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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翁談錄/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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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林國怪石

其國在淮東北四萬里,國西南有怪石,方數百里,光明澄澈,可鑒人五髒六腑,亦謂之「仙人鏡」。其國人有疾,照之遂見其疾起於某處髒腑,即自采神草餌之,無不愈焉。

○賜輔國玉辟邪

肅宗賜李輔國二玉,名辟邪,各長一尺五寸,奇巧殆非人間所有。其玉之香可聞於數百步,雖秘之於金匱玉函,終不能掩其氣。或以衣裙誤拂,則芬馥經年;縱浣濯之,亦不消歇。輔國常置座側。一日方巾櫛,忽一大笑,一悲號而涕泗交下。輔國惡其怪,碎如粉,以投廁中。其後常聞悲痛之聲,不周歲而輔國死焉。初投玉屑時,為嬖孥幕客宮人知物異常,隱留二合。後為一朝士知之,以錢三十萬買去。後朝士以事將伏誅,其香化為白蝶數萬,竟天而去。

○碧芙蓉為異

唐元載造芸輝堂於私第。芸輝,香草也,出於于闐國。其光潔如玉,入土不朽爛,舂之為屑以塗壁,故號「芸輝」焉。而更構沈檀為梁棟,飾金銀為戶牖,內設懸黎屏風,屏上刻前代美女妓樂之形,外以玳瑁水犀為柙,結絡以真珠瑟瑟。其為精妙,殆非人工所及。而服玩之奢侈,擬於帝王之家。「芸輝」之前有池,悉以白石砌其岸,中有蘋花,亦類白蘋,其色紅,大如牡丹,不知何自而來。間有碧莢蓉香潔,菡萏偉於常者。載因暇日憑闌以觀,忽聞歌聲清響,若十四五女子唱焉。其曲則《五樹後庭花》也。載驚惡既甚,遂剖其花,更無所有。即秘之。及載誅死,其家逸奴言其實。

○奉天之讖

德宗因朱泚之變幸奉天。有知星者奏上曰:「逢林即住。」上曰:「豈可令朕處林木間乎?」曰:「不然,但以地名亦應也。」及奉天尉賈隱林謁上於行在,上觀隱林氣宇雄俊,兼是忠烈之家,而名亦應知星者語,上因延於臥內,以探籌略之深淺。隱林於禦榻前以手板畫地,陳攻守之策,上奇之。隱林因奏曰:「臣昨夜夢日墜於是,臣以頭戴日上天。日,陛下也。陛廠此來,事契前定。」奉天之難,後果符於隱林之夢。

○詩讖

澤潞有僧號普滿,隨意所為,不拘僧相。或歌或笑,莫喻其旨。以言事往往有驗,故時人比為萬回。或於佛舍中醉題詩數篇而亡去,但記一詩云:「此水連涇水,雙珠血滿川。青牛將赤虎,還號太平年。」朱泚、朱滔兄弟亂,乃知其讖。「此水」乃「泚」字;「涇水」自涇州兵亂;「雙珠」,泚兄弟也;「青牛」,乙丑歲,乙木、醜牛也;次年丙寅,乃丙火、寅虎是也。

○神仙術

順宗好神仙,聞有處士玄解,上召至,鬒發童顏,氣息香潔。常乘一黃牝馬,粗高三尺,不啖芻粟,但飲醇酎,不施韁勒,唯以青氈藉其背,常遊曆青兗間。與人浯千百年事,曆如目擊,知其異人,遂令召入宮。處九華之室,設紫茭席,飲龍膏酒。上每日親自謁問,頗加敬仰,未嘗以君臣之禮相關。上因問曰:「先生春秋既高,而顏色不衰,何也?」玄解曰:「家於海上,常種靈草食之,故得然也。」即於衣間出三年藥實,為上種於殿前,沃以長安酒,覆以金盤,戒於帝曰: 「慎勿令人開視。」經七日,令帝齋沐焚香,啟盤視之,靈草巳成,異香芬馥,自帝之外皆不與見。玄解請上隨心餌之,頗覺神驗,由是益加禮重。玄解一日,辭歸東海,上未之計:。遇宮中刻木作海上三山,采繪華麗,間以珠玉,因元日與玄解視之。上指蓬萊曰:「若非上仙,無由得及此境。」玄解笑曰:「三島咫尺,誰曰難及。臣雖無能,試為陛下一遊,以探物象妍醜。」即踴體空中,漸覺微小,俄而入於金銀闕內。左右連聲呼之,竟不復有所見。上追憶歎恨,僅成羸疾,因呼其山為「藏真島」,並焚鳳腦香以崇禮敬。旬日,青州奏云:「玄解乘黃牝馬過海矣。」

