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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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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八十四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八十五
後晉紀六起旃蒙大荒落(乙巳)八月,盡柔兆敦牂(丙午),凡一年有奇。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六百戶食實封一千戶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卷第二百八十六

齊王下

開運二年(乙巳、九四五)

①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②丙寅,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罷守本官;加樞密使、戶部尚書馮玉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事無大小,悉以委之。

帝自陽城之捷,謂天下無虞,驕侈益甚。陽城之捷見上卷上年。夫勝之不可恃也尚矣。紂之百克而卒無後,夫差數戰數勝,終以亡國。桑田之捷,滅虢之兆也;方城之勝,破庸之基也。項梁死於定陶而嬴秦墟,宇文化及摧於黎陽而李密敗,皆恃勝之禍也。陽城之戰,危而後克。契丹折翅北歸,蓄憤愈甚,爲謀愈深,晉主乃偃然以爲無虞,石氏宗廟,宜其不祀也。四方貢獻珍奇,皆歸內府;多造器玩,廣宮室,崇飾後庭,近朝莫之及;近朝,謂近世,如梁如唐也。朝,直遙翻。作織錦樓以織地衣,用織工數百,期年乃成;期,讀曰朞。又賞賜優伶無度。桑維翰諫曰︰「曏者陛下親禦胡寇,謂元年澶州之戰也,事見上卷。戰士重傷者,賞不過帛數端。今優人一談一笑稱旨,稱,尺正翻。往往賜束帛、萬錢、錦袍、銀帶,唐制,帛以十端爲束。彼戰士見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絕筋折骨,觖,古穴翻。觖望,怨望也。冒,莫北翻。折,而設翻。曾不如一談一笑之功乎!』如此,則士卒解體,陛下誰與衞社稷乎!」帝不聽。

馮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寵。嘗有疾在家,帝謂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馮玉出乃得除。」其倚任如此。竇廣德有賢行,漢文帝以其后弟,恐天下議其私,不敢相也。馮玉何人斯,晉出帝昌言於朝以昭親任之意!臨亂之君,各賢其臣,其此謂乎!玉乘勢弄權,四方賂遺,輻輳其門。遺,唯季翻。由是朝政益壞。史言晉亡形已成。朝,直遙翻。

③唐兵圍建州旣久,是年二月,唐兵攻建州事始見上卷。建人離心。或謂董思安︰謂,誨語之也。「宜早擇去就。」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誰容我!」衆感其言,無叛者。

丁亥,唐先鋒橋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上元本江寧縣,唐肅宗上元間更名,帶江寧府。遂克建州,閩主延政降。閩自唐末王潮得福建,傳審知、延翰、鏻、昶、曦,至延政而亡。王忠順戰死,董思安整衆奔泉州。史言泉州二將事閩主有始終。

初,唐兵之來,建人苦王氏之亂與楊思恭之重斂,楊思恭重斂事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八年。斂,力贍翻。爭伐木開道以迎之。及破建州,縱兵大掠,焚宮室廬舍俱盡;是夕,寒雨,凍死者相枕,枕,職任翻。建人失望。唐主以其有功,皆不問。

④漢主殺韶王弘雅。弘雅,漢主之弟也。

⑤九月,許文稹以汀州,王繼勳以泉州,王繼成以漳州,皆降於唐。荀子有言︰「兼幷易也,堅凝之難。」唐能取閩,不能終有閩也。爲閩叛唐張本。唐置永安軍於建州。

⑥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廣充北面行營副招討使。

⑦殿中監王欽祚權知恆州事。恆,戶登翻。會乏軍儲,詔欽祚括糴民粟。杜威有粟十餘萬斛在恆州,欽祚舉籍以聞。威大怒,表稱︰「臣有何罪,欽祚籍沒臣粟!」朝廷爲之召欽祚還,杜威恆州之粟,豈非前者表獻之數乎!使其出於表獻之外,亦掊克軍民所積者耳。舉而籍之,夫何過!朝廷之法,不行於貴近,第能虐貧下以供調度,國非其國矣。爲,于僞翻。還,從宣翻。仍厚賜威以慰安之。

⑧戊申,置威信軍於曹州。

⑨遣侍衞馬步都指揮使李守貞戍澶州。

⑩乙卯,遣彰德節度使張彥澤戍恆州。

⑪漢主殺劉思潮、林少強、林少良、何昌廷。【章︰十二行本「廷」作「延」;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天福八年,漢主使劉思潮等四人弒其兄弘度而自立,事見二百八十三卷;今又殺四人以除其偪,少,詩照翻。以左僕射王翷【章︰十二行本「翷」作「翻」;乙十一行本同。】嘗與高祖謀立弘昌,事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七年。出爲英州刺史,英州,漢桂陽郡湞陽縣之地,唐以湞陽縣隸廣州。漢主劉龑分湞陽縣置英州。《九域志》︰廣州北至英州四百二十里。未至,賜死。內外皆懼不自保。

⑫冬,十月,癸巳,置鎭安軍於陳州。

⑬唐元敬宋太后殂。

⑭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爲羽林大將軍。斬楊思恭以謝建人。以楊思恭厚斂也。以百勝節度使王崇文爲永安節度使。崇文治以寬簡,建人遂安。撫寧荒餘,其政當爾。自蓋公授此法於曹參,參以相齊,又以相漢,後人知此法者鮮矣。治,直之翻。

⑮初,高麗王建用兵吞滅鄰國,頗強大,事見二百八十一卷高祖天福元年。麗,力之翻。因胡僧襪囉言於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爲契丹所虜,請與朝廷共擊取之。」高祖不報。及帝與契丹爲仇,襪囉復言之。襪,望發翻。囉,魯何翻。復,扶又翻。帝欲使高麗擾契丹東邊以分其兵勢;會建卒,子武自稱權知國事,上表告喪,十一月,戊戌,以武爲大義軍使、高麗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國,使,疏吏翻。諭指擊契丹。畏契丹知之,不形諸詔命,以詔指諭之而已。仁遇至其國,其兵極弱,曏者襪囉之言,特建爲誇誕耳,實不敢與契丹爲敵。宋白曰︰晉天福中,有西域僧襪囉來朝,善火卜。俄辭高祖,請遊高麗,王建甚禮之。時契丹併勃海之地有年矣,建因從容謂襪囉曰︰「勃海本吾親戚之國,其王爲契丹所虜,吾欲爲朝廷攻而取之,且欲平其舊怨。師迴,爲言於天子,當定期兩襲之。」襪囉還,具奏,高祖不報。出帝與契丹交兵,襪囉復奏之。帝遣郭仁遇飛詔諭建,深攻其地以牽脅之。會建已卒,武知國事,與其父之大臣不叶,自相魚肉。內難稍平,兵威未振,且夷人怯懦,襪囉之言,皆建虛誕耳。仁遇還,還,從宣翻。武更以他故爲解。爲說以自解。

⑯乙卯,吳越王弘佐誅內都監使杜昭達,已未,誅內牙上統軍使明州刺史闞璠。璠,音翻。

昭達,建徽之孫也,杜建徽佐吳越王錢鏐有功。與璠皆好貨。好,呼到翻。錢塘富人程昭悅以貨結二人,得侍弘佐左右。昭悅爲人狡佞,王悅之,寵待踰於舊將,璠不能平;昭悅知之,詣璠頓首謝罪,璠責讓久之,乃曰︰「吾始者決欲殺汝;今旣悔過,吾亦釋然。」昭悅懼,謀去璠。去,羌呂翻。

