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瓜洲斃亮記

采石瓜洲斃亮記
作者：蹇駒　宋

序

昔年裴𣈆公平淮西，而韓昌黎爲之碑，柳柳州爲之雅，其功業文章，輝映簡冊，曠古鮮儷，迄未有繼之者。惟我宣諭尙書虞公當采石瓜洲之戰，以偏師嬰賊全鋒，遂能大破虜兵，使自屠戮，坐復兩淮之地，功業顯著，見於尙書之除命矣。議者迹其事，謂不當在平蔡功下。潼川蹇公少劉省幹，乃尙書公門下士，尙慮四方萬里之遠，未盡周知，就爲紀次之。其文質實典雅，筆勢遠軋韓柳，葢與夫靡曼不根者去萬萬矣。或曰蜀人素不武，此以風聲氣習言也。禮不云乎？儒以忠信爲甲胄，禮義爲干櫓；傳不聞乎？一賢制千里之難，一士止百萬之師。僕於尙書公得之矣。馮持約秀才得此副本，施於剞劂以廣其傳，異時吾蜀士大夫激昂奮勵，以赴功名之會。書名竹帛勒功𪔂𢑱，實尙書公爲之權輿云。隆興改元昭陽，恊洽秋七月旣望，得軒漫叟書。

正文

紹興辛巳，逆亮渝盟。先是，遣使賀天中節，登對出悖語，要將相大臣乞割兩淮襄漢之地。朝廷駭愕。上命宰相就都堂宣虜悖語，侍從臺諫備虜之策。宰相又宣聖語：「今日更不問和與守，只問戰當如何？」亮已提兵駐汝州之溫湯，示渡江漢，從上流以窺吳會。朝論欲遣成閔提禁衛萬兵守襄漢，中書舍人虞允文言：「今虜爲疑形形我，上流不足慮，直恐盡撤禁衛之兵，萬一虜出兩淮，異日何以應之？」不從，遂除成閔湖北京西路制置使以行。未幾，亮還汴京。

九月，亮以重兵五萬號五十萬出淮東，時劉錡爲淮南、浙西、江東西路制置使，京畿、淮北、京東、河北東路招討使，拒之於楚州清河口。虜又以精銳從壽春渡淮，清遠軍節度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建康府駐劄、御前諸軍統制王權拒之，自淮退走，次合肥，次柘臯，而中軍以次濡須口，事勢益危急。

十月丙辰，允文率四五侍從白宰相，謂權奔走退師，已臨大江口、和州，必敗國事，而權猶訹朝廷退師，葢欲致虜深入，自當其衝，使李顯忠出其左，邵宏淵出其右，夾攻之。允文具疏其謬，朝論猶幸權一戰，不主允文語。

丁巳，報權渡江，朝廷震駭。

戊午，遣樞臣葉義問督視淮江，允文爲叅贊，洪邁、馮方等俱在幕府。

庚申，允文陛辭，上勞曰：「卿詞臣，不當遣，然以卿洞熟兵事，姑爲朕行。」上又曰：「朕固知和議之不足恃，二十餘年宮中錢物不敢輕用，毫積寸累，以爲今日之備。適義問亦以錢帛爲請，朕已從內藏支付九百萬矣，卿須錢，奏來，朕所不敢惜，但患事不立耳。」

辛酉，錡兵敗，自楚州盡弃淮東之地，虜騎躡錡至皂角林、瓜洲之前，錡將員琦拒之，小㨗。錡以病過江，允文次鎭江，見錡問病，因問：「今日事勢如此，相公何以爲教？」錡謾言曰：「兵凶噐，戰危事，聖人不得已方用之。」允文曰：「今逆虜席卷兩淮，瞰長江，我有腹心之憂，今日用兵，莫當得一個不得已否乎？」錡又曰：「錡直是不愛作他官職，待告廟堂，將制置招討兩印納了。」允文笑曰：「相公不愛作他官職，大是高節，但今國事如此，自權敗事，朝廷恟懼，九重方有𫎇塵之憂，相公欲攜此印何處繳納？」錡語塞。

十一月己巳，亮兵次采石。

壬申，錡將劉汜敗於瓜洲，知建康張燾益告急。

甲戌，督府次建康。夜被旨罷權，促赴都堂議事。命允文持書招池州駐劄、御前都統制李顯忠會采石，以權兵授之。

乙亥，允文徑趨采石，中路王權敗兵絡繹於道。允文採聽其言，皆曰：「昨王權淮上只聲金，不聲鼓，葢權惟事走爾！吾屬𨽻殿司馬，今王權敗事，弃馬奔軼，我輩徒走，雖有技無所施。」相與哭於路旁。

