解曰當更與宰相議之乃復召

宰相入牛僧孺曰人臣不過宰相今申錫已爲宰相假

使如所謀復欲何求申錫殆不至此鄭注恐覆桉詐覺

乃勸守澄請止行貶黜癸夘貶漳王湊爲巢縣公宋申

錫爲開州司馬存亮即日請致仕𤣥亮磁州人質通五

丗孫係乂之子元襃江州人也晏敬則等坐死及流竄

者數十百人申錫竟卒於貶所 夏四月己丑以李載

義爲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志誠爲幽州節度使 五月

辛丑上以太廟兩室破漏踰月不葺罰將作監度支判

官宗正卿俸亟命中使帥工徒輟禁中營繕之材以葺

之左補闕韋温諫以爲國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茍爲墮

曠宜黜其人更擇能者代之今曠官者止於罰俸而憂

軫所切即委内臣是以宗廟爲陛下所私而百官皆爲

虚設也上善其言即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丙辰西

川節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詣南詔索所掠百姓得四千

人而還 秋八月戊寅以陜虢觀察使崔郾爲鄂岳觀

察使鄂岳地囊山帶江處百越巴蜀荆漢之㑹土多羣

盗剽行舟無老㓜必盡殺乃已郾至訓卒治兵作䝉衝

追討歲中悉誅之郾在陜以寛仁爲治或經月不笞一

人及至鄂嚴峻刑罰或問其故郾曰陜土瘠民貧吾撫

之不暇尚恐其驚鄂地險民雜夷俗慓狡爲姧非用威

刑不能致治政貴知變蓋謂此也 西川節度使李德

裕奏蜀兵羸疾老弱者從來終身不簡臣命立五尺五

寸之度簡去四千四百餘人復簡募少壯者千人以慰

其心所募北兵已得千五百人與土兵參居轉相訓習

日益精練又蜀工所作兵器徒務華飾不堪用臣今取

工於别道以治之無不堅利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

謀請降盡帥其衆奔成都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

將兵入據其城庚申具奏其狀且言欲遣生羌三千燒

十三橋擣西戎腹心可洗乆恥是韋臯没身恨不能致

者也事下尚書省集百官議皆請如德裕䇿牛僧孺曰

吐蕃之境四面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修

好約罷戍兵中國禦戎守信爲上彼苦來責曰何事失

信養馬蔚茹川上平凉阪萬騎綴囘中怒氣直辭不三

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

徒弃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爲况天子乎上以爲

然詔德裕以其城歸吐蕃執悉怛謀及所與偕來者悉

歸之吐蕃盡誅之於境上極其慘酷德裕由是怨僧孺

益深 冬十月戊寅李德裕奏南詔寇嶲州陷三縣

六年春正月壬子詔以水旱降繫囚羣臣上尊號曰大

和文武至德皇帝右補闕韋温上䟽以爲今水旱爲災

恐非崇飾徽稱之時上善之辭不受 三月辛丑以武

寜節度使王智興兼侍中充忠武節度使以邠寜節度使

李聽爲武寜節度使 囘鶻昭禮可汗爲其下所殺從

子胡特勒立 李聽之前鎭武寜也有蒼頭爲牙將至

是聽先遣親吏至徐州慰勞將士蒼頭不欲聽復來說

軍士殺其親吏臠食之聽懼以疾固辭辛酉以前忠武

節度使髙瑀爲武寜節度使 夏五月甲辰李德裕奏

修卭崍𨵿及移嶲州理臺登城 秋七月原王逵薨

冬十月甲子立魯王永爲太子初上以晉王普敬宗長

子性謹愿欲以爲嗣㑹薨上痛惜之故乆不議建儲至

是始行之 十一月乙夘以荆南節度使段文昌爲西

川節度使西川監軍王踐言入知樞密數爲上言縛

悉怛謀以快虜心絶後來降者非計也上亦悔之尤中

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失䇿附李德裕者因言僧孺

與德裕有隙害其功上益踈之僧孺内不自安㑹上御

延英謂宰相曰天下何時當太平卿等亦有意於此乎

僧孺對曰太平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

