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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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七 資治通鑑 卷第八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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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八

 勑編集

  秦紀三起昭陽大荒落盡閼逢敦牂凡二年

   二丗皇帝下

二年冬十月泗川監平將兵圍沛公於豐沛公出與戰

破之令雍齒守豐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薛泗川守壯兵

敗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馬得殺之 周章出𨵿止屯

曹陽二月餘章邯追敗之復走澠池十餘日章邯擊大

破之周文自刎軍遂不戰 呉叔圍滎陽李由爲三川

守守滎陽叔弗能下楚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

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兵至必大

敗不如少遺兵守滎陽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

兵權不足與計事恐敗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呉叔獻其

首於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使爲上將田臧

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自以精兵西迎秦軍於敖倉

與戰田臧死軍破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

歸等死陽城人鄧説將兵居郯章邯别將擊破之銍人

伍逢將兵居許章邯擊破之兩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

説 二丗數誚讓李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

恐懼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丗意以書對曰夫賢主

者必能行督責之術者也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

命之曰以天下爲桎梏者無佗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

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夫不能修

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専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

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

足貴哉故明主能行督責之術以獨断於上則權不在

臣下然後能滅仁義之塗絶諌説之辯犖然行恣睢之

心而莫之敢逆如此羣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

二丗説於是行督責益嚴税民深者爲明吏殺人衆者

爲忠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秦民益駭

懼思亂 趙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趙王復使良畧

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秦將詐爲二丗書以

招良良得書未信還之邯鄲益請兵未至道逢趙王姊

出飲從百餘騎良望見以爲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

其將使騎謝李良李良素貴起慙其從官從官有一人

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

不爲將軍下車請追殺之李良已得秦書固欲反趙未

決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因將其兵襲邯鄲邯鄲不知

竟殺趙王邵騷趙人多爲張耳陳餘耳目者以故二人

獨得脱 陳人秦嘉符離人朱雞石等起兵圍東海守

於郯陳王聞之使武平君畔爲將軍監郯下軍秦嘉不

受命自立爲大司馬惡屬武平君告軍吏曰武平君年

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二丗益

遣長史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章邯已破伍逢擊陳

柱國房君殺之又進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戰張賀

死臘月陳王之汝隂還至下城父其御莊賈殺陳王以

降初陳涉旣爲王其故人皆往依之妻之父亦往焉陳

王以衆賔待之長揖不拜妻之父怒曰怙亂僣號而傲

長者不能久矣不辭而去陳王跪謝遂不爲顧客出入

愈益發舒言陳王故情或説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

輕威陳王斬之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陳

王以朱防爲中正胡武爲司過主司羣臣諸將徇地至

令之不是者輒繫而罪之以苛察爲忠其所不善者弗

下吏輒自治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陳

王故㳙人將軍吕臣爲蒼頭軍起新陽攻陳下之殺莊

賈復以陳爲楚葬陳王於碭諡曰隠王初陳王令銍人

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𨵿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

