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園學古錄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八
道園學古錄 卷第三十八 元 虞集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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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園學古録卷之三十八 歸田藁十二
雍 虞集 伯生
記
大本堂記
宜春黄盅字子中早嘗從臨川呉公遊往來者数年歸而題
其讀書脩學之舎曰大本堂其後得壻公門有卒業之意而
公去丗巳五年矣公之遺書緒言經手定者皆可考信而其
門人子孫嘗所親聞者又可問而辨之以自致其學顧來求
予爲之記而不知予之不足以知此也噫使及公之存因斯
堂也得一言以惠幸後學豈不善哉嗟何及矣而使予執筆
焉其何以言之哉昔者朱子受學於延平先生先生嘗以其
從豫章得之者而語之曰但於静中看喜怒哀樂未發時氣
𧰼爲如何竊甞由是思之所謂未發者豈非吾不睹不聞之
時乎所謂静者豈非戒愼恐懼之至無所𠋣著之時夫氣
𧰼之亦云危坐澄心而天理自見云耳非必有模擬想像
者也其師友問荅之言傳諸學者宜無可疑者嗟夫人之受
命於天與血氣俱稟而生其爲性本静也知識生而情欲作
接於物而動者紛至曡起互爲應感反覆相因於無窮雖夢
寐休佚之頃其憧憧者未嘗小止而定也是以一徃而不復
倒行逆施謬迷顚沛以終其身而莫知反其本原者多矣彼
爲佛老亦或知此以爲憂乃爲絶物壁立以自勝或爲專壹
内守以自固其堅苦百倍則有之雖或稊稗之有秋然欲其
立人極以賛化育則與聖賢之學爲大不侔矣今夫天道之
行也必有歛粛以啓發生之機人之爲學何可無所㴠養以
爲動而泛應之地乎苟自始及終無一息之静則隱微之間
動機之發亦何以察其辨而致其力况於風靡瀾倒潰冐衝
突而後從而制之將何及乎吾是以深感夫延平之言而竊
以爲大夲之立庻由乎是而區區言語文字之求宜未有切
於此者矣夫其後朱子之門人或傳其師以爲考諸聖
賢之言進脩之實尚有可言者則在後學又有以究極之吾
聞子中之居是堂也以髙㓗自克好静坐故以所聞告之以
爲之記
時中堂後記
皮以亨氐故南雄使君之次子今平江州判官昭德之弟也
甞築别室里第之南数十歩堂成求名於故翰林學士呉公
乃題其堂曰時中又爲之辭焉後数年以亨氏殁又数年堂
燬而辭亦亡其子霖然思先人之遺意乃更卜構堂仍其
舊名而呉公之辭不可得矣其兄棨爲訪諸呉氏門人子弟
亦未之有𫉬也而請予以意申之予曰時中之義大矣昔者
呉子之言必有以大啓夫學者之心而使之有用力之地矣
集何足以言之雖然棨乃予甥也試相與私講之夫君子小
人對待者出於君子則入於小人矣出於小人則入於君子
矣介然幾㣲之辨其當致察也嚴矣時中之中吾不敢易言
之然吾所知者君子之時中旣爲中庸小人之無忌惮爲反
中庸則知無忌惮者時中之反也時中未易至也而忌惮無
忌惮吾可以用力矣忌則知所畏而不作無所忌則肆而無
所不爲矣惮者知所惡而不行無惮則妄行而無所不至矣
此君子小人之辨也昔先儒嘗以静敎人其後曰莫如待敬
敬之要矣其後又以爲莫切於畏之一字蓋其愈思而愈
精愈近而愈切者如此且中庸之道在乎戒慎恐懼求時中
者舎此而奚適哉吾徒言其求之之道如此耳使歸以語其
弟復得呉子之言使集與聞而從事焉固所願也
思本堂記
宜春黄元瑜氏好古博雅取所藏三代秦漢以來圖書器物
居於一堂名之曰尚古故翰林學士呉公爲之記而告之曰
尚論古之人莫如易書詩春秋之爲古也元瑜之所尚孰有
加於此者乎噫公之爲元瑜言者至矣其望於元瑜之所至
者厚矣嗚呼𮗚其器而知其用𮗚其文而知其實則凡𮗚於
古人者皆所以成已之能也由是四方之君子深有期於元
瑜焉後二十有餘年元瑜使來告曰某以先丗之餘慶出而
食士之禄歸而有家於郷顧吾族人昆弟子孫其𥘉本一人
之身也廼作思夲之堂於居室之近聚族人之爲學者飲食
而敎之又於𡻕時具酒饌𬞞果率長㓜以享乎先視庻乎凡
吾同氣仰而望焉各思其本之同出而精神血氣之感焄蒿
肹蠁如在於斯庻有以盡吾之誠乎哉取私田五百畒之租
入别儲之以備斯堂𥙊與敎之用而請爲之記焉然後知元
瑜之真有志於尚古者矣吾聞古之爲道莫重於𥙊莫切於
敎而思本之堂爲斯二者而舉予安得不爲之言乎夫古今
一道也而時王之制有所不得行往昔之事有所不得爲志
之所存有所不能自巳者取其得爲者而爲之豈非善學古
者歟昔者无王之制𥙊禮甚重且大也粢盛牲殺器皿衣服
之等甚備也求於隂陽神之義甚至也諸侯有國大夫有
家則各有廟焉以妥祖宗之神靈以一子孫之心志支庶之
不𥙊未嘗不得伸其敬於宗子之家継稱之小宗未嘗不得
專食於子孫之享而有國有家之族人幾無不祀之矣後
丗貴爲公卿封不必有其地名爲丗禄家不必有其田於是
廟無所於立不得以行古之𥙊道宜無以而属其族人矣而
況於士庶人之家乎先王之遺敎彛倫而巳矣其始敎至於
德爲聖人極其至而巳矣自天子諸侯之國大夫之家黨術
之間其敎一而巳矣士之仕不出於其國農之耕不出於其