丙子，允文遂宵征，未到采石十五里間，已聞北虜鼓聲震地。行道之人曰：「虜人以今日過江。」從者相視震恐，皆曰：「事已至此，舍人欲何之？」允文顧謂侍者曰：「吾此行繫廟社安危，事之濟否，當以死報君父！」鞭馬疾行。午後至采石，卽走岸口，望北岸，賊硬寨彌望逾數十里，賊瞰江築高臺，植黃、綉旗各二，中張黃葢，亮躬擐甲，據胡床，手執紅旗指揮逆旅，又酌金盞飲諸酋以酒。

先一日，亮刑白馬、牛、羊、豕各一祀天，與諸酋歃血爲盟，决意以是日渡江，而我軍星散無紀律。允文急遣人招一二統制官勞問，次因訪問權所以致敗之由，皆曰：「權驕，不恤士卒，非虜之善勝，權望敵奔走，未嘗履行陣耳。」允文曰：「汝輩今可一戰乎？」衆人笑指北岸曰：「那邊體面，怎抵當？」公徐曉之曰：「虜萬一過江，江南席卷，無措足之地，汝輩雖走，欲何之？今控大江，地利在我，不如死中求活耳。且朝廷養汝輩三十年，乃不能一戰以報國乎？」衆皆曰：「顧未嘗不欲戰，奈無當頭者。」允文覺其言可動，唱言：「汝輩止緣王權謬𡚶抵此，今朝廷別差官管此軍矣。」衆愕立，曰：「差甚人？」允文諭之曰：「我亦朝廷官，朝廷差我來喚池州李顯忠，交此軍事。顯忠如何？」衆合辭曰：「如用顯忠，得人矣。」允文曰：「我本來視顯忠交領軍事，權旣去，顯忠未到，適虜今日謀渡江，當與諸公戮力一戰。官家發內藏金銀盡在此，幷給官誥，如節度承宣使已次，某帶來，看有功卽書填，賞不踰時。」衆皆曰：「如此却有分付，當效命。」諸統制趨出，遞相告語。須臾，合軍皆曰：「有分付，好厮殺。」稍間，諸將如張振、王琪、戴臯、時俊、盛新等復來，卽指畫列馬步軍成陣，分戈船爲五，以其二傍東西岸行，其一駐中流，載精甲以待戰；其二藏小港以備不測。擺布僅畢，北岸麾衆渡江，呼聲動地。有頃，七舟泊南岸，虜遵陸以官軍步戰，我師少却。允文時跨馬徃來陣間督戰，見統制時俊，撫其背曰：「汝素以勇聞，平生果决，今顧怯懾耶？」俊囬顧曰：「舍人在此。」卽挾兩刃入陣盪擊，我軍鏖戰，虜不能支，又疾麾戈船併進，斷賊後，岸上虜衆卽投戈降。先是，虜意直恃衆欲逕跨江而渡，故所用多小舟，士卒滿載廹窄，雖有噐械，無所施設。而我之戈船檣壁樓櫓甚壯，士卒用命，遇敵船則衝撞劈斫，所向全舟沉沒，水爲之不流。天色向晦，虜猶未退。會淮西潰散官軍有從光州轉江而至者三百餘人，允文撫勞，授以旗鼓，自山後轉出，虜以爲援兵至，遂引餘兵遁去。或欲益進水軍掩前，令虜兵不得去，允文以爲歸師勿遏，况虜懸師入㓂，多寡之數與我相懸，若我軍小衂技窮，明日遂無兵相支吾，止命强弓弩襲其後追射之，虜兵多傷。至夜師旋，計其岸上之屍，凡三千七百餘人，殺死萬戸一人，生𫉬千戸五人，女眞三百餘人，死於中流者不勝計。允文撫勞將士，具㨗聞朝廷。諸將環坐，見允文旁側樞府吏趨走甚恭，方憚詒，徃徃間起問吏：「舍人甚官職？」對：「此虞中書，朝廷侍從也。」諸將趨下拜曰：「曩意舍人是閤門宣贊爾，豈有文臣騎馬徃來行陣乎？」允文執其手曰：「諸公何言？相與共安危，死生同之，期於破賊以報國家。」允文因諭曰：「虜今雖敗，然逆黨尙衆，明日必復來。」乃謀令士卒夜渡江，近北虜箭力之所不及，卽以矴石縋船爲陣，又遣統制盛新以兵遏楊林河口。先是，虜得和州，卽自巢湖造船，自楊林河出大江。允文又意虜必以奇兵出此間我之不意，故先遣新專兵遏之。

