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九
資治通鑑 卷第十九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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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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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十一〈起强圉大荒落盡亥黓閽茂凡六年〉
丗宗孝武皇帝中之上
元朔五年冬十一月乙丑薛澤免以公孫𢎞爲丞相封
平津侯丞相封侯自𢎞始時上方興功業𢎞於是開東
閤以延賢人與參謀議每朝覲奏事因言國家便冝上
亦使左右文學之臣與之論難𢎞嘗奏言十賊彍弩百
吏不敢前請禁民毋得挾弓弩便上下其議侍中吾丘
夀王對曰臣聞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
秦兼天下銷甲兵折鋒刃其後民以耰鉏箠挺相撻擊
犯灋滋衆盗賊不勝卒以亂亡故聖王務教化而省禁
防知其不足恃也禮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舉之明示
有事也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愚聞
聖王合射以明教矣未聞弓矢之爲禁也且所爲禁者
爲盗賊之以攻奪也攻奪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姦之
於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
自僃而抵灋禁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竊以爲大不便
書奏上以難弘弘詘服焉弘性意忌外寛内深諸嘗與
弘有隙無近逺雖陽與善後竟報其過董仲舒爲人廉
直以弘爲從諛弘嫉之膠西王端驕恣數犯灋所殺傷
二千石甚衆𢎞乃薦仲舒爲膠西相仲舒以病免汲黯
常毁儒靣觸𢎞𢎞欲誅之以事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
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爲右内
史上從之 春大旱 匈奴右賢王數侵擾朔方天子
令車騎将軍青将三萬騎出髙闕衛尉蘇建爲游擊将
軍左内史李沮爲彊弩将軍太僕公孫賀爲騎将軍代
相李蔡爲輕車将軍皆領屬車騎将軍俱出朔方大行
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爲将軍俱出右北平凡十餘萬人
擊匈奴右賢王以爲漢兵逺不能至飲酒醉衛青等兵
出塞六七百里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壮
騎數百馳潰圍北去得右賢禆王十餘人衆男女萬五
千餘人畜數十百萬於是引兵而還至塞天子使使者
持大将軍印即軍中拜衛青爲大将軍諸将皆屬焉夏
四月乙未復益封青八千七百户封青三子伉不疑登
皆爲列侯青固謝曰臣幸得待罪行間賴陛下神靈軍
大㨗皆諸校尉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
子在繦褓中未有勤勞上列地封爲三侯非臣待罪行
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天子曰我非忘諸校尉功也
乃封䕶軍都尉公孫敖爲合騎侯都尉韓説爲龍頟侯
公孫賀爲南窌侯李蔡爲樂安侯校尉李朔爲渉軹侯
趙不虞爲隨成侯公孫戎奴爲從平侯李沮李息及校
尉豆如意皆賜爵闗内侯於是青尊寵於群臣無二公
卿以下皆卑奉之獨汲黯與亢禮人或説黯曰自天子
欲羣臣下大将軍大将軍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
以大将軍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将軍聞愈賢黯數請問
國家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大将軍青雖貴有時侍
中上踞厠而視之丞相𢎞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汲黯
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
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夏六月詔
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今禮壊樂崩朕甚閔焉其
令禮官勸學興禮以爲天下先於是丞相𢎞等奏請爲
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第其髙下以補郎中文
學掌故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輒
罷之又吏通一蓺以上者請皆選擇以補右職上從之
自此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 秋匈奴萬
騎入代殺都尉朱英略千餘人 初淮南王安好讀書
屬文喜立名譽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其羣臣賓
客多江淮間輕薄士常以厲王遷死感激安建元六年
彗星見或説王曰先吳軍時彗星出長數尺然尚流血
千里今彗星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爲然乃益治
攻戰具積金錢郎中雷被獲罪於太子遷時有詔欲從
軍者輒詣長安被即願奮擊匈奴太子惡被於王斥免
之欲以禁後是嵗被亡之長安上書自眀事下廷尉治
蹤跡連王公卿請逮捕治王太子遷謀令人衣衛士衣
持㦸居王旁漢使有非是者即刺殺之因發兵反天子
使中尉宏即訊王王視中尉顔色和遂不發公卿奏安
壅閼奮擊匈奴者格眀詔當棄市詔削二縣旣而安自
傷曰吾行仁義反見削地恥之於是爲反謀益甚安與