郷無所事乎逺外故郷里親戚之情親友助扶持之事近至
閭巷之間其𦒿老日坐於里門其少壯旦出而誨之以所
當爲夕入篤之以所不及則是父兄無不敎其子弟者矣後
丗身無以爲敎敎不以其道或工文藝以事進取趍游末以
縱利欲遺君後親之心舉丗不怪不厭又何責於閭里之間
乎噫苟非真知古道之可尚者其孰能知致力於斯二者乎
想夫斯堂也絃歌之聲作少長有序而不紊豆之事陳始
終有常而無間於是歛福胙而敷施之通幽明之故合踈戚
之情𭄿酬頌祝宴樂醉飽行之有常乆而無斁也前三百年
宗家太史公之言曰冲和在此一枝也其殆爲善思本者發
乎然而𥙊與敎之道猶有可言者吾聞元瑜子弟多好學尚
有以推明其而品節其事以佐元瑜之成能乎
誠全堂記
前上元宰臨江黄君景雲入仕于朝秩滿暫還有堂焉名之
曰誠全因桃源宰簡君正禮池陽敎授呉君京來求予爲之
記簡君爲之言曰朱子語録有云誠是天理之實然聖人之
生禀受渾然氣質清明純粹全是此理學者則須是致力學
問思辨行直是得日用本分事無非實理然後爲誠也即是
言而𮗚諸聖人仲尼有云惟天爲大惟堯則之詩云維天之
命於穆不巳文王之德之純仲尼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
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如此者豈瞻企思慮之所可及
哉𮗚于聖人者觀乎天者也𮗚于天者𮗚乎聖人可也人之
所以爲人其性則仁義禮智其倫則君臣父子夫婦兄弗朋
友也人而不逹乎天蓋盡乎斯道而巳故曰聖人人倫之至
也舜之於堯周公之於文王皆聖人也孟子曰舜盡事親之
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之爲父子者定周公之東
征也詩人詠之曰公孫碩膚赤舄几几君子以爲善形容周
公焉蓋天理有常而事之所遇有変変雖萬端而其常也不
失故於其間可以窺見聖人之萬一乎顔子之於仲尼亞聖
也去聖人一間爾顔子不幸短命傳仲尼之道者曽子子思
孟子也學者從事於三子之言其至不至則甚不齊然竊𮗚
前乎此有踐而充之者其惟顔子乎仲尼曰回也其心三月
不違仁方其不違也於聖人之全躰有以異乎孟子曰顔子
具躰而㣲周子曰執焉復焉之謂賢蓋謂顔子也又曰聖人
之緼㣲顔子殆不可得而見乎是故天不可以意見測也聖
人不可以意見知也從之末由之際則亦可見其㣲矣乎然
則亦謂禀性渾然氣質淸明純粹其可以易言而輕以自命
乎哉然而學者之所以爲學人之所以爲人非天非聖人則
何所事乎是故不敢以易言之亦不敢不以此爲事也蓋嘗
聞之周子曰誠無爲幾善惡夫誠者理之至實何所事於爲
哉而幾之發則有善惡之分矣昔者夫子於乾之九二曰閑
邪存其誠程子釋之曰邪旣閑則誠自存非别求誠於外而
存於此也而閑邪之道則在於動容貌整思慮自然生敬敬
則誠存而於實理無所欠闕矣然斯言也亦在於言信行謹
之後下學入門蓋未能遽及乎此也是故張子又專以禮敎
人蓋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間日用之際莫非其事而
品節之㣲知有未盡者矣一豪之分不盡則有一豪之闕而
不實矣然非知禮其孰能與於此哉故思全乎理之實者又
當致力乎此所以人倫之至非聖人莫能當之集願學而未
之能逹也輙誦所聞以告三君子而記諸黄氏屋壁
君子堂記
臨川李夲伯宗之大父以郡史從軍活属縣数郷之民旣而
延郷先生孫 履常甫敎二子于家齋舎在蓮池上履常取
周子語題之曰君子亭後其大父父旣殁池上之居爲别舎
伯宗不忍忘也因取以題其所居之堂曰君子堂而求予記
之噫子之大父有隂德生理之息養和氣流行子之父受學
於郷先生成其属望之意則子之誦詩讀書脩身慎行以君
子自居則亦有自來矣夫人之爲人其𩔖大槩有二曰君子
曰小人其幾㣲之𥘉則善惡義利之辨而巳爲義爲善出于
天性隨感而見㴠養深者識察其端之自出知擴充之其爲
君子也孰能禦之一念之發起於血氣爲惡爲利不能察諸
其㣲而力克治之則其潰冒衝突壅底沉溺其不可禦也又
有甚焉是以欲爲君子者不可不反已窮理而求其端也古
昔盛時聖賢迭作 朝廷郷黨學校之間外而交際内而家
庭無他敎也是以其時君子爲多焉聖逺言湮異端並起易
書詩春秋禮樂之文孔孟之雖具在方𠕋而僅存於丗其
學之者固陋則不足以自奮昌狂則不能以自反天資之敏
才器之髙則又不屑於此而他求焉師匠不作無所質信汗
漫之求没身無得此人心所以常昧於本初而先王之澤不
於天下此豈小故也哉昔者周子特起於千載之下上接
前聖圖書之作天實假之而或者猶疑其之别出程伯子
天性之純叔子操守之正以張子之仁勇猶出入於孫呉佛
老之然後卒能歸求而得之此所謂振古之豪傑者哉是
故有髙明之資不肯安於凡近而過求之其能自歸如張子
者幾何人哉延平李氏之言曰舉丗紛紛曰學仁義䧟身楊
墨誰能知之竊意斯言也爲學之𥘉稍出於自私之意岐路
之差其失大逺延平安得而不深歎之乎雖然此猶爲學道
者而言也乃淺陋之士求欺丗欺人之名以竊自盡之利
立志之𥘉已與聖賢大背而馳矣而謂有志於君子者而爲
之乎予與伯宗游已数年今歳留山居者喻月察其不自安
於衆人之習真欲自致於君子静而不滯進而不止有𥘉有
終庶幾無愧於斯堂者乎幾㣲之先岐路之差則不可以不
慎也姑記其而相與切磋𤥨磨以求其成焉至元戊寅三