○金玉屑化為胡蝶

穆宗殿前種千葉牡丹,花始開,香氣襲人。一朵千葉,大而且紅。上每視,必嘉歎曰:「人間未有。」後宮禁中,遇夜常有黃白蛺蝶計萬數飛集於花間,輝光照耀,達曙方去。宮人競以羅巾撲之,無有獲者。上令張網於空中,遂得數百於殿內,縱嬪御追捉以為娛。遲明視之,則皆金五片也。其狀工巧,無以為比,而內人爭用絳縷絆其腳以為首飾。夜則光起妝奩中。其後開寶廚,睹金屑五屑,將有化為蝶者,宮中方覺焉。

○雕木為技劇術

韓誌和,本倭國人也。善雕木作鸞鶴鴉鵲之狀,飲啄動靜,與真無異。以關戾置於腹中,矜之,則淩雲奮飛,可高百尺,至二百步外,方始卻下。兼刻木作貓兒,以捕鼠雀。何郎中異其機巧,遂以事奏。上睹而悅之。誌和又雕蹋床,高數尺,其上飾之以金銀采繪,謂之「見龍床」,置之則不見龍,蹋則鱗鬛牙爪俱出。始進,上以足履之,而龍矯矯若得風雲之狀。上雖愛之,其心怖畏,遂令撤去。誌和伏於上前曰:「臣愚昧,致有驚懼聖躬。臣願別進薄伎,稍娛至尊耳目,以贖死罪。」上笑曰:「所解何術,為我作之。」忘和遂於懷中出一桐木合,方數寸,中有物名「蠅虎子」,不啻一二百焉。其形皆赤,雲丹砂啖之。乃令為五隊,令舞《梁州》。上令召樂工舉其曲,而虎子盤回宛轉,無不中節。每遇致詞處,則隱隱如蠅聲,及曲終,累累而退,若有尊卑等級。誌和臂虎子於上前,獵蠅於數百步之內,如鷂捕雀,無有不獲。上喜其有可觀,賜以采帛銀碗。誌和出宮門,即轉以與人。後復詔誌和,不知所在。

○酒山紫海之異

南昌國有酒山,蓋山有泉,其味如酒,飲之甚美,醉則經月不醒。又有紫海,水色如爛椹,可以染衣,其龍魚龜鱉、砂石草木,無不紫焉。○黃金蛇

開成初,宮中有黃蛇,夜自寶庫中出遊於階庭間,光彩照灼,不可擒捕。宮人驚怪,擲珊瑚玦係之,如擊斷其首。熟視,並玦失所在。明日,宮人具以事告憲宗,令遍搜庫中,乃得黃金蛇,珊瑚玦貫其首。上熟視而思之,昔隋煬帝為晉王時,以黃金蛇贈陳夫人,不知此蛇得自何處。左右因睹頷下有「<廣婪>」字,上蹶然曰:「果不失朕所言耶。阿<廣婪>,煬帝小字也。」上之博學敏悟,率多此類。遂命取玻璃連環,係於五彘之前足(以彘能啖蛇也),其後更不復見矣,