璠專而愎,國人惡之者衆。【章︰十二行本「衆」下有「王亦惡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愎,蒲逼翻。惡,烏路翻。昭悅欲出璠於外,恐璠覺之,私謂右統軍使胡進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爲本州,使璠不疑,可乎?」進思許之,乃以璠爲明州刺史,進思爲湖州刺史。闞璠,明州人;胡進思,湖州也。璠怒曰︰「出我於外,是棄我也。」進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爲!」璠乃受命。旣而復以他故留進思。復,扶又翻。

內外馬步都統軍使錢仁俊母,杜昭達之姑也。昭悅因譖璠、昭達謀奉仁俊作亂,下獄鍛鍊成之。下,戶駕翻。璠、昭達旣誅,奪仁俊官,幽于東府。於是昭悅治闞、杜之黨,凡權任【章︰十二行本「任」作「位」;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與己侔,意所忌者,誅放百餘人,國人畏之側目。爲弘佐誅昭悅張本。治,直之翻。胡進思重厚寡言,昭悅以爲戇,故獨存之。胡進思獨存,所以階錢氏廢立之禍。

昭悅收仁俊故吏愼溫其,愼,姓也,古有愼到。溫其,名也。使證仁俊之罪,拷掠備至。拷,音考。掠,音亮。溫其堅守不屈;弘佐嘉之,擢爲國官。國官,吳越國官也。愼溫其自蕃府吏職擢爲國官。溫其,衢州人也。

⑰十二月,乙丑,加吳越王弘佐東南面兵馬都元帥。

⑱辛未,以前中書舍人廣晉陰【章︰十二行本「陰」作「殷」;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鵬爲給事中、樞密直學士。唐改魏州爲興唐府,高祖改爲廣晉府。鵬,馮玉之黨也;朝廷每有遷除,玉皆與鵬議之。由是請謁賂遺,充滿其門。遺,惟季翻。

⑲初,帝疾未平,去年冬,帝有疾,見上卷。會正旦,謂今年正月朔旦。樞密使、中書令桑維翰遣女僕入宮起居太后,女僕,卽女奴也。唐人謂參候爲起居,今人之言猶爾。因問︰「皇弟睿近讀書否?」睿,卽重睿也;避帝名,去「重」字。帝聞之,以告馮玉,玉因譖維翰有廢立之志;帝疑之。帝固忌重睿,因桑維翰女僕之問,已疑維翰矣;馮玉又從而譖之,其疑愈不可破矣。

李守貞素惡維翰,惡,烏路翻。馮玉、李彥韜與守貞合謀排之;以中書令行開封尹趙瑩柔而易制,易,以豉翻。共薦以代維翰。丁亥,罷維翰政事,爲開封尹;以瑩爲中書令,李崧爲樞密使、守侍中。維翰遂稱足疾,希復朝謁,杜絕賓客。亦所以遠猜嫌也。復,扶又翻。朝,直遙翻。

或謂馮玉曰︰「桑公元老,今旣解其樞務,縱不留之相位,猶當優以大藩,柰何使之尹京,親猥細之務乎?」猥,雜也。玉曰︰「恐其反耳。」言所以不授維翰大鎭者,恐其阻兵而反。曰︰「儒生安能反!」玉曰︰「縱不自反,恐其敎人耳。」此指維翰贊成晉祖晉陽舉兵之謀。

⑳楚湘陰處士戴偃,劉昫曰︰湘陰,漢羅縣,宋置湘陰縣,唐屬岳州。宋淳化四年,以湘陰縣隸潭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一百一十五里。爲詩多譏刺,楚王希範囚之;天策副都軍使丁思瑾上書切諫,希範削其官爵。

㉑唐齊王景達府屬謝仲宣言於景達曰︰「宋齊丘,先帝布衣之交,今棄之草萊,不厭衆心。」景達爲之言於唐主曰︰厭,於葉翻,伏也;又於豔翻,滿也。爲,于僞翻。「齊丘宿望,勿用可也,何必棄之以爲名!」唐主乃使景達自青陽召之。齊丘隱青陽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八年。

三年(丙午、九四六)

①春,正月,以齊丘爲太傅兼中書令,但奉朝請,不預政事。奉朝會請召而已。以昭武節度使李建勳爲右僕射兼門下侍郎,與中書侍郎馮延己皆同平章事。建勳練習吏事,而懦怯少斷;延己工文辭,而狡佞,喜大言,多樹朋黨。斷,丁亂翻。喜,許記翻。惟世宦則練習吏事,懦怯少斷,則亦因練習之久而巧於避就者然也。若馮延己所爲,迺少年書生之常態,多大言而少成事,樹朋黨以濟己私。此二種人,皆不可以相也。水部郎中高越,上書指延己兄弟過惡,唐主怒,貶越蘄州司士。

初,唐主置宣政院於禁中,以翰林學士、給事中常夢錫領之,專典機密,與中書侍郎嚴續皆忠直無私。唐主謂夢錫曰︰「大臣惟嚴續中立,然無才,恐不勝其黨,卿宜左右之。」未幾,夢錫罷宣政院,左右,讀爲佐佑。幾,居豈翻。續亦出爲池州觀察使。夢錫於是移疾縱酒,不復預朝廷事。史言正邪雜處,正終爲邪所勝。復,扶又翻。續,可求之子也。嚴可求,徐溫之謀主也。

②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③晉昌節度使兼侍中趙在禮,晉以京兆府爲晉昌軍。更歷十鎭,更,工衡翻。趙在禮起於鄴都,徙義成不行,後歷橫海、泰寧、匡國、天平、忠武、武寧、歸德、晉昌,凡十鎭。所至貪暴,家貲爲諸帥之最。帥,所類翻。帝利其富,三月,庚申,爲皇子鎭寧節度使延煦娶其女。爲,于僞翻。鎭寧軍,澶州。煦,吁句翻。在禮自費緡錢十萬,縣官之費,數倍過之。延煦及弟延寶,皆高祖諸孫,帝養以爲子。

④唐泉州刺史王繼勳致書脩好於威武節度使李弘義。好,呼到翻。弘義以泉州故隸威武軍,怒其抗禮,王繼勳與李弘義同事南唐,弘義雖建節,然比肩事主,固不可脩巡屬之禮。李弘義以此起兵端耳。夏,四月,遣弟弘通將兵萬人代之。

⑤初,朔方節度使馮暉在靈州,留党項酋長拓跋彥超於州下,事見二百八十二卷天福四年。党,底朗翻。酋,慈由翻。長,知兩翻。故諸部不敢爲寇;及將罷鎭而縱之。

前彰武節度使王令溫代暉鎭朔方,不存撫羌、胡,以中國法繩之。昔周之封衞,疆以周索,以其地居中國也。其封晉,則疆以戎索,以其地近戎狄也。戎狄不可繩以中國之法尚矣。羌、胡怨怒,【章︰十二行本「怒」下有「皆叛」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競爲寇鈔。鈔,楚交翻。拓跋彥超、石存、也廝褒三族,共攻靈州,殺令溫弟令周。戊午,令溫上表告急。