月朔記
德星堂記
丗云陳太丘詣荀朗陵使元方將車季方持杖以從旣至
荀氏子弟咸在侍側于時太史奏真人東行五百里賢人聚
丗人以爲美談厥後朱文公爲建寧陳氏作聚星亭畫賛好
學之士蓋傳誦焉大禧院判官陳君彦和家本蜀䦘中文惠
公出家後自鄭州遷汝寧居汝寧者数丗矣昔爲御史時與
予同 朝有一日之雅兹乃千里貽書以相告曰我大父輔
之甫居 京師咸宜坊有堂曰德星李公受益所名蓋取諸
聚星之義而松巖髙公書之當是時鹿庵王公左山商公静
軒閻公楊公從周與諸名公卿 朝請之暇無日不集於斯
也今徙居寅賔坊東亦有堂焉仍表之曰德星亦不忘其先
也請爲記之集曰彦和之無改於堂名也可謂宜矣聚星之
應視其人焉何必古今之異也由今人而視古人則爲古人
矣古人之自視於當時則亦謂之今也今人之自視於今
則故謂之今矣在後丗而視之將不謂之古人乎是故方今
之時令聞令望如珪如璋而顒顒昻昻來集於斯者又何必
不如咸宜之君子乎且夫君子之交也以𩔖相從吾嘗爲彦
和執筆先丗之遺德矣而彦和之美政又有不勝其書者今
𫾻歴愈乆聲譽益髙則其所與遊之君子盖可知其人焉昔
者文惠公與弟兄以執政奉其父秦公於家弟每有客至必
擁笏垂魚以次侍立客爲之䠞蹜不安而起秦公謝曰此兒
子軰爾然則陳氏賔客之盛有自來矣方秦公時寔當五星
聚奎之後其在朝之君子休光盛德至于今五尺童子皆知
誦之吾故曰不可以古今而異𮗚也嗟夫予去國而適江湖
之外故已逺矣仰而𮗚之天容日華𥘉不違於咫天蓋嘗披
衡茅廓豊蔀而𥨸窺乎勾陳太㣲之間以求夫天津析木之
次其景光潤色煌煌煜煜亦果有如太史之占者焉則賢人
之德業衣萬物者著矣而僕也得與草木禽魚以自樂於
麗日祥雲之下則區區之至願至幸之至足者矣
謹敕堂記
撫州府推前進士楊侯賢可爲其從孫壻龍煥來告曰吾太
和龍氏登者登故宋咸淳四年進士第仕至衡州推官其後
曰希白克丗其家至其子良翁則爲 國朝之人矣有志於
當時不及有所施而殁而孫曰煥今年二十餘而知爲學以
自立作堂於其居之左取馬文囦稱龍伯髙之語以扁之曰
謹敕請得一言以進其學而成其志文囦漢室名儒智慮不
私於已然戒其子孫不嫌於辨别時人耳目之所及以致輕
薄謹敕之辨何其憂之深而言之切也馬氏之子孫在當時
者尤當受言而行之百丗之下龍氏之支流餘裔𮗚於前言
往行有得於宗家德行之意然有感於中而思盡力焉可
不謂之知其要乎然文囦頌伯髙之德則曰敦厚周慎口無
擇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効之不至者猶爲謹敕之士以愚
𮗚之果能以謹敕自勵雖以之入聖賢之域可也豈止於是
十六言者而已哉謹之爲道蓋有存養之功而敕之爲言深
有戒敕之義蓋必有聞焉知其得於天者如是其大有諸已
者如是其全於是慎之於存養之初不使有一毫之偏雜戒
之於臨事之際不使有一事之差繆如是而致其謹敕之功
者爲學之要道也如大江之流而諸水皆從裘領之挈而舉
體皆順果知所以爲謹敕之道則所謂十六言者皆由義理
而出一源而無間矣而異端郷原之流亦不得托其似是之
非以謬迷於當時也夫君子之爲學也爲敦厚而不爲刻薄
爲周慎而不爲䟽鹵爲無擇言而不爲躁妄爲謙約而不爲
放肆爲節儉而不爲奢縱爲廉公有威而不爲私昵者皆必
謹敕而後能之故聖賢之學必曰由敬而入必曰戒謹恐懼
皆謹敕之事其可以爲易能乎哉嗚呼欲知謹之乎扳之
詩曰敬天之怒無敢戯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朱子曰言天
之聦明無所不及不可以不敬也欲知敕之道乎抑之詩曰
夙興夜寐洒掃廷内脩爾車馬弓矢戎兵朱子曰細而寢興
酒掃之常大而車馬戎兵之変慮無不周備無不飭也謹而
至於事天之大敕而至於憂淪胥之亡反而求諸爲學之道
焉何患乎效伯髙不得者乎書以復諸賢可使記諸堂壁
柏友亭記
東南多嘉樹竒材求其挺特堅緻膚質金石甚宜於其土
恒有而不䙝歴時変而不遷見用於宫室器用至美而能乆
未有如柏之爲貴者也今豫章之爲木能乆能大而適於用
郡以比而得名橘柚之貢專在南服斯二者非他方之所有
莫或尚之然而数年之前驟遇夫堅氷甚雪之変摧折殆盡
生息僅存柏之爲植同其風氣屹然如山岳之無所動揺則
其所以受命於天托質於水土其必有獨異者乎環視境土
之近耳目所及托乎神明歳年千百者往往有之穹山巨壑
之間不通人跡無所識察於當丗乃至辱於樵牧厄於斧斤
何可勝数今有君子手植兹木於户庭之間子孫保守而封
植之内無蚍蜉蛾子之蠧外無皮毛支末之毀垂三百年欎
然千霄本固榦碩駢峙對立凡四其朋豫章魏亭胡氏之
家者宜乎詩人君子相與詠歌之不足也胡氏之孫棣築亭
其傍清江范德機氏題曰柏友而遂銘之後十餘年使其壻
徐庸不逺二百里持以相視感喬木之如斯思故人之云逺
因書此以遺之庸又請范君所以稱柏友之乃告之曰君
子於先丗手澤之所存瞻望以思恭敬弗怠故宋進士龍溪
君之手植歴四傳以至于今五丗矣丗代變易而物非其故
胡氏能出有其家家全其柏相與爲永乆亦希有者哉然則
棣也𮗚於斯木思其髙曽祖父朝夕徘徊於其下將見之
豈直友之云乎哉雖然昔之取友者取於其郷取於其國取
於 天下取於古之人今胡氏之家傳澤之乆不失儒雅而
温厚深固有聞於其郷仰而思之俯而脩之必有得於斯者
庻幾相須以成之道乎謂之友可也然則友之之道如何𮗚
