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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經疏義/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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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道德真經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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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經疏義卷之十

太學生江澂疏

聖人無常心章第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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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徽宗註曰:聖人之心,萬物之照也。虛而能受,靜而能應,如鑑對形,以彼妍醜,如谷應聲,以彼巨細,何常之有?疏觀萬物而知其情,因民而已。此之謂以百姓心為心。莊子曰: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
疏義曰:心虛一而靜,惟虛故能運實,惟靜故能攝動。虛靜者,萬物之本也。聖人極物之真而守其本,是以無所不包,而照知四方。莊子以謂聖人之心,萬物之照,蓋言虛而能受,靜而能應,無常心故也。猶之鑑焉,不將不迎,妍醜畢見,無所次擇;猶之谷焉,受而能應,巨細皆赴,無所去取,何常之有?雖然《易》以立心勿怛為凶,孟子以無怛產有。怛心者,惟士為能,此言無怛心何耶?蓋道所謂怛以變故常,所謂無常者,非若《易》所謂勿怛也,疏觀萬物而知其情,因民而已,則其無常是乃所以為有常也。觀諸天道,其視聽自民,其明畏自民,以無心也。聖人無心,法天而已,故莊子曰: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徽宗註曰:善否相非,誕信相譏,世俗之情自為同異,豈德也哉?德善則見百行無非善者,故不善者亦善之;德信則見萬情無非信者,故不信者亦信之。真偽兩忘,是非一致,是謂全德之人。此舜之於象,所以誠信而喜之。
疏義曰: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善否相非也。相拂以辭,相鎮以聲,誕信相譏也。蓋有善而惡為之惡,則善否不並行,離乎偽必著乎情,則誕信不相伴,事物之常分也。世俗之情,膠於物而不探其理,執於事而不揣其本,方且好好而惡惡,方且排非而提是,同於己為是之,異於己為非之,自徇殊面而不知大同,豈德也哉。聖人以真冥妄,萬態一視而無取捨之心,善否信誕,蓋將簡之而不得,則見百行無非善者,故不善者亦善之,知本無善惡也。見萬情無非信者,故不信者亦信之,知本無誕信也。真妄同於一真,而真偽兩忘,彼是莫得其偶,而是非一致,則其善也,其信也,皆出於德,異乎世俗之所謂善與信焉,是為全德之人。此舜之於象,誠信而喜之,非偽也,故聖人不億不信。

聖人之在天下喋喋,為天下渾其心。

徽宗註曰:方其在天下,則吉凶與民同患,雖無常心,而不可以不戒也。故所以為己,則惵惵然不自暇逸;所以為天下,則齊善否,同信誕,兩忘而閉其所譽,渾然而已。
疏義曰:知此而辨焉者,聖人所以處己;覺此而冥焉者,聖人所以待。物。是以責己重以周,而待人輕以約,故方其在天下,則自為之時也,方且與民同患,兢兢以為之戒,業業以致其慎,雖無常心,不敢易也,故雖休勿休,惵惵然不自暇逸。及其為天下,則應物之時也,是以冥美惡於一致,付是非於兩行,齊善否,同信誕,恢詭譎怪,道通為一,兩忘而閉其所譽,渾然而已。

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徽宗註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故聖人以百姓為心,聖人作而萬物睹,故百姓皆注其耳目。百姓惟聖人之視聽,則聖人者,民之父母也。矜憐撫奄,若保赤子而仁覆天下。
疏義曰:天雖高而其監卑,天雖遠而其察邇,以天道無心,因物為心故也。是以未嘗用目,自我民視而無所不視,未嘗用耳,自我民聽而無所不聽,惟天聰明,惟聖時憲,亦以百姓心為心而已。以百姓心為心,則無所容心而得民之心,故動而有作,如大明東升,有目有趾者,待是以成功焉,百姓有不注其耳目者乎?《易》所謂聖人作而萬物睹是也。大觀在上,下觀而化,視儀而動,聽唱而行,則百姓惟聖人之視聽也。百姓惟聖人之視聽,則聖人者,民之父母也。父母之於子,愛之惟恐其不至,保之惟恐其或傷,鞠我育我,顧我復我,其德厚矣。聖人之於人,不翅於父母,則其矜憐撫奄,若保赤子,不可以已也。聖人之治化覆天下,以此故也。