⑥泉州都指揮使留從效謂刺史王繼勳曰︰「李弘通兵勢甚盛,士卒以使君賞罰不當,當,丁浪翻。莫肯力戰,使君宜避位自省!」省,昔景翻。乃廢繼勳歸私第,留從效立王繼勳見上卷上年。代領軍府事,勒兵擊李弘通,大破之。表聞于唐,唐主以從效爲泉州刺史,召繼勳還金陵,遣將將兵戍泉州。爲留從效遣唐戍將歸張本。徙漳州刺史王繼成爲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許文稹爲蘄州刺史。稹,止忍翻。

⑦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匈奴須知》︰狼山寨東北至易州八十里,東南至廣信軍界。土人築堡於山上以避胡寇。堡中有佛舍,尼孫深意居之,以妖術惑衆,妖,於遙翻。言事頗驗,遠近信奉之。中山人孫方簡歐《史》作「孫方諫」,蓋孫方簡後避周太祖皇考諱,遂改名方諫也。《考異》曰︰《周世宗實錄》云「清苑人。今從《漢高祖實錄》。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姪,不飲酒食肉,事深意甚謹。深意卒,方簡嗣行其術,稱深意坐化,崇信釋氏,而學其學,專一而靜者,其死也,能結趺端坐如生,謂之坐化。嚴飾,事之如生,其徒日滋。薛《史》曰︰宋乾德中,遷其尼枯骨赴京,焚於北郊,妖徒遂息。

會晉與契丹絕好,好,呼到翻。北邊賦役煩重,寇盜充斥,民不安其業。方簡、行友因帥鄕里豪健者,據寺爲寨以自保。契丹入寇,方簡帥衆邀擊,帥,讀曰率。頗獲其甲兵、牛馬、軍資,人挈家往依之者日益衆。久之,至千餘家,遂爲羣盜。懼爲吏所討,乃歸款朝廷。朝廷亦資其禦寇,署東北招收指揮使。

方簡時入契丹境鈔掠,鈔,楚交翻。多所殺獲。旣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則舉寨降於契丹,請爲鄕道以入寇。邊境之上,姦民如此者,不特孫方簡,唐人所謂「兩面」也。降,戶江翻。鄕,讀曰嚮。道,讀曰導。時河北大饑,民餓死者所在以萬數,兗、鄆、滄、貝之間,盜賊蠭起,吏不能禁。

天雄節度使杜威遣元隨軍將劉延翰市馬於邊,方簡執之,獻於契丹。延翰逃歸,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簡欲乘中國凶饑,引契丹入寇,宜爲之備。」爲孫方簡乘中國無主,契丹北歸,入據定州張本。

⑧初,朔方節度使馮暉在靈武,得羌、胡心,市馬期年,得五千匹,朝廷忌之,徙鎭邠州及陝州,陝,失冉翻。入爲侍衞步軍都指揮使、領河陽節度使。暉知朝廷之意,悔離靈武,離,力智翻。乃厚事馮玉、李彥韜,求復鎭靈州。朝廷亦以羌、胡方擾,丙寅,復以暉爲朔方節度使,將關西兵擊羌、胡;以威州刺史藥元福爲行營馬步軍都指揮使。威州,唐之安樂州也。中世沒於吐蕃,大中三年收復,更名威州。梁、唐棄之,晉復置。後周改爲環州,以大河環曲爲名,亦唐初之舊州名也。趙珣《聚米圖經》︰靈州南至環州五百里。按薛《史》,天福四年五月敕,靈州方渠鎭宜升爲威州,割寧州木波、馬嶺二縣隸之;後周改爲環州,顯德四年,降爲通遠軍。

⑨乙丑,定州言契丹勒兵壓境。詔以天平節度使、侍衞馬步都指揮使李守貞爲北面行營都部署,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副之;彰德節度使張彥澤充馬軍都指揮使兼都虞候,義成節度使薊人李殷充步軍都指揮使兼都排陳使;薊,音計。陳,讀曰陣。遣護聖指揮使臨清王彥超、太原白延遇以部兵十營詣刑州。時馬軍都指揮使、鎭安節度使李彥韜方用事,時以陳州置鎭安軍。視守貞蔑如也。守貞在外所爲,事無大小,彥韜必知之,守貞外雖敬奉而內恨之。爲李守貞與杜威降契丹張本。

⑩初,唐人旣克建州,去年八月,唐克建州。欲乘勝取福州,唐主不許。樞密使陳覺請自往說李弘義,說,式芮翻。必令入朝。宋齊丘薦覺才辯,可不煩寸刃,坐致弘義。唐主乃拜弘義母、妻皆爲國夫人,四弟皆遷官,以覺爲福州宣諭使,厚賜弘義金帛。欲啖李弘義以祿利而誘致之。弘義知其謀,見覺,辭色甚倨,待之疏薄;覺不敢言入朝事而還。爲陳覺興兵攻福州喪敗而還張本。還,從宣翻,又如字。

⑪秋,七月,河決楊劉,西入莘縣,廣四十里,自朝城北流。莘縣在魏州之東,朝城在魏州東南,相去四十里。廣,古曠翻。

⑫有自幽州來者,言趙延壽有意歸國;樞密使李崧、馮玉信之,命天雄節度使杜威致書於延壽,具述朝旨,啖以厚利,朝,直遙翻。【章︰十二行本「洛」作「洺」;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州軍將趙行實嘗事延壽,遣齎書潛往遺之。延壽復書言︰「久處異域,遺,惟季翻。處,昌呂翻。思歸中國。乞發大軍應接,拔身南去。」辭旨懇密。朝廷欣然,復遣行實詣延壽,與爲期約。晉人自此墮趙延壽計中矣。復,扶又翻。

⑬八月,李守貞言︰「與契丹千餘騎遇於長城北,此戰國時燕所築長城也,在涿州固安縣南。薛《史》︰李守貞奏大軍至望都縣,相次之至長城北,遇虜轉鬬。轉鬬四十里,斬其酋帥解里,酋,慈秋翻。解,戶買翻。擁餘衆入水溺死者甚衆。」丁卯,詔李守貞還屯澶州。還,從宣翻。

⑭帝旣與契丹絕好,數召吐谷渾酋長白承福入朝,好,呼到翻。數,所角翻。宴賜甚厚。承福從帝與契丹戰澶州,澶,時連翻。又與張從恩戍滑州。屬歲大熱,屬,之欲翻。遣其部落還太原,畜牧於嵐、石之境。嵐,盧含翻。部落多犯法,劉知遠無所縱捨;部落知朝廷微弱,且畏知遠之嚴,謀相與遁歸故地。吐谷渾部落旣知朝廷微弱,又畏劉知遠之嚴;然不敢於太原作亂者,憚劉知遠之威略,無所肆其姦,故欲遁歸故地。有白可久者,位亞承福,帥所部先亡歸契丹,帥,讀曰率。契丹用爲雲州觀察使,以誘承福。誘,音酉。