衡山王賜相責望禮節間不相能衡山王聞淮南王有
反謀恐爲所并亦結賓客爲反具以爲淮南已西欲發
兵定江淮之間而有之衡山王后徐來譛太子爽於王
欲廢之而立其弟孝王囚太子而佩孝以王印令招致
賓客賓客來者㣲知淮南衡山有逆計日夜從容勸之
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輣車鍜矢刻天子璽
将相軍吏印秋衡山王當入朝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
語除前隙約束反具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書不朝
六年春二月大将軍青出定襄擊匈奴以合騎侯公孫
敖爲中将軍太僕公孫賀爲左将軍翕侯趙信爲前将
軍衛尉蘇建爲右将軍郎中令李廣爲後将軍左内史
李沮爲彊弩将軍咸屬大将軍斬首數千級而還休士
馬于定襄雲中鴈門 赦天下 夏四月衛青復将六
将軍出定襄擊匈奴斬首虜萬餘人右将軍建前将軍
信并軍三千餘騎獨逢單于兵與戰一日餘漢兵且盡
信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爲翕侯及敗匈奴誘之遂将其
餘騎可八百降匈奴建盡亡其軍脱身亡自歸大将軍
議郎周霸曰自大将軍出未嘗斬裨将今建棄軍可斬
以眀将軍之威軍正閎長史安曰不然兵灋小敵之堅
大敵之禽也今建以數千當單于數萬力戰一日餘士
盡不敢有二心自歸而斬之是示後無反意也不當斬
大将軍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霸説
我以眀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雖當斬将以臣之尊寵
而不敢自擅誅於境外而具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以
見爲人臣不敢専權不乃可乎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詣
行在所初平陽縣吏霍仲孺給事平陽侯家與青姊衛
少兒私通生霍去病去病年十八爲侍中善騎射再從
大将軍擊匈奴爲票姚校尉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軍
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於是天子曰票姚校尉去
病斬首虜二千餘級得相國當户斬單于大父行藉若
侯産生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封去病爲冠軍侯上谷
太守郝賢四從大将軍捕斬首虜二千餘級封賢爲衆
利侯是嵗失兩将軍亡翕侯軍功不多故大将軍不益
封止賜千金右将軍建至天子不誅贖爲庶人單于旣
得翕侯以爲自次王用其姊妻之與謀漢信教單于益
北絶幕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無近塞單于從其計
是時漢比嵗發十餘萬衆擊胡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黄
金二十餘萬斤而漢軍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轉漕之
費不與焉於是大司農經用竭不足以奉戰士六月詔
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罪置賞官名曰武功爵級
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諸買武功爵至千夫者得先
除爲吏吏道雜而多端官職耗廢矣
元狩元年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獲獸一角而足有
五蹄有司言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
云於是以慶五畤畤加一牛以燎久之有司又言元宜
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
今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云於是濟北王以爲天子且
封禪上書獻太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縣償之 淮南
王安與賓客左吳等日夜爲反謀案輿地圖部署兵所
從入諸使者道長安來爲妄言言上無男漢不治即喜
即言漢廷治有男王怒以爲妄言非也王召中郎伍被
與謀反事被曰王安得此亡國之語乎㠯見宫中生荆
棘露霑衣也王怒繫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復召問之被
曰昔秦爲無道窮奢極虐百姓思亂者十家而六七髙
皇帝起於行陳之中立爲天子此所謂蹈瑕𠉀間因秦
之亡而動者也今大王見髙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獨不
觀近丗之吳楚乎夫吳王王四郡國冨民衆計定謀成
舉兵而西然破於大梁犇走而東身死祀絶者何誠逆
天道而不知時也方今大王之兵衆不能十分吳楚之
一天下安寜萬倍吳楚之時大王不從臣之計今見大
王棄千乘之君賜絶命之書爲羣臣先死於東宫也王
涕泣而起王有孽子不害最長王弗愛王后太子皆不
以爲子兄數不害有子建材髙有氣常怨望太子隂使
人告太子謀殺漢中尉事下廷尉治王患之欲發復問
伍被曰公以爲吳興兵是邪非邪被曰非也臣聞吳王
悔之甚願王無爲吳王之所悔王曰吳何知反漢將一
日過成皐者四十餘人今我絶成皐之口據三川之險
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爲什事
九成公獨以爲有禍無福何也必如公言不可徼幸邪
被曰必不得已被有愚計當今諸矦無異心百姓無怨
氣可僞爲丞相御史請書徙郡國豪桀髙貲於朔方益
發甲卒急其㑹日又僞爲詔獄書逮諸矦太子幸臣如
此則民怨諸矦懼即使辯士隨而説之儻可徼幸什得
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爲不至若此於是王乃作
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夫将軍軍吏中二千石及旁近郡
太守都尉印漢使節欲使人偽得罪而西事大将軍一
