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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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二十六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十七
宋紀九昭陽大荒落(癸巳),一年。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充集賢殿修撰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八百戶食實封六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卷第一百二十八

太祖文皇帝下之下

元嘉三十年(癸巳、四五三)[编辑]

①春,正月,戊寅,以南譙王義宣爲司徒、揚州刺史。用義宣刺揚州,至是始出命。

②蕭道成等帥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鎭將苟莫于將突騎二千救之。帥,讀曰率。將,卽騎奇計翻。道成等引還南鄭。南鄭,宋梁、南秦二州刺史治所。《兵志》所謂「知難而退」,蕭道成有焉。

③壬午,以征北將軍始興王濬爲荊州刺史。帝怒未解,故濬久留京口;旣除荊州,入朝。朝,直遙翻。

④戊子,詔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諸軍討西陽蠻,軍于五洲。《水經註》:江水東逕江夏軑縣故城南。縣,故弦國也。城在山之陽,南對五洲。江中有五洲相接,故以爲名,其地當在今黃州、江州之間。孟康曰:軑,音汰。師古曰:軑,又音徒系翻。

⑤嚴道育之亡命也,道育亡命事始上卷上年。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使,疏吏翻。道育變服爲尼,匿於東宮,又隨始興王濬至京口,或出止民張旿家。旿,疑古翻。濬入朝,復載還東宮,復,扶又翻。欲與俱往江陵。丁巳,上臨軒,濬入受拜。受拜荊州刺史之命。是日,有告道育在張旿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云道育隨征北還都。濬爲征北將軍,故稱之。上謂濬與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聞其猶與往來,惆悵惋駭,惆,丑鳩翻。惋,烏貫翻。乃命京口送二婢,須至檢覆,乃治劭、濬之罪。言待二婢至,檢覈覆審其事,乃罪二子也。治,直之翻。

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南祝詛事發,事見上卷上年。祝,讀與呪同,職救翻。猶冀能刻意思愆;何意更藏嚴道育!上怒甚,我叩頭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爲!可送藥來,當先自取盡,謂欲先自殺也。不忍見汝禍敗也。」濬奮衣起曰:「天下事尋自當判,願小寬慮,必不上累!」累,力瑞翻。判,決也,欲決意爲商臣之事也。濬辭氣凶悖如此,潘妃承帝寵又如此,而不以濬言白上,何也?婦人之仁,知愛子而欲掩覆之,不知其變愈激也。

⑥己未,魏京兆王杜元寶坐謀反誅;建寧王崇及其子濟南王麗皆爲元所引,賜死。史言魏難未已。濟,子禮翻。

⑦帝欲廢太子劭,賜始興王濬死,先與侍中王僧綽謀之;使僧綽尋漢、魏以來廢太子、諸王典故,典,經常之籍也。故,舊事也。送尚書僕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送典故與二人也。

武陵王駿素無寵,故屢出外藩,不得留建康;駿自彭城還,復出刺江州。南平王鑠、建平王宏皆爲帝所愛。鑠妃,江湛之妹;隨王誕妃,徐湛之之女也;湛勸帝立鑠,湛之意欲立誕。史言江、徐各私其私以亂國殺身。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謂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按《漢書》齊相召平所引道家之言。斷,丁亂翻;下同。願以義割恩,略小不忍;《論語》孔子曰:小不忍則亂大謀。不爾,便應坦懷如初,謂坦懷待之,如父子天性之初也。無煩疑論。事機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慮表,取笑千載。」易,以豉翻。難,乃旦翻。載,祖亥翻。言禍難生於思慮之外,將取笑於後世也。帝曰:「卿可謂能斷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慇懃三思。且彭城始亡,彭城王義康死見上卷二十八年。三,息暫翻,又音如字。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復,扶又翻。僧綽曰:「臣恐千載之後,言陛下惟能裁弟,不能裁兒。」帝默然。江湛同侍坐,坐,徂臥翻。出閣,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僧綽年少於湛,故自稱爲弟。

鑠自壽陽入朝,旣至,失旨。帝欲立宏,嫌其非次,建平王宏之齒未也,於兄弟長幼之序爲非次。是以議久之不決。每夜與湛之屛人語,或連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以,必郢翻。帝自以爲謀莫密於此矣。帝以其謀告潘淑妃,淑妃以告濬,《左氏傳》有言:謀及婦人,宜其死也。宋文帝處此事,其識略又在吳孫亮之下。濬馳報劭。劭乃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等謀爲逆。齋帥主齋內仗衞,又掌湯沐、燈燭、汛掃、鋪設。帥,所類翻。