復爲秦宋留以軍降二丗車裂留以徇 魏周市將兵

畧地豐沛使人招雍齒雍齒雅不欲屬沛公即以豐降

魏沛公攻之不克 趙張耳陳餘收其散兵得數萬人

擊李良良敗走歸章邯客有説耳餘曰兩君羇旅而欲

附趙難可獨立立趙後輔以誼可就功乃求得趙歇春

正月耳餘立歇爲趙王居信都 東陽寗君秦嘉聞陳

王軍敗迺立景駒爲楚王引兵之方與欲擊秦軍定陶

下使公孫慶使齊欲與之并力俱進齊王曰陳王戰敗

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

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令於天下田

儋殺公孫慶秦左右校復攻陳下之吕將軍走徼兵復

聚與番盜黥布相遇攻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復以陳

爲楚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坐法黥以刑徒論輸驪山

驪山之徒數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傑交通廼率其

曹耦亡之江中爲群盜番陽令呉芮甚得江湖間心號

曰番君布徃見之其衆已數千人番君乃以女妻之使

將其兵擊秦 楚王景駒在留沛公徃從之張良亦聚

少年百餘人欲往從景駒道遇沛公遂屬焉沛公拜良

爲廏將良數以太公兵法説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䇿

良爲佗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從不去沛

公與良俱見景駒欲請兵以攻豐時章邯司馬𡰥將兵

北定楚地屠相至碭東陽寗君沛公引兵西戰蕭西不

利還收兵聚留二月攻碭三日拔之收碭兵得六千人

與故合九千人三月攻下邑拔之還擊豐不下 廣陵

人召平爲陳王徇廣陵未下聞陳王敗走章邯且至廼

渡江矯陳王令拜項梁爲楚上柱國曰江東已定急引

兵西擊秦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聞陳嬰已下東陽

使使欲與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居縣中素信

謹稱爲長者東陽少年殺其令相聚得二萬人欲立嬰

爲王嬰母謂嬰曰自我爲汝家婦未嘗聞汝先丗之有

貴者今𭧂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

敗易以亡非丗所指名也嬰乃不敢爲王謂其軍吏曰

項氏丗丗將家有名於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

我倚名族亡秦必矣其衆從之乃以其兵屬梁英布旣

破秦軍引兵而東聞項梁西度淮布與蒲將軍皆以其

兵屬焉項梁衆凡六七萬人軍下邳景駒秦嘉軍彭城

東欲以距梁梁謂軍吏曰陳王先首事戰不利未聞所

在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逆無道乃進兵擊秦嘉秦

嘉軍敗走追之至胡陵嘉還戰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

死梁地梁已并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軍而西章邯軍至

栗項梁使别將朱雞石餘樊君與戰餘樊君死朱雞石

軍敗亡走胡陵梁乃引兵入薛誅朱雞石沛公從騎百

餘往見梁梁與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沛公還

引兵攻豐拔之雍齒犇魏項梁使項羽别攻襄城襄城

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還報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别將

