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叢書 (四庫全書本)/卷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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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客叢書 卷一 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野客叢書卷一
  宋 王楙 撰
  漢再受命之兆
  元城先生夏至日與門人論隂陽消長之理以謂物禁太盛者衰之始也門人因曰漢宣帝甘露三年呼韓邪單于稽侯㹪來朝此漢極盛時也是年王政君得幸於皇太子生帝驁於甲觀畫室為世適皇孫此新室代漢之兆此正夏至生一隂之時先生曰然漢再受命已兆朕於景帝生長沙定王發之際矣葢謂光武長沙定王之後故也僕謂生長沙定王之時已萌芽漢再受命之象又非所以為兆朕也兆朕之時其見於程姬所避之際乎當景帝之召程姬也程姬有所避而飾唐姬以進有所避者顔師古謂月事也上醉以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已而覺其非程姬及生子因名發發之云者謂悟已之謬也向使程姬無所避景帝不醉唐姬其能幸乎程姬之避景帝之醉天實使之也杜牧之詩曰織室魏豹俘作漢太平基誤置代籍中兩朝尊母儀光武紹髙祖本係生唐兒其推原逺矣
  班史略於節義
  班史於節義事率多疏略如紀信誑楚而燒殺不為立傳周苛罵羽而烹死因周昌傳略載此固失矣然猶得其姓名可以傳於後世鄭當時其先鄭君嘗事項籍籍死屬漢高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於是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此事見於鄭當時傳首朱建之子使匈奴單于無禮罵單于遂死於匈奴中此事見於朱建傳尾惜皆不得其名所謂鄭君朱建之子不知其何人也當昭帝初立之時殿中嘗有怪霍光召符璽郎求璽郎不肯授光光欲奪之郎按劒曰臣頭可得璽不可得也光甚誼之明日詔增此郎二秩此非特不得其名且不得其姓氏又不知符璽郎果何人也凡此等者係風敎之本可以示勸激之義故表而出之考唐世系鄭君名榮
  歐公譏荆公落英事
  士有不遇則託文見志往往反物理以為言以見造化之不可測也屈原離騷曰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原葢借此以自諭謂木蘭仰上而生本無墜露而有墜露秋菊就枝而殞本無落英而有落英物理之變則然吾憔悴放浪於楚澤之間固其宜也異時賈誼過湘作賦弔原有鏌鋣為鈍之語張平子思𤣥賦有珍蕭艾於重笥兮謂蕙芷之不香此意正與二公同皆所以自傷也古人託物之意大率如此本朝王荆公用殘菊飄零事盖祖此意歐公以詩譏之荆公聞之以為歐九不學之過後人遂謂歐公之誤而不知歐公意葢有在歐公學博一世楚詞之事顯然耳目之所接者豈不知之其所以為是言者葢深譏荆公用落英事耳以謂荆公得時行道自三代以下未見其比落英反理之諭似不應用故曰秋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子細看葢欲荆公自觀物理而反之於正耳
  文帝露臺
  漢文帝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産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僕考漢金一斤萬錢露臺之資才千緡耳於恭儉之徳未為損也帝直以中人十家之産而不敢妄費其愛惜天下之財如此觀翼奉疏曰文帝欲作一䑓度用百金重民之財廢而不為其積土基至今猶存是則固嘗興工輦土以築露䑓之基矣特未營材植耳因念有所費而中輟之止其役於已為尤見文帝之所以賢也
  蘭亭不入選
  遯齋閒覽云季父虚中謂王右軍蘭亭序以天朗氣清自是秋景以此不入選余亦謂絲竹筦絃亦重複僕謂不然絲竹筦絃本出前漢張禹傳而三春之季天氣肅清見蔡邕終南山賦熙春寒徃微雨新晴六合清朗見潘安仁閒居賦仲春令月時和氣清見張平子歸田賦安可謂春間無天朗氣清之時右軍此筆葢直述一時真率之㑹趣耳修禊之際適值天宇澄霽神髙氣爽之時右軍亦不可得而隱非如今人綴緝文詞強為春間華麗之語以圗美觀然則斯文之不入選往往搜羅之不及非固遺之也僕後觀吳曽漫錄亦引張禹傳為證正與僕意合但謂右軍承漢書誤此說為謬耳漢書之語豈誤邪
  髙帝棄二子