知遠與郭威謀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屬於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承福家甚富,飼馬用銀槽。去,羌呂翻。飼,祥吏翻。威勸知遠誅之,收其貨以贍軍。知遠密表︰「吐谷渾反覆難保,請遷於內地。」帝遣使發其部落千九百人,分置河陽及諸州。知遠遣威誘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因誣承福等五族謀叛,以兵圍而殺之,合四百口,籍沒其家貲。詔褒賞之,吐谷渾由是遂微。《五代會要》曰︰吐谷渾酋長有赫連鐸者,唐咸通中,從太原節度使康承訓平徐方有功,朝廷授振武節度使。復盜據雲中,後唐太祖逐之,乃歸幽州李匡儔;其部落散居蔚州界,互爲君長,其氏不常。有白承福者,自同光初代爲都督,依中山北石門爲栅,莊宗賜其額爲寧朔、奉化兩府,以都督爲節度使,仍賜承福姓李,名紹魯。其畜牧,就善水草,丁壯常數千人。羊馬生息,入市中土,朝廷常存恤之。潞王清泰三年,白可久爲寧朔、奉化留後,始見於史。晉天福元年,高祖以契丹有助立之功,割鴈門以北及幽州之地以賂之,由是吐谷渾部族皆隸於契丹。其後苦契丹之虐政,復爲鎭州節度使安重榮所誘,乃背契丹,率車帳羊馬取五臺路歸國。契丹大怒,以朝廷招納叛亡,遣使責讓。至六年正月,高祖命供奉官張澄等率兵二千,搜索幷、鎭、忻、代四州山谷吐渾,還其舊地;然亦以契丹誅求無厭,心不平之,命漢高祖出鎭太原,潛加慰撫。其年五月,大首領白承福及麾下來朝;九月,又遣首領白可久來朝。少主嗣位,絕契丹之好,數召其酋長入朝,厚加錫賜,每大讌會,皆命列坐於勳臣之次。至開運捍虜於澶州,召承福等帥其部衆從行。屬歲多暑熱,部下多死,復遣歸太原,移帳於嵐、石州。然承福馭下無法,多干軍令。其族白可久,在承福之亞,因牧馬,帥本帳北遁。契丹授以官爵,復遣潛誘承福。承福亦思叛去,事未果。漢祖知之,乃以兵環其部族,擒承福與其族白鐵匱、赫連海龍等五家,凡四百有餘人,伏誅,籍其牛馬,命別部長王義宗統其餘屬。

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坐違法科斂,斂,力贍翻。擅取官麥五百斛造麴,賦與部民。李彥韜素與彥超有隙,發其事,罪應死。彥韜趣馮玉使殺之,趣,讀曰促。劉知遠上表論救。慕容彥超,劉知遠之同產弟,故救之。上,時掌翻。李崧曰︰「如彥超之罪,今天下藩侯皆有之。若盡其法,恐人人不自安。」甲戌,敕免彥超死,削官爵,流房州。

⑯唐陳覺自福州還,至劍州,劍州,卽殷主王延政所置之鐔州也。南唐旣克建州,分延平、建浦、富沙三縣置劍州。至宋混一天下,以蜀中亦有劍州,乃加「南」字爲南劍州。恥無功,恥自詭說李弘義入朝而不能致也。矯詔使侍衞官顧忠召弘義入朝,侍衞官,在人主左右直衞者也,猶盛唐之侍官。自稱權福州軍府事,擅發汀、建、撫、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監軍使馮延魯將之,趣福州迎弘義。趣,七喻翻。延魯先遺弘義書,遺,惟季翻。諭以禍福。弘義復書請戰,遣樓船指揮使楊崇保將州師拒之。一本「州師」作「舟師」。覺以劍州刺史陳誨爲緣江戰棹指揮使,建溪東流歷劍州至福州,皆大江也,故土人亦謂之爲江。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唐主以覺專命,甚怒;羣臣多言︰「兵已傅城下,傅,音附。不可中止,當發兵助之。」

丁丑,覺、延魯敗楊崇保於候官,閩及候官二縣,皆治福州郭下。此戰於候官縣界也。敗,補賣翻。戊寅,乘勝進攻福州西關。弘義出擊,大破之,執唐左神威指揮使楊匡鄴。

唐主以永安節度使王崇文爲東南面都招討使,去年十月,唐置永安軍於建州。以漳泉安撫使、諫議大夫魏岑爲東面監軍使,延魯爲南面監軍使,會兵攻福州,克其外郭。弘義固守第二城。第二重城也。

⑯馮暉引兵過旱海,至輝德,張洎曰︰自威州抵靈州旱海七百里,斥鹵枯澤,無溪澗川谷。輝德,地名,在靈武南。張舜民云︰今旱江平卽旱海,在清遠軍北。趙珣《聚米圖經》曰︰鹽、夏、清遠軍間,並係沙漬,俗謂之旱海。自環州出青剛川,本靈州大路。自此過美利寨,漸入平夏,經旱海中,難得水泉。至耀德清邊鎭入靈州。糗糧已盡。糗,去久翻。拓跋彥超衆數萬,爲三陳,扼要路,據水泉以待之。陳,讀曰陣,下同。軍中大懼。暉以賂求和於彥超,彥超許之。自旦至日中,使者往返數四,兵未解。藥元福曰︰「虜知我飢渴,陽許和以困我耳;若至暮,則吾輩成擒矣。今虜雖衆,精兵不多,依西山而陳者是也。其餘步卒,不足爲患。請公嚴陳以待我,嚴陳者,嚴兵整陳也。我以精騎先犯西山兵,小勝則舉黃旗,大軍合勢擊之,破之必矣。」乃帥騎先進,用短兵力戰。彥超小卻,元福舉黃旗,暉引兵赴之,彥超大敗。馮暉圈養拓跋彥超於靈武城中,彥超固心知其故而懷怨。暉去鎭而彥超得出。彥超旣得出而暉復來,出柙之虎,苟可以肆反噬者,無所不至也。非力戰而尅之,馮暉之威令不可復行於朔方矣。帥,讀曰率。明日,暉入靈州。

⑰九月,契丹三萬寇河東;壬辰,劉知遠敗之於陽谷,敗,補賣翻。斬首七千級。

⑱漢劉思潮等旣死,陳道庠內不自安。陳道庠,與劉思潮等同弒漢主弘度也。殺劉思潮等見去年九月。特進鄧伸遺之《漢紀》,按路振《九國志》,陳道庠父璫,與鄧伸有舊,故然。道庠問其故。伸曰︰「憨獠!遺,惟季翻。憨,呼談翻,癡也。獠,盧皓翻,又竹絞翻。此書有誅韓信、醢彭越事,宜審讀之!」漢主聞之,族道庠及伸。

⑲李弘義自稱威武留後,【章︰十二行本「後」下「有權知閩國事」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更名弘達,奉表請命于晉;李弘義本名仁達,弘義者唐所賜名也;旣叛唐,遂更其名。甲午,以弘達爲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知閩國事。

⑳張彥澤奏敗契丹於定州北,又敗之於泰州,斬首二千級。敗,補賣翻。

㉑辛丑,福州排陳使馬捷陳,讀曰陣。引唐兵自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門橋,都指揮使丁彥貞以兵百人拒之。弘達退保善化門,外城再重皆爲唐兵所據。弘達更名達,弘達更名達,以吳越王名上從弘,避之也。重,直龍翻。更,工衡翻。遣使奉表稱臣,乞師於吳越。

