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牕集 (四庫全書本)/卷2
雪牕集 巻二 |
欽定四庫全書
雪窻集巻二 宋 孫夢觀 撰故事
仁宗皇帝聖訓先盡大臣之慮
皇祐二年諫官韓絳嘗因對言曰天子之柄不可下移當間岀睿斷上曰朕固不憚自有處分所慮未中理而有司奉行則害已加於人故先盡大臣之慮而後行之〈出皇朝備要〉
臣嘗讀周禮至於冢宰以八柄詔王馭羣臣而竊有疑焉夫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其權似不容有所分也而顧以大臣參之何耶蓋嘗拜手敬觀我朝仁宗皇帝寶訓而後知聖人之所為其計慮固已深矣事從中出一時若足以快人意佗日流弊之極則有不可勝原蓋人君出言自以為是則羣下孰敢矯其為非間有敢於攖鱗而犯雷霆之怒者固已難矣迫於宣諭怵於憂畏則百鍊之剛其不化而為柔者幾希雖然用行舍藏人臣固無所輕重也人主而為社稷謀其亦何便於此哉韓絳徒見仁祖之時威權不立而乃以間出睿斷為請夫豈知仁祖正欲一付之公議也今觀聖訓乃欲先盡大臣之慮而後行之毋亦曰戚畹干求蠧吾法也貂寺旁睨伺吾隙也一撤其防趨者瀾倒斜封墨勅職為厲階豈若外廷之公是公非哉不特此也内降指揮詔之執奏内侍宣傳許以審覆固非待於杜衍之封還而後知所自謹也陛下淳厚之徳與仁祖同符而天造神斷置廢予奪莫不自我又無仁祖朝威權不立之患則天下之事尤當盡付之公議可也夫何邇年以來羣下奏疏一則曰臺評之節帖也二則曰勅使之調停也又否則曰内批除授多瑣瑣之姻婭也夫天討有罪天命有徳皆非人君所得而私也願陛下深長思之毋使羣臣之言得為聖徳之累則天下幸甚范祖禹謂法仁祖則可以知天徳惟陛下留神
髙宗皇帝詔籍記贓吏姓名
建炎二年詔自今犯枉法自盜贓人令中書省籍記姓名罪至徒者永不叙用按察失於舉劾並取㫖科罪〈出繫年録〉
臣嘗謂財用之在天下者昔非豐而今非嗇也今日之國用竭矣民力困矣財用果安在耶亦在於士大夫之家而已爰自貪風煽禍彼此相誇自一命以上往往皆以為冒於貨賂之具貴為公相者田連阡陌子女玉帛充牣其家幾於上逼乘輿下至一郡縣吏解組言還無不囊金匱帛奪人田廬此皆通國之所共知者由是民日益病國日益貧神理降罰間有聲鯨鯢之罪然在上者則詔曰勿推在下者則每以貨免否則以改正復用矣嗚呼欲以此而求天下之治雖堯舜不能也祖宗盛時所以待贓吏何其嚴也或真決或杖死或配之沙門島祖宗不以是為不仁也不仁於贓吏乃所以仁於民也故高宗皇帝在御恪守家法應贓吏必令中書記姓名至徒者永不叙用失於舉劾者亦必罰無赦葢以贓吏害民其烈有甚於盜賊也盜賊之犯法例不得免贓吏之犯法或託以不曾伏罪或託以曾經赦原或託以及期指揮經營闗節率皆叙復是勸之為盜賊也陛下子愛庶民惟恐有以戕其生而貪墨之吏不惟不能任芻牧之責反敢借陛下之名位以行其私陛下何負於此曹而此曹忍負於陛下也此而不懲民愈病而國愈貧矣為今之計宜詔中書令如建炎之制應天下贓吏曾經抨彈者纂為一録於内編節𦂳切罪犯其重者雖赦不原庶幾小人有所忌憚而中人之材亦不至陷於為惡於國無損於民為利臣不勝拳拳
司馬光謂衆言紛紛乃朝廷好事王安石謂公議為流俗
司馬光登對上曰朝廷每有除拜衆言輒紛紛非朝廷好事光曰此乃朝廷之好事也王安石為參知政事入謝因為上言陛下欲以先王正道變天下流俗今姦臣欲敗先王之道以沮陛下之所為是以陛下與流俗之權適爭輕重之時加銖兩之力則用力至微而天下之權已歸流俗矣此所以紛紛也〈並出三朝名臣言行録〉