雖非至理亦謂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退

謂同列曰主上責望如此吾曹豈得乆居此地乎因累

表請罷十二月乙丑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

 臣光曰君明臣忠上令下從俊良在位佞邪黜逺禮

修樂舉刑清政平姧宄消伏兵革偃戢諸矦順附四夷

懷服時和年豐家給人足此太平之象也于斯之時閽

寺專權脇君於内弗能逺也藩鎭阻兵陵慢於外弗能

制也士卒殺逐主帥拒命自立弗能詰也軍旅歲興賦

斂日急骨血縱横於原野杼軸空竭於里閭而僧孺謂

之太平不亦誣乎當文宗求治之時僧孺任居承弼進

則偷安取容以竊位退則欺君誣丗以盗名罪孰大焉

 珍王誠薨 乙亥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入朝 丁未

以前西川節度使李德裕爲兵部尚書初李宗閔與德

裕有隙及德裕還自西川上注意甚厚朝夕且爲相宗閔百方沮

之不能京兆尹杜悰宗閔黨也嘗詣宗閔見其有憂色曰

得非以大戎乎宗閔曰然何以相救悰曰悰有一䇿可

平宿憾恐公不能用宗閔曰何如悰曰德裕有文學而

不由科第常用此爲慊慊若使之知舉必喜矣宗閔黙

然有間曰更思其次悰曰不則用爲御史大夫宗閔曰

此則可矣悰再三與約乃詣德裕德裕迎揖曰公何爲

訪此寂寥悰曰靖安相公令悰達意即以大夫之命告

之德裕驚喜泣下曰此大門官小子何足以當之寄謝

重沓宗閔復與給事中楊虞卿謀之事遂中止虞卿汝

士之從弟也

七年春正月甲午加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同平章事遣歸

鎭初從諫以忠義自任入朝欲請它鎭旣至見朝廷事柄不一又士

大夫多請託心輕朝廷故歸而益驕徐州承王智興之後士卒驕

悖節度使髙瑀不能制上以爲憂甲寅以嶺南節度使

崔珙爲武寜節度使珙至鎭寛猛適宜徐人安之珙琯

之弟也 二月癸亥加盧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楊

志誠檢校吏部尚書進奏官徐廸詣宰相言軍中不識

朝廷之制唯知尚書改僕射爲遷不知工部改吏部爲

美敕使往恐不得出辭氣甚慢宰相不以爲意 丙戌

以兵部尚書李徳裕同平章事德裕入謝上與之論朋

黨事對曰方今朝士三分之一爲朋黨時給事中楊虞

卿與從兄中書舍人汝士弟户部郎中漢公中書舍人

張元夫給事中蕭澣等善交結依附權要上干執政下

撓有司爲士人求官及科第無不如志上聞而惡之故

與德裕言首及之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恱者初左散

騎常侍張仲方嘗駮李吉甫諡及德裕爲相仲方稱疾

不出三月壬辰以仲方爲賔客分司 楊志誠怒不得

僕射留官告使魏寳義并春衣使焦奉鸞送奚契丹使

尹士恭甲午遣牙將王文頴來謝恩并讓官丙申復以

告身并批答賜之文頴不受而去 和王綺薨 庚戌

以楊虞卿爲常州刺史張元夫爲汝州刺史它日上復

言及朋黨李宗閔曰臣素知之故虞卿輩臣皆不與美

官李德裕曰給舍非美官而何宗閔失色丁巳以蕭澣

爲鄭州刺史 夏四月丙戌冊囘鶻新可汗爲愛登里

囉汨没密施合句祿毗伽彰信可汗 六月乙巳以山

南西道節度使李載義爲河東節度使先是囘鶻每入

貢所過暴掠州縣不敢詰但嚴兵防衛而已載義至鎭

囘鶻使者李暢入貢載義謂之曰可汗遣將軍入貢以

固舅甥之好非遣將軍陵踐上國也將軍不戢部曲使

爲侵盗載義亦得殺之勿謂中國之法可忽也於是悉

罷防衛兵但使二卒守其門暢畏服不敢犯令 壬申

以工部尚書鄭覃爲御史大夫𥘉李宗閔惡覃在禁中

數言事奏罷其侍講上從容謂宰相曰殷侑經術頗似

鄭覃宗閔對曰覃侑經術誠可尚然論議不足聽李徳

裕曰覃侑議論它人不欲聞惟陛下欲聞之後旬日宣

出除覃御史大夫宗閔謂樞密使崔潭峻曰事一切宣

出安用中書潭峻曰八年天子聽其自行事亦可矣宗

閔愀然而止 乙亥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閔同

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度使 秋七月壬寅以右僕射

王涯同平章事兼度支鹽鐵轉運使 宣武節度使楊

元卿有疾朝廷議除代李德裕請徙劉從諫於宣武因