  前輩謂晉史誕妄甚多最害名敎者如鄧攸遭賊欲全兄子遂棄己子其子追及縛於道傍如此則攸滅天性甚矣惡得為賢僕觀髙祖與項羽戰於彭城為羽大敗勢甚急撥魯元公主惠帝棄之夏侯嬰為收載行髙祖怒欲斬嬰者十餘借謂吾力不能存二子不得已棄之可也他人為收豈不甚幸何斷斷然欲斬之其天性殘忍如此髙祖豈特忍於二子於父亦然當項羽置太公於髙俎之上赫燄可畏無地措身而分羮之言優游暇豫出於其口恬不之愧幸而項羽聼項伯之言而赦之萬一激其憤怒果就鼎鑊髙祖將何以處後人見項羽不烹太公遂以為髙祖之神不知亦幸耳
  古者男女相見無嫌
  古者内外之防甚嚴然男女間以故相見亦不問其親疏貴賤田延年以廢昌邑事告楊敞敞懼不知所云延年起更衣敞夫人遽從東箱謂敞云云延年更衣還敞夫人與叅語曽不以為嫌豈惟常人雖至尊亦莫不然周昌嘗燕入奏事髙帝方擁戚姬昌還走髙祖欲廢太子昌廷爭甚切吕后側耳東箱聼見昌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文帝在上林所幸慎夫人與皇后竝坐盎前引而郤之郅都侍景帝至上林賈姬在厠帝目都視之都不肯行且以一介之臣前郤帝姬之坐幾於僣矣至帝姬處溷穢之地使人臣親往視之無乃媟甚乎揆之人情似無是理恐非溷厠之厠史記謂如厠未可據也
  東箱
  周昌傳吕后側耳於東箱聽司馬相如傳青龍蚴蟉於東箱金日磾傳莽何羅裒刃從東箱上鼂錯傳錯趨避東箱東方朔傳翁主起之東箱前漢書稱東箱率多用竹頭顔師古注謂正寢之東西室皆曰箱如箱篋之形爾雅及其他書東西箱字並從序頭謂廊廡也其實一義但所書異耳埤蒼云箱序也亦作廂東箱字見禮記
  炎凉世態
  炎凉世態自古而然亷頗為趙將賓客盡至及其免歸賓客盡去後復為將客又至頗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即從君無勢我即去此其理也又何怨焉頗無以應孟嘗君為齊相賓客盡至及其廢黜賓客盡去後復為相客又至孟嘗君曰客何靣目見文乎客曰生必有死物之必至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君獨不見夫朝趨市者乎明旦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之後過市者掉臂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忘其中也孟嘗君卒善遇之異時翟公事正與此二事同翟公為廷尉賓客填門及廢門外可設爵羅後復為廷尉賓客欲往翟公大書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客固薄矣翟公何怪之有惜乎無有以二客之言告之說苑載此語而加一浮一沒交情乃出二句
  張杜酷惡之報
  張湯杜周皆武帝時酷吏觀班史所載大率無以相遠湯坐誅周幸免同惡異報始甚疑之及考史記見禇先生言田仁刺舉三河時河南河内太守杜周子弟皆下吏誅死然後信禍福果不可逃大抵善惡之報不在其身在其子孫湯之禍不能逃諸身周能逃諸身不能逃諸子禍福明騐安可不信今人勇於誅罰雖足以快一時之意而報應在於異日無謂此理未必果然觀張杜二公亦可以少警矣班固傳杜周但言兩子夾河為郡守治皆酷㬥而不言所終非逸之也無乃隱惡之意乎僕考唐世系表杜周三子延夀延考延年則知本傳所謂二子夾河為郡守者即延壽延考本傳惟載少子延年而不載前二子之名因表而出之
  張杜皆有後
  張湯酷惡而安世為中興名臣純亦顯於東都之世傳國八葉唯室先生論此以謂天理之變則然僕謂唯室之論固善然其顯幽施報之道亦已盡矣湯酷惡之報已及其身何至絶其後哉然湯之身後赫奕不絶者非湯之德是其子孫所積如此且如杜周亦以酷惡著名而得全首領以歿亦可謂幸免矣使其子孫改絃易轍務從寛厚亦足以葢其父之愆奈何繼以酷暴是益其誅也故杜氏自河南河内太守誅後其少子延年與孫五人皆至大官後有杜篤者以才學顯於東都有杜畿者至子孫顯於三國有杜預者至子孫顯於東西晉逮唐尤盛為宰相者十一人如晦淹元頴審權讓能黄裳佑悰正倫鴻漸遟是也其門户赫奕又過於張此豈杜周之遺澤哉葢自有以致之耳今人但知湯有後不知周亦有後故表而出之
  董仲舒决獄事
  董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議使使者及廷尉張湯就其家問之其對皆有明法及上疏條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說春秋事得失聞舉玊杯繁露清明竹林之属復數十篇十餘萬言皆傳於後世其傳文如此而應劭所載微有異同曰膠東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於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所謂決獄二百三十二事世亦罕聞僕觀東晉咸和間賀喬妻于氏上表引仲舒所斷二事姑著於此以資博聞于表曰董仲舒命代純儒漢朝每有疑議未嘗不遣使者訪問以片言而折衷焉時有疑獄曰甲無子拾道旁兒乙養為己子及乙長有罪殺人以狀語甲甲藏匿乙甲當何論仲舒斷曰甲無子振活養乙雖非己出春秋之義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甲宜匿乙詔不當坐又一事曰甲有子乙乞丙乙後長大而彼所成育甲因酒色謂乙汝是吾子乙怒杖甲二十以乙本是其子不勝其忿告於縣官仲舒斷之曰甲生乙不能長育以乞丙於義已絶矣雖杖甲不應坐夫拾兒路旁斷以父子之律加杖所生附於不坐之條其予奪不亦明乎于言若此