初,帝以宗室強盛,慮有內難,慮諸弟爲難也。難,乃旦翻。特加東宮兵,使與羽林相若,事見一百二十三卷十六年。至有實甲萬人。《考異》曰:《宋‧元凶劭傳》云:「二十八年,彗星入太微,掃帝座。二十九年十一月,霖雨連雪,太陽罕曜。三十年正月,風霰且雷。上憂有竊發,輒加劭兵衆,東宮實甲萬人。」按二十九年,劭、濬巫蠱事已發,豈有因十二月及明年正月災異而更加劭兵!今從《宋略》。劭性黠而剛猛,黠,下八翻,桀也,慧也。帝深倚之。及將作亂,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王僧綽密以啓聞。王僧綽又啓聞此事,劭之逆狀彰灼無可疑者,而帝猶豫不斷,殆天奪之鑒也。將,卽亮翻。會嚴道育婢將至,癸亥夜,《考異》曰:《劭傳》云「二十一日夜」。按《長曆》,是月甲辰朔。《宋略》云「癸亥夜」,乃二十日也。今從之。劭詐爲帝詔云:「魯秀謀反,汝可平明守闕,帥衆入。」帥,讀曰率。因使張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二千餘人,皆被甲;畜,許六翻。被,皮義翻。召內外幢隊主副,豫加部勒,云有所討。幢,傳江翻。夜,呼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蕭斌前嘗爲太子中庶子,而此時則爲右軍長史也。斌,音彬。左衞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晉武帝泰始四年罷振威、揚威護軍,置左右積弩將軍。宋、齊之制,東宮亦置左右積弩將軍。並入宮。劭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省,所景翻。明旦當行大事,《左傳》:楚潘崇謂商臣曰:「能行大事乎?」對曰:「能。」遂以宮甲圍其父成王而弒之。望相與戮力。」因起,徧拜之,衆驚愕,莫敢對。淑、【章:十二行本「淑」上有「久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斌皆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善思,猶今人言好思量也。劭怒,變色。斌懼,與衆俱曰:「當竭身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眞有是邪?殿下幼嘗患風,或是疾動耳。」言病風喪心,或致有是言。劭愈怒,因眄淑曰:「事當克不?」眄,眠見翻,目偏合而斜視也。不,讀曰否。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旣克之後,不爲天地所容,大禍亦旋至耳。旋,還反也,疾也。假有此謀,猶將可息。」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云可罷乎!」淑還省,還左衞率省也。繞牀行,至四更乃寢。更,工衡翻。

甲子,宮門未開,劭以朱衣加戎服上,乘畫輪車,朱衣,太子入朝之服。《晉志》曰:畫輪車,駕牛,以綵漆畫輪轂,故名曰畫輪車。上起四夾杖,左右開四望,綠油幢,朱絲絡,其上形制事事如輦,其下猶如犢車耳。太子法駕亦謂之鸞路,非法駕則乘畫輪車,兩箱裏飾以金錦、黃金,塗五采。與蕭斌共載,衞從如常入朝之儀。從,才用翻。朝,直遙翻。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奉化門,東宮西門。催之相續。淑徐起,至車後;劭使登車,又辭不上,上,時掌翻。劭命左右殺之。守門開,停留以候門開曰守。從萬春門入。萬春門,臺城東門。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言不得入臺城也。劭以僞詔示門衞曰:「受敕,有所收討。」令後隊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門及齋閣,拔刀徑上合殿。李延壽曰:晉世諸帝多處內房,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孝武末年,清暑方構,永初受命,無所改作,所居惟稱西殿,不製嘉名,文帝因之,亦有合殿之稱。帝其夜與徐湛之屛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直衞兵尚寢未起。帝見超之入,舉几捍之,五指皆落,遂弒之。年四十七。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兵人殺之。趣,七喻翻。劭進至合殿中閤,聞帝已殂,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震懼,不時出,旣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啓?」嘏未及答,卽於前斬之。江湛直上省,侍中省有上省、下省,上省在禁中。湛時爲侍中,入直上省。聞諠譟聲,歎曰:「不用王僧綽言,以至於此!」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殺之。宿衞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南史‧卜天與傳》作「徐牢」。將,卽亮翻。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吳興卜天與宋宿衞之官,有細鎧主、細鎧將、細仗主等。不暇被甲,被,皮義翻。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爲!」天與罵曰:「殿下常來,云何於今乃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劭於東堂,幾中之。射,而亦翻。幾,居豈翻。中,竹仲翻。劭黨擊之,斷臂而死。隊將張泓之、朱道欽、陳滿與天與俱戰死。斷,丁管翻。將,卽亮翻。左衞將軍尹弘惶怖通啓,求受處分。怖,普布翻。處,昌呂翻。分,扶問翻。劭使人從東閤入,東閤,東閤門也。殺潘淑妃及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劭尊帝廟號中宗;孝武帝卽位,改廟號曰太祖。急召始興王濬使帥衆屯中堂。

濬時在西州,濬自京口入朝,蹔居西州。帥,讀曰率。府舍人朱法瑜府舍人者,濬府之舍人也。自晉以來,諸王府舍人十人。奔告濬曰:「臺內喧譟,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濬陽驚曰:「今當柰何?」法瑜勸入據石頭。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濟不,讀曰否。騷擾不知所爲。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投袂赴難;難,乃旦翻。憑城自守,非臣節也。」濬不聽,乃從南門出,徑向石頭,文武從者千餘人。時南平王鑠戍石頭,兵士亦千餘人。從,才用翻。史言濬、鑠之衆足以討除逆亂。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屛人問狀,屛,必逞翻。卽戎服乘馬而去。朱法瑜固止濬,濬不從;出中門,王慶又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粟,石頭倉城有積粟。不過三日,凶黨自離。公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復言者斬!」復,扶又翻。旣入,見劭,劭【章:十二行本「劭」下有「謂濬」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曰:「潘淑妃遂爲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梟食母,破獍食父,若濬者,兼梟獍之心以爲心。

劭詐以太祖詔召大將軍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拘於內;內,謂臺內。幷召百官,至者纔數十人。劭遽卽位,下詔曰:「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衂,號,戶刀翻。惋,烏貫翻。衂,女六翻。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可大赦,改元太初。」

卽位畢,亟稱疾還永福省,永福省,太子所居也,在禁中。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以防左右。以蕭斌爲尚書僕射、領軍將軍,以何尚之爲司空,前右衞率檀和之戍石頭,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鎭京口。義綦,義慶之弟也。義慶,長沙王道憐第二子,嗣臨川王道規國。乙丑,悉收先給諸處兵還武庫,殺江、徐親黨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凝之,燾之孫也。以殷仲素爲黃門侍郎,王正見爲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皆拜官、賞賜有差。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劭謂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事見上卷二十八年。我已爲卿除之矣。」爲,于僞翻。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騎,奇計翻。校,戶敎翻。軍隊,軍主、隊主所統之兵。劭不知王僧綽之謀,以僧綽爲吏部尚書,王僧綽於此時不受劭官,繼之以死,則人臣之節盡矣。司徒左長史何偃爲侍中。