拔出上黨不使與山東連結上以爲未可癸丑以左僕

射李程爲宣武節度使 上患近丗文士不通經術李

德裕請依楊綰議進士試論議不試詩賦德裕又言昔

𤣥宗以臨淄王定内難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閤天下

議皆以爲幽閉骨肉虧傷人倫曏使天寳之末建中之

初宗室散處方州雖未能安定王室尚可各全其生所

以悉爲安祿山朱泚所魚肉者由聚於一宫故也陛下

誠因冊太子制書聽宗室年髙屬踈者出閤且除諸州

上佐使擕其男女出外昏嫁此則百年𡚁法一旦因陛

下去之海内孰不欣恱上曰兹事朕乆知其不可方今

諸王豈無賢才無所施耳八月庚寅冊命太子因下制

諸王自今以次出閤授緊望州刺史上佐十六宅縣主

以時出適進士停試詩賦諸王出閤竟以議所除官不

决而罷 壬寅加幽州節度使楊志誠檢校右僕射仍

别遣使慰諭之杜牧憤河朔三鎭之桀驁而朝廷議者

専事姑息乃作書名曰罪言大略以爲國家自天寳盗

起河北百餘城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囘鶻吐蕃無敢窺

者齊梁蔡被其風流因亦爲寇未嘗五年間不戰焦焦

然七十餘年矣今上䇿莫如先自治中䇿莫如取魏最

下䇿爲浪戰不計地勢不審攻守是也又傷府兵廢壞

作原十六衛以爲國家始踵隋制開十六衛自今觀之

設官言無謂者其十六衛乎本原事迹其實天下之大

命也貞觀中内以十六衛蓄養戎臣外開折衝果毅府

五百七十四以儲兵伍有事則戎臣提兵居外無事則

放兵居内其居内也富貴恩澤以奉養其身所部之兵

散舍諸府上府不越千二百人三時耕稼一時治武籍

藏將府伍散田畆力解勢破人人自愛雖有蚩尤爲帥

亦不可使爲亂耳及其居外也緣部之兵被檄乃來斧龯

在前爵賞在後飃暴交捽豈暇異略雖有蚩尤爲帥亦

無能爲叛也自貞觀至于開元百三十年間戎臣兵伍

未始逆簒此大聖人所以能柄統輕重制鄣表裏聖算

神術也至于開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勝矣請罷府

兵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彊矣請搏四夷於是府兵内剷

邉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内無一人矣尾大中乾

成燕偏重而天下掀然根萌燼然七聖旰食求欲除之

且不能也由此觀之戎臣兵伍豈可一日使出落鈐鍵

哉然爲國者不能無兵居外則叛居内則簒使外不叛内

不簒古今以還法術最長其置府立衛乎近代已來於

其將也弊復爲甚率皆市兒輩多齎金玉負倚幽隂折

劵交貨所能致也絶不識父兄禮義之教復無慷慨感

槩之氣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彊傑愎勃者則撓削法

制不使縛已斬族忠良不使違已力壹勢便㒺不爲寇

其隂泥巧狡者亦能家算口斂委於邪倖由卿市公去

郡得都四履所治指爲别館或一夫不幸而夀則戞割

生人略帀天下是以天下兵亂不息齊人乾耗靡不由

是矣嗚呼文皇帝十六衛之㫖其誰原而復之乎又作戰

論以爲河北視天下猶珠璣也天下視河北猶四支也

河北氣俗渾厚果於戰耕加以土息健馬便於馳敵是

以出則勝處則饒不窺天下之産自可封殖亦猶大農

之家不待珠璣然後以爲富也國家無河北則精甲銳

卒利刀良弓健馬無有也是一支兵去矣河東盟津滑

臺大梁彭城東平盡宿厚兵以塞虜衝不可它使是二

支兵去矣六鎭之師厥數三億低首仰給横拱不爲則

㳂淮已北循河之南東盡海西叩洛赤地盡取才能應

費是三支財去矣咸陽西北戎夷大屯盡剷吳越荆楚

之饒以啖兵戍是四支財去矣天下四支盡解頭腹兀

然其能以是乆爲安乎今者誠能治其五敗則一戰可

定四支可生夫天下無事之時殿寄大臣偷安奉私戰

士離落兵甲鈍𡚁是不蒐練之過其敗一也百人荷戈

仰食縣官則挾千夫之名大將小禆操其餘贏以虜壯

爲幸以師老爲娛是執兵者常少糜食常多此不責實

料食之過其敗二也戰小勝則張皇其功奔走獻狀以

邀上賞或一日再賜一月累封凱還未歌書品已崇爵

命極矣田宮廣矣金繒溢矣子孫官矣焉肯搜竒出死

勤於我矣此厚賞之過其敗三也多䘮兵士顚飜大都

則跳身而來刺邦而去囘視刀鋸氣色甚安一歲未更

旋已立於壇墀之上矣此輕罰之過其敗四也大將兵