其堅忍不拔而抑其浮游之氣𮗚其正直不阿以致其貞幹
〈之德𮗚其老成之操而㓜志不行矣𮗚其乆固之節而逺慮不忽矣𮗚其立也有以蔽物則必不肯閉吝而能有以及人〉
𮗚其器也有適於用則必不肯𭧂棄而思有以濟乎當丗則有
取於斯柏多矣柏也之爲胡氏友又將見其子孫於方來乎
進士君之先自丹陽來徙于官溪溪之委爲東湖進士之子
所築西園在焉三丗以園自命所謂小園園趣者皆以此也
湖之水匯彭蠡爲大浸今胡氏之居枕之亭在居室之右多
古木竒卉而獨以柏名者重先丗之植也夫其地之寛厚燠
澤見誅樹木人物者如此則山川之勝必有可𮗚者焉吾或
與野人釣叟徜徉於江湖偶一至其處尚能援筆而賦之
冩韻軒記
龍興紫極宫寫韻軒髙據城表面西山之勝俯瞰長江間乎
民居官舎之中特爲夐絶眺望如此者亦或有之至於秋髙
氣清望見上游諸郡之山臨江之玉笥撫之華盖寸碧天
際森列户牖此則他處之所莫及也西山神仙窟宅得道往
來城府致其憫丗拯俗之意而游覧燕息於此蓋必有之郡
人相傳唐文簘呉綵鵉二仙豈其人歟丗傳呉仙嘗冩韻於
此軒以之得名予昔在圖書之府及好事之家往往有其所
冩唐韻凡見三四本皆硬黄書之紙素芳㓗界畫精整結字
遒麗神氣清明豈凡俗之所可能者哉要皆人間之竒玩也
登斯軒而思其風采亦足以𭔃遐思也乎而丗人塵俗之想
沈溺於胸中意謂髙仙幽棲者不異於已而書其遇合之事
殊不經也蓋唐之才人於經藝道學有見者少徒知好爲文
辭閑暇無所用心輙想像幽怪遇合才情恍惚之事作爲詩
章荅問之意傳㑹以爲盍簮之次各出行卷以相娯玩非
必真有是事謂之傳竒元𬓲白居易猶或爲之而况他乎遂
相傳信雖爲其道者文呉之事亦乆而莫之察良可悲夫
蓋所謂仙者形質化泯神明昭融豈復有分毫丗俗之念而
有可以受謫者乎昔陶𨼆居著真誥載李夫人少女降楊生
之事猶言玄契遇合真道不邪示有偶對之名𥘉無弊穢之
迹從容接對禮意森嚴此一證也借曰以凡念之起見謫于
夫自當恐懼脩省一息不敢緩而可以因循袵席之燕暇以
至十年之乆乎誣呉君也亦巳甚矣而使庸人孺子無所知
識更得以藉口吾黨之士其可吮墨弄翰瀾而助之波乎
因書此以遺其𮗚之主者余君玄谷無重貽愧於兹軒之髙
明云
余氏極髙明楼記
華盖之山在崇仁上游據地𫝑之隆厚拔起千仞上出霄漢
日星廻旋無所障礙雲雨之興漠乎在下有人焉凌空倒
景髙鄰日月而後足以對之浮游於塵𡏖之中沉溺於汙穢
之下生死不出於旦暮起㓕不踰於尋丈者烏足以𮗚乎此
哉其山之陽有水曰珠溪余氏之族丗居之不知始於何代
而未嘗有他族間之山如城郭之環流泉中出隱伏磐石委
曲淵注始逹于外而居人耕田鑿井養生讀書無所外慕以
其地僻而賦薄逺去郡縣公上之供給事而退人亦無所求
乎其間也晋陶淵明所謂桃源者依俙似之余氏之彦曰敬
以自然淳厚之姿居風俗質朴之郷以其樂易之 心保其
敦睦之族舒舒然温温然吾聞而恱之丗以爲風氣日降情
態日趍於薄而不復可返豈有是耶故翰林學士呉公之夫
人則敬之曽老姑也故公嘗至其處及敬作楼於其居以瞻
華盖於咫尺而命敬以極髙明題之也楼成而公已去丗敬
不得請一辭以表之因其族父希聖求予記之予嘗聞諸上
蔡氏曰孰能脫去凡近而遊髙明莫爲嬰兒之態而有大人
之器莫爲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志莫爲終身之計而有後
丗之慮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者乎必如
是也而後可以造乎髙明之域矣今夫小智自私而自以爲
髙曲見陋識而自以爲明輕獧以相尚臆度以爲知則其念
慮之所興云爲之所及無非至卑至下之事擬諸髙明真所
謂霄壌之間矣是故質之美者庻幾有以得之内顧於家無
甚不足之慮外視於物無甚必欲之意則其中之所存澹泊
而虚曠於入道爲近矣而又有以考夫聖賢之學踐夫古人
之跡則日趁髙明而推致其極者不自此乎秋髙氣清予將
謁浮丘伯之神于山上尚能求𮗚子之楼誦呉公之言而記
其千載之思於此也乃中庸之書所謂極髙明者呉公之
門人弟子多能記公之言敬審問之他日爲敬講焉是爲記
主静齋記
監察御史前進士趙君承禧宗吉題其齋曰主静而求予發
其意焉昔周子作太極圖其有曰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
自䟽其下曰聖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巳矣而主静又自䟽其
下曰無欲故静周子承羣聖之絶學開示萬丗之學者人之
所以學爲聖人聖人所以與天爲一者在斯而已矣蓋聞之
太極動而生陽静而生隂一隂一陽互爲其根以是知動静
相因於無窮而太極未嘗不行乎其中也故人之爲道一動
一静相爲体用而維天之命未嘗少有間㫁也周子圖所
以明乎易也六畫之卦分上下兩体論之二五其中也隂陽
各得其所其正也以重卦而言之三四人之位也傳曰立人
之道曰仁與義是以人極立而三才之道備於我矣其中正
仁義之乎此之所謂静者蓋言太極也萬事萬変不出乎
此是之謂主學者之用功抑亦考乎定與主之乎然而未
易知也未易能也切以學者之事擬之而言焉夫無欲故静
静之一言則因人道以𮗚天之道最爲深著夫耳目口鼻之
接飲食男女之際喜怒哀樂之發人之所不能無者也而遽