武陵王駿屯五洲,沈慶之自巴水來,咨受軍略。《水經》:巴水出廬江雩婁縣之巴山,南歷蠻中,又南流注于江;今謂之巴河,在蘄州界;源出板石山。去年,帝使沈慶之討蠻,是年,使武陵王駿統討蠻諸軍,故慶之來詣駿咨受軍略,謂用兵之策略也。三月,乙亥,典籤董元嗣武陵王鎭彭城,董元嗣已爲府典籤。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殺逆,殺,讀曰弒。【章:十二行本正作「弒」;孔本同;張校同。】駿使元嗣以告僚佐。宣劭弒逆之罪,將舉兵也。沈慶之密謂腹心曰:「蕭斌婦人,言其怯弱無能爲也。其餘將帥,皆易與耳。易,以豉翻。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謂張超之、陳叔兒等。此外屈逼,謂魯秀、龐秀之等。必不爲用。今輔順討逆,順謂武陵王,逆謂劭也。不憂不濟也。」沈慶之以此言作諸人義勇之氣。

⑧壬午,魏主尊保太后爲皇太后,尊保太后見上卷上年。以乳母爲母,非禮也。追贈祖考,官爵兄弟,皆如外戚。史言魏主寵秩私昵之過。

⑨太子劭分浙東五郡爲會州,以會稽名州也。會,古外翻。省揚州,立司隸校尉,浙東五郡本屬揚州,分爲會州,又改揚州爲司隸校尉以統京畿,欲倣魏、晉都洛舊制。以其妃父殷沖爲司隸校尉。沖,融之曾孫也。殷融見九十四卷晉成帝咸和三年。以大將軍義恭爲太保,荊【嚴:「荊」改「揚」。】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爲太尉,始興王濬爲驃騎將軍,騕,匹妙翻。騎,奇計翻。雍州刺史臧質爲丹楊尹,雍,於用翻。會稽太守隨王誕爲會州刺史。欲就會稽用誕統浙東五郡。

劭料檢文帝巾箱料,音聊。巾箱所以藏要密文書,便於尋閱。及江湛家書疏,得王僧綽所啓饗士幷前代故事,卽所上廢太子諸王典故。疏,所去翻。甲申,收僧綽,殺之。僧綽弟僧虔爲司徒左西屬,左西屬,左西曹屬也。舊制,司徒府有東西曹,曹有掾,有屬。宋於西曹又分左、右。所親咸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得同歸九泉,猶羽化也。」羽化,猶言登仙,神仙家所謂飛昇也。劭因誣北第諸王侯,云與僧綽謀反,諸王侯列第於臺城北,故曰北第。此皆穆、武子孫也。殺長沙悼王瑾、瑾弟【章:十二行本「弟」下有「楷」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臨川哀王爗、臨川王義慶本長沙王道憐之子,嗣臨川王道規,今爗又以長沙王瑾弟嗣義慶。瑾,渠吝翻。桂陽孝侯覬、新渝懷侯玠,覬,音冀。「新渝」當作「新喻」。《考異》曰:《劭傳》作「球」,今從《長沙王道憐傳》。皆劭所惡也。惡,烏路翻。瑾,義欣之子;義欣,長沙王道憐之子。爗,義慶之子;覬、玠,義慶之弟子也。

劭密與沈慶之手書,令殺武陵王駿。慶之求見王,王懼,辭以疾。慶之突入,以劭書示王,王泣求入內與母訣,武陵王母路淑媛。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惟力是視;殿下何見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國安危,皆在將軍。」慶之卽命內外勒兵。府主簿顏竣曰:竣,七倫翻。「今四方未知義師之舉,劭據有天府,天府謂建康。若首尾不相應,首,謂武陵已倡義於九江;尾,謂諸方征鎭。此危道也。宜待諸鎭協謀,然後舉事。」慶之厲聲曰:「今舉大事,而黃頭小兒皆得參預,男女始生爲黃頭小兒。言其如嬰兒,未有知識也。何得不敗!宜斬以徇!」王令竣拜謝慶之,慶之曰:「君但當知筆札事耳!」於是專委慶之處分。旬日之間,內外整辦,人以爲神兵。《宋‧帝紀》曰:三月乙未,建牙于軍門。是時多不悉舊儀,有一翁班白,自稱少從武帝征伐,頗悉其事;因使指麾,事畢忽失所在。余謂沈慶之甚練軍事,西征北伐,久在兵間,安有不悉舊儀之理!或者舉義之時,託武帝神靈以昭神人之助順,啓諸方赴義之心也。《通鑑》不語怪,故不書。處,昌呂翻。分,扶問翻。竣,延之之子也。顏延之與謝靈運俱以文義著稱;靈運死,延之獨擅名於時,時在建康。

庚寅,武陵王戒嚴誓衆。以沈慶之領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慤爲諮議參軍,領中兵;江夏內史朱脩之行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竣爲諮議參軍,領錄事,兼總內外;柳元景、宗慤以諮議參軍領中兵參軍,以前驅之任命二人也。顏竣本記室參軍,陞諮議,領錄事參軍,以總錄軍府之任命竣也。記室參軍掌牋記。夏,戶雅翻。諮議參軍劉延孫爲長史、尋陽太守,行留府事。延孫,道產之子也。劉道產鎭襄陽有政績,見一百二十四卷十九年。