出生人死章第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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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入死,

徽宗註曰:萬物皆出於機入於機,天機自張,與出俱生,天機自止,與入俱死。生者造化之所始,死者陰陽之所變。
疏義曰:無動而生有,有極而歸無,有無之相生,若有機緘而不能自己。凡類聚群分之殊情,飛走動植之異狀,莫不皆然,則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也。且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自無出有,則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天機自張,與出俱生;從有入無,則形化氣,氣化神,神化虛,天機自止,與入俱死。然生者死之始,死者生之終,死於此者未必不生於彼,死生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紀,則生者造化之所始,死者陰陽之所變也。造化之所始,所謂精氣為物也。陰陽之所變,所謂遊魂為變也。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

徽宗註曰:與死生為徒者,出入乎死生之機,固未免夫累。
疏義曰:大道既隱,裂為多岐,悅生者累於形,而不知身非我有,故蔽于道之動,憑其彊陽而為生之徒。趨寂者忘其身,而不知不形之形,故溺于道之靜,止於枯槁而為死之徒。與死生為徒,固已囿於出入之機,而未免生死之累,皆非道之全也。夫數始於一,立於兩,成於三,天地相合而為十,則三者數之成,十者數之全也。與死生為徒者,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以數該之,於其十而得三焉,則以囿於出入之機者,固莫逃乎陰陽之數故也。

民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

徽宗註曰:責么而背理,忘生而徇利,凡民之生,動之死地,則其生也,與死奚擇?
疏義曰:生非我有,則責生者非也。是以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一或責生而背理,固有形不離而生亡者矣。生者德之光,則忘生者亦非也。是以能尊生者,不以利累形,一或忘生而徇利,固有物有餘而形不養者矣。蚩蚩之民,大惑大愚,不解不靈,倀倀而往,衝衝而活,食生者矜生大厚而不知遺生,忘生者殘生傷性而不知衛生,摘壇索塗,動之死地,形雖未亡而心且死矣。莊子謂之宵人,楊子謂之夜人者,此也。雖謂之不死奚益?則其生也,與死奚擇?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徽宗註曰:生之徒悅生而累形,死之徒趣寂而忘身。動之死地,桁楊者相接也,刑獄者相望也,是皆不知身之為大患,生之為有涯,而存生之過厚耳。古之得道者,富貴不以養傷身,貧賤不以利累形,不樂壽,不哀夭,朝徹而見獨,故能無古今而入於不死不生。
疏義曰:道之不明,以智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與死生為徒,所謂過之者,而動之死地,所謂不及者也。蓋生之徒溺於或使,不能忘年而喪我,常悅生而累形。死之徒蔽於莫為,不能為壽而存形,常趣寂而忘身。二家之議,各得其一,察焉以自好,雖然不該不徧,一曲之士也,是以與民不畏威。動之死地者,同於不能攝生焉。蓋為內刑者,陰陽賊之;為外刑者,金木訊之。惟宵人之離外刑,是以桁楊者相接也,刑獄者相望也,陷于罪罟亦云多矣,是皆不知身之為大息,生之為有涯,存生之太厚爾。古之得道者異乎此,知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故富貴不以養傷生,異乎食生而背理者;知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故食賤不以利累形,異乎忘生而徇利者。知有所謂未嘗死,未嘗生,故不樂壽而不為生之徒;知吾有不忘者存,故不哀夭而不為死之徒。疏觀洞照,獨立乎萬物之上,物無得以偶之者,殆將先天地而無始,後天地而無終,亙古今而常存矣,是豈生生之厚哉。莊子所謂朝徹而見獨,故能無古今而入於不死不生,蓋得乎此。