日發兵即刺殺大将軍且曰漢廷大臣獨汲黯好直諫
守節死義難惑以非至如説丞相𢎞等如發䝉振落耳
王欲發國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先
殺相二千石又欲令人衣求盗衣持羽檄從東方來呼
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發兵會廷尉逮捕淮南太子淮
南王聞之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兵召相相
至内史中尉皆不至王念獨殺相無益也即罷相王猶
豫計未决太子即自剄不殊伍被自詣吏告與淮南王
謀反蹤跡如此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宫盡求捕王所
與謀反賓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聞上下公卿治其
黨與使宗正以符節治王未至十一月淮南王安自剄
殺王后荼太子遷諸所與謀反者皆族天子以伍被雅
辭多引漢之美欲勿誅廷尉湯曰被首爲王畫反計罪
不可赦乃誅被侍中荘助素與淮南王相結交私論議
王厚賂遺助上薄其罪欲勿誅張湯争以爲助出入禁
門腹心之臣而外與諸侯交私如此不誅後不可治助
竟棄市衡山王上書請廢太子爽立其弟孝爲太子爽
聞即遣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孝作輣車鍜矢與王
御者姦欲以敗孝會有司捕所與淮南謀反者得陳喜
於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孝聞律先自告除其
罪即先自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公卿請逮捕衡
山王治之王自剄死王后徐來太子爽及孝皆棄市所
與謀反者皆族凡淮南衡山二獄所連引列侯二千石
豪桀等死者數萬人 夏四月赦天下 丁卯立皇子
據爲太子年七嵗 五月乙巳晦日有食之 匈奴萬
人入上谷殺數百人 初張騫自月氏還具爲天子言
西域諸國風俗大宛在漢正西可萬里其俗土著耕田
多善馬馬汗血有城郭室屋如中國其東北則烏孫東
則于寘于寘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
鹽澤鹽澤潜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鹽澤去長安可
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鬲
漢道焉烏孫康居奄蔡大月氏皆行國隨畜牧與匈奴
同俗大夏在大宛西南與大宛同俗臣在大夏時見卭
竹杖蜀布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
毒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與大夏同以
騫度之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居
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逺矣今使大夏
從𦍑中險𦍑人惡之少北則爲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
無寇天子旣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竒物
土著頗與中國同業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
康居之屬兵彊可以賂遺設利朝也誠得而以義屬之
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徧於四海欣然以騫
言爲然乃令騫因蜀犍爲發間使王然于等四道並出
出駹出冉出徙出卭僰指求身毒國各行一二千里其
北方閉氐筰南方閉嶲昆眀昆眀之屬無君長善寇盗
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於是漢以求身毒道始通滇國
滇王當羌謂漢使者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
道不通故各自以爲一州主不知漢廣大使者還因盛
言滇大國足事親附天子注意焉乃復事西南夷
二年冬十月上幸雍祠五畤 三月戊寅平津獻侯公
孫𢎞薨壬辰以御史大夫樂安侯李蔡爲丞相廷尉張
湯爲御史大夫 霍去病爲票騎将軍将萬騎出隴西
擊匈奴歴五王國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餘里殺折蘭
王斬盧侯王執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獲首虜八千九
百餘級收休屠王祭天金人詔益封去病二千户夏去
病復與合騎侯公孫敖将數萬騎俱出北地異道衛尉
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将四千騎先行
可數百里騫将萬騎在後匈奴左賢王将四萬騎圍廣
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獨與數十騎馳貫胡騎出
其左右而還告廣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廣爲圜陳
外嚮胡急擊之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
乃令士持滿毋發而廣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殺數人
胡虜益解會日暮吏士皆無人色而廣意氣自如益治
軍軍中皆服其勇眀日復力戰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
會博望侯軍亦至匈奴軍乃解去漢軍罷弗能追罷歸
漢灋博望侯留遲後期當死贖爲庶人廣軍功自如無
賞而票騎将軍去病深入二千餘里與合騎侯失不相
得票騎将軍踰居延過小月氏至祁連山得單桓酋涂
王及相國都尉以衆降者二千五百人斬首虜三萬二
百級獲裨小王七十餘人天子益封去病五千户封其
裨将有功者鷹擊司馬趙破奴爲從票侯校尉髙不識