㉒楚王希範知帝好奢靡,好,呼到翻。屢以珍玩爲獻,求都元帥;甲辰,以希範爲諸道兵馬都元帥。

㉓丙辰,河決澶州臨黃。臨黃,春秋衞河上之邑,漢爲東郡觀縣,有衞宣公新臺。後魏置臨黃縣,唐屬澶州;宋端拱元年,省臨黃入觀城縣。

㉔契丹使瀛州刺史劉延祚遺樂壽監軍王巒書,請舉城內附。遺,惟季翻。《考異》曰︰歐《史》作「高牟翰」。按《陷蕃記》,前云延祚詐輸誠款,後云大軍至瀛州,偵知蕃將高模翰潛師而出。蓋延祚爲刺史,模翰乃戍將耳。今從《陷蕃記》。且云︰「城中契丹兵不滿千人,乞朝廷發輕兵襲之,己爲內應。又,今秋多雨,自瓦橋以北,積水無際,契丹主已歸牙帳,雖聞關南有變,瀛、莫二州,晉割屬契丹,在瓦橋關南。地遠阻水,不能救也。」巒與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杜威屢奏瀛、莫乘此可取,深州刺史慕容遷獻《瀛莫圖》。馮玉、李崧信以爲然,欲發大兵迎趙延壽及延祚。先是趙延壽亦詐通款。

先是,侍衞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李守貞數將兵過廣晉,先,昔薦翻。數,所角翻。過,音戈。魏州廣晉府。杜威厚待之,贈金帛甲兵,動以萬計;守貞由是與威親善。守貞入朝,帝勞之曰︰勞,力到翻。「聞卿爲將,常費私財以賞戰士。」對曰︰「此皆杜威盡忠於國,以金帛資臣,臣安敢掠有其美!」因言︰「陛下若他日用兵,臣願與威戮力以清沙漠。」帝由是亦賢之。

及將北征,帝與馮玉、李崧議,以威爲元帥,守貞副之。趙瑩私謂馮、李曰︰「杜威國戚,謂尚公主也。貴爲將相,而所欲未厭,心常慊慊,位兼將相,謂居大鎭兼中書令。未厭,未滿所欲也。慊慊,亦不滿之意。慊,苦簟翻。豈可復假以兵權!復,扶又翻。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貞爲愈也。」杜威之心迹,雖趙瑩猶知之。不從。冬,十月,辛未,以威爲北面行營都指揮使,【章︰十二行本作「招討使」;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以守貞爲兵馬都監,監,古銜翻。泰寧節度使安審琦爲左右廂都指揮使,武寧節度使符彥卿爲馬軍左廂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皇甫遇爲馬軍右廂都指揮使,永清節度使梁漢璋爲馬軍都排陳使,前威勝節度使宋彥筠爲步軍左廂都指揮使,奉國左廂都指揮使王饒爲步軍右廂都指揮使,洺州團練使薛懷讓爲先鋒都指揮使。仍下敕牓曰︰「專發大軍,往平黠虜。黠,下八翻。先取瀛、莫,安定關南;次復幽燕,盪平塞北。」又曰︰「有擒獲虜主者,除上鎭節度使,賞錢萬緡,絹萬匹,銀萬兩。」談何容易!晉之君臣,恃陽城之捷,有輕視契丹之心。兵驕者敗,自古而然。時自六月積雨,至是未止,軍行及饋運者甚艱苦。

㉕唐漳州將林贊堯作亂,殺監軍使周承義,劍州刺史陳誨。泉州刺史留從效舉兵逐贊堯,以泉州裨將董思安權知漳州。唐主以思安爲漳州刺史,思安辭以父名章,唐主改漳州爲南州,命思安及留從效將州兵會攻福州。庚辰,圍之。

福州使者至錢塘,乞師之使。錢塘,吳越國都。吳越王弘佐召諸將謀之,皆曰︰「道險遠,難救。」惟內都監使臨安水丘昭券以爲當救。水丘,複姓也。何氏《姓苑》云︰漢有司隸校尉水丘岑。今爲臨安著姓。弘佐曰︰「脣亡齒寒,古語多有之。吾爲天下元帥,曾不能救鄰道,將安用之!諸君但樂飽身【章︰十二行本「身」作「食」;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安坐邪!」樂,音洛。壬午,遣統軍【章︰十二行本「軍」下有「使」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張筠、趙承泰將兵三萬,水陸救福州。吳越救福州,自婺、衢至建、劍,順流可至福州。是時劍、建已爲南唐守,此道不可由也。自溫州之平陽渡海浦至福州界,當由此道耳。

先是募兵,久無應者,弘佐命糾之,曰︰「糾而爲兵者,糧賜減半。」明日,應募者雲集。弘佐命昭券專掌用兵,昭券憚程昭悅,以用兵事讓之。程昭悅時爲弘佐所寵任,故水丘昭券憚而讓之。弘佐命昭悅掌應援饋運事,而以軍謀委元德昭。德昭,危仔倡之子也。危仔倡見二百六十七卷梁太祖開平三年。

弘佐議鑄鐵錢以益將士祿賜,其弟牙內都虞候弘億諫曰︰「鑄鐵錢有八害︰新錢旣行,舊錢皆流入鄰國,一也;舊錢,謂銅錢。可用於吾國而不可用於他國,則商賈不行,百貨不通,二也;賈,音古。銅禁至嚴,民猶盜鑄,況家有鐺釜,野有鏵犂,犯法必多,三也;鐺,楚耕翻。鏵,戶花翻。鏵,鍫也。閩人鑄鐵錢而亂亡,不足爲法,四也;閩鑄鐵錢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七年及上卷元年。國用幸豐而自示空乏,五也;言鄰國聞之,必將以爲國用空乏而鑄鐵錢。祿賜有常而無故益之以啓無厭之心,六也;厭,於鹽翻。法變而弊,不可遽復,七也;「錢」者國姓,易之不祥,八也。」弘佐乃止。

㉖杜威、李守貞會兵於廣晉而北行。李守貞引兵會杜威於魏州,相與北行。威屢使公主入奏,請益兵,公主者,杜威妻宋國長公主,帝之姑也。曰︰「今深入虜境,必資衆力。」由是禁軍皆在其麾下,杜威之計,卽趙德鈞請併范延光軍之計也,德鈞不得請而威得請耳。其志圖非望而敗國亡身則一也。而宿衞空虛。

十一月,丁酉,以李守貞權知幽州行府事。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門洞啓,寂若無人,威等不敢進。聞契丹將高謨翰先已引兵潛出,威遣梁漢璋將二千騎追之,遇契丹於南陽務,敗死。威等聞之,引兵而南。時束城等數縣請降,束城,漢束州縣,隋曰束城,唐屬瀛州。宋熙寧六年,省束城縣爲束城鎭,屬河間縣。威等焚其廬舍,掠其婦女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㉗己酉,吳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潛入州城。罾,作滕翻,魚網也。福州之人就此罾魚,因以得名。唐兵進據東武門,李達與吳越兵共禦之,不利。自是內外斷絕,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時王崇文雖爲元帥,而陳覺、馮延魯、魏岑爭用事,留從效、王建封倔強不用命,留從效起於泉州,斬黃紹頗,破李弘通,唐人憚其威名;王建封雖本唐將,恃建州先登之功;故皆倔強不用命。倔,其勿翻。強,其兩翻。各爭功,進退不相應。由是將士皆解體,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觀察使杜昌業爲吏部尚書,判省事。先是昌業自兵部尚書判省事,出江州,判省事者,判尚書省事。及還,閱簿籍,撫案歎曰︰「未數年,而所【章︰十二行本「所」上有「府庫」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耗者半,言昌業出入之間,未及數年,而府庫之積,已耗其半。其能久乎!」言不能以支久也。史言唐之府庫,耗於用兵。