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過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徽宗註曰:善攝生者,形全精復,與天為一,其天守全,其神無卻,潛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故遝物而不摺,物莫之能傷也。《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出入于死生之機者,物莫不然。知死生之說,而超然通乎物之所造,其惟至人乎。
疏義曰:造乎不形,而知形之不形,所以形全;不搖其精,而能精而又精,所以精復。形全而不虧,精復而不失,則去彼人為之偽,合於自然之天,庸詛知天之非人,人之非天耶?且將與天為一矣。若然則得全於天而其天守全,塗卻守神而其神無卻,潛行不窒,實之所不能礙,蹈火不熱,火之所不能焚,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高之所不能危,死生驚懼不入乎胸中,故●物而不慴,物莫之能傷焉。則其不遇兕虎而禽獸弗能賊,不被甲兵而白刃無所加宜矣。《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夫一晦一明。晝夜相承,負陰抱陽,囿於出入之機者,莫逃乎此。如梟之夜明晝昏,鷂之晝明夜昏,非晝夜之異果梟也,不能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也。凡謂之物而不明乎道者,莫不皆然。唯至人達萬物之理,而知死生之說,超然通乎物之所造,故能道萬物而無所由,命萬物而無所聽,參萬歲而一成純,曾何死生之足累歟?謂之無死地,不其然乎?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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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生之,

徽宗註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殖。
疏義曰:《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寂然不動,道之體也,故常無為。感而遂通,道之用也,故無不為。萬物之多,職職陳露,原其生出,皆本乎道,所謂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殖也。莊子民:兩無為相合而萬物化。其幾是歟?

德畜之,

徽宗註曰:物得以生謂之德。
疏義曰:生者,德之光。物之未形,無以見德,及其有生,各得其得焉。即其有生言之,故謂之德,蓋德以得之故也。莊子所謂物得以生謂之德,則德畜之也。

物形之,

徽宗註曰:留動而生物,物生成理謂之形。
疏義曰:陰止而靜,則留者陰也。陽動而吐,則動者陽也。獨陽不生,故不留不足以生物。獨陰不成,故留而不動亦不足以生物。物以陰陽留動而後生,生理以物成而後具,玆非物形之之謂乎?

勢成之。

徽宗註曰:形質既具,體勢斯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其勢然也。
疏義曰:一囿於物,形質之所以具也。形質既具,體勢之所以成也。若鶴經之長,若鳧經之短,自然相形;若天之自高,若地之自下,自然相傾。玆非形質具而體勢成乎?

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

徽宗註曰:萬物莫不首之者,道也。成而上者,德也。尊故能勝物而小之,貴故物莫能賤之。孟子曰: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非德故也。
疏義曰: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故萬物首之所以為道,德成而上,藝成而下。故成而上者,所以為德,以道對德,則道尊而德貴,惟尊也,故勝物而小之,若莊子言天地雖大,未離其內是也。以德對物,則德為貴而物為賤,惟貴也,故物莫能賤之,莊子言至貴國爵并焉是也。孟子曰趙孟之貴,趙孟能賤之,則以趙孟之貴非所謂良貴,在物而非德爾。若夫德,則所謂人人有貴於己者,不可得而賤也,故為天下貴。《傳》曰:獨有之人,是之謂至貴。

道之尊,德之貴,莫之爵而常自然。

徽宗註曰:物有時而弊,勢有時而傾,真君高世,良貴在我,不假勢物,而常自若也。
疏義曰:或作之而動,或止之而止者,物也。或相形以長短,或相傾以高下者,勢也。時運無窮,勢物有盡,一囿於物,烏能無弊?一麗於勢,烏能無傾?惟夫真君高世,萬物莫能卑,良貴在我,不因人而得,非假於物也,故無時而弊,非假於勢也,故無時而傾,此所以無古無今而常自若也。