南譙王義宣及臧質皆不受劭命,與司州刺史魯爽同舉兵以應駿。質、爽俱詣江陵見義宣,司、雍皆受督於義宣,故俱詣之。且遣使勸進於王。使,疏吏翻。辛卯,臧質子敦等在建康者聞質舉兵,皆逃亡。《考異》曰:《宋略》:「庚申,武陵王戒嚴。辛亥,臧敷逃。」按《長曆》,是月甲戌朔,無庚申、辛亥。又《宋略》上有甲申,下有癸巳,此必庚寅、辛卯字誤也。《宋書》「敷」作「敦」,今從之。劭欲相慰悅,下詔曰:「臧質,國戚勳臣,臧質,高祖敬皇后之姪,故曰國戚;有邊功,故曰勳臣。方翼贊京輦,謂用爲丹楊尹也。而子弟波迸,良可怪歎。迸,北諍翻。可遣宣譬令還,咸復本位。」劭尋錄得敦,毛晃曰:錄,收拾也。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以外戚子弟,行杖以訓敕之,故曰訓杖。厚給賜之。

⑩癸巳,劭葬太祖于長寧陵,據《齊書‧豫章王嶷傳》,長寧陵隧道出嶷第前路,則陵近臺城矣。諡曰景皇帝,廟號中宗。史不用劭所上諡號,而用孝武帝所改諡號,正劭弒逆之罪,絕之也。

⑪乙未,武陵王發西陽;丁酉,至尋陽。庚子,王命顏竣移檄四方,《考異》曰︰《宋略》移檄亦在庚申日。按《謝莊傳》曰︰「奉三月二十七日檄」,然則發檄在庚子日也。使共討劭。州郡承檄,翕然響應。南譙王義宣遣臧質引兵詣尋陽,與駿同下,留魯爽於江陵。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爲徐、兗二州刺史,起張永爲青州刺史。思話自歷城引部曲還平城,起兵以應尋陽;濟南郡東平陵縣有平陸城。余謂「平城」當作「彭城」。還,從宣翻,又如字。建武將軍垣護之在歷城,亦帥所領赴之。帥,讀曰率;下同。南譙王義宣版張永爲冀州刺史。永遣司馬崔勳之等將兵赴義宣。將,卽亮翻。義宣慮蕭思話與永不釋前憾,思話繫張永於獄,事見上卷上年。自爲書與思話,使長史張暢爲書與永,張暢,永之羣從也,故義宣使之爲書。勸使相與坦懷。

隨王誕將受劭命,受會州刺史之命。參軍事沈正說司馬顧琛曰:說,輸芮翻。「國家此禍,開闢未聞。今以江東驍銳之衆,此江東,謂浙江之東也。驍,堅堯翻。唱大義於天下,其誰不響應!豈可使殿下北面兇逆,受其僞寵乎!」琛曰:「江東忘戰日久,雖逆順不同,然強弱亦異,琛意謂雖以順討逆,然建康強而江東弱,其勢異也。當須四方有義舉者,須,待也。然後應之,不爲晚也。」正曰:「天下未嘗有無父無君之國,寧可自安讎恥而責義於餘方乎!今正以弒逆冤酷,義不共戴天,《禮記》曰:父母之讎,不共戴天。舉兵之日,豈求必全邪!馮衍有言:『大漢之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此蓋馮衍責田邑之言。荊、齊之賤士,謂申包胥赴秦求救以存荊,王孫賈殺淖齒以存齊也。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國家者哉!」琛乃與正共入說誕,誕從之。說,輸芮翻。正,田子之兄子也。沈田子從武帝入關有功,後以殺王鎭惡受誅。

劭自謂素習武事,語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書,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難,語,牛倨翻。朝,直遙翻。難,乃旦翻。吾自當之;但恐賊虜不敢動耳。」及聞四方兵起,始憂懼,戒嚴,悉召下番將吏,宿衞分上下番,便休迭代。今悉召下番將吏以自備,更不分番。遷淮南【章:十二行本「南」下有「岸」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居民於北岸,秦淮南岸當新亭、石頭來路,北縣卽臺城。遷淮南居民於北岸,欲阻淮以自固。盡聚諸王及大臣於城內,防其出奔也。移江夏王義恭處尚書下舍,分義恭諸子處侍中下省。處,昌呂翻。據《南史》,侍中下省在神虎門外。

夏,四月,癸卯朔,柳元景統寧朔將車薛安都等十二軍發湓口,湓,音盆。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以荊州之衆繼之。南譙王義宣旣進位司空,以徐遺寶爲中兵參軍。丁未,武陵王發尋陽,沈慶之總中軍以從。從,才用翻。

劭立妃殷氏爲皇后。

庚戌,武陵王檄書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顏延之曰:「彼誰筆也?」延之曰:「竣之筆也。」劭曰:「言辭何至於是!」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安能顧陛下!」劭怒稍解。悉拘武陵王子於侍中下省,南譙王義宣子於太倉空舍。劭欲盡殺三鎭士民家口。三鎭,謂雍、荊、江。江夏王義恭、何尚之皆曰:「凡舉大事者不顧家;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室累,正足堅彼意耳。」累,力瑞翻。劭以爲然,乃下書一無所問。