臣聞危言激論固人主之所難從而法家拂士乃國之所恃以存者也人主未必有拒諫之心而惟勸之以納諫之善此君子之用心也人主未嘗無納諫之資而隂導之以拒諫之計此小人之用心也非特君子小人之情狀由此而分而國家安危治亂之機括實由此而決也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虛已受人猶懼不蔇犯顔敢諌曾幾何人惡其訐則忠直者疑厭其激則奮發者怠十事而去五六勢所必至也君子安得不力爭而深辯之以明忠言之真有益於人之國歟小人惡人之有言則必立為一説以誤人主之聽然後舉天下之言者皆可以是説罪之其端甚微而末流之禍有不可計此乃大易入於左腹之戒所以示萬世者不容不嚴也神宗皇帝即位之初仁宗所養之君子方日進而日盛也遇事輒言微過必諫幾於南衙羣臣面折廷爭不得舉手之時也故以神廟之好賢樂善亦不能無紛紛之疑賴司馬光忠於愛君以為朝廷好事實在於此神廟不罪其忤㫖且諭之以欲朝夕討論以規遺闕不幸王安石用事乃病其紛紛而導其君以與羣下爭勝負應言新法之不便者一切指為流俗然神廟之朝君子嘗暫退矣而終於用正論嘗少鬱矣而終於伸雖安石欲深罪言者而終不見聽神廟之所以愛惜善類者何如此其至也陛下即位以來恪守家法崇奬直言士氣以涵養之乆未免大聲疾呼於旒冕之前雖陛下聖度如天曲加容納而亦豈能無神廟紛紛之疑惜乎憸壬之徒不能推廣司馬光好事之説以回天聽顧乃規倣王安石流俗之説以塞人言聲嗟氣歎之間微有不悦意諭色授之頃疇不致疑故陛下未嘗不好忠言而羣下自不能不以逆耳為嫌陛下未嘗不導人使諫而羣下自不能不以攖鱗為懼徒見諫書之稀而托於聖朝之無闕事而已神廟以前朝所養之君子既能力加愛䕶於羣議交攻之餘陛下以即位以來所養之君子或者乃謂其積年任而信一朝疑而斥長此不已則緘黙相師而欺誕成俗與天子相可否爭是非之意不可復見臣直為凛凜也臣願陛下恢寛容之量以開衆正之路掲陽明之鑑以杜羣枉之門毋使先入之言得以售欺毋謂忠告之論幾於太激庶乎邪説不得為正論之害天下幸甚臣不勝惓惓
仁宗皇帝罷左藏月進助縣官
慶厯二年五月罷庫月進錢千二百緡上語輔臣曰此周官所謂共王之好用者朕宫中無所費其斥以助縣官〈出仁宗皇帝長編〉
臣嘗聞春秋書天王使家父求車何以書譏非禮也夫伯氏諸侯皆有以鎮撫王室一車之求若未為過而夫子筆之以為萬世之戒傳經者且曰天子不私求財也蓋財生天地間固皆公上之物九貢九賦則有周公之典在此外則私而已矣且内府所掌者不過貢賦耳必曰以待邦之大用焉大府以充府庫者不過萬民之貢耳必曰邦之賦用取具焉有以見周之令王其於邦用非惟取之公用之亦未嘗不公也嗟夫闗市不征澤梁無禁路中有委𠉀館有積此周所以王也後世藏富於國視古者藏富於民之意已相萬萬况又欲以國之富而供天子之私奉養其可乎仁宗皇帝慶厯之際天下之民固已家給人足而歌舞太平左帑月進為數至微初非剥床及膚之舉且共王好用其説不至背經方且斥之以助縣官焉此仁宗所以能用周禮也陛下修身齊家强志守度掖庭之費若可以白之天下而無愧竊迹近事不無隠憂瓊林有庫見者怨望今用度果能盡出於公乎常賦之外安得羡餘今進奉者果能卻之乎賣官錢入私門固不為晉武然亦豈無效劉毅之言者乎徙東庫入西庫固不為唐憲宗然亦豈無進李絳之諫者乎甚者則為權宜之取或指為每嵗之定額瑣屑之利或撥為内廷之課額期㑹殆類於有司主進不嫌於賄寶蘇軾有言人言雖未必皆然而疑似亦有以致謗臣甚為朝廷惜也今縱未能如仁祖罷有常之賦當思𣙜利之盡足以病民縱未能如仁宗之捐進奉以助縣官當思用度之無節足以病國矧惟今日之事勢視仁祖全盛之時十無二三乎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敢以此規
吕䝉正言都城外饑寒死者甚衆願親近及逺淳化五年春正月以上元節御樓賜宴從臣上曰五代之際生靈之凋喪當時謂無復太平之日矣朕躬覽庶政萬事粗理每念上天之貺致此繁盛吕䝉正避席曰乘輿在上士庶走集故繁盛如此臣嘗見都城外不數里饑寒死者甚衆不必盡然願陛下親近以及逺蒼生之福也〈出皇朝備要〉