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

徽宗註曰:別而言,則有道德勢物之異;合而言,則皆出于道。道者,萬物之奧也。萬物化作而道與之生,萬物歛藏而道與之成。出乎震,成乎艮,養乎坤,覆乎乾,剛柔相摩,八卦相盪,若有機緘而不能自已,道實冒之。
疏義曰:自道生之至勢成之,別而言之,四者所以不同,合而言之,則皆總乎道。故天地為大,皆有其奧,而道則生天生地;人卒雖眾,皆有其奧,而人則相造乎道,此道所以為萬物之奧也。春氣發而百草生,萬物之化作也,道則由天之人,與之出而不辭。正得秋而萬寶成,萬物之歛藏也,道則由人之天,與之入而不拒。以至雷以動之而出乎震,艮以止之而成乎艮,坤以藏之而養焉,乾以君之而覆焉,剛柔相摩,生出六子而成變化,八卦相盪,運行日月而為寒暑,品物由是以流形,百昌由是以出入,若有機緘而不能自已。孰使之然哉?道實冒之爾。老氏於生畜長育成熟養覆皆歸於道,蓋合而言之也。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徽宗註曰:生則兆於動出,為則效於變化,長則見於統壹,道之降,而在德者爾。然生而不有其功,為而不恃其能,長而不睹其刻制之巧,非德之妙而小者,孰能與此?故曰是謂玄德。
疏義曰:莊子曰昭昭生於冥冥,則反隱而之顯,故有兆於動出之意。《易》曰變化云為,為則作之而不止,故有效於變化之意。經曰聖人用之則為官長,長則以貴得民,故有見於統一之意。此三者,降於道而在德者爾。生者自生,化者自化,無愛利之心,此之謂生而不有其功。整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無矜伐之行,此之謂為而不恃其能。覆載天地,刻彫眾形,無刻制之巧,此之謂長而不睹其刻制之巧。非德之妙而小者,孰能與此?是謂玄德。以玄者妙而小故也。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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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徽宗註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始與母皆道也。自其氣之始則謂之始,自其生生則謂之母,有始則能生生矣。
疏義曰:先天地生者,道也。道常無名,故無名為天地之始。道降域中,天地為大,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故有名為萬物之母。經曰能知古始,是謂道紀,又曰可以為天下母,則始之與母,皆道之稱也。蓋太初者,氣之始,天下有始,自其氣之始言之也。生生之謂易,以為天下母,自其生生者言之也。兩者同出異名,同謂之道,則始母之言亦筌蹄爾。無始則入於不生,有始斯能生生矣。以為天下母者,在於有始而已o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徽宗註曰:道能母萬物而字之,則物者其子也。通於道者兼物物,故得其母,以知其子。
疏義曰:經曰道生之,則道能母萬物而字之矣。萬物由道以出,則道者其母,而物者其子也。不明於道者,不可以物物;能通於道者,所以兼物物。誠能知道,則萬物之理不待識而知,故得其母,能知其子。

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歿身不殆。

徽宗註曰:多聞則守之以約,多見則守之以卓,窮物之理而不累於物,達道之徼而不失其妙,則利用出入,往來不窮,可以全生,可以盡年,而無危殆之患。
疏義曰: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故通於一而萬事畢。然則道要不煩,聞見之多也,不如其約也。蓋日聞所不聞,聞之多也,而所守在約,日見所不見,見之多也,而所守在卓,經所謂少則得,孟子所謂反說約是已。以是窮物之理,則疏觀坐照而不累於物;以是達道之徹,則雖紛而封而不失其妙。所以能或出或入而用無不利,一往一來而其道不窮。泮渙爾游,優游爾休,而全生盡年之道得矣,宜無危殆之患。雖然寡聞則無約也,寡見則無卓也,故必先知其子,然後可以守其母。

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

徽宗註曰:兌以言悅,門以言出,物誘於外,則心悅於內。耳目鼻口,神明出焉。慎汝內,閉汝外,不以通物為樂,物無得而引之,則樂天而自得,孰弊弊然以物為事?
疏義曰:《兌》之彖曰:兌,說也。故兌以言悅。《語》曰:誰能出不由戶?故門以言出。莊子言今之所謂得志者,軒冕之謂也,此物誘於外而心悅於內者也。孟子言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此耳目鼻。神明出焉者也。惟知夫和,豫通而不失於兌。有以慎汝內,覆卻萬方,陳乎前不得以入其含;有以閉汝外,則寂然不動,而不以通物為樂,不見可欲,物無得而引之。若然則樂天無憂,自得其得,孰能弊弊然以物為事,是之謂終身不動。