㉘契丹主大舉入寇,自易、定趣恆州。趣,七喻翻。恆,戶登翻。杜威等至武強,《九域志》︰武強縣在深州西四十五里。宋白曰︰武強,六國時武隧,地屬趙,故城在今縣東北三十里,是爲漢武強縣。《郡國縣道記》云︰古武強縣城,在今縣西南二十五里,是爲晉武強縣。高齊移縣於後魏武邑郡故城,今縣理是也。聞之,將自貝、冀而南。彰德節度使張彥澤時在恆州,復,扶又翻。趣,七喻翻。以彥澤爲前鋒。《考異》曰︰《備史》曰︰「彥澤狼子,其心密已變矣,乃通款邪律氏,請爲前導,因促騎說威引軍沿滹沱水西援常山。及至眞定東垣渡,與威通謀,先遣步衆跨水,不之救,致敗,將沮人心以行詭計,因促監者高勳請降於虜。」按彥澤與威若已通款於契丹,則彥澤何故猶奪橋,契丹何故猶議回旋?今不取。甲寅,威等至中度橋,滹沱水逕恆州東南,恆州之人各隨便爲津渡之所。此爲中度者,明上下流各有度也。契丹已據橋,彥澤帥騎爭之,帥,讀曰率。契丹焚橋而退。晉兵與契丹夾滹沱而軍。

始,契丹見晉軍大至,又爭橋不勝,恐晉軍急渡滹沱,與恆州合勢擊之,議引兵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及聞晉軍築壘爲持久之計,遂不去。知晉軍不敢戰也。

㉙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叛,遣供奉官耿彥珣將兵討之。

㉚杜威雖以貴戚爲上將,性懦怯。偏裨皆節度使,自李守貞至宋彥筠皆節度使也。但日相承迎,置酒作樂,罕議軍事。

磁州刺史兼北面轉運使李穀說威及李守貞曰︰磁,牆之翻。說,式芮翻。「今大軍去恆州咫尺,煙火相望。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積薪布土其上,橋可立成。三股木者,用木三條,交股縛之,其下撑開爲三足,以寘水中。密約城中舉火相應,夜募將士斫虜營而入,表裏合勢,虜必遁逃。」諸將皆以爲然,獨杜威不可,遣穀南至懷、孟督軍糧。

契丹以大軍當晉軍之前,潛遣其將蕭翰、通事劉重進將百騎及羸卒,並西山出晉軍之後,斷晉糧道及歸路。羸,倫爲翻。並,步浪翻。斷,音短。樵采者遇之,盡爲所掠;有逸歸者,皆稱虜衆之盛,軍中忷懼。翰等至欒城,忷,許勇翻。《舊唐書‧地理志》曰︰欒城縣,漢常山郡之開縣也。後魏於開縣古城置欒城縣,屬趙州,唐屬恆州。《九域志》︰欒城縣在恆州南六十三里。范成大《北使錄》曰︰趙州三十里至欒城。金人改趙州爲沃州。城中戍兵千餘人,不覺其至,狼狽降之。契丹獲晉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殺」,縱之南走;運夫在道遇之,棄車驚潰。翰,契丹主之舅也。契丹后族皆以蕭爲氏。歐《史》曰︰翰,契丹之大族,其號阿鉢。翰之妹亦嫁契丹主德光。而阿鉢本無姓氏,契丹呼翰爲國舅。旣入汴,將北歸,以爲宣武節度使,李崧爲製姓名曰蕭翰,於是始姓蕭。宋白曰︰蕭翰,述律阿鉢之子。

十二月,丁巳朔,李穀自書密奏,具言大軍危急之勢,請車駕幸滑州,遣高行周、符彥卿扈從,及發兵守澶州、河陽以備虜之奔衝;遣軍將關勳走馬上之。高行周、符彥卿,一時名將也。滑、澶及河陽,河津之要也。使晉主能用李穀之言,安得有張彥澤輕騎入汴之禍乎!走馬上之,急報也。宋自寶元、康定以前,凡邊鎭率有走馬承受之官。從,才用翻。澶,時連翻。上,時兩翻。

己未,帝始聞大軍屯中度;甲寅,杜威等至中度;己未,大梁始聞之。強寇深入,諸軍孤危,而驛報七日始達,晉之爲兵可知矣。是夕,關勳至。杜威奏請益兵,詔悉發守宮禁者得數百人,赴之。自古以來,重戰輕防,未有不敗者也。發數百人,不足以增大軍之勢,而重閉之防闕矣。又詔發河北及滑、孟、澤、潞芻糧五十萬詣軍前;五十萬,合束、石之數言之。督迫嚴急,所在鼎沸。辛酉,威又遣從者張祚等來告急,從,才用翻。祚等還,還,從宣翻。爲契丹所獲。自是朝廷與軍前聲問兩不相通。

時宿衞兵皆在行營,人心懍懍,懍,力錦翻。莫知爲計。開封尹桑維翰,以國家危在旦夕,求見帝言事;見,賢遍翻。帝方在苑中調鷹,調鷹者,調習之也,使馴狎而附人。辭不見。又詣執政言之,執政不以爲然。執政,謂馮玉、李彥韜等。退,謂所親曰︰「晉氏不血食矣!」言晉必亡,宗廟不祀。蓋晉氏之亡,不獨桑維翰知之,通國之人皆知之。

帝欲自將北征,李彥韜諫而止。將,卽亮翻。時符彥卿雖任行營職事,帝留之,使戍荊州口。壬戌,詔以歸德節度使高行周爲北面都部署,以彥卿副之,共戍澶州;以西京留守景延廣戍河陽,且張形勢。史言三將戍河津,雖張形勢而兵力甚弱。

奉國都指揮使王清言於杜威曰︰「今大軍去恆州五里,守此何爲!營孤食盡,勢將自潰。請以步卒二千爲前鋒,奪橋開道,公帥諸軍繼之;得入恆州,則無憂矣。」帥,讀曰率,下同。威許諾,遣清與宋彥筠俱進。清戰甚銳,契丹不能支,勢小卻;諸將請以大軍繼之,威不許。彥筠爲契丹所敗,敗,補賣翻。浮水抵岸得免。【章︰十二行本「免」下有「因退走」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清獨帥麾下陳於水北力戰,互有殺傷,屢請救於威,威竟不遣一騎助之。清謂其衆曰︰「上將握兵,將,卽亮翻。坐觀吾輩困急而不救,此必有異志。吾輩當以死報國耳!」衆感其言,莫有退者,至暮,戰不息。契丹以新兵繼之,清及士衆盡死。李穀爲杜威畫計而不行,猶可曰言之易而行之難。至於王清力戰而不救,則其欲賣國以圖己利,心迹呈露,人皆知之矣。由是諸軍皆奪氣。清,洺州人也。