劭疑朝廷舊臣皆不爲己用,乃厚撫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悉以軍事委之;二人皆驍勇善戰,故厚撫之,委以軍事,冀得其力。以蕭斌爲謀主,殷沖掌文符。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不爾則保據梁山。上,時掌翻。今太平州當塗縣西南三十里有天門山,亦曰蛾眉山。兩山夾大江對峙,東曰博望山,西曰梁山。江夏王義恭以南軍倉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戰,江水東流至武昌以下,漸漸向北流。蓋南紀諸山所迫,坡陀之勢,漸使之然也。至于江寧,江流愈北。建康當下流都會,望尋陽、武昌皆直南,望歷陽、壽陽皆直西,故建康謂歷陽、皖城以西皆曰江西,而江西亦謂建康爲江東。建康謂采石爲南州,京口爲北府,皆地勢然也。江夏王義恭在建康,以義師爲南軍,卽此義。舫,甫妄翻。乃進策曰:「賤駿小年未習軍旅,遠來疲弊,宜以逸待之。今遠出梁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或能爲患。東軍,謂會稽隨王誕之兵也。若分力兩赴,則兵散勢離,不如養銳待期,坐而觀釁。割棄南岸,栅斷石頭,此先朝舊法,釁,許靳翻。斷,丁管翻。朝,直遙翻。先朝舊法,謂晉明帝拒王含及武帝拒盧循時用兵之法。不憂賊不破也。」劭善之。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豈復可量!時武陵王駿爲南中郎將、江州刺史,故稱之。武陵王時年二十四。少,詩照翻。復,扶又翻。量,音良。三方同惡,勢據上流;三方,謂荊、雍、江。沈慶之甚練軍事,柳元景、宗慤屢嘗立功,沈慶之常與蕭斌同在碻磝;柳元景討蠻,出關、陝皆有功;宗慤有平林邑之功,又有討蠻之功;故斌皆憚之。形勢如此,實非小敵。唯宜及人情未離,尚可決力一戰;端坐臺城,何由得久!今主、相咸無戰意,豈非天也!」弒逆事起,蕭斌以宮僚之舊,逼於兇威,遂爲同惡。其心慙負天地,無所自容,唯欲幸一戰之勝,相與苟活。今劭不肯逆戰,斌知必敗,故歸之天。相,息亮翻。劭不聽。或勸劭保石頭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城者,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不然,不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行,下孟翻。勞,力到翻。親督都水治船艦。都水,漢官,處處有之;前漢屬水衡都尉,後漢屬少府,其後分屬郡國;晉屬大司農。治,直之翻。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內船舫,悉驅民家渡水北。秦淮水之北也。

立子偉之爲皇太子。以始興王濬妃父褚湛之爲丹楊尹。湛之,裕之之兄子也。褚裕之見一百十卷晉安帝義熙六年。濬爲侍中、中書監、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加南平王鑠開府儀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爲江州刺史。欲以代武陵王。太尉司馬龐秀之自石頭先衆南奔,人情由是大震。劭委龐秀之以掌軍隊,秀之先奔南軍,故人情大震。先,息薦翻。以營道侯義綦爲湘州刺史,檀和之爲雍州刺史。欲以代臧質。雍,於用翻。

癸丑,武陵王軍于鵲頭。鵲頭在宣城郡界。《左傳》:楚以諸侯伐吳,吳敗之于鵲岸。《唐志》:宣州南陵縣有鵲頭鎭兵,蓋其地在鵲洲之頭。宣城太守王僧達得武陵王檄,未知所從。客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說,輸芮翻。釁,許覲翻。古今未有。爲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苟在有心,誰不響應!謂凡有人心者,皆若響之應聲。此上策也。如其不能,可躬帥向義之徒,帥,讀曰率。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僧達乃自候道南奔,候道,伺候邊上警急之道也。今沿路列置烽臺者卽候道。逢武陵王於鵲頭。王卽以爲長史。僧達,弘之子也。王弘歷事武、文,位任隆重。王初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故。慶之曰:「吾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意向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也。」王氏江南冠族,僧達又名公之子也。沈慶之於建義之初,欲致之以爲民望耳。

柳元景以舟艦不堅,憚於水戰,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寧步上,江寧縣臨江渚,晉咸和之後,以江外無事,於南浦置江寧縣。宋白曰:江寧縣本秣陵之地,晉置江寧縣,在今縣南七十里,故城存焉。隋開皇十年,移於冶城。按宋白所謂今縣,乃天祐十四年楊氏所置縣也。艦,戶黯翻。上,時掌翻。使薛安都帥鐵騎曜兵於淮上,秦淮之上也。移書朝士,爲陳逆順。朝,直遙翻。爲,于僞翻。觀柳元景用兵方略,固有必勝之理矣。

劭加吳興太守汝南周嶠冠軍將軍。隨王誕檄亦至,嶠素恇怯,回惑不知所從;冠,古玩翻。恇,去王翻。府司馬丘珍孫殺之,舉郡應誕。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屬;南洲,屬姑孰。降,戶江翻;下同。屬,之欲翻。己未,軍于溧洲。溧,音栗。王自發尋陽,有疾不能見將佐,唯顏竣出入臥內,在室在舟,凡寢臥之所皆謂之臥內。將,卽亮翻。擁王於膝,親視起居。疾屢危篤,不任咨稟,竣皆專決。言病甚不能決事,風內外咨稟,竣皆專決。任,音壬。軍政之外,間以文敎書檄,應接遐邇,間,古莧翻。昏曉臨哭,若出一人。臨,力鴆翻。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按是月丁未,王發尋陽,己未至溧洲,十三日耳,丙寅至江寧,方二十日;今曰累旬,當是以至江寧爲限耳。

癸亥,柳元景潛至新亭,依山爲壘。《考異》曰:《宋略》云:「壬戌,元景次新林,依山爲壘。」按《本紀》:「癸亥,元景至新亭。」《元景傳》:「元景至新亭經日,劭乃水陸出軍。」今從之。新降者皆勸元景速進,元景曰:「不然。理順難恃,同惡相濟,輕進無防,實啓寇心。」《兵法》所謂「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柳元景以之。