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

徽宗註曰:妄見可說,與接為構,而從事於務,則與物相刃相摩,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
疏義曰:兌以言悅,閉其兌則物不得誘,開其兌則妄見可欲。物不得誘,則知慎汝內,閉汝外矣。妄見可欲,則以通物為樂,而物得以引之矣。若然者,相刃以與物敵,相靡以與物化,烏知樂天自得,而不以物為事哉?終身役役如此,將以功求成也,而不見其成功,則迷而不知復,困而不能返,失性甚矣,是之謂終身不救。

見小曰明,

徽宗註曰:小者,道之妙。見道之妙者,自知而已,故無不明。
疏義曰:復小而辨於物,則小者道之復於無為也。所謂見小,則見道之妙而已。見道之妙,自知故也。唯能自知,故無不知,經所謂自知者明是已。

守柔曰強,

徽宗註曰:柔者,道之本。守道之本者,自勝而已,故無不勝。
疏義曰: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則柔者,道之本也。所謂守柔,則勝己之私而已。勝己之私,自勝故也。唯能自勝,故無不勝,《經》所謂自勝者強是也。

用其光,復歸其明。

徽宗註曰:明者,光之體。光者,明之用。聖人之應世,從體起用,則輝散為光,攝用歸體,則智徹為明。顯諸仁,藏諸用,如彼曰月萬物,皆照而明,未嘗虧,所以神明其德者是也。
疏義曰:明之與光,異名同實,從體起用,則明散而為光,故光者,明之用。攝用歸體,則光復歸其明,故明者,光之體。聖人應世,明出為光,則光被四表,是所謂從體起用,則輝散為光也。光復為明,則其明上達,是所謂攝用歸體,則智徹為明也。是則用其光而仁雖嘗顯,復歸其明而用固自藏,故若日月之麗于天,而萬物皆照,所謂日月之明,實未嘗虧也。《易》言神明其德,以此故爾。

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徽宗註曰:物之化,無常也。惟復命者遺物離人,復歸於明,而不與物俱化,故體常而無患,與形謀成光者異矣。
疏義曰:神奇化為臭腐,臭腐化為神奇,此物化之無常也。若乃復命則不然,去智與故而遺物離人,歸於寂定而復歸于明,亙古今而常存,更萬形而不易,豈與物俱化哉?知命之在我,如彼春夏復為秋冬,體性抱神,全其形生,此所以體常而無患也。則與夫形謀成光而舍者與之避席,豈不異哉?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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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徽宗註曰:道去奢去泰,奢則淫於德,泰則侈於性,施之過也。介者,小而辯於物。介然辮物而內以自知,則深根固柢,而取足於身,故唯施是畏。
疏義曰:曰奢曰泰,道之所去,故經曰聖人去奢去泰。奢則淫於德,非所謂內保之而外不蕩也。泰則侈於性,非所謂券內者行乎無名也。奢之與泰,非所謂嗇施之道也。人側而小,非正而介也。介非其屬,為辨為助,介之義也,此介所以為小而辨於物。介然辨物,則不以通物為樂,宜其不誘於物而內以自知也。若然,則性復形全而深根固柢矣。蓋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深根固柢,則復守其母。淫德侈性,豈其道哉?惟務內觀,不務外游,取足於身者,是為得之。唯施是畏,蓋與志乎期費者異矣。

大道甚夷,而民好徑。

徽宗註曰:道夷而徑速,欲速以邀近功,而去道也遠矣。
疏義曰:道若大路,則道為夷矣。行不由徑,則徑為速矣。《易》言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詩》賦周王作人亦以壽考為言,然則欲速以邀近功,其去也遠矣。

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

徽宗註曰:尚賢使能,以致朝廷之治,而不知力穡積用,以成富庶之俗,則徇末而棄本,非可久之道。
疏義曰:正朝廷以正百官,則朝廷者,出治之原。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則富庶者興治之本,欲出致治之道,必在能興治之本。故舜之命契,文在於命稷播種之後,孟子言不違農時,爻在於申以孝悌之前。凡以農者,國之本也。王者所以能長且久,實本是道。然則尚賢使能,以致朝廷之治而不知力穡積用,以成富庶之俗,是為徇末棄本,非可久之道。