甲子,契丹遙以兵環晉營,環,音宦。內外斷絕,軍中食且盡。杜威與李守貞、宋彥筠謀降契丹,威潛遣腹心詣契丹牙帳,邀求重賞。契丹主紿之曰︰「趙延壽威望素淺,恐不能帝中國。汝果降者,當以汝爲之。」威喜,遂定降計。趙延壽父子以是陷契丹。杜威之才智未足以企延壽,其墮契丹之計,無足怪者。覆轍相尋,豈天意邪!丙寅,伏甲召諸將,出降表示之,使署名。諸將駭愕,莫敢言者,但唯唯聽命。唯,于癸翻。威遣閤門使高勳齎詣契丹,契丹主賜詔慰納之。是日,威悉命軍士出陳於外,陳,讀曰陣。軍士皆踴躍,以爲且戰,威親諭之曰︰「今食盡塗窮,當與汝曹共求生計。」因命釋甲。軍士皆慟哭,聲振原野。史言晉軍之心皆不欲降契丹,迫於其帥而從之耳。威、守貞仍於衆中揚言︰「主上失德,信任奸邪,猜忌於己。」聞者無不切齒。契丹主遣趙延壽衣赭袍至晉營,慰撫士卒,曰︰「彼皆汝物也。」杜威以下,皆迎謁於馬前;亦以赭袍衣威以示晉軍,其實皆戲之耳。契丹主非特戲杜威、趙延壽也,亦以愚晉軍。彼其心知晉軍之不誠服也,駕言將以華人爲中國主,是二人者必居一於此。晉人謂喪君有君,皆華人也,夫是以不生心,其計巧矣。然契丹主巧於愚弄,而入汴之後,大不能制河東,小不能制羣盜,豈非挾數用術者有時而窮乎!衣,於旣翻。以威爲太傅,李守貞爲司徒。

威引契丹主至恆州城下,諭順國節度使王周以己降之狀,周亦出降。戊辰,契丹主入恆州。遣兵襲代州,刺史王暉以城降之。契丹以勝勢脅降代州,而太原不爲之動,以劉知遠、郭威在也。《九域志》︰恆州西北至代州三百四十里。

先是契丹屢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先,悉薦翻。璘,離珍翻。契丹主每過城下,指而歎曰︰「吾能吞倂天下,而爲此人所扼!」及杜威旣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誘諭其衆,誘,音酉。衆皆降;璘不能制,遂爲崇美所殺。史言大廈之顚,非一木所能支。璘,邢州人也。

義武節度使李殷,安國留後方太,皆降於契丹。契丹主以孫方簡爲義武節度使,麻荅爲安國節度使,宋白曰︰麻荅,本名解里,阿保機之從子也。其父曰撒剌,歸梁,死於汴。以客省副使馬崇祚權知恆州事。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書張礪言於契丹主曰︰「今大遼已得天下,高祖天福二年,契丹改國號大遼,事見二百八十一卷。中國將相宜用中國人爲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習。苟政令乖失,則人心不服,雖得之,猶將失之。」契丹主不從。使契丹主用張礪言,事未可知也。

引兵自邢、相而南,契丹之兵依山南下以臨晉。相,息亮翻。杜威將降兵以從。從,才用翻。或問︰杜威不降契丹,晉可保乎!曰︰設使杜威藉將士之力,擊退契丹,契丹主歸北完聚,必復南來,晉不能支也。使其間有英雄之才,奮然出力,擊破契丹,使之不敢南向,則負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將士又將扶立以成篡事,石氏必不能高枕大梁,劉知遠亦不可得而狙伺其旁也。遣張彥澤將二千騎先取大梁,且撫安吏民,以通事傅住兒爲都監。監,古銜翻。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預謀。契丹主欲遣遇先將兵入大梁,遇辭;退,謂所親曰︰「吾位爲將相,敗不能死,忍復圖其主乎!」復,扶又翻;下同。至平棘,平棘,漢古縣,唐帶趙州。《九域志》曰︰平棘故城,春秋棘蒲邑。《十三州志》云︰戰國時改爲平棘。謂從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復南行!」遂扼吭而死。從,才用翻。吭,古郎翻。

張彥澤倍道疾驅,夜渡白馬津。張彥澤以澶、孟有戍兵,故從白馬津渡。壬申,帝始聞杜威等降;是夕,又聞彥澤至滑州,召李崧、馮玉、李彥韜入禁中計事,欲詔劉知遠發兵入援。太原距洛陽一千二百里,洛陽至大梁又二百八十里,就使劉知遠聞命投袂而起,亦無及矣。癸酉,未明,彥澤自封丘門斬關而入,李彥韜帥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帥,讀曰率。彥澤頓兵明德門外,《五代會要》曰︰明德門,大梁皇城南門。薛《史》︰天福三年十月,改大寧宮門爲明德門。城中大擾。

帝於宮中起火,自攜劍驅後宮十餘人將赴火,爲親軍將薛超所持。俄而彥澤自寬仁門傳契丹主與太后書慰撫之,《五代會要》曰︰大梁皇城之東門爲寬仁門。且召桑維翰、景延廣,帝乃命滅火,悉開宮城門。帝坐苑中,與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學士范質草降表,自稱「孫男臣重貴,禍至神惑,運盡天亡。今與太后及妻馮氏,舉族於郊野面縛待罪次。遣男鎭寧節度使延煦,威信節度使延寶,奉國寶一、金印三出迎。」國寶,卽高祖天福三年所制受命寶也。煦,吁句翻。太后亦上表稱「新婦李氏妾」。臣妾之辱,惟晉、宋爲然。嗚呼,痛哉!上,時掌翻。

傅住兒入宣契丹主命,帝脫黃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帝使召張彥澤,欲與計事。彥澤曰︰「臣無面目見陛下。」帝復召之,復,扶又翻。彥澤微笑不應。

或勸桑維翰逃去。維翰曰︰「吾大臣,逃將安之!」坐而俟命。彥澤以帝命召維翰,維翰至天街,宮城正南門外之都街,謂之天街,經途也。遇李崧,駐馬語未畢,有軍吏於馬前揖維翰赴侍衞司。揖赴侍衞司,示將囚繫之也。一曰︰時張彥澤處侍衞司署舍。維翰知不免,顧謂崧曰︰「侍中當國,李崧官侍中。今日國亡,反令維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彥澤踞坐見維翰,維翰責之曰︰「去年拔公於罪人之中,復領大鎭,授以兵權,謂高祖時朝野皆請誅張彥澤,自涇州罷宿衞;去年桑維翰拔使同禦契丹,復領彰國節度使,帥兵戍常山。何乃負恩至此!」彥澤無以應,遣兵守之。

宣徽使孟承誨,素以佞巧有寵於帝,至是,帝召承誨,欲與之謀,承誨伏匿不至;張彥澤捕而殺之。

彥澤縱兵大掠,貧民乘之,亦爭入富室,殺人取其貨,二日方止,都城爲之一空。爲,于僞翻;下爲主同。彥澤所居山【章︰十二行本「山」上有「寶貨」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積,自謂有功於契丹,張彥澤自以疾驅入汴爲功。晝夜以酒樂自娛,出入騎從常數百人,從,才用翻。其旗幟皆題「赤心爲主」,見者笑之。軍士擒罪人至前,彥澤不問所犯,但瞋目豎三指,卽驅出斷其腰領。瞋,昌眞翻。豎,而主翻。三指,中指也;示以中指,言中斷之,卽腰斬也。此蓋五代軍中虐帥相仍爲此以示其下,罪之輕重,決於一指屈伸之間。及漢史弘肇掌兵,有抵罪者,弘肇以三指示吏,卽腰斬之,正此類也。彥澤素與閤門使高勳不協,乘醉至其家,殺其叔父及弟,尸諸門首。士民不寒而慄。