臣聞天子之事接於所可見則雖庸主有所不敢忽伏於所不可見則雖聖主有所不及知葢四方有敗必先知之古人以為父母斯民之道曾不外是信乎其非易事也四方異聞干戈風雨之變向無魏相之奏則宣帝惟見其為無事法令不能制者五十餘州敵人近接涇隴烽火屢驚向無李絳之言則憲宗惟見其為太平二君豈不明不敏之主哉特以所見者在此而所不見者在彼耳夫君門逺於萬里斯民憔悴困踣之狀歎息愁恨之聲非能遽徹於前旒黈纊之下也目前之事若有可喜出於意料之外者實有可憂因其可喜而忘其可憂此固聖君之所不為而亦賢相之所不容不言也太宗皇帝躬覽庶政以輯寧邦家天下乆安民物滋殖上元之宴見其繁盛而喜此與樂民之樂者同一意也䝉正則以為所可見者繁盛之地而所不可見者饑寒之民所可見者御樓之下之景所不可見者都城以外之事都城且然况逺而四方萬里乎今觀都城之氣象天災既息棟宇翬飛有西都紅塵四方之富年穀粗登糴價不踊無長安斗米十千之憂彼此相賀稱號太平以陛下仁厚愛民聞之豈無太宗繁盛之喜乎然西土創殘北難方熾尤當念民命之莫保湖湘薦饑食新尚逺尤當念民力之孔艱江左疾疫死者相枕尤當念民瘼之良苦矧惟近甸之間或困於水災而賑恤之未有其具或擾於盜賊而銷弭之未有其方獨可謂神京奠枕而遽以為持盈守成之世乎臣區區愚忠敢述䝉正親近及逺之説以告惟陛下裁赦
孝宗皇帝抑僥倖
乾道九年八月上曰僥倖之門蓋在上者多自啟之故人生覬覦心〈出孝宗聖政〉
臣竊惟三代而下有國家者未嘗無湯之官刑而不足以儆有位未嘗無周之八柄而不足以馭羣臣是非法之罪也不自敗其法於上則今之法猶古之法也天下之人道義之念常輕而功利之念常重静退之習常少而躁競之習常多〈此下有脱誤〉而後足以用吾固無是理也不遇多慾之主則自鬻之書自不可得而上不遇規利之君則鴻都之錢自不可得而入不遇側門用事之世則斜封墨勅之官自不可得而求曲為之防事為之制其責蓋在上而不在下也孝宗皇帝所謂僥倖之門在上者自啓之大哉聖謨真萬世之龜鑑也且親邸門客乞理選限之請雖趙雄以為不可向非孝宗謂朕每守法不敢放開則友悌諸王之愛孰得而議之禁庭官屬未一年而遷轉之事雖金安節以為不可向非孝宗詔其回授以示僥倖之不可數則依憑城社之人孰得而正之一代之治光明俊偉職此之由也陛下聖略如神陶鈞獨運天下咸曰今日之孝宗也或者猶謂内批聖㫖稍侵相權曲徑旁蹊敢干宸聽停廢之人或無故而起家微賤之吏或無故而持筆一佳郡之闕曷嘗不欲擇良牧而議者則曰鴈門可以貨得也一軍職之授曷嘗不欲得賢將而議者又曰節度可以賄取也賢否不免於混淆資格將至於紊亂視孝宗之時果何如也臣願陛下主一無適以義奪情謹天子之徽言愛明主之嚬笑心君志帥自作主張深念孝宗之聖訓以正内朝之本百官正而逺近莫敢不一於正矣臣不勝惓惓
漢賈山言人主威勢
漢文帝二年賈山上書言治亂之道曰臣聞雷霆之所撃無不摧折者萬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勢重非特萬鈞也震之以威壓之以勢雖有堯舜之智孟賁之勇豈有不摧折者哉如此人主不得聞其過社稷危矣〈出通鑑〉
臣聞好善忘勢賢主之事也滅徳作威末嵗之事也人主之尊意諭色授而六服震動言傳號渙而萬里奔走舉天下之大固惟我聽從惟我服役也然必有建極之君而後可以言威勢否則君以為雄孰敢不雄不能免州綽之誚君出言自以為是羣臣莫敢矯其非不能免子思之憂威驅勢迫一時若足以快人意而他日之患蓋有出於威勢之所不及施者矣文帝天資仁厚非有秦人尊君抑臣之風也賈山言人主之威勢曾雷霆萬鈞之不如帝嘉納之其成後元之治者宜也陛下寛裕有容謙卑自牧天下咸曰堯舜之主漢文不足比徳也側聽輿言猶有足為聖徳之累者密㫖間傳於省闥造命不由於中書而道揆輕抨彈多尼於調停繳奏不聞於付外而言責失骨鯁之臣不可終棄也雖以公論之明辯而待之如棄梗恩澤之侯不可濫加也雖以言者之顯劾而去之如拔山鬱攸息警之餘民居豈堪於載壊或撤而為觀宇之通衢公私築邸之秋財賦豈堪於苛取或撥而為内庭之課額他如伐木以事無益之營繕斧斤或忍及於松楸給田以贍無用之緇黃遷釘或不問於民産縉紳憂疑田里咨怨得無如賈山所謂震之以威壓之以重者乎嗟夫慶賞刑威曰君固也然無勞封爵有罪不刑可乎聖人富有四海固也然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可乎以是知威勢者人君之所固有也而非人君之所可恃也欲令出惟行則當謹於未出令之初欲言莫予違則當繹於未敷言之始茍能制命為義不患羣臣無承命為信之忱茍能祗台徳先不患天下無不距朕行之意陛下而能行此則藏威勢於不用而天下亦自以雷霆萬鈞視之矣臣不勝