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談錄/卷之八
德奴家燭有異香
[编辑]楊德奴,南曲第五家居焉。頗為名輩□慕屬,年華尚少,甘自退居。所居最寬潔,賓客翕然而至,其長女曰蓬仙,其為人心懷灑落,精神澹佇,似非塵俗中人。尋常舉止亦自潔雅,由是見者多慕愛之。吳德遠新第,年甚少,來訪蓬仙,一見猶未深知蓬仙之隆貴。蓬仙亦以德遠聰悟俊少,甚相知敬。及其芳筵一啟,水陸備陳,及暮高燒銀燭,長焰熒煌。座間忽聞香氣逼人,盈室不識其香之所自來。因詰德奴,始知其香發自燭中。「此燭乃燕王府分賜,聞自外國所貢,禦賜諸正府,因以相遺妾,故珍藏。今遇新郎君,敬以佳瑞為獻。」徹夜清芳,蓬仙歡洽,舉觴起舞,以勸德遠。及宴散燭灰,而香氣終不少滅。明日出遊,所至無不嗟異德遠身之餘馥,乃知京華妓館富貴繁華也如此。至今人有唱雲「過平康巷陌綺羅叢,贏得佳人妙舞豔歌,爭勸金鍾」之詞者,乃德遠當時題蓬仙壁上之句。
令賓能詩筆
[编辑]顏令賓居南曲角,舉止風流,好尚甚雅,亦頗見稱於時。喜與筆研相親,善草書。見詩書者必盡禮祗奉,多乞詩詞於士大夫,常滿箱篋。後以疾且甚,值春景時和,命侍女持坐於階前,顧落花長歎數四,因索筆強題詩云:
氣餘三兩喘,花剩兩三枝。話別一尊酒,相邀無後期。
因教小童曰:「為我持此詩出宣陽親仁坊,凡逢見新及第郎君及舉人,即呈之云:曲中顏家娘子扶病奉候郎君」。因令其家設酒果以待:須臾至者數人,各令盡飲。至暮,涕泗持別曰:「我不久矣,若愛我,幸為哀挽以送。」尋卒。士夫持至數封,其母拆視之,皆哀挽之詞,擲之於地曰:「能救我朝夕耶?」其鄰有張 □□□□□□□因取輓歌數篇,教挽柩者唱之,聲甚悲愴。其一哀章云:
昨日尋仙子,而車忽在門。人生須到此,香魄竟難論;客至皆連袂,誰來為鼓盆。不堪衿袖上,猶帶舊眉痕。
其二挽章:殘春扶病飲,此席最堪傷;夢幻一朝事,風花幾日狂。孤鸞徒舞鏡,雙燕懶歸梁。
厚意雖全展,含酸奠一觴。其三挽章:奄忽那如此,夭桃正吐春。捧心還動我,掩麵托何人。
濕露誰歌薤,逝川寧問津。
臨喪應有主,宋玉在西鄰。
蘇蘇和詩譏進士
[编辑]王蘇蘇在南曲中,屋室寬博,庖饌有序,姊妹數人,亦頗善諧謔。有進士李標久在王大諫門下,暇日因與大諫弟侄同往訪焉。飲次標題其窗,詩云:
春暮殘花繞戶飛,王孫尋勝引塵衣。門中仙子多情態,留住劉郎不放歸。
蘇蘇先未與李標識麵,不甘其題,因謂之曰:「阿誰留郎君,莫亂道。」取筆繼之於後,詩曰:怪得犬驚雞亂飛,羸童瘦馬老麻衣。阿誰亂引閑人到,留住青蚨熱趕歸。
標性褊,頭面通赤,命駕先歸。後蘇蘇見王家郎君,即戲詢曰:「熱趕歸漢在否?」
妓因得詩增重
[编辑]劉泰娘,南曲之北巷小家女也。彼曲素無高遠者,人不知之。春日上巳,忽於慈恩寺前見曲中諸妓同遊曲江,集宴寺側。下輦而行,年齒甚妙,容色不凡。一時遊人甚重,爭往謔之,問其妓,詰之以居,乃知其為泰娘,門前獨有樗樹。予未幾遇雨,諸妓分散。至暮,予有事北去,因經泰娘之門,適遇泰娘返舍。予因過之,舉筆題其舍窗,詩曰:
尋常凡木最輕樗,今日尋樗桂不如。一自品題人去後,定多長者往來車。
後士貴聞之,皆結駟於門矣,聲名由是增重。
潘瓊兒家繁盛
[编辑]潘瓊兒,字琢玉,居南曲中。積資萬計,三曲諸娟家之富盛者,終難及也。凡服飾器皿上埒朝貴。紹聖間閬州有華姓者,一舉登科,雙親未老,榮來廷對。唱名才畢,與同年來遊瓊兒之家。車馬榮耀,仆從甚多,曲中—時名妓亦皆歆羨。潘一見其才華之美,開華宴設盛饌以待之。凡樂籍之家,皆居於潘家之側。 □□□□□□盞次皆有樂色百戲佐之。及□□□□□□□□□□□意歡□洽明□徐□仆從取□□□□因授瓊兒曰:「常為我設一席。」潘計其直,才百餘緡,笑與華曰:「兒家凡遇新郎君肯訪蓬舍,曲中香火姊妹則必醵金來賀。此物粗足以為夜來佐樽利市之費,徐設芳宴未晚。」因呼咸至,支費各有等差,所餘無幾矣。華見瓊兒費用奢廣,心為之驚,私令其仆出而復至,報曰:「今日狀元期集相國寺,從為曲江金明池之遊。」華因得托故而出。潘後雖數遣人召之,而華終不復到其所。潘亦不為之介懷也。是知平康妓館實繁華之地,非可容易遊賞也。
惜惜鍾情花月
[编辑](下闕)對床夜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