服文釆,帶利劍,厭飲食,資財有餘,是謂盜誇,非道也哉。

徽宗註曰:券內者行乎無名,券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則惟施是畏,志乎期費,則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而資財有餘以為榮,不足以為辱,估侈滅義,驕淫矜夸,豈道也哉?
疏義曰:券內者,有諸己而行之者也。券外者,無諸己而為之者也。無名者,妙道之體。期費者,有待乎物。券內者行乎無名,故取足於身而惟施是畏。券外者志乎期費,故樂通於物,而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資財有餘。服文采,厭飲食,則恥惡衣惡食而未足與議也。帶利劍,則不知以恬惔為上也。資財有餘以為榮,不足以為辱,則非窮亦樂、通亦樂也。若是則估侈滅義,驕淫矜夸,豈道也哉?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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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建者不拔,

徽宗註曰:建中以該上下,故不拔。
疏義曰:中者,天下之大本。惟允執厭中,然後能成位乎兩間,無所偏倚,貫通上下而該之得非,建中以該上下之謂乎,得中則制命,故拔。《書》曰:建中于民。惟能用其中於民,則民不能忘。善建而不拔可知矣。

善抱者不脫,

徽宗註曰:抱一以應萬變,故不脫。 疏義曰:一者,天下之至精。惟協于克一,然後能丕冒乎群動,出而交物,酬醉萬變,而應之得非,抱一以應萬變之謂乎,守一則勿失,故不脫。經曰:抱一能無離乎?惟能抱一而不離於精,則精與神合,善抱而不脫可知矣。

子孫以祭祀不輟。

徽宗註曰:建中而不外乎道,抱一而不離於精,若是者,豈行一國與當年,蓋將及天下與來世,其傳也遠矣。
疏義曰:孟子曰:中道而立,建中而不外乎道,則能應天下以妙用。莊子曰:一之精通,抱一而不離於精,則能合天下之至神。妙用不窮,歷萬世而無弊;至神周流,妙萬物而無方。若是者,功被海宇,澤及祚裔。所施彌博,豈特行於一國之近,蓋將普及於天下。所歷彌久,豈特行於當年之頃,蓋將覃及於來世。子子孫孫保祭祀於億萬斯年之永,其傳也遠矣,寧不諒哉。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徽宗註曰:修之身,其德乃真,所謂道之真以治身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所謂其緒餘以治人也。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所謂其土直以治天下國家也。其修彌遠,其德彌廣,在我者皆其真也,在彼者特其末耳。故餘而後長,豐而後普,於道為外。
疏義曰: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始則修之身,終則修之天下。自內以及外,自近以及遠,修德之序也。修之身其德乃真者,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具者,精誠之至,故修之身而真,所謂道之真以治身也。《書》曰:道積于厥躬。則治身以道之真可知矣。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者,蓋德既足乎己矣,以齊其家則綽有餘裕,以施諸鄉則悠久不息,所謂其緒餘以治人也。莊子曰:行於萬物者道,上治人者事。則治人以緒餘可知矣。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者,蓋德既分於人矣,施之邦國則充足飽滿,達之天下則兼覆廣被,所謂其土直以治天下國家也。楊子曰:天下雖大,治之在道。則治天下國家以土直可知矣。其修彌遠,則德音不已,至於悠遠,所謂邇可遠在玆是也。其德彌廣,則盛德曰新,至於廣運,所謂德廣所及是也。在我者皆其真也,則真在內,所以受於天。在彼者特其末耳,則末在外,所以播之遠,故餘而後長,豐而後普,於道為外也。蓋莫不由之之謂道,道之在我之謂德,乃餘乃長,乃豐乃普,皆道出而為德,所以於道為外。然則聖人以道治身而不離於真,至於修之天下,特其緒餘土直時出而應之耳。所以為真者,無所損益焉,聖人所以貴真,有在是歟?