柄不得専恩臣敕使迭來揮之堂然將陳殷然將鼓一

則曰必爲偃月一則曰必爲魚麗三軍萬夫環旋翔羊

愰駭之間虜騎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專任責成之

過其敗五也今者誠欲調持干戈洒掃垢汙以爲萬丗

安而乃踵前非是不可爲也又作守論以爲今之議者

咸曰夫倔强之徒吾以良將勁兵爲銜䇿髙位美爵充

飽其腸安而不撓外而不拘亦猶豢擾虎狼而不拂其

心則忿氣不萌此大曆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戰

焚煎吾民然後以爲快也愚曰大曆貞元之間適以此

爲禍也當是之時有城數十千百卒夫則朝廷别待之

貸以法度於是乎闊視大言自樹一家破制削法角爲

尊奢天子養威而不問有司守恬而不呵王矦通爵越

錄受之覲聘不來几杖扶之逆息虜胤皇子嬪之裝縁

采飾無不備之是以地益廣兵益彊僭擬益甚侈心益

昌於是土田名器分劃殆盡而賊夫貪心未及畔岸遂

有淫名越號或帝或王盟詛自立恬淡不畏走兵四略

以飽其志者也是以趙魏燕齊卓起大唱梁蔡吳蜀躡

而和之其餘混𣻳軒囂欲相效者往往而是運遭孝武

宵旰不忘前英後傑夕思朝議故能大者誅鋤小者恵

來不然周秦之郊㡬爲犯獵哉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

而不得則怒怒則争亂隨之是以教笞於家刑罰於國

征伐於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曆貞元之

間盡反此道提區區之有而塞無涯之争是以首尾指

支㡬不能相運掉也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爲經愚

見爲盗者非止於河北而已嗚呼大曆貞元守邦之術

永戒之哉又注孫子爲之序以爲兵者刑也刑者政事

也爲夫子之徒實仲由冉有之事也不知自何代何人

分爲二道曰文武離而俱行因使搢紳之士不敢言兵

或恥言之茍有言者丗以爲麤暴異人人不比數嗚呼

亡失根木斯最爲甚禮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

歷觀自古樹立其國㓕亡其國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

必聖賢材能多聞博識之士乃能有功議於廊廟之上

兵形已成然後付之於將漢祖言指蹤者人也獲兎者

犬也此其是也彼爲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當知君子

曰叨居其位可也 前邠寜行軍司馬鄭注依倚王守

澄權勢熏灼上深惡之九月丙寅侍御史李款閤内奏

彈注内通敕使外連朝士兩地往來卜射財賄晝伏夜

動干切化權人不敢言道路以目請付法司旬日之間

章數十上守澄匿注於右軍左軍中尉韋元素樞密使

楊承和王踐言皆惡注左軍將李𢎞楚說元素曰鄭注

姦猾無双卵𪅏不除使成羽翼必爲國患今因御史所

劾匿軍中𢎞楚請以中尉意詐爲有疾召使治之來則

中尉延與坐𢎞楚侍側伺中尉舉目擒出杖殺之中尉

因見上叩頭請罪具言其姧楊王必助中尉進言况中

尉有翼戴之功豈以除姧而獲罪乎元素以爲然召之

注至蠖屈䑕伏佞辭泉湧元素不覺執手款曲諦聽忘

倦𢎞楚詗伺往復再三元素不顧以金帛厚遺注而遣

之𢎞楚怒曰中尉失今日之斷必不免它日之禍矣因

解軍職去頃之疽發背卒王涯之爲相注有力焉且畏

王守澄遂寢李款之奏守澄言注於上而釋之尋奏爲

侍御史充右神䇿判官朝野駭歎 甲寅以前忠武節

度使王智興爲河中節度使 羣臣以上即位八年未

受尊號冬十二月甲午上尊號曰大和文武仁聖皇帝

㑹有五坊中使薛季稜自同華還言閭閻彫𡚁上歎曰

𨵿中小稔百姓尚爾况江淮比年大水其人如何吾無

術以救之敢崇虚名乎因以通天帶賞季稜羣臣凡四

上表竟不受 庚子上始得風疾不能言於是王守澄

薦昭義行軍司馬鄭注善醫上徴注至京師飲其藥頗

有驗遂有寵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四




唐文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