會薛計事沛公亦往焉居鄛人范増年七十素居家好

竒計往説項梁曰陳勝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

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

户亡秦必楚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

今君起江東楚蠭起之將皆争附君者以君丗丗楚將

爲能復立楚之後也於是項梁然其言乃求得楚懷王

孫心於民間爲人牧羊夏六月立以爲楚懷王從民望

也陳嬰爲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眙項梁自號爲

武信君張良説項梁曰君已立楚後而韓諸公子横陽

君成最賢可立爲王益樹黨項梁使良求韓成立以爲

韓王以良爲司徒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略韓地得數城

秦輒復取之往來爲游兵潁川 章邯已破陳王乃進

兵擊魏王於臨濟魏王使周市出請救於齊楚齊王儋

及楚將項它皆將兵隨市救魏章邯夜衘枚擊大破齊

楚軍於臨濟下殺齊王及周市魏王咎爲其民約降約

定自燒殺其弟豹亡走楚楚懷王予魏豹數千人復徇

魏地齊田榮收其兄儋餘兵東走東阿章邯追圍之齊

人聞齊王儋死乃立故齊王建之弟假爲王田角爲相

角弟間爲將以距諸侯秋七月大霖雨武信君引兵攻

亢父聞田榮之急廼引兵擊破章邯軍東阿下章邯走

而西田榮引兵東歸齊武信君獨追北使項羽沛公别

攻城陽屠之楚軍軍濮陽東復與章邯戰又破之章邯

復振守濮陽環水沛公項羽去攻定陶八月田榮擊逐

齊王假假亡走楚田角亡走趙田間前救趙因留不敢

歸田榮乃立儋子市爲齊王榮相之田横爲將平齊地

章邯兵益盛項梁數使使告齊趙發兵共擊章邯田榮

曰楚殺田假趙殺角間乃出兵楚趙不許田榮怒終不

肯出兵 郎中令趙髙恃恩専恣以私怨誅殺人衆多

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説二丗曰天子所以貴者但

以聞聲羣臣莫得見其面故也且陛下富於春秋未必

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於大臣非

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陛下不如深拱禁中與臣及侍

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

事天下稱聖主矣二丗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常

居禁中趙髙侍中用事事皆決於趙髙髙聞李斯以爲

言乃見丞相曰𨵿東羣盜多今上急益發繇治阿房宫

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爲位賤此真君侯之事君何

不諫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上不坐朝廷常

居深宫吾所言者不可傳也欲見無閒趙髙曰君誠能

諫請爲君候上間語君於是趙髙侍二丗方燕樂婦女

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閒可奏事丞相至宫門上謁如

此者三二丗怒曰吾常多閒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

相輒來請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趙髙因曰夫沙

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爲帝而丞相貴不益此

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

長男李由爲三川守楚盗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以

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髙聞其文書相往來

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丞相居外權重於陛下二丗以

爲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先使人按驗三川守與盜

通狀李斯聞之因上書言趙髙之短曰髙擅利擅害與

陛下無異昔田常相齊簡公竊其恩威下得百姓上得

羣臣卒弑簡公而取齊國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髙有邪

佚之志危反之行私家之冨若田氏之於齊矣而又貪

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其欲無窮劫陛下之威信

其志若韓玘爲韓安相也陛下不圖臣恐其必爲變也

二丗曰何哉夫髙故宦人也然不爲安肆志不以危易

心潔行脩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

而君疑之何也且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爲人

精廉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二丗雅愛信

髙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髙髙曰丞相所患者獨髙髙

已死丞相即欲爲田常所爲是時盜賊益多而闗中卒

發東擊盜者無已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將軍馮

劫進諫曰闗東羣盜並起秦發兵追擊所殺亡甚衆然

猶不止盜多皆以戍漕轉作事苦稅賦大也請且止阿

房宫作者減省四邊戍轉二丗曰凢所爲貴有天下者

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下不敢爲非以制御海内矣夫

虞夏之主貴爲天子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尚何於

法且先帝起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邊

境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今朕即位

二年之間羣盜並起君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爲是

上無以報先帝次不爲朕盡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

劫吏案責佗罪去疾劫自殺獨李斯就獄二丗以屬趙

髙治之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賔客趙髙治

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負其辯

有功實無反心欲上書自陳幸二丗寤而赦之乃從獄

中上書曰臣爲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逮秦地之陿隘

不過千里兵數十萬臣盡薄材隂行謀臣資之金玉使

游説諸侯隂脩甲兵飭政教官鬬士尊功臣故終以脅

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爲天子

又北逐胡貉南定北越以見秦之彊更剋畫平斗斛度

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此皆臣之罪也臣當死

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願陛下察之書上趙髙

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趙髙使其客十餘輩詐

爲御史謁者侍中更徃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輒使人

復榜之後二丗使人驗斯斯以爲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

奏當上二丗喜曰微趙君幾爲丞相所賣及二丗所使

案三川守由者至則楚兵已擊殺之使者來會丞相下

吏髙皆妄爲反辭以相傅會遂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

市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

牽黄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兎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