曰無欲豈易言哉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寡之云者未能
盡至於無也周子曰寡焉以至於無是知寡欲者學者求爲
無欲之漸也艮之曰艮其背不𫉬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
釋者曰外物不接内欲不萌此求爲無欲之道乎二程得周
子之傳其敎人直以敬之一字而使從事焉知主乎敬則可
以馴致於無欲矣自學者論之主敬則即主静之道無疑矣
横渠張子又以禮敎人動合乎禮所以踐乎敬之實也一豪
之非禮則一豪之敬失矣一事之非禮則一事之敬亡矣故
主静者莫如敬敬又莫切於知禮禮者天理之節文也故切
以爲學者之事必知夫禮而不可易者而後能有所定此可
以見聖人之道必先有所定者乎夫主静而無欲者聖人之
能事學者之極功愚何足以知之即其所聞於父師而困學
不倦於萬一者如此宗吉以文學躋髙科以才識歴華要常
人之情固足以髙視一出夸耀一時矣反而求諸身心之學
以極於天人之際而取周子之至言以名其齋而常目在之
此其志豈可及哉不以予之老退荒陋而逺徴其且夫丗
俗之爲學質朴者安於固陋不事猷爲爲静而浮薄者以不
踐聖賢之成迹不考經傳之㣲言罔象髙虚蓋飾䟽鹵以爲
静者此皆昔賢之所深憂而今日之所慨歎而莫可止者也
趙君有得於巳方資進用又有以扶其正而抑其偏焉則此
齋之設其功豈小淺也哉
環翠亭記
臨川城中李氏居宅之後有竹千百竿作亭其中名之曰環
翠其郷先生孫君履常氏書程伯子所賦環翠亭詩於其上
使其父兄子弟覧𮗚而諷詠焉元統癸酉冬予謁告歸田而
召還之使遄至從之入城府而病復作留居乆之李氏嘗邀
予至亭而不能往也後五年李氏之仲浩卿與其從子本訪
予山中道斯亭之勝意欲予賦之者嗟夫古之大夫君子所
謂能賦者豈必昔巳作也昔人之言有于𠂻則永歌之以
𭔃其意云爾孫君之書蓋爲得之且温柔敦厚之敎孰有加
於程子之言哉然程子之詩其首章曰城居不見萬山重而
臨川之爲郡城中多岡阜城南第一峯爲獨髙别支曼衍而
西出其止也爲羅家之山李氏之亭在其東麓程子之所謂
不見者而斯亭得之則其地似有以勝之者矣其卒章猶有
暫遊遽去之歎而李氏之環翠予乃未嘗一至焉此又何由
賦之也耶雖然李氏之先有活人隂德竹之生意沛然似之
李氏羣從子弟八九人皆好讀書伊吾庭户聲金石其秀
挺玉立又庻幾似之且聞其好賔客琴書觴詠無虚日詩曰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亦有從容於猗猗之間者乎
噫郡之城於此者幾四百年矣其民令数十萬家所謂園池
亭榭冨者或過侈而貧者不能有也至於竹樹之植乆逺者
或日就翦伐而方與者晝夜之所息雨露之所養亦未必遽
能有此也李氏之亭本諸其先之隂德續以其子孫之讀書
賔客之來於斯者尚有以識之也哉
廣西都元帥章公平徭記
昔在
丗祖皇帝神武不殺威加四海際天盤地日月所照莫不來
歸混一以來嘉惠遐域慎牧守整軍旅隨其風俗皆有以遂
其生養之道察其習氣之偏而齊之使不得妄作此至元之
治所以無間然也地大物衆豐豫繁息而有司寖弛於無虞
而慢𭧂之漸興矣桂林之所統踰絶髙險外薄海島幅貟数
千里山川欎結瘴癘時起 朝廷寛其徭役簡其法令吏乎
其地者秩而俸厚蓋所以哀其逺而安其生者也而其俗
之難制則固有之所謂曰生徭曰熟徭曰撞人曰欵人之
目皆強獷之標也曰谿曰洞曰源曰寨曰團曰隘之属皆
固自保因以肆𭧂之所也然皆有血氣之親口體之欲苟得
所養而安其所利其情狀可知也撫字以其方責厲以其義
號令以其信堅甲利兵以臨之則悍然不顧勃然不遜者或
寡矣或者欺其逺弱而無告掊克殘忍之不厭是非不明而
舉措顛倒以害其生以拂其性雖善良懦弱尤不免於動作
况素不知敎令者乎数十年來扇動弗息 朝廷未嘗不思
所以理之奈何執事者之弗恪非常之賞昧於黷貨之欺而
用否之差徒足以敗事而興誚經事酋卒所忌者制郡縣以
扼其要害置廉吏能將以叅錯其出入因其勇𭶑而用之官
軍之脉絡貫通豪壯之心力効命隂謀無所容妄念不敢作
又以忠信廉介之官蒞其上明耳目公賞罰而持乆焉不知
出此而屡失良計以勞我將帥士大夫於奔走勞苦可勝追
悔乎
今上皇帝即位之明年爲元綂二年相臣樞府用外省之列
薦以處州萬户之鎮撫州者濟寧章公伯顔拜鎮國上將軍
廣西宣慰使兼都元帥佩金虎符以緫其軍是年冬十月徭
冦以其衆起賀州冨川縣之境入其縣大掠其民公整軍以
出湖廣行省右丞完澤帥湖廣之兵來督𢧐至軍而病以軍
事属公公軍逼賊擊破秀峰桃溪新田野猪等寨斬首二百
級而右丞病卒公以隨省某處萬戸某處萬户之軍以行
公親臨陣射其旗頭一人賊二人奪其寨門連破小溪徭源
等寨盡克之生擒其酋唐七二十一等六十一人斬首八十
一級冦𫝑未巳據其山險連引数百里大掠賀之臨賀富川
亦出道之永明江華公分調諸軍攻其要害擒斬二千九百
六十七級復冨川縣得邊蓬寨廵檢所失印招邑民還業是
年潰冦又攻平樂府之攻城静江之陽朔三年正月公整軍
捕之湖廣平章探馬赤至軍公軍破冦所據月虞等一十二
村𫉬賊一十七人又破涼涇源得賊一十一人又破大厚黄
辛等一十二源擒斬一千八百九級仍改至元元年七月朶
兒只顔以湖廣叅政兼都元帥來與公㑹捕破靈川縣境藍
田米落等處潰徭之復聚者斬首三百級而公諭其酋潘光