元景營未立,劭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驤,思將翻。勸劭出戰,劭不許。甲子,劭使蕭斌統步軍,褚湛之統水軍,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精兵合萬人,史言唯魯秀、王羅漢、劉簡之所部之兵精耳。攻新亭壘,劭自登朱雀門督戰。元景宿令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宿令者,先未戰之日而令之也。易,以豉翻。數,所角翻。但銜枚疾戰,一聽吾鼓聲。」劭將士懷劭重賞,皆殊死戰。元景水陸受敵,意氣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鬬,左右唯留數人宣傳。宣傳號令也。劭兵勢垂克,魯秀擊退鼓,劭衆遽止。師之耳目在於旗鼓,鼓疾所以進衆,鼓徐所以退衆,魯秀誤鳴退鼓,天使之也。元景乃開壘鼓譟以乘之,劭衆大潰,墜淮死者甚多。劭更帥餘衆,自來攻壘,帥,讀曰率。元景復大破之,所殺傷過於前戰,士卒爭赴死馬澗,澗爲之溢;死者塞澗,故澗水溢。復,扶又翻。爲,于僞翻。劭手斬退者,不能禁。劉簡之死,蕭斌被創,被,皮義翻。創,初良翻。劭僅以身免,走還宮。魯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丙寅,武陵王至江寧。丁卯,江夏王義恭單騎南奔;夏,戶雅翻。騎,奇計翻。劭殺義恭十二子。

劭、濬憂迫無計,以輦迎蔣侯神像置宮中,稽顙乞恩,拜爲大司馬,封鍾山王;蔣侯,蔣子文也;廟食鍾山。吳孫氏以其祖諱鍾,改曰蔣山。稽,音啓。拜蘇侯神爲驃騎將軍。據《齊書‧崔祖思傳》,蘇侯神卽蘇峻。驃,匹妙翻。騎,奇計翻。以濬爲南徐州刺史,與南平王鑠並錄尚書事。

戊辰,武陵王軍于新亭,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散騎侍郎徐爰在殿中誑劭,云自追義恭,遂歸武陵王。因出追義恭,遂得歸順。散,悉亶翻。誑,居況翻。時王軍府草創,不曉朝章;爰素所諳練。諳,烏含翻。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卽位儀注。己巳,王卽皇帝位,大赦。文武賜爵一等,從軍者二等。謂從軍自尋陽至新亭,進爵二等以優之。改諡大行皇帝曰文,廟號太祖。以大將軍義恭爲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是日,劭亦臨軒拜太子偉之。大赦,唯劉駿、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此劭所下赦文所該也。庚子,以南譙王義宣爲中書監、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誕爲衞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臧質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騎,奇計翻;下同。沈慶之爲領軍將軍,蕭思話爲尚事左僕射。壬申,以王僧達爲右僕射,柳元景爲侍中、左衞將軍,宗慤爲右衞將軍,張暢爲吏部尚書,劉延孫、顏竣並爲侍中。

五月,癸酉朔,臧質以雍州兵二萬至新亭。雍,於用翻。豫州刺史劉遵考遣其將夏侯獻之帥步騎五千軍于瓜步。將,卽亮翻。帥,讀曰率。

先是,世祖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受隨王誕節度。孝武帝廟號世祖。時初卽位,而遂以廟號書之,蓋因舊史耳。先,悉薦翻。誕遣參軍劉季之將兵與彬之俱向建康,誕自頓西陵,爲之後繼。西陵,今紹興府蕭山縣西興鎭是也。其地西臨浙江,吳越王錢鏐以陵非吉語,改曰西興。將,音卽亮翻。劭遣殿中將軍燕欽等拒之,相遇於曲阿奔牛塘,今常州武進縣有奔牛鎭及奔牛堰,故老相傳,云古有金牛奔此,因以名之。欽等大敗。劭於是緣淮樹栅以自守,又決破崗、方山埭以絕東軍。破崗在晉陵郡延陵縣西北,亦有埭。埭,音代。時男丁旣盡,召婦女供役。

甲戌,魯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大航,卽朱雀航。航,戶剛翻。《考異》曰:《元凶傳》云「其月三日」。按《宋略》,甲戌乃二日也。王羅漢聞官軍已渡,卽放仗降,緣渚幢隊以次奔散,渚,謂秦淮渚也。時劭兵緣渚備守以禦義師,卽秦淮北岸也。幢隊,幢隊主副所領兵也。降,戶江翻。器仗鼓蓋,充塞路衢。塞,悉則翻。是夜,劭閉守六門,臺城六門,大司馬門、東華門、西華門、萬春門、太陽門、承明門也。於門內鑿塹立栅;城中沸亂,塹,七豔翻。丹楊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踰城出降。降,戶江翻;下同。劭燒輦及袞冕服于宮庭。蕭斌宣令所統,使皆解甲,自石頭戴白幡來降;詔斬斌於軍門。濬勸劭載寶貨逃入海,劭以人情離散,不果行。