而夷三族二丗乃以趙髙爲丞相事無大小皆决焉

項梁已破章邯於東阿引兵西北至定陶再破秦軍項

羽沛公又與秦軍戰於雍丘大破之斬李由項梁益輕

秦有驕色宋義諫曰戰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卒少惰

矣秦兵日益臣爲君畏之項梁弗聽乃使宋義使於齊

道遇齊使者髙陵君顯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曰臣

論武信君軍必敗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則及禍二丗悉

起兵益章邯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時連雨自七

月至九月項羽沛公攻外黄未下去攻陳留聞武信君

死士卒恐乃與將軍吕臣引兵而東徙懷王自盱眙都

彭城吕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魏豹

下魏二十餘城楚懷王立豹爲魏王 後九月楚懷王

并吕臣項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爲碭郡長封武安侯將

碭郡兵封項羽爲長安侯號爲魯公吕臣爲司徒其父

吕青爲令尹 章邯已破項梁以爲楚地兵不足憂乃

度河北擊趙大破之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内夷其

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王離圍之陳餘北收

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鉅鹿北章邯軍鉅鹿南棘原趙數

請救於楚髙陵君顯在楚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

軍必敗居數日軍果敗兵未戰而先見敗徵此可謂知

兵矣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説之因置以爲上將軍項

羽爲次將范増爲末將以救趙諸别將皆屬宋義號爲

卿子冠軍初楚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闗中者王之當

是時秦兵彊常乗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闗獨項羽怨

秦之殺項梁奮𫝑願與沛公西入闗懷王諸老將皆曰

項羽爲人慓悍猾賊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阬之諸

所過無不殘㓕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

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

得長者徃無侵𭧂宜可下項羽不可遣獨沛公素寛大

長者可遣懷王乃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畧地收陳王

項梁散卒以伐秦沛公道碭至陽城與杠里攻秦壁破

其二軍

三年冬十月齊將田都畔田榮助楚救趙 沛公攻破

東郡尉於成武 宋義行至安陽留四十六日不進項

羽曰秦圍趙急宜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内破

秦軍必矣宋義曰不然夫搏牛之蝱不可以破蟣蝨今

秦攻趙戰勝則兵罷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

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鬬秦趙夫被堅執鋭義不如公

坐運籌䇿公不如義因下令軍中曰有猛如虎狼如羊貪

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斬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齊身送之

至無鹽飲酒髙會天寒大雨士卒凍飢項羽曰將勠力

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饑民貧士卒食半菽軍無見糧

乃飲酒髙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并力攻秦乃曰

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舉秦彊

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専屬於

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

稷之臣也十一月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即其帳中斬

宋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隂令籍誅

之當是時諸將皆慴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將軍

家也今將軍誅亂乃相與共立羽爲假上將軍使人追

宋義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於懷王懷王因使羽

爲上將軍 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栗遇剛武侯奪其軍

四千餘人并之與魏將皇欣武滿軍合攻秦軍破之

故齊王建孫安下濟北從項羽救趙 章邯築甬道屬

河餉王離王離兵食多急攻鉅鹿鉅鹿城中食盡兵少

張耳數使人召前陳餘陳餘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數

月張耳大怒怨陳餘使張黶陳澤徃讓陳餘曰始吾與

公爲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

相救安在其相爲死茍必信胡不赴秦軍俱死且有十

一二相全陳餘曰吾度前終不能救趙徒盡亡軍且餘

所以不俱死欲爲趙王張君報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

餓虎何益張黶陳澤要以俱死乃使黶澤將五千人先

嘗秦軍至皆沒當是時齊師燕師皆來救趙張敖亦北

收代兵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未敢擊秦項羽已殺卿

子冠軍威震楚國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

救鉅鹿戰少利絶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陳餘復請兵

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釡甑燒廬舍持三日糧

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於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