叔陸秀琳等來歸得户百廿六大小九百八口歳願輸租三
十餘石十月十九日擊臨桂縣慕化郷之邊山慈洞斬首三
級徭冦盡潰發其巢得僞鈔板印旗甲戈弩及所殺命官之
笏得爲郷導者龍表一等四十六人梟首以示斬餘冦八
十餘級得脅從者男女四百三十人復其業十一月以 詔
書按兵而招之得義寧荔浦縣咸水等二十餘處酋潘三十
一等金紫等二十一源酋俸𫝊四藤之岑溪縣酋沈明等潯
賀等處酋李百七皆詣公降計其地凡一百七十八處户八
百八十一大小男女凡二千四百餘口公引大兵屯柳州諜
報賊攻賔州公引兵出象州抵來賔縣二年正月十一日冦
三千餘人據北三都公遣千户王丗英往敵之未接𢧐公帥
屯兵萬户忽都荅兒引兵至石橋與賊遇道隘賊據險𢧐不
得地公引軍至五里塘成陣以待賊分三隊圍官軍公麾下
射殺三人忽都荅兒等射殺六人射殺突入者旗頭一人有
賊挺身奮戈出當吾陣屯兵百户陶庭蘭識之曰此首賊梁
四也急擊之不可失官軍急擊之遂斬梁四及從之者六人
賊少却保山頂下矢石以攻我軍公發火砲焚其寨軍士四
面搆縁以上連𢧐者三公手射者盡殪矢箙爲空斬首八十
九級擒其尤強悍者十七人賊潰二月四日追襲至賔州得
常抗官軍者十二人斬首七級得上林縣尉所失印又殺丗
爲徭郷導者潘壽撞人從賊者韋明等二十六人皆梟之冦
北三都之餘黨保巖洞以竄諜知其處擁草洞口焚之無得
出者時暑水溢師還静江九月公與省臣分道追冦十月十
日抵慶逺知賊出海北之境引兵出横州至欽之靈壁與省
陸之軍㑹攻賊賊潰又分公軍出永淳寕浦縣貴州擒六十
一人斬首三十八級得所掠男女六十九人還其家十二月
三日㑹省臣洪水埠渡江入慶逺大安定連擊中廓屯營蘆
村洞擒其酋盧𫞐盧閙斬首三級得所掠良民遣還其家十
八日攻唐妙𨼆峒擒首賊唐公猛等二人唐遜等十人三年
正月九日公分擊中廓洞賊乗髙墜石擊官軍公遣兵出從
間道上擒其酋譚公𩔰䓁七人斬首二十五級得所掠良民
遣還其家鞠公𩔰問海北冦酋所在公𩔰云韋千四在北江
田巖洞從其言往擊之其山千仞壁立不可上冦又礧石毒
矢雨下公購軍中作飛橋直扺其巢擁車積其洞口乗風𬋖
之韋千四棄其衆走捕得之其洞火数日乃絶委積家属殱
焉又與省臣分擊上下廓村潘村等寨日有斬𫉬道險粮
運不得至採野菜以食與省臣引兵來賔州二月十一日有
詔亦以江西行省某官統某處萬戸兵平章忽都魯迷失海
牙緫之湖廣之兵平章某緫之兵旣合兩平章議擇勝兵二
千萬户三人以属公公引兵擊古野古晚杳洞擒八人斬首
三十五級行次賔州遷江縣得古杳之餘黨十一人戮之督
州倅張宜子擒冦海北之餘黨潘千五䓁三十九人斬首二
級三月五日擒古杳餘黨之酋梁七䓁二十一人𥘉九日慶
逺民陳中逹詣軍門言柳州皂嶺李全甫子姪僣称王號執
我萬户哈刺不花殺千户乃蛮万流劫郷村燒毀倉庫累降
復叛投充屯撞窺伺兵機聞兩省合兵彼懼而逃去未易可
得禍未巳也公素知李之横如民言督千戶蔣元鳯誘之出
設伏擒之并李萬盛韋包弟又遣萬户劉某與荅刺罕及願
自効之軍分捕其黨擒一百二十六人斬首三十二級十三
日還與兩平章㑹擊石山上錦黄峽水確滑石等寨擒一百
三十一人斬首七十四級公與平章議留兵守要害而息大
軍於嶺外公之威聲乆著封部藉以少安矣公之同爲帥者
某人某人相継或除或代数年之間日夕軍務之勞則惟公
而巳行省以公功言于 朝者凡幾章省臣列奏公功
天子爲遣使賜對衣尚尊以勞之所奏立功者大小凡幾人
命官有差仍命其子妥因佩金虎符襲處州萬户鎮撫州行
御史臺用監察御史伯顔甄囊加歹等本道憲使郭某副使
某僉事某某上公實蹟凡幾章逹于 朝而 朝廷信之所
部宜之譬諸嬰兒飢飽疾病未可以去其父母是以勉留之
而未亟遷也夫山川險要之利害幽阻深僻其人昔得爲保
障今怙以作亂者形𫝑之所繫也以蛮夷攻蛮夷古之道也
藉撞人以制徭撞強而敗假融欵以制撞欵盛則又𦔳叛者
此方略之所以存乎其人也官兵至則冦散匿漲潦侵則乗
險出不測此又天時之所致者也公於其所經行一水一石
之委折無不宻識之開轅門以延見四方之士無旦暮皆得
通謁無小大貴賤皆得以輸其情厚薄往來曲盡其善是以
上下逺邇如指諸掌兵如烈火玉石俱焚重賞之下首虜或
濫公則拳拳於掠脅從之人而護之歸軍簿論功𫝑賄交
患一失其當衆心解焉公則屹然不移惟是之用所部嵗當
遷𥙷擬注者常数百人皆當其任而無所私𡻕用粮三十餘
萬石而不徒費此皆古昔良將之能事而公爲之是以能
致勝而持乆也𥘉廣右之師老益以荅刺罕之兵勇悍驍疾
所至多克稍失其馭不無傷殘則欲請於上立部伍定爵秩
𫿞法令明紀律以當險要之衝焉逺深入南丹荒阻而延
袤有罪亡命之徒潰散未絶之冦日増月益萃爲淵薮又欲
置官府連營於其間以戍之使不得動作文書屡上 朝廷
必將信用之爲無窮之利便者其在此矣予與公有一日之
雅以予嘗忝國史也数録其功多之自以相示集歴𮗚
國𥘉之位置中間之因循今日之攻守使後來有所規隨故
爲作平徭記至正元年五月甲子前史官虞集記
題呉氏春暉堂記
道家之宮有曰㑹仙者在龍沙之上得兼而名之曰龍沙㑹
仙宫宫之道士呉明德豫章人㓜學道於西山復其宫於旣
燬宮有别室甚幽䆳謂之白雲深處明德䘮其父雲卿奉其
母居之謂之春暉堂真定郷貢進士范淳旣爲之記而又求
余言焉間之明德其宫蓋與秋屏閣爲隣余聞曽南豐先生
曰閣之下百歩爲龍沙沙之涯爲障水水之西涯横出爲西
山江酉之勝處也江酉之登臨無不見西山而閣獨得其正