乙亥,輔國將軍朱脩之克東府,丙子,諸軍克臺城,各由諸門入會于殿庭,獲王正見,斬之。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爲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臠其肉,生噉之。噉,徒覽翻,又徒濫翻。建平等七王號哭俱出。七王,建平王宏及東海王禕、義陽王昶、武昌王渾、湘東王彧、建安王休仁;餘一人當是休祐,但未封。劭蓋拘七王於宮中,故號哭俱出。號,戶高翻。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隊副高禽執之。劭曰:「天子何在?」禽曰:「近在新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爲見哭?」覆,敷又翻。臧質,武敬皇后之姪,故劭呼爲丈人。又謂質曰:「劭可啓得遠徙不?」不,讀曰否,質曰:「主上近在航南,航南,謂大航之南。自當有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縛劭於馬上,防送軍門。時不見傳國璽,璽,斯氏翻。以問劭,劭曰:「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斬劭及四子於牙下。濬帥左右數十人挾南平王鑠南走,帥,讀曰率。遇江夏王義恭於越城。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義恭曰:「上已君臨萬國。」又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殊當恨晚。」又曰:「故當不死邪?」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天子出行幸,所居之所謂之行宮;豹尾之內同之禁中;旌門之外謂之行闕。又曰:「未審能賜一職自效不?」不,讀曰否。史言劭、濬狂愚望生。義恭又曰:「此未可量。」量,音良。勒與俱歸,於道斬之,及其三子。劭、濬父子首並梟於大航,梟,堅堯翻。暴尸於市。劭妃殷氏及劭、濬諸女、妾媵,皆賜死於獄。媵,以證翻。汙瀦劭所居齋。古者,臣弒君,子弒父,殺無赦;壞其室,汙其宮而瀦焉。鄭玄曰:瀦,都也。南方人謂都爲瀦,釋停水曰瀦。殷氏且死,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耳,當以鸚鵡爲后。」褚湛之之南奔也,濬卽與褚妃離絕,故免於誅。史言褚妃得免死之由。嚴道育、王鸚鵡並都街鞭殺,焚尸,揚灰於江。殷沖、尹弘、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璞累爲濬參佐,守于湖不迎義師,故誅。

庚辰,解嚴。辛巳,帝如東府,百官請罪,詔釋之。甲申,尊帝母路淑媛爲皇太后。淑媛,魏文帝所制。晉武帝采漢、魏之制,淑妃、淑媛、淑儀、脩華、脩儀、脩容、婕妤、容華、充華,爲九嬪,位視九卿。媛,于眷翻。太后,丹楊人也。乙酉,立妃王氏爲皇后。后父偃,導之玄孫也。王導,東晉元臣,子孫爲江左衣冠甲族。戊子,以柳元景爲雍州刺史。雍,於用翻。辛卯,追贈袁淑爲太尉,諡忠憲公;徐湛之爲司空,諡忠烈公;江湛爲開府儀同三司,諡忠簡公;王僧綽爲金紫光祿大夫,諡簡侯。旌其死難也。壬辰,以太尉義恭爲揚、南徐二州刺史,進位太傅,領大司馬。

初,劭以尚書令何尚之爲司空、領尚書令,子征北長史偃爲侍中,父子並居權要。及劭敗,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黃閤。舊制,三公聽事置黃閤。《五代志》曰:三公府三門,當中開黃閤,設內屛。殷沖等旣誅,人爲之寒心。爲,于僞翻。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譽,且居劭朝用智將迎,時有全脫,所謂全脫者,活三鎭士民家口。朝,直遙翻。故特免之;復以尚之爲尚書令,偃爲大司馬長史,位遇無改。

甲午,帝謁初寧、長寧陵。追贈卜天與益州刺史,謚壯侯,旌死節也。與袁淑等四家,長給稟祿。卜天與、袁淑、徐湛之、江湛四家。稟,筆錦翻,賜穀也,供給也;又力錦翻,廩食也。張泓之等各贈郡守。旌其戰死也。戊戌,以南平王鑠爲司空,建平王宏爲尚書左僕射,蕭思話爲中書令、丹楊尹。六月,丙午,帝還宮。還自謁陵也。

⑫初,帝之討西陽蠻也,屯五州時。臧質使柳元景將兵會之。及質起兵,欲奉南譙王義宣爲主,潛使元景帥所領西還,帥,讀曰率。還,從宣翻。元景卽以質書呈帝,語其信曰:語,牛倨翻。信,使也。「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耳。臧質以冠軍將軍鎭襄陽。冠,古玩翻。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此恨之。及元景爲雍州,雍,於用翻。質慮其爲荊、江後患,建議元景當爲爪牙,不宜遠出。帝重違其言,戊申,以元景爲護軍將軍,領石頭戍事。

⑬己酉,以司州刺史魯爽爲南豫州刺史。庚戌,以衞軍司馬徐遺寶爲兗州刺史。爲魯爽、徐遺寶與臧質同反張本。

⑭庚申,詔有司論功行賞,封顏竣等爲公、侯。竣,七倫翻。

⑮辛未,徙南譙王義宣爲南郡王,隨王誕爲竟陵王,立義宣次子宜陽侯愷爲南譙王。

⑯閏月,壬申,以領軍將軍沈慶之爲南兗州刺史,鎭盱眙。盱眙,音吁怡。癸酉,以柳元景爲領軍將軍。

⑰乙亥,魏太皇太后赫連氏殂。

⑱丞相義宣固辭內任及子愷王爵。甲午,更以義宣爲荊、湘二州刺史,沈約曰:晉懷帝分荊州立湘州,成帝咸和三年省,安帝義熙八年復立,十二年又省,宋武帝永初三年又立,文帝元嘉八年省,十七年又立,二十九年又省,孝武帝孝建元年又立。今按是年四月,元凶劭以營道侯義綦爲湘州刺史,蓋以義宣以荊州舉義,欲分其軍府耳。帝旣卽位,遂以義宣爲荊、湘二州刺史,湘州之立寔在是年也。更,工衡翻。愷爲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將,卽亮翻。以竟陵王誕爲揚州刺史。