丁丑，北岸虜衆壁立，我師以神臂勊敵弓射之，賊衆披靡。繼遣火船燒賊戰艦，煙熖漲天。少頃，逆亮忽麾軍下臺，從陸遁走。是日，逆亮命僞叅政李通跪臺上，口占辭爲僞詔，遣張千校尉駕小舟來諭王權，謂亮提兵徃瓜洲，又似與權有先約。允文以其策雖出於用間，然不可不以朝廷已行遣王權之事報之，絕其覬望。偶顯忠至，卽與顯忠議，以書報之曰：「昨王權望風退舍，使汝梟張至此，今朝廷已將權重寘典刑，今統兵官李世輔，曩嘗捉二子，今易名顯忠是也。參謀前日奉使以一箭破的，虞舍人是也。汝欲瓜洲江渡，江固有以相待，無多詞見訹。」遣所𫉬女眞奴婢二人賫徃，繼遣探騎五十過江，知虜果退走揚州，與瓜州兵合矣。允文謂顯忠曰：「賊懲采石之敗，提大兵徃瓜洲，京口無戰備，我欲行，患兵少，今采石虜旣喫脚手，不敢復此窺伺。又長江邊面分屯防禦雖多，其實𦂳要不過數處，都統能任責，輟一兩處兵馬應副如何？」顯忠曰：「惟舍人之命。」允文卽移時俊兵馬於馬家渡，令顯忠兼守之，輟李捧金軍一萬六千人，又分戈船百艘來會京口。

庚辰，允文次建康，見義問，知府尙書張燾聞允文至，步行來問勞甚懃，曰：「燾所謂賴公之庇，昨完顏亮要初十來此會飰，不知置燾何地？」諸公議遣官徃迎京口，燾曰：「虞侯采石之勝，虜已破膽，是行無以易公。」允文笑曰：「允文固當行，然憶俚語云：主人得鱉於江，欲計殺而食之，烈火使釜水百沸，橫竹稍其上，與鱉誓曰：『能渡此活汝。』鱉知主人以計殺之，勉力爬沙，渡竟，主人扣鱉曰：『汝能此甚善，更爲我渡一遭，我欲觀之。』僕行得無類是乎？」諸公大笑。是日，泰州已告急，允文入劄子論江上事宜曰：「臣伏惟陛下孝德仁恩，遠追堯舜，天心人意，無不助順。避位之詔初下，將士無不感激思奮，况臣孤跡，實叨希世非常之遇，欲報之心，神實臨之，方江介多憂，陛下宵旰未復常膳，臣仰首霄漢之上，豈勝憤惋？此身如葉，恨不捐糜。比者采石之戰，臣與統制官大破虜軍，俘斬旣衆，遂走完顏亮，而盡焚其舟，皆宗社之休，陛下威令神算之所及，臣不勝幸甚。嘗兩具其本末奏知，必已仰麈睿覽。及臣還建康，沿江之北百餘里，無復一人一騎，虜之氣索矣。臣至采石，探知逆亮引兵會於淮東，見開河於第二港，艾陵之水通出船筏，以窺京口。李顯忠到軍，卽與之商量，分移時俊軍於馬家渡，而顯忠兼守之。輟李捧一全軍，又分采石戈船百艘來援京口，督府又畱楊存忠、邵宏淵同力防扼，庶保萬全。葢臣以諸處探報，知虜兵不多於官軍，但彼合而我分，故强弱之勢若相異。自虜得兩淮，其力漸分，粮草乏絕，人馬多病死，故意急急。於采石之戰大敗，又將僥幸於瓜洲。今我之精兵聚於京口，持重以待之，一戰而勝，逆亮歸遁無疑矣。臣再聞士夫之論，謂采江渡綱沙夾馬家渡大城，皆以爲可憂，臣因親行江上，知其說謂爲不然。葢虜自和州可以出舟於大江者，止有一楊林河而已，與采石相對，餘皆下流，無河道與大江相通近，李顯忠探得楊林河中見今別無虜船，又官軍戰艦皆守河口，下流諸渡非所憂也。方逆亮徃和州，窮日夜之力造船，意爲必有過人者，故采石之戰，官軍所用船才五之二，以其三寘上流，及天色垂暮，敵敗而走，又不敢大段追襲，防其戰艦出於不測也。今乃止百十小船無襲，葢遮掩和州渡口所用者，便欲以當戈船，臣知其伎倆已盡，無能爲矣。初，虜涉淮，不旬日，直抵大江之北。臣詢之將士，質之道路之言，皆云：劉錡、王權未嘗敢與接戰，逡巡引避，有一日走數百里者，非戰而不勝之罪也。以此月八日之戰，當諸軍扶傷奪氣之餘，而舊將已去，新將未至，正人情危疑中，尙能大破賊軍，擊走虜酋，使建康蕪湖間民皆奠安者，士卒倚王人之重，得以肆力於一戰也。自顯忠到軍，臣與之欵，知其忠義敢前，無彼我心，徃日見士大夫憂其反覆，於臣觀之，能立大功以報陛下者，必此人也。臣願以身任之。今淮西之城猶云不守，而廬濠等州山水寨民兵多存，近又漸復，無爲軍；巢縣一帶，已令池州官軍分屯守之，則裕溪大信口無虜船入，池黃之境可固，而采石上下必保無虞。臣切料之，只得京口一㨗，則江介之憂可去，而兩淮之復，度不甚費兵力矣。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於萬乘之君，而可履險？臣嘗兩次口奏，乞車駕且駐臨安，亦𫎇聖慈采録其說。今願陛下特審宸慮，少緩六飛之發，以須逆亮之奔北，而徐圖之，天下幸甚，臣不勝惓惓憂君之誠，惟陛下裁察。」