爲冝冠侯校尉僕多爲煇渠侯合騎侯敖坐行留不與
票騎會當斬贖爲庶人是時諸宿将所将士馬兵皆不
如票騎票騎所将常選然亦敢深入常與壮騎先其大
軍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絶也而諸宿將常留落不偶由
此票騎日以親貴比大將軍矣 匈奴入代鴈門殺略
數百人 江都王建與其父易王所幸淖等及女弟
徴臣姦建游雷陂天大風建使郎二人乘小船入陂中
船覆兩郎溺攀船乍見乍没建臨觀大笑令勿救皆死
凡殺不辜三十五人専爲淫虐自知罪多恐誅與其后
成光共使越婢下神祝詛上又聞淮南衡山隂謀建亦
作兵器刻皇帝璽爲反具事發覺有司請捕誅建自殺
后成光等皆棄市國除 膠東康王寄薨 秋匈奴渾
邪王降是時單于怒渾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爲漢所殺
虜數萬人欲召誅之渾邪王與休屠王恐謀降漢先遣
使向邊境要遮漢人令報天子是時大行李息将城河
上得渾邪王使即馳傳以聞天子聞之恐其以詐降而
襲邊乃令票騎将軍将兵往迎之休屠王後悔渾邪王
殺之并其衆票騎旣渡河與渾邪王衆相望渾邪王禆
将見漢軍而多不欲降者頗遁去票騎乃馳入得與渾
邪王相見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乘傳先
詣行在所盡将其衆渡河降者四萬餘人號稱十萬旣
至長安天子所以賞賜者數十巨萬封渾邪王萬户爲
漯隂侯封其禆王呼毒尼等四人皆爲列侯益封票騎
千七百户渾邪之降也漢發車二萬乘以迎之縣官無
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内
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
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
敝中國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黙然及渾邪至賈人與
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請間見髙門曰夫匈奴攻當
路塞絶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
巨萬百數臣愚以爲陛下得胡人皆以爲奴婢以賜從
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予之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
心今縱不能渾邪率數萬之衆來降虚府庫賞賜發良
民侍養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
繩以爲闌出財物于邊闗乎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
以謝天下又以㣲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
葉而傷其枝者也臣竊爲陛下不取也上黙然不許曰
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居頃之乃分徙降
者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爲五屬國而
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匈奴時有𠉀者
到而希矣休屠王太子日磾與母閼氏弟倫俱没入官
輸黄門養馬久之帝游宴見馬後宫滿側日磾等數十
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至日磾獨不敢日磾長八尺
二寸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異而問之具以本状對上
竒焉即日賜湯沐衣冠拜爲馬監遷侍中駙馬都尉光
禄大夫日磾旣親近未嘗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
千金出則驂乘入侍左右貴戚多竊怨曰陛下妄得一
胡兒反貴重之上聞愈厚焉以休屠作金人爲祭天主
故賜日磾姓金氏
三年春有星孛于東方 夏五月赦天下 淮南王之
謀反也膠東康王寄㣲聞其事私作戰守僃及吏治淮
南事辭出之寄母王夫人即皇太后之女弟也於上最
親意自傷發病而死不敢置後上聞而憐之立其長子
賢爲膠東王又封其所愛少子慶爲六安王王故衡山
地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萬騎殺略千餘人
山東大水民多飢乏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廥以振貧
民猶不足又募豪冨吏民能假貸貧民者以名聞尚不
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闗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
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嵗假予産業使者分部
䕶之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 漢旣得渾邪
王地隴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冦詔减三郡戍卒之半以
寛天下之繇 上将討昆眀以昆眀有滇池方三百里
乃作昆眀池以習水戰是時灋旣益嚴吏多廢免兵革
數動民多買復及五大夫徴發之士益鮮於是除千夫
五大夫爲吏不欲者出馬以故吏弄灋皆謫令伐棘上
林穿昆眀池 是嵗得神馬於渥洼水中上方立樂府
使司馬相如等造爲詩賦以官者李延年爲協律都尉
佩二千石印絃次初詩以合八音之調詩多爾雅之文
通一經之士不能獨知其辭必集會五經家相與共講
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馬次以爲歌汲黯曰凡
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
爲歌協於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上黙然不説