面焉閣之所見不止於西山凡龍沙漳水水涯之陸陵人家
園林之属于山者莫不見焉蓋𠕅三往游而樂之不忍去又
欲奉其親以居而欲親之樂其樂也後南豐兄弟皆爲大官
南豐自倅越守齊守襄守洪守福守明守亳守滄皆天下勝
處常奉母以往來未必不至洪矣而獨眷眷於龍沙如此而
卒不能使其親之常居於此而如其願也今明德何脩而能
安其親於髙堂以乆其親之樂乎以南豐之不能得而明德
能得之此余之所深也則余於斯堂也能無寒泉之思乎
吾聞學仙者煉氣以養神煉神以養虚餘隂不存純陽粹明
熈熈然其常春也無四時之辨焉是故雨露旣濡霜雪旣降
候衣燠凉視飲食寒暖之節不無隨時而變者矣使其親身
安而心怡不知𡻕月之乆近非學仙者殆不得此明德其有
聞於其師乎是爲記至正癸未九月乙亥日虞集記
道園學古録卷之三十八
撫州臨汝書院復南湖記
臨川臨汝書院在郡城西二里許有匯澤曰南湖延廣数百
畒受西北諸源之水霖雨不溢旱乾可瀦其流南出多所灌
漑而後與郡城衆流㑹焉盖属縣樂安崇仁宜黄之水皆至
於郡城之南與所謂臨水汝水俱合於旴江之水而東北行
去郡城殊逺雖抑之趨近卒不可得也城郭之間峯嶺膠
地𫝑回薄自宫府民居祠廟閭巷因其髙下無有虚曠風氣
隘互䟽通委折則渠溝之流注而巳矣是以無以宣其堙欎
去其壅底以來爽塏而至清通焉則南湖之納於郡人之休
養生息盖有所繫焉書院雖以臨汝名實主於兹湖也考諸
舊誌容其進而莫之敢堙者舊巳故宋天聖中修唐故事郡
置放生池時守臣太常博士朱公正辭用詔書即此湖爲放
生之地其曰使魚鳥草木各遂其性以祝人君千萬夀云
是以有司謹治之盛觀善與民皆者也曽子固諸人皆甞賦
焉非直道其遊觀之美而巳也及乎宋晚儒士之在庠序尚
進士業而務爲禄仕學道之君子有憂之是以常平使者都
昌馮公去疾即湖爲堂率學者以從事乎爲巳之學書堂祠
朱文公而尊信服行其焉而兹湖也遂爲風雩詠歸之地
郡人士耆艾童冠之至於斯也相𮗚而善是以徽菴程君以
考亭之學從郡守部使者之請來爲之師游其門而甚知名
者故司徒楚國程文憲公鉅夫故翰林學士呉文正公澄其
人也盖書院始於淳祐戊申未三十年而内附 國朝崇尚
學校建官立師士之效學於斯者無敢慢焉又数十年而執
事者弗䖍浸爲旁近堙塹殖利鳶飛魚躍之髙深溷以汙萊
之変易川詠雲飛之閒適限以畦町之縱横吏民失及時之
樂士子興茅塞之歎彼獨何心哉吾聞古之爲田者方里而
井井九百畒上有阡陌下有溝洫夫豈不知千畒之土溝洫
之浸皆可稼穡乎然而聖賢之相承謹修其制而不敢盡者
所以爲天道地利之當然而不可易不然何待於後之盡利
者之輕廢者乎此又君子之所當究心者矣是以仕於斯者
豈無然欲復其舊乎盖曰力有所不及者而巳至正辛巳
蜀人王君堅孫來爲照磨覧其舊跡而歎焉愛蓮之名徒在
而中通外直者何見枕流之扁雖存而有源之活水何注語
諸其寮知事夾谷立以告郡倅貳請按圖籍之舊而復之
莫不稱善是時山長張震盡力職事租入無弊廪膳有常自
礼殿講堂門廡齋舎乆壞而弗修者悉致其力而新完之土
田之乆侵於人者理而復之方委曲咨𭄿以承王君之志而
幕老亳人趙君雷澤寔來克合其志按得其實即備徒役具
畚鍤除損壌完隄防沛然而清流集淵然而止水停生植爲
之光輝飛動爲之欣恱而郡將處州萬户邢侯惟明始作漱
石之亭以爲之勸而放生風雩枕流皆如其舊自始役至於
成功朝夕程督者録事同達魯花赤和尚與震也旣而太守
洛陽楊公益始下車登斯堂也𮗚斯湖也頋而喜曰天將使
吾民沐浴聖化而蘇息其凋瘵乎春水方新秋潦旣盡予得
以與文武吏士酌芳泉以胥慶詠太平於無涯有不在於斯
者乎郡幕三君皆歴仕憲府而至是以得時錯之宜者以予
旣老而僑於斯土也命震率其訓導虞登而以其府公之命
來求爲記云
撫州路重修東嶽廟記
古者諸侯祀其封内山川盖其形體之載神氣之通有感應
之道焉而方社之制牲幣之數品節之宜致敬盡礼以行其
秩祀不可加不可誣也今郡守受社稷人民之𭔃與封國無
異也得祀其山川春祈秋報有水旱疵癘則禱之揆之有其
義接之有其道神人之間豈有聞哉撫州有東嶽之廟其來
乆矣邈乎南而泰山之雲盖有瞻望而弗及者而精神流
通何所不至則立廟貌薦腥血有其舉之莫敢廢也又從而
新美之其出於憂民之意乎夫天地一生物之心而已分四
方而論之東則主生嶽也者地之髙而山之尊者也推其盛
而及之是以有此乎廟舊記曰子城之東有髙阜林木恠異
時見人用弗寜廟始作焉以勝之也古之聖王鑄鼎象物使
民入山林不逢不則此祠之立其亦可哉臨川之俗衢巷
神之祠與民居相雜大夫君子宜有以大正之是以存其
可者以示其不可者則亦可矣至正二年三月監郡曲薛
同知郡事亦憐真治中周德林判官張克明推官于公李
德芳以時有事於廟而屋室玘壞於掲䖍爲弗稱五月洛陽
楊侯益來守是同寅協和郡以無事於是郡經歴趙雷澤
知事夾谷立照磨王堅孫相與言曰人心之所向神明之所
萃也斯廟也其有庇民之功乎民以爲可以庇巳而有司弗
加葺則非郡人之意也上謀於府公而府公從之下𭧂於閭
里之民而民應之三君者各出月俸以爲之先城居之有力
者争相施與属邑之人聞之率其賦以助郡録事之長曰和
尚居近于廟有幹材以是役属之出納必謹朝夕必勤材必
美工必良未朞月而告備上棟下宇故弊咸革丹青黯晦一
变炳耀像肖之設獰威惠慈各當其狀禍福驚動稽首畏服
牲胾醴幣逺近狎至其民以爲爲政者之撫巳如此噫幽明
一理也礼樂具於此休咎徴於彼受斯民而牧之其可以苟