癸未，允文至鎭江，謁劉錡，病已革，允文問：「疾勢如何？」錡執允文手曰：「休問疾如何，朝廷養兵三十年，我輩一技無所施。今日成大功，乃出於一中書舍人，我輩愧爾，當死矣。」先遣一介報：泰州連日大風，未能行。允文與楊存忠、成閔謀曰：「賊已瞰江，當日嚴守禦之備，今舟船方繫岸，萬一不堪駕用，誤事，宜令戰士登舟按試。且采石之敗，虜氣已索，欲間我不意，是以來此，今我反出其不意，示以有備。」

辛卯，次州溉，是時止有戰船二十四隻，相繼李顯忠所遣戈船亦至，戰士踏船繞金山上下洄泝如飛，北岸諸酋皆憑壘縱觀，曰：「南軍爲備張設如此。」時亮已次揚州，急遣人報亮。亮跨馬卽至，列坐諸酋會議。一酋前跪曰：「南軍有備，未可輕舉，向觀所用舟楫，迅駛如飛，此寧能當之？且采石江面視此爲甚狹，而我軍尙且不利，不如徐爲謀，以間其隙。」亮震怒，拔劍數之曰：「汝罪當死數矣，我不卽誅，汝今沮吾軍事，詎可恕？」酋哀懇久之，亮曰：「赦汝，汝率諸酋旦日各將戰船百艘，約五日必絕江，違令先斬汝。」諸酋退曰：「南軍有備，豈宜輕舉？輕卽送死。今亮以險狠拒諫，吾等有言不從，必殺我，不如先下手爲强也。」遂定謀殺亮。

乙未夜，作南軍刼寨，直至亮寢帳，前後皆亮親兵，誰何諸酋云：「汝安徃？」諸酋諭之曰：「我欲帳中幹事。」親兵縱諸酋入，引弓射帳中，亮被箭躩起，猶挽弓欲射，已而問曰：「你是江南人？」自家人應曰：「自家人。」卽卑辭祈懇曰：「汝殺我，今日之命懸汝等，必殺我，速得死爲幸。然我自去年十月至今日，作無道理事，宜汝等之殺我也。」諸酋連以數箭斃亮，兼殺侍寢妃花不如等五人，併殺梁大使、郭副畱馬、韓欽哥、李康政。四人者，皆爲虜謀南犯者。花不如，長安貧家女，慧麗專寵，凡打毬縱獵出入，無不從之。明日，諸酋遂麾軍退屯三十里。是日，北人田政以其死報我師，繼遣探騎偵虜虛實，知虜果移屯。