元藏幾滄洲遇仙

處士元藏幾,自言是後魏清河孝王之孫也,隋煬帝脫官奉信郎。大業元年為誨使判官,遇風浪壞船,黑霧四合。同濟者皆不救而藏幾獨為破木所載,始經半月,忽達於洲島間。人問其來,則藏幾具以事對。洲人曰:「此乃滄洲,去國已數萬里。」乃出菖蒲花桃花酒飲之,而神氣精爽焉。其洲方千里,花木常如二三月,地土宜五穀,人多不死。亦出風皇、孔雀、靈牛、神馬之屬,又產分蒂瓜。瓜長二尺,其色如椹,一瓜二蒂。有碧棗、丹栗,皆大如梨。其洲人多衣縫掖衣,又戴飛遊冠,與之話中華事,則曆曆在目前。所居或金闕銀台、玉樓紫閣,簫韶之樂是奏,飲之以香露之醪。洲側有久視山,山下出澄綠水,其泉一百步,亦謂之「流綠渠」。雖投之金石,終不沈沒,故洲人以瓦鐵為舟艦。又有良金池,可方數千里,水石沙泥皆如金色,其中有四足魚,有金蓮花。洲人研之如泥,彩繪光影,煥爛與真金無異,但不可入火而已。更有蓮莖出,其花如蝶,每微風,則動搖如飛。婦人競采之以為首飾,則語曰:「不戴金蓮花,不得到仙家。」又以強木造舟楫,其上多飾珠玉,以為遊嬉。強木,不沈之木,若方一寸,以百斤之石縋之,終不能沒。藏幾淹駐既久,忽思中國。洲人遂製浚風舸以送之,激水如箭,不旬日即達於家。問其國,乃皇唐子孫,皆疏屬也。

○羅浮先生

羅浮先生年數百而顏色不衰。立於床前,則發垂至地,坐於暗室,則目光可見數丈。每采藥於深岩峻穀,則毒龍猛獸往來衛護;或晏然居家,人有具齋邀之。雖一日百處,無不分身而至。或與人飲酒,則出一壺,才可容一二升,縱客滿座,而傾之彌日不竭。或他人命飲,即百斗不醉。夜則垂發於盆中,其酒曆曆而出,曲糵之香輒無減耗。及上召入內庭,遇之甚厚。及退,嬪御取金盆覆白鵲以試之。先生方休,忽起謂中貴人曰:「皇帝又令老夫射覆盆地。」中貴人皆不喻其言。果而上召令速至,而先生才至玉階,謂上曰:「盆下白鵲,願陛下早放。」亡笑曰:「先生早知矣。」坐於禦榻前,上令宮人侍湯藥。宮人有笑先生貌古布素者,而縝發絳唇年才二八;須臾忽變成老嫗,雞皮鮐背,發鬢皓然。宮人悲駭,流涕上前不已。上知宮人之過,促令謝告先生。久而容質卻復如故。上國語京師無豆蔻花及荔支,俄頃袖中出二花,皆連枝葉,各數百,鮮明芳潔如新折下。又嘗賜食甘於,先生曰:「臣山中有者,味愈於此。」上曰: 「朕無復得見矣。」先生遂以上前碧玉甌以寶盤覆之,俄頃撤盤,即甘子至矣。芳香滿殿,其狀甚大。上食之,歎其甘美無比。

○懿宗佳讖

唐懿宗,其意度甚厚,形貌瑰偉。在藩邸時,疾疹方甚,而郭淑妃見黃龍出入於臥內,上疾愈。妃異之,具以事聞。上曰:「無泄是言,貴不相忘。」又嘗大雪盈尺,而上寢室上輒無分寸。諸王見者,無不異之。

○九玉釵

同昌公主九玉釵上刻九鸞,皆九色,有小字曰:「玉兒。」工乃巧麗,殆非人工所製。原其來,乃金陵人以獻,公主酬之甚厚。一日晝寢,夢絳衣女奴授語曰:「南齊潘淑妃取九鸞釵。」及覺,具以夢中之言言於左右。洎公主薨,其釵亦亡所在,左右因以語於人,或云:「潘妃小字玉兒也。」

○聞步輦香

中貴人者,一日同輩買酒,飲於廣化旗亭。忽相渭曰:「坐來聞香,何太異也。」同席曰:「豈非龍腦耶?」曰:「非也,餘幼給事於嬪御宮,常聞此香。未知今日何由而致,願問當爐者。」遂云:「公主步輦夫以錦衣換酒於此也。」中貴人共視,益歎其異。

○九花虯

安祿山僭亂,郭子儀有功。上因命御馬九花虯並紫玉鞭轡以賜子儀。九花虯者,即范陽節度李德山所貢,額高九寸,毛拳如鱗,頭頸駿鬛,真虯龍也。每一嘶,則群馬聳耳。以身披九花紋,故號「九花虯」。子儀知「九花」之異,固陳讓者久之。上曰:「此馬高大,稱卿儀表,不必讓也。」後復京師,上堅以馬賜之,所以崇功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