乎哉明年十月巳未 聖天子見帝于郊升配
太祖 詔書宣布恩澤滂沛山川神明之祀居其一焉郡守
以下稽祀典具牲殺器皿冠服執事属吏咸在升降俯仰衆
樂並作迎休導和以稱 明詔千里之内耄倪感嘆而言曰
幸哉先事而廟成不然其何以谷 今日之盛哉時和歳豐
安土樂業仰事俯畜奉公上之供上以知 帝力之我加次
以見官政之我惠當與神明之祀相爲無窮豈不盛哉予方
東遊匡廬道過郡趙君以爲言至西山之麓又使人速之故
爲之書是歳之十二月三日也
趙氏義齋記
愚聞之君子之爲義也爲之自我者當如是則爲之盡乎已
而巳矣無所與乎外也盖其大原本乎秉彜之實隨感而見
其端焉知其爲義也則擴而充之而究極其至豈曰假之而
非有襲之以爲名者哉是故察之於至㣲辨之精而不爲客
氣之雜也决之以至徤行之力而不撓於外物之誘也以之
事天以之事親其原同也以之事君以之悌兄其分明也行
之於閨門而妻子化之施之諸昆弟而家庭和之以之治人
而人無不通以之理物而物無不順如此者其爲義之極功
乎其孑孑於一事之末者辟諸潢汙不出於有原則不日而
竭矣是以君子貴乎知夲也亳之君子有居溧水之上者曰
趙君明之扁其居曰義齋其齋居也攷諸義者固巳詳且宻
哉盖聞明之夙䘮其親也有三弟焉長者方髫齓㓜者猶襁
褓凡所懐其㓜而待其長望其壯而朂其成無所不用其至
焉及其授室也其夫人經營有方率循無怠慈惠而習礼親
戚善之君子美之旣而分田與三弟三弟者辭不肯受涕泣
而言曰微伯氏無以至今日何忍别蓄私有乎明之曰此先
人之業也受而耕之以奉公上之供以長子老孫則先君之
志也其勿辝三弟者固譲而不可得則各以百畒爲伯氏壽
明之曰吾亦不敢過爲虚文無以成吾弟辝譲之志别爲之
儲以待可也一家之間忠厚友弟之風有如此者不亦善夫
𡻕侵明之出其餘以給不足飢者與之以食病者捄之以藥
殣者送之以藏貧不能嫁娶者有以助其成闘争不能平
者喻之以理而化年且五十以行義稱臺府郡國累辟交薦
一無所受詠詩讀書與良朋居善教其子至於能仕御史部
使者用之方伯連率進之清愼明敏有譽於時而明之至于
今欣欣然樂其夀康或曰此其行義之効云明之之子雷澤
長幕府於臨川及門者以予所聞而問之曰信則又曰義之
爲義也大矣安得一言以爲吾親恱之乃爲之言曰仁義礼
知之爲德行之人倫日用之間而巳矣自道學不明以憂人
之憂𢚩人之急排難解紛忘巳循物以爲義者盖不知此道
也明之自壯至老垂数十年其見諸家庭者如此豈以外爲
義者乎今夫隱居以行義明之旣得之矣推之以及人使無
一事之不合其宜無一物而不當其義則有待於後之人學
以優仕者乎
浩然樓記
臨川郡幕長趙君師舜爲其表兄周丗𭹀伯仲求予記其所
謂浩然樓者予乆而未有以爲言也而其請至於五六而不
倦師舜於其中表弟兄思所以激昻而發揮之其情不亦厚
乎乃爲之言曰求之書傳得孟子之言浩然者二其一則將
去齊而謂其歸志之言也其一則爲門弟子言言養其氣而
至於浩然者也丗𭹀兄弟方盛年未爲禄仕也未有逺遊也
其不出於歸志必矣昔其先君從宦於閩早歸乎鍾阜勾曲
之麓豈識其先志則予甞已書諸其墓矣今夫海内宴安金
陵爲東南之勝才智之士懷藝抱器而待用焉則登髙望逺
俯仰今古論形𫝑成敗之蹟人物臧否之異四方遊士爲
之賔客浮大白以迎長風發長歌以送皓月而丗之所謂浩
然有如此者豈不去流俗千百十一哉然予𮗚子之樓有浩
然之題而竊有槩於予𠂻者矣始予之壯也父名之師敎之
名之曰集而字之曰生盖孟子之言曰是氣也是集義所生
非義襲而取之也義也者萬事萬物之當而無有不善者也
集之者辨於善悪義利之幾慎諸應事接物之際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不敢有一時之間也㓜而學之壯而行之不敢有
一事之失也於是退自省焉酧酢萬変無有不中反求諸心
無所𧇊欠故曰非義襲而取之也及其乆也庶幾所謂浩然
者生焉嗟夫僕之愚陋不敏奉遺訓于兹五十有餘年𢧐𢧐
兢兢而未有充乎父師之意是以覩斯樓之名而重有焉
夫將有告於人不以其素所尊信而親切者告之則於予心
有所未盡也或以爲迂闊於事亦所不辝矣是爲記
環碧樓記
古之爲民者士最貴次莫重於務農士君子竭力躬稼以奉
其親則務農之事誦詩讀書以脩巳而治人則士之事舎此
無所用其力焉此古人之道而後賢莫之能違者今布衣韋
帶而居者不足於奉養則文史之業或有所不暇畎畒之外
掇拾錙銖�刻機智生息可以饒足而君子之行慊然此賢
哲之所憂而近丗之往往䧟溺者吾從女之夫周維翰獨不
然謹礼義之大閑脩愛敬之恒節以事其父母兄長以育其
妻子斯可謂之士矣而屋廬之外皆田園池沼治生之具取
給於是粟絲枲飲食服用無妄費無巧取公上之供無缺
鄰里之好無間所謂士之農者其庶幾乎至順庚午鄉里告
饑人不安其居維翰仰事俯育靡有遺失濟饑賑乏樂施不
倦猶能稍存餘力成樓居以奉親讀書名之曰環碧求予爲
記之乆不暇執筆問其所以命名則曰其樓㨿平曠之野四
外竒峯秀嶺皆在几席而黄岩之水紆徐曲折十四五里
環注樓之前後是以名也予乃爲之言曰爲學治生之道貴
精敏而不貴急迫尚寛衍而不取渙慢登斯樓也𮗚乎山水
之勝可以成其業焉近丗縉紳先生有云二事不偏廢爲傳
家之永圖其在此乎
道園學古録卷之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