九戰大破之章邯引兵却諸侯兵乃敢進擊秦軍遂殺

蘇角虜王離渉間不降自燒殺當是時楚軍冠諸侯軍

救鉅鹿者十餘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侯將皆從壁

上觀楚戰士無不一當十呼聲動天地諸侯軍無不人

人惴恐於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諸侯將入轅

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爲諸侯上將

軍諸侯皆屬焉於是趙王歇張耳乃得出鉅鹿城謝諸

侯張耳與陳餘相見責讓陳餘以不肯救趙及問張黶

陳澤所在疑陳餘殺之數以問餘餘怒曰不意君之望

臣深也豈以臣爲重去將印哉乃脱解印綬推予張耳

張耳亦愕不受陳餘起如厠客有説張耳曰臣聞天與

不取反受其咎今陳將軍與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

取之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陳餘還亦望張耳不

讓遂趨出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趙

王歇還信都 春二月沛公北擊昌邑遇彭越越以其兵

從沛公越昌邑人常漁鉅野澤中爲羣盜陳勝項梁之

起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徃從彭越曰請仲爲長越謝

曰臣不願也諸少年彊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會後期

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

諸君彊以爲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

人令校長斬之皆笑曰何至是請後不敢於是越引一

人斬之設壇祭令徒屬徒屬皆大驚莫敢仰視乃略地收

諸侯散卒得千餘人遂助沛公攻昌邑昌邑未下沛公引

兵西過髙陽髙陽人酈食其家貧落魄爲里監門沛公

麾下騎士適食其里中人食其見謂曰諸侯將過髙陽

者數十人吾問其將皆握齪好苛禮自用不能聽大

度之言吾聞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畧此眞吾所願從游

莫爲我先若見沛公謂曰臣里中有酈生年六十餘長

八尺人皆謂之狂生生自謂我非狂生騎士曰沛公不

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觧其冠溲溺其中與人

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説也酈生曰第言之騎士從容

言如酈生所誡者沛公至髙陽傳舍使人召酈生酈生

至入謁沛公方倨牀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酈生入

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矦乎且欲率諸矦破

秦也沛公罵曰豎儒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矦相率而

攻秦何謂助秦攻諸矦乎酈生曰必聚徒合義兵誅無

道秦不宜倨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起攝衣延酈生上

坐謝之酈生因言六國從横時沛公喜賜酈生食問曰

計將安出酈生曰足下起糾合之衆收散亂之兵不滿

萬人欲以徑入彊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夫陳留天下

之衝四通五達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積粟臣善其令

請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爲内應

於是遣酈生行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酈食其爲

廣野君酈生言其弟商時商聚少年得四千人來屬沛

公沛公以爲將將陳留兵以從酈生常爲説客使諸侯

三月沛公攻開封未拔西與秦將楊熊會戰白馬又戰

曲遇東大破之楊熊走之滎陽二丗使使者斬之以徇

夏四月沛公南攻頴川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時趙别

將司馬卬方欲度河入闗沛公乃北攻平隂絶河津南

戰洛陽東軍不利南出轘轅張良引兵從沛公沛公令

韓王成留守陽翟與良俱南六月與南陽守齮戰犨東

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過宛西

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闗秦兵尚衆距險今不下宛

宛從後擊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軍從

他道還偃旗幟遲明圍宛城三匝南陽守欲自剄其舍

人陳恢曰死未晚也乃踰城見沛公曰臣聞足下約先

入咸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郡縣連城數十其吏

民自以爲降必死故皆堅守乗城今足下盡日止攻士

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隨足下後足下前則失咸