上招延士大夫常如不足然性嚴峻羣臣雖素所愛
信者或小有犯灋或欺罔輒桉誅之無所寛假汲黯諌
曰陛下求賢甚勞未盡其用輒已殺之以有限之士恣
無已之誅臣恐天下賢才将盡陛下誰與共爲治乎黯
言之甚怒上笑而諭之曰何丗無才患人不能識之耳
茍能識之何患無人夫所謂才者猶有用之器也有才
而不肻盡用與無才同不殺何施黯曰臣雖不能以言
屈陛下而心猶以爲非願陛下自今改之無以臣爲愚
而不知理也上顧羣臣曰黯自言爲便辟則不可自言
爲愚豈不信然乎
四年冬有司言縣官用度大空而冨商大賈冶鑄煮鹽
財或絫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
浮淫并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乃以
白鹿皮方尺縁以藻繢爲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
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后得行又造銀錫爲白金三
品大者圜之其文龍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小
者橢之其文⻱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
盗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鑄白金者不可勝數
於是以東郭咸陽孔僅爲大農丞領鹽鐡事桑𢎞羊以
計筭用事咸陽齊之大煑鹽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絫千
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
析秋毫矣詔禁民敢私鑄鐡器煑鹽者𮡧左趾没入其
器物公卿又請令諸賈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率緡錢
二千而一筭及民有軺車若船五丈以上者皆有筭匿
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嵗没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
𢌿之其灋大抵出張湯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天
子忘食丞相充位天下事皆决於湯百姓騷動不安其
生咸指怨湯 初河南人卜式數請輸財縣官以助邊
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田牧不習仕宦不願
也使者問曰家豈有𡨚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
争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
見寃於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茍如此子何欲而然式
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爲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財者宜輸
委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上由是賢之欲尊顯以風百姓
乃召拜式爲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眀
知之未㡬又擢式爲齊太傅 春有星孛于東北夏有
長星出于西北 上與諸将議曰翕侯趙信爲單于畫
計常以爲漢兵不能度幕輕留今大發士卒其勢必得
所欲乃粟馬十萬令大将軍青票騎将軍去病各将五
萬騎私負從馬復四萬匹歩兵轉者踵軍後又數十萬
人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票騎票騎始爲出定襄當
單于捕虜言單于東乃更令票騎出代郡令大将軍出
定襄郎中令李廣數自請行天子以爲老弗許良久乃
許之以爲前将軍太僕公孫賀爲左将軍主爵都尉趙
食其爲右将軍平陽侯曹襄爲後将軍皆屬大将軍趙
信爲單于謀曰漢兵旣度幕人馬罷匈奴可坐收虜耳
乃悉逺北其輜重以精兵待幕北大将軍靑旣出塞捕
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前将軍廣并於
右将軍軍出東道東道回逺而水草少廣自請曰臣部
爲前将軍今大将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髮而與
匈奴戰今乃一得當單于臣願居前先死單于大将軍
亦隂受上誡以爲李廣老數竒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
欲而公孫敖新失侯大将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故
徙前将軍廣廣知之固自辭於大将軍大将軍不聽廣
不謝而起行意甚愠怒大将軍出塞千餘里度幕見單
于兵陳而待於是大将軍令武剛車自環爲營而縱五
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大風起砂
礫擊面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單于視漢
兵多而士馬尚彊自度戰不能如漢兵單于遂乘六騾
壮騎可數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時已昏漢匈奴相紛
挐殺傷大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昏而去漢軍發
輕騎夜追之大将軍軍因隨其後匈奴兵亦散走遲眀
行二百餘里不得單于捕斬首虜萬九千級遂至寘顔
山趙信城得匈奴積粟食軍留一日悉燒其城餘粟而
歸前将軍廣與右将軍食其軍無導惑失道後大将軍
不及單于戰大将軍引還過幕南乃遇二将軍大将軍
使長史責問廣食其失道状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廣曰