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

徽宗註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故以身觀身而身治,推此類也。天下有常然,以之觀天下,而天下治矣。
疏義曰:一身之微,萬物畢足,至理全於性真,天樂融於大和,其或波流,與物俱徘,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者,誠不足以明之耳。惟反身而誠,至虛而無件,至靜而勿攖,然後能內觀取足,物無不備,且將欣然自得於性命之際,其為樂莫大矣。蓋所樂在外,則其樂也小,所樂在內,則其樂也大,此反身而誠,所以為莫大之樂也。孟子之言爻及於此者,蓋以謂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已。故以身觀身而身治,推此類也。天下有常然,誘然皆生,同焉皆得,以我心之所同然者,推而達之天下,則類焉者應而不失其常然之心矣。以之觀天下,則不治天下而天下治矣。觀之為義,必上有以觀下,然後下得以觀上。以上觀下,若《易》所謂中正以觀天下是也;以下觀上,若《周官》所謂使萬民觀治象是也。其上下觀也如此,則從之者輕矣。《記》所謂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正與此合。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徽宗註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
疏義曰:夫乾確然,其道若難,而示人常易。夫坤隤然,其道若繁,而示人常簡。乾坤以易簡示人,故法象為可觀,以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故也。易知而不病其難知,易從而不病其難從,則天下才理雖隱於至蹟,可以洞察而無餘蘊,又奚往而不得之哉?由是觀之,則知聖人所守彌約,所施彌博,以易簡而得之者也,故曰觀天地則見聖人。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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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徽宗註曰:惟民生厚,因物有遷,含德之厚,不遷於物,則氣專而志一。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疏義曰:秉彞之民,孰不好是懿德?然與接為構,故鮮克舉之。惟民生厚,言德之根於性也,因物有、遷,則性之淪於偽矣。惟含德之厚者,然後不見異物而遷焉,不遷於物,則氣專而志一。故列子曰:其在嬰孩,氣專志一,和之至也,物不傷焉,德莫加焉。氣者虛而待物,氣專則靜而不雜,與《經》所謂專氣政柔者是也。志者心之所之,志一則齊而不二,與孔子所謂若一志者是也戶氣專志一,則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矣,此孟子所以稱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蓋盡性者,大人之事。能盡性,則實而不失其斯以虛,動而不失其所以靜,與赤子之純而不虧,真而無偽也奚擇?是以大丈夫處其厚而不處其薄。

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

徽宗註曰:含德之厚者,憂息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物莫能傷焉。莊子曰:人能虛己以進世,其孰能害之?
疏義曰:世之貴於赤子者,以其靜而不變,純粹而不維,無憂患之虞,無邪氣之累也。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所以憂息不能入,邪氣不能襲也。憂息自外而至,故曰入。邪氣乘隙而投,故曰襲。憂息不能入,則其德全;邪氣不能襲,則神不虧。若然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不以人物利害相攖,故物莫能傷焉。物莫能傷,則無所與忤,而為虛之至矣。莊子曰:人能虛己以遊世,其孰能害之?蓋至虛則物無自入,如虛舟來觸,雖有褊心者,不怒也。人能致虛以遊乎世俗之間,與物委蛇而同其波,孰得而害之哉?此至人之用心若鑑,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者,亦虛而已。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

徽宗註曰: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者,可以入神,莊子曰:聖人貴精。
疏義曰:生者德之光,能全其德,斯能全其形,斯謂德全者形全也。身者神之宇,能全其形,斯能全其神,所謂形全者神全也。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以其形生而不弊,不知所取而握固也,與夫形勞而不休則弊者異矣。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作,以合神全而不虧,不知所與而●作也,與夫精用而不已則勞者異矣。自非精之至,孰能與此?蓋惟天下之至精,為能合天下之至神,精之至者,可以入神,則精與神合而不離矣。莊子曰聖人貴精,蓋一之精通合乎天倫,人而合乎天,則亦天而已,此聖人所以貴精也。莊子論養神之道,其言有及於貴精,豈非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者,有在是耶?