  王章孔融兒女
  士君子不幸罹不測之禍使兒女子悲痛亡聊百世之下聞者酸鼻王章下獄妻子皆收繫章小女年十二夜起號哭曰平生獄上呼囚數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獄死孔融棄市時七歲女九歳男以幼得全寄他舍二子方弈棊融被收不動左右曰父執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遺肉汁男渇而飲之女曰今日之禍豈得久活何賴知肉味乎兄號泣而止或言於曹操欲盡殺之及收女謂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見父母豈非至願乃延頸就戮神色不變自古兒女子為家門累者不為不多就此二事尤其可傷者夫七歳小女而勇決如是雖聖門結纓赴難者不是過也此事甚異不知何以致之此正與李翺所著高妺妺事同世說謂孔文舉有二子大者六歳小者五歳相去纔一歳耳而傳謂十二男七歳女相去懸絶不可深詰
  文無害
  蕭何以文無害為沛主吏掾趙禹為丞相亞夫吏府中皆稱其亷平然亞夫不任曰極知禹無害然文深不可居大府張湯給事内史為甯氏掾以湯為無害言大府顔師古注無害言最勝又曰傷害也言無人能傷害之者僕觀後漢百官志秋冬遣無害都吏案訊諸囚注案律有無害都吏如今言公平吏漢書音義曰文無所枉害蕭何以文無害為沛主吏掾正如此也乃知無害吏亦漢律中語齊永明間䇿文亦曰賢牧分陜文而無害此意正與蕭何文無害同良注守文法不害於人則與師古之言異
  三公治獄隂德
  于定國傳曰東海有孝婦養姑甚謹姑死姑女告吏婦殺我母吏驗治孝婦誣服郡決曹于公爭之弗得乃抱其獄哭於府因辭病去郡中枯旱三年于公嘗曰我治獄多隂德未嘗有寃子孫必有興者後子定國為丞相定國子永為御史大夫前漢書所載治獄隂隲止見于公一事不知當時又有二事前書不載見於後書周嘉髙祖父燕宣帝時為郡決曹太守欲枉殺人燕諫不聽遂殺囚而黜燕囚家稱寃詔覆考燕死於獄燕有五子皆至刺史太守此事甚與于公同皆為郡決曹皆以獄事爭於太守不聼是後皆顯又一事何敞六世祖比干武帝時為廷尉與張湯同時湯持刑深刻而比干務仁恕數與湯爭雖不盡得然所濟以千數注載何氏家傳云有老姥謂比干公有隂徳天賜君䇿以廣公之子孫因出懷中符䇿九百九十枚以授比干子孫佩印綬當如此數比干有六男代為名族此一事亦為獄官亦以獄事與同列相爭是後亦顯信知平反隂徳為不淺矣前書但云于公不知其名考其時正武昭之世而何比干與張湯同事當時寃濫有不待言以宣帝綜覈之朝而州郡之獄未免如是可為太息于公事因定國而著周燕事因嘉而著
  臣瓚誤引事
  前漢食貨志作酒一均率開盧以賣臣瓚注曰盧酒甕也言開一甕酒也趙廣漢入丞相府破盧甕僕按趙廣漢傳直突入霍禹第椎破盧罌也但嘗將吏卒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受辭而已瓚誤以二事併為一事引之盧者賣酒之處絫土所築形如鍛盧以居酒甕非缾罌文君當盧黄公酒盧者是也師古之說得之
  汲黯遜周陽由
  甯成傳末載周陽由為郡守汲黯司馬安俱在二千石列未嘗敢均茵司馬安不足言也僕觀汲長孺與大將軍亢禮長揖丞相面責九卿矯矯風力不肯為人下至為周陽由所抑何哉葢周陽由亡賴小人其在二千石列肆為驕暴凌轢同事若無人焉汲葢遜之非畏之也異時河東太守勝屠公不堪其侵權遂與之角卒併就戮玊石俱碎可勝歎恨士大夫不幸而與周陽由輩同官遜而避之不失為厚徳何苦與之較而自取辱哉觀長孺勝屠蓋亦知所處矣
  雋不疑劉徳
  雋不疑傳云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辭不肯當久之病免劉徳傳亦云大將軍欲以女妻之徳不敢取畏盛滿也後免為庶人屏居田間霍光皆欲以女歸二公而二公不受當炙手炎炎之際乃能避遠權勢甘心擯棄非有高識孰能及此觀范明友之禍益信二公之見為不可及也僕甚怪二公所見皆同如此因而求之史不惟所見同而官位所為大率亦相似不疑為青州刺史後為京兆尹徳亦為青州刺史後行京兆尹事是後皆不顯其同如此而二公之為京兆也又皆多所平反見於傳文劉雋事同有如此異者
  野客叢書卷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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