⑲秋,七月,辛酉【章:十二行本「酉」作「丑」;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朔,日有食之。甲寅,詔求直言。辛酉,詔省細作幷尚方彫文塗飾;貴戚競利,悉皆禁絕。宋有細作署令,大明四年改爲左右御府令。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以爲:「毒之在體,必割其緩處。歷下、泗間,不足戍守。歷下,謂歷城;泗間,謂彭城湖陸。議者必以爲胡衰不足避,當時議者,蓋以魏連有內難,遂謂之衰。而不知我之病甚於胡矣。兵甲饋餫之費,虛內以給外,則吾國之病甚於胡運之衰。今空守孤城,徒費財役。使虜但發輕騎三千,更互出入,騎,奇計翻。更,工衡翻。春來犯麥,秋至侵禾,水陸漕輸,居然復絕;虜騎至則江南之人不敢至彭、泗,水陸漕輸絕矣。復,扶又翻。於賊不勞而邊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盡,可蹻足而待也。蹻,巨驕翻。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車弱卒與肥馬悍胡相逐,其不能濟固宜矣。言不濟事也。悍,下罕翻,又侯旰翻。又,三年之喪,天下之達喪;漢氏節其臣則可矣,薄其子則亂也。短喪自漢景帝始,詳見十五卷漢文帝後七年。凡法有變於古而刻於情,則莫能順焉;至乎敗於禮而安於身,必遽而奉之。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謬。言帝旣能討元凶劭之罪,當行三年之喪,以反短喪之謬。又,舉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給?一體炫金,不及百兩,炫,胡練翻;炫金,今之銷金是也。一歲美衣,不過數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櫝帶寶、笥著衣也,著,陟略翻。何糜蠹之劇,惑鄙之甚邪!且細作始幷,以爲儉節;而市造華怪,卽傳於民。如此,則遷也,非罷也。此等語切中當時之病。凡欲言時政,若此可也;否則,迎合以徼利祿耳。凡厥庶民,制度日侈,見車馬不辨貴賤,視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䁹睨;明,謂來旦也。䁹,與睥同,匹詣翻。宮中朝製一衣,庶家晚已裁學。侈麗之源,實先宮閫。嗚呼!我宋之將亡,其習俗亦如此,吾是以悲二宋之一轍也,嗚呼!先,悉薦翻。又,設官者宜官稱事立,人稱官置。稱,尺證翻。王侯識未堪務,不應強仕。此強仕,謂強之使仕也。強,其兩翻。且帝子未官,人誰謂賤?但宜詳置賓友,茂擇正人,亦何必列長史、參軍、別駕從事,然後爲貴哉?此言亦深切宋藩王出鎭之弊。又,俗好以毀沈人,不察其所以致毀;好,呼到翻。沈,持林翻;沈,言沒人之實也。以譽進人,不察其所以致譽。譽,音余;下同。役徒皆鄙,則宜擢其毀者;譽黨悉庸,則宜退其譽者。如此,則毀譽不妄,善惡分矣。《論語》:子貢問孔子曰:「鄕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鄕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鄕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周朗之言,正得此意。蓋晉、宋以來,諸州中正品定人物,高下其手,毀譽之失實也久矣。凡無世不有言事,無時不有下令。然升平不至,昏危相繼,何哉?設令之本非實故也。」朗指帝求言非實。書奏,忤旨,自解去職。朗,嶠之弟也。周嶠爲丘珍孫所殺,事見上。忤,五故翻。

侍中謝莊上言:「詔云:『貴戚競利,悉皆禁絕。』此實允愜民聽。若有犯違,則應依制裁糾;若廢法申恩,便爲明詔旣下而聲實乖爽也。爽,差也。臣愚謂大臣在祿位者,尤不宜與民爭利。不審可得在此詔不?」不,讀曰否。莊,弘微之子也。謝弘微進用於元嘉之初。

上多變易太祖之制,郡縣以三周爲滿,宋之善政,於是乎衰。元嘉之制,守宰以六期爲斷。然自時厥後,率以三周爲滿,而又有數更數易,不及三周者。

⑳乙丑,魏濮陽王閭若文、征西大將軍永昌王仁皆坐謀叛,仁賜死長安,若文伏誅。

㉑南平穆王鑠素負才能,意常輕上;又爲太子劭所任,出降最晚。鑠爲始興王濬所挾而走,遇江夏王義恭乃降,非本心也。降,戶江翻。上潛使人毒之,己巳,鑠卒,贈司徒,以商臣之諡諡之。楚世子商臣弒君父而自立,卒後諡曰穆。

㉒南海太守蕭簡據廣州反。簡,斌之弟也。蕭斌以逆黨誅,其弟懼連坐而反。詔新南海太守南昌鄧琬、《考異》曰:《蕭簡傳》作「劉玩」,今從《本紀》。始興太守沈法系討之。法系,慶之之從弟也。從,才用翻。簡誑其衆曰:「臺軍是賊劭所遣。」衆信之,爲之固守。誑,居況翻。爲,于僞翻。琬先至,止爲一攻道;法系至,曰:「宜四面並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不從。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申,容也。又,緩爲之期曰申。日盡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卽破之。九月,丁卯,斬簡,廣州平。法系封府庫付琬而還。史言沈氏兄弟皆能宣力於一時。還,從宣翻,又如字。

㉓冬,十一月,丙午,以左軍將軍魯秀爲司州刺史。爲魯秀從臧質等稱兵張本。

㉔辛酉,魏主如信都、中山。

㉕十二月,癸未,以將置東宮,省太子率更令等官,中庶子等各減舊員之半。懲元凶劭之禍也。晉制:東宮中庶子四人,中舍人四人,庶子四人,舍人十六人,洗馬八人。更,工衡翻。

㉖甲午,魏主還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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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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