終日號而啞不嘎,和之至也。

徽宗註曰:致一之謂精,精則德全而神不虧,沖氣以為和,為和則氣全而啞不嗄。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為智之源,和得於天五而為信之本,及其至也,可以入神,可以復命。而失其赤子之心者,精搖而不守,氣暴而不純,馳其形性,潛之萬物,豈不悲夫。
疏義曰:萬物以精化形,得一以生,玫一之謂精也。致一則不二,與《易》稱言致一也同意。精者天德之至正,保其精則德全而神不虧,所謂其天守全,其神無部也。萬物負陰而抱陽,得陰陽之中,沖氣以為和也。沖氣交通而成和,與列子言沖和氣者為人同意。和者發而皆中節,得其和則氣全而嗌不嗄,所謂兄子終日嗥而隘不嗄,和之至也。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為智之原,和得於天五而為信之本。蓋精者,一之所生也,受於天一之水,於方則為北,所以為智之原。和者,氣之所鍾也,得於天五之土,於位則居中,所以為信之本。人之有生,秀鍾五行,自天一至於天五,而生成之數具,誠能守其一以處其和,且將修身,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矣。及其至也,豈不可以入神復命乎?可以入神,則妙於無方,所謂精義入神者是矣。可以復命,則歸於寂定,所謂靜曰復命者是矣。世之人所以失其赤子之心者,精搖而不守,氣暴而不純也,又烏知不搖其精,使之守而勿失,無暴其氣,使之純而不虧哉?於是馳其形性以傷其生,潛之萬物以汨其欲,其自棄之甚如此,豈不悲夫。

知和曰常,

徽宗註曰:純氣之守,制命在內,形化而性不亡。
疏義曰:和者,大同於物。關尹論至人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栗曰:是純氣之守也。能守其氣,使之純粹而不雜,則溫溫乎其和可知矣。惟其和之至,故能遊乎萬物之所終始,通乎物之所造,所謂制命在內,形化而性不亡者是也。制命在內,則造化自我,亙古今而常存;形化而性不亡,則一性常存,更萬形而不易,以挈天地,以襲氣母,得不謂之常乎?

知常曰明,

徽宗註曰:明足以見道者,知性之不亡故也。
疏義曰:《傳》曰:內視之謂明。明足以見道者,殆非目力之所及也。無形之上,獨以神視,靜而反本,朝徹見獨,則知性之在我,自古以固存也。在《易》有之,成性存存,道義之門。以性之存,其存為道義之門,則生天生地,雖天地亦待是而生矣,詛非明足以見道,知性之不亡者,有在是耶?

益生曰祥,

徽宗註曰:祥者,物之先見,生物之理,增之則贅,禍福特未定也。
疏義曰:神示之祥,知所以應,則祥者物之先見,吉凶已兆,又烏能逃其應哉?且物之生,成理自足,從而增之,衹以為贅,如揠苗助長,勸成殆事。是皆以人助天,其禍福特未定也。惟常因其自然而不益生,無以好惡內傷其身,然後天之所以與我得其至足矣。

心使氣曰強。

徽宗註曰:體合於心,心合於氣,則氣和而不暴。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心實使之玆強也。以與物敵,而非自勝之道。
疏義曰:體者,心之寓也。體合於心,則施於四體者,無非心之所根。心者,氣之君也。心合於氣,則遊心於淡,然後能合氣於漠。亢倉子謂我體合於心,心合於氣,則其於養氣之道,可謂知所本矣。惟得其所養,然後氣和而不暴,可以致其柔焉。今夫蹶者趨者,其步則不中夏武,其行則不中韶濩,無非暴氣之所為也。斯有蹶趨之不止,雖帥氣者之罪,亦心實使之而已,所以反動其心也,玆強也。以與物敵,則喜毗於陽,怒毗於陰,而非自勝之道,人烏知和柔足以安物,使物莫之能傷者乎?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

徽宗註曰:道無古今,物有壯老,強有時而弱,盛有時而衰,役於時而制於數,豈道也哉?
疏義曰: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道無古今,則生生未嘗終,形形未嘗有,莊子言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是也。物有壯老,則有生俄已實,列子言大化而曰少壯老耄是也。惟其少化壯,壯化老,斯有強弱盛衰之理,默制於造物而不得遯,是以強有時而弱,欲慮柔焉,盛有時而衰,體將休焉。役於時而為盈虛,拘於數而有多寡,豈道也哉。不道早已。
徽宗註曰:道未始有窮,民之迷,其曰固已久。
疏義曰: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道未始有窮也。失性於俗者,見物不見道,形化而心與之俱大惑,終身不解,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烏知道乃久,沒身不殆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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