陽之約後有彊宛之患爲足下計莫若約降封其守因

使止守引其甲卒與之西諸城未下者聞聲争開門而

待足下足下通行無所累沛公曰善秋七月南陽守齮降封

爲殷侯封陳恢千户引兵西無不下者至丹水髙武侯

鰓襄侯王陵降還攻胡陽遇番君别將梅鋗與偕攻析

酈皆降所過亡得鹵掠秦民皆喜 王離軍旣沒章邯

軍棘原項羽軍漳南相持未戰秦軍數却二丗使人讓

章邯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留司馬門三日趙

髙不見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其軍不敢出故道

趙髙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曰趙髙用事於中下

無可爲者今戰能勝髙必疾妬吾功不能勝不免於死

願將軍孰計之陳餘亦遺章邯書曰白起爲秦將南征

鄢郢北阬馬服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竟賜死蒙恬爲

秦將北逐戎人開榆中地數千里竟斬陽周何者功多

秦不能盡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爲秦將三歲矣所亡

失以十萬數而諸侯並起滋益多彼趙髙素䛕日久今

事急亦恐二丗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使人更

代將軍以脱其禍夫將軍居外久多内郤有功亦誅無

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内不能直

諫外爲亡國將孤特獨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將軍何

不還兵與諸侯爲從約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稱孤此

孰與身伏鈇質妻子爲戮乎章邯狐疑隂使侯始成使

項羽欲約約未成項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度三户軍

漳南與秦軍戰再破之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汗水上大

破之章邯使人見項羽欲約項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

聽其約軍吏皆曰善項羽乃與期洹水南殷虛上已盟

章邯見項羽而流涕爲言趙髙項羽乃立章邯爲雍王

置楚軍中使長史欣爲上將軍將秦軍爲前行 瑕丘

申陽下河南引兵從項羽 初中丞相趙髙欲專秦權

恐羣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於二丗曰馬也二丗笑

曰丞相誤邪謂鹿爲馬問左右左右或黙或言馬以阿

順趙髙或言鹿者髙因隂中諸言鹿者以法後羣臣皆

畏髙莫敢言其過髙前數言𨵿東盜無能爲也及項羽

虜王離等而章邯等軍數敗上書請益助自𨵿以東大

抵盡畔秦吏應諸矦諸矦咸率其衆西鄉八月沛公將

數萬人攻武𨵿屠之髙恐二丗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

朝見二丗夢白虎齧其左驂馬殺之心不樂怪問占夢

卜曰涇水爲祟二丗乃齋於望夷宮欲祠涇水沈四白

馬使使責讓髙以盜賊事髙懼乃隂與其壻咸陽令閻

樂及弟趙成謀曰上不聽諫今事急欲歸禍於吾吾欲易

置上更立子嬰子嬰仁儉百姓皆載其言乃使郎中令

爲内應詐爲有大賊令樂召吏發兵追劫樂母置髙舍

遣樂將吏卒千餘人至望夷宮殿門縛衛令僕射曰賊

入此何不止衛令曰周廬設卒甚謹安得賊敢入宮樂

遂斬衛令直將吏入行射郎宦者郎宦者大驚或走或

格格者輒死死者數十人郎中令與樂俱入射上幄坐

幃二丗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擾不鬬旁有宦者一人侍

不敢去二丗入内謂曰公何不早告我乃至於此宦者

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早言皆已誅安得至今閻樂

前即二丗數曰足下驕恣誅殺無道天下共畔足下足

下其自爲計二丗曰丞相可得見否樂曰不可二丗曰

吾願得一郡爲王弗許又曰願爲萬户侯弗許曰願與

妻子爲黔首比諸公子閻樂曰臣受命於丞相爲天下

誅足下足下雖多言臣不敢報麾其兵進二丗自殺閻

樂𡚖報趙髙趙髙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以誅二丗之

狀曰秦故王國始皇君天下故稱帝今六國復自立秦

地益小乃以空名爲帝不可冝爲王便乃立子嬰爲

秦王以黔首葬二丗杜南冝春苑中九月趙髙令子嬰

齋當廟見受璽齋五日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丞相

髙殺二丗望夷宮恐羣臣誅之乃佯以義立我我聞趙

髙乃與楚約㓕秦宗室而分王𨵿中今使我齋見廟此

欲因廟中殺我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髙

使人請子嬰數軰子嬰不行髙果自徃曰宗廟重事王

柰何不行子嬰遂刺殺髙於齋宮三𫞀髙家以徇遣將

將兵距嶢𨵿沛公欲擊之張良曰秦兵尚彊未可輕願

先遣人益張旗幟於山上爲疑兵使酈食其陸賈徃説

秦將㗖以利秦將果欲連和沛公欲許之張良曰此獨

其將欲叛恐其士卒不從不如因其懈怠擊之沛公引

兵繞嶢𨵿踰蕢山擊秦軍大破之藍田南遂至藍田又

戰其北秦兵大敗






資治通鑑卷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