十二月己亥，以亮殺聞朝廷，北虜亦懼亮之死，欲按甲保境移文關報。事聞朝廷，遂議發允文見行在所禀事宜。是時，虜雖移屯，兵尙駐東淮。

甲辰，允文至行在所，上慰勞有加。允文奏曰：「此廟社之靈，陛下之英斷，將士用命，臣何力之有？臣是行惟知以一死報國，死職亦臣子之常事。」上嘉賞再三，有旨，第采石之功，統制官張振、時俊、王琪、盛新、戴臯以功績顯者已推賞，特與階官上更各轉三官，其餘將士令李顯忠等保明取旨推恩。允文奏曰：「昨采石事勢，可謂危急，臣識振等行伍間，許以重賞，振等效死力戰，致虜酋沮索弑死。今三官不足以酬勞，乞囬臣在身官職，以賞振等。」上曰：「朕曉得向江上甚風色，得他輩宣力，其功豈可㤀？」尋有旨：張振等就已轉三官落階官，除正任承宣幷觀察等使。允文繼入文字論列：「今車駕進發，而虜延蔓在淮東西，而鎭江方對賊壘，今當督淮上之兵斷虜之歸路，徐發鎭江等處兵馬掩襲之，舉可無噍類。」上深以爲然，仍命允文至淮上措畫，而諸軍先已過江矣。上至建康朝議，欲用張浚爲淮西宣撫使，楊存中暨允文爲副，浚懇辭。朝廷又欲除楊正使而以允文副之，全安節、劉珙舍人等繳駁，以爲用存中不當，事寢，而允文遂有宣陝之除。舍人虞侯平日雍容，退然儒者，臨國家大安危，乃奮然以忠義殉國，建振古不可及之功，駒以門下士𫉬侍燕間，幷從幕府諸公間，𫉬聞此事甚詳，退録之以報里中親友云。

附録

紹興辛巳親征手詔

朕履運中微，遭家多難，八陵廢祀，可無坯土之悲；二帝𫎇塵，莫續終天之痛。皇族尙淪於沙漠，神京猶汚於腥膻。衘恨何窮，待時而動，未免屈身而事小，庶期通好以息兵。屬戎虜之無厭，曾信盟之弗顧。怙其篡奪之惡，濟以貪殘之傷。蒼天九重，以高明爲可侮。輒因賀使公肆嫚言，指求將相之臣，坐索漢淮之壤。吠堯之犬，謂秦無人。朕姑務於含容，彼尙飾其奸詐。嘯厥醜類，駈吾善良。妖氛浸結於中原，烽火遂交於蜀道。皆朕威不足以震壘，德不足以綏懷，負爾萬邦，於茲三紀，撫心自悼，流涕無涯。方將躬縞素以啟行，率貔貅以薄伐。取細柳勞軍之制，考澶淵卻敵之規。詔旨未頒，懽聲四起。歲星臨於吳分，冀成淝水之勳；鬭士倍於𣈆師，當决韓原之勝。尙賴股肱爪牙之士，文武大小之臣，戮力一心，捐軀報國，共雪侵凌之恥，各肩恢復之圖。播告遐邇，明知朕意。

進發手詔

朕以逆亮渝盟，侵犯王畧，肆頒詔旨，躬徃視師久矣。戒嚴屬茲進發，凡遐邇股肱之郡，大小文武之臣，宜體朕心，各揚爾職，毋縱姦宄，毋虐善良，毋事征求，毋攪獄市，內則輯寧於封部，外則式遏於㓂攘，共濟大勳，永底丕乂。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諭中原幷諸國手詔

朕念中原赤子及諸國等人，久爲金虜暴虐役使科歛，或進爲奴婢，已無生意，又指吾舊疆百姓爲宋國殘民，蹂藉殺戮，無所顧惜。朕聞之痛心疾首，是用分遣大軍並進，以救爾於塗炭，想聞王師至，必能相牽歸順，朕不惜官爵金帛，以爲激賞。若係有官之人，並依見今元帶官職，更不减口。其有以土地來歸，或能攻取城邑，除爵賞外，凡府庫所有，悉以給賜，朝廷所畱，唯噐甲文書粮草而已。如女貞渤海契丹漢兒，一應諸國人能歸順本朝，其官爵賞賜並與中國人一般，更不分別。內燕北人昨被發遣歸國者，葢爲權臣所誤，追悔無及，今雖用事，並許來歸，當加爵賞，勿復疑慮。朕言不食，有如皓日。

附：陸烜識

閱古人傳記、外志，最苦史筆庸下，若此乃鐵中錚錚者。《金先海陵紀》：甲午會舟師於瓜州渡，期以明日渡江。乙未，浙西兵馬都統制完顔元宜等反，帝遇弑。以此書補之，不啻左氏之傳《春秋》也。是書向無刊本，傳抄謬悞甚多，偶於馬雲衢齋頭借得善本，云從南宋太廟前尹家鋪行本影摹而得者，讎勘精良，爰卽以付削氏。又余嘗見虞允文手書鈞堂帖，吳匏菴跋謂：采石之戰，日星晦𫎇，江水震蕩，功烈赫然。疑其平日爲人有喑啞叱咤千人皆廢之狀，乃觀其手帖，詞語詳雅，氣象雍容，乃眞一書生耳。暇日憶此帖，復快讀此書，犀觥爲之頓盡。乾隆戊子九月十三日，梅谷陸烜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