中書舍人李濤謂人曰︰「吾與其逃於溝瀆而不免,不若往見之。」乃投刺謁彥澤曰︰「上書請殺太尉人李濤,謹來請死。」李濤請殺張彥澤事見二百八十三卷高祖天福七年。彥澤欣然接之,謂濤曰︰「舍人今日懼乎!」濤曰︰「濤今日之懼,亦猶足下昔年之懼也。曏使高祖用濤言,事安至此!」彥澤大笑,命酒飲之。飲,於禁翻。濤引滿而去,旁若無人。李濤者,回之族曾孫,明辯有膽氣,固自有種。

甲戌,張彥澤遷帝於開封府,頃刻不得留,宮中慟哭。帝與太后、皇后乘肩輿,宮人、宦者十餘人步從。從,才用翻。見者流涕。亡國之恥,言之者爲之痛心,矧見之者乎!此程正叔所謂眞知者也。天乎,人乎!帝悉以內庫金珠自隨。彥澤使人諷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帝悉歸之,亦分以遺彥澤,遺,唯季翻。彥澤擇取其奇貨,而封其餘以待契丹。彥澤遣控鶴指揮使李筠以兵守帝,內外不通。帝姑烏氏公主賂守門者,入與帝訣,【章︰十二行本「訣」下有「相持而泣」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歸第自經。氏,音支。按薛《史》,烏氏公主,高祖第十一妹也。帝與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上,時掌翻;下同。皆先示彥澤,然後敢發。

帝使取內庫帛數段,主者不與,曰︰「此非帝物也。」又求酒於李崧,崧亦辭以他故不進。又欲見李彥韜,彥韜亦辭不往。帝惆悵久之。當是時,晉朝之臣,已視出帝爲路人,雖惆悵亦何及矣。惆,丑鳩翻。

馮玉佞張彥澤,求自送傳國寶,冀契丹復任用。亡國之臣,其識正如此耳。復,扶又翻。

楚國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彥澤使人取之,太后遲迴未與;彥澤詬詈,立載之去。詬,苦候翻,又許候翻。詈,力智翻。

是夕,彥澤殺桑維翰。《考異》曰︰薛《史》︰「帝思維翰在相時,累貢謀畫,請與虜和,慮戎主到京則顯彰己過,欲殺維翰以滅口,因令張彥澤殺之。」按是時彥澤豈肯復從少帝之命!今不敢。以帶加頸,白契丹主,云其自經。契丹主曰︰「吾無意殺維翰,何爲如是!」命厚撫其家。

高行周、符彥卿皆詣契丹牙帳降。二人自澶州來降。契丹主以陽城之戰爲彥卿所敗,詰之。陽城之戰,見上卷上年。敗,補賣翻。詰,去吉翻。彥卿曰︰「臣當時惟知爲晉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契丹主笑而釋之。符彥卿言直,契丹主無以罪也。爲,于僞翻。

已卯,延煦、延寶自牙帳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契丹主賜帝手詔,且遣解里謂帝曰︰「孫勿憂,必使汝有噉飯之所。」噉,徒濫翻。帝心稍安,上表謝恩。

契丹以所獻傳國寶追琢非工,又不與前史相應,追,都回翻。其文不與前史相應也。疑其非眞,以詔書詰帝,使獻眞者。李心傳曰︰秦璽者,李斯之蟲魚篆也,其圍四寸。按《玉璽圖》以此璽爲趙璧所刻,璧本卞和所獻之璞,藺相如所奪者是也。余嘗以禮制考之,璧五寸而有好,則不得復刻爲璽,此說謬矣。秦璽至漢謂之傳國璽,自是迄于漢,帝所寶用者,秦璽也;子嬰所封,元后所投,王憲所得,赤眉所上,皆是物也。董卓之亂失之。《吳書》謂孫堅得之洛陽甄官井中,復爲袁術所奪,徐璆得而上之,殆不然也。若然,則魏氏何不寶用而自刻璽乎﹗厥後歷世皆用其名。永嘉之亂沒于劉、石,永和之世復歸江左者,晉璽也。魏氏有國,刻傳國璽如秦之文,但秦璽讀自右,魏璽讀自左耳。晉有天下,又自刻璽,其文曰︰「受命于天,皇帝壽昌。」本書《輿服志》乃以爲漢所傳秦璽,實甚誤矣。此璽更劉聰、石勒,逮石祗死,其臣蔣幹求援於謝尚,乃以璽送江南,王彪之辯之,亦不云秦璽也。太元之末,得自西燕,更涉六朝,至于隋代者,慕容燕璽也。晉孝武太元十九年,西燕主永求救於郄恢,併獻玉璽一紐,方闊六寸,高四寸六分,文如秦璽,自是歷宋、齊、梁皆寶之。侯景旣死,北齊辛術得之廣陵,獻之高氏。後歷周、隋,皆誤指爲秦璽,後平江南,知其非是,乃更謂之神璽焉。劉裕北伐,得之關中,歷晉曁陳,復爲隋有者,姚秦璽也。晉義熙十三年,劉裕入關,得傳國璽上之,大四寸,文與秦同,然隱起而不深刻。隋滅陳得此,指爲眞璽,遂以宇文所傳神璽爲非是。識者又謂古璽深刻,以印泥,後人隱起,以印紙,則隱起者非秦璽也,姚氏取其文作之耳。開運之亂,沒于耶律,女眞獲之以爲大寶者,石晉璽也。唐太宗貞觀十六年,刻受命璽,文曰︰「皇帝景命,有德者昌,」後歸朱全忠,及從珂自焚,璽亦隨失。德光入汴,重貴以璽上之,云「先帝所刻」,蓋指敬瑭也。蓋在唐時皆誤以爲秦璽,而秦璽之亡則久矣。今按,「石祗死」,當作「冉閔死」。李心傳之說與《唐六典》異,今並存之,以俟知者。及周,又製二寶,有司所奏,其說亦祖《六典》,詳註于後。詰,其吉翻。帝奏︰「頃王從珂自焚,事見二百八十卷高祖天福元年。舊傳國寶不知所在,必與之俱燼。此寶先帝所爲,事見二百八十一卷天福三年。羣臣備知。臣今日焉敢匿寶!」乃止。焉,於虔翻。

帝聞契丹主將渡河,欲與太后於前途奉迎;張彥澤先奏之,契丹主不許。有司又欲使帝銜璧牽羊,大臣輿櫬,迎於郊外,先具儀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亦不許。降,戶江翻。又詔晉文武羣官,一切如故;朝廷制度,並用漢禮。北方謂中國爲漢。有司欲備法駕迎契丹主,契丹主報曰︰「吾方擐甲總戎,擐,音宦。太常儀衞,未暇施也。」皆卻之。用太常儀衞,則當改胡服而華服,故言未暇。

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卽遣兵趣河陽捕景延廣。延廣蒼猝無所逃伏,不料其遽見捕也。先,昔薦翻。相,息亮翻。趣,七喻翻。往見契丹主於封丘。《九域志》︰封丘縣在大梁北六十里。契丹主詰之曰︰「致兩主失歡,皆汝所爲也。十萬橫磨劍安在!」召喬榮,使相辯證,事凡十條。延廣初不服,榮以紙所記語示之,景延廣記其所言以授喬榮,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八年。乃服。每服一事,輒授一籌。至八籌,延廣但以面伏地請死,乃鎖之。

丙戌晦,百官宿於封禪寺。迎契丹主也。封禪寺在大梁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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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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