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廣謂其
麾下曰廣結髪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将軍
出接單于兵而大将軍徙廣部行回逺而又迷失道豈
非天哉且廣年六十餘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遂引
刀自剄廣爲人㢘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
爲二千石四十餘年家無餘財猨臂善射度不中不發
将兵乏絶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
食廣不嘗食士以此愛樂爲用及死一軍皆哭百姓聞
之知與不知無老壮皆爲垂涕而右将軍獨下吏當死
贖爲庶人單于之遁走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
于單于久不與其大衆相得其右谷蠡王以爲單于死
乃自立爲單于十餘日真單于復得其衆而右谷蠡王
乃去其單于號票騎将軍騎兵車重與大将軍軍等而
無裨将悉以李敢等爲大校當裨将出代右北平二千
餘里絶大幕直左方兵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将軍相
國當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
海鹵獲七萬四百四十三級天子以五千八百户益封
票騎将軍又封其所部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爲
列侯從票侯破奴等二人益封校尉敢爲闗内侯食邑
軍吏卒爲官賞賜甚多而大将軍不得益封軍吏卒皆
無封侯者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
復入塞者不滿三萬匹乃益置大司馬位大将軍票騎
将軍皆爲大司馬定令令票騎将軍秩禄與大将軍等
自是之後大将軍青日退而票騎日益貴大将軍故人
門下士多去事票騎輒得官爵唯任安不肻票騎将軍
爲人少言不𣳘有氣敢往天子嘗欲教之孫吳兵灋對
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灋天子爲治第令票騎
視之對曰匈奴未滅無以家爲也由此上益重愛之然
少貴不省士其從軍天子爲遣太官齎數十乘旣還重
車餘棄粱肉而士有飢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
振而票騎尚穿域蹋鞠事多此類大将軍爲人仁喜士
退讓以和柔自媚於上兩人志操如此是時漢所殺虜
匈奴合八九萬而漢士卒物故亦數萬是後匈奴逺遁
而幕南無王庭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
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匈奴以北然亦以馬少
不復大出擊匈奴矣匈奴用趙信計遣使於漢好辭請
和親天子下其議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
敞曰匈奴新破困宜可使爲外臣朝請於邊漢使任敞
於單于單于大怒留之不遣是時博士狄山議以爲和
親便上以問張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愚
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
郡能無使虜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縣對曰不能復曰
居一障間山自度辯窮且下吏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障
至月餘匈奴斬山頭而去自是之後羣臣震慴無敢忤
湯者 是嵗汲黯坐灋免以定襄太守義縱爲右内史
河内太守王温舒爲中尉先是寗成爲闗都尉吏民出
入闗者號曰寜見乳虎無值寗成之怒及義縱爲南陽
太守至闗寗成側行送迎至郡遂按寗氏破碎其家南
陽吏民重足一迹後徙定襄太守初至掩定襄獄中重
罪輕繫二百餘人及賓客昆弟私入視亦二百餘人一
捕鞠曰爲死罪解脫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其後郡中
不寒而栗是時趙禹張以深刻爲九卿然其治尚輔
灋而行縱専以鷹擊爲治王温舒始爲廣平都尉擇郡
中豪敢往吏十餘人以爲爪牙皆把其隂重罪而縱使
督盗賊快其意所欲得此人雖有百罪弗灋即有避因
其事夷之亦滅宗以其故齊趙之郊盗賊不敢近廣平
廣平聲爲道不拾遺遷河内太守以九月至令郡具私
馬五十疋爲驛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大
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没入償臧奏行不過二三日得
可事論報至流血十餘里河内皆怪其奏以爲神速盡
十二月郡中毋聲毋敢夜行野無犬吠之盗其頗不得
失之旁郡國追求會春温舒頓足歎曰嗟乎令冬月益
展一月足吾事矣天子聞之皆以爲能故擢爲中二千
石 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少
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之貌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
是乃拜少翁爲文成将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
又勸上作甘泉宫中爲臺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
祭具以致天神居嵗餘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爲帛書以
飯牛佯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竒殺視得書書言甚怪
天子識其手書問其人果是偽書於是誅文成将軍而
隠之
資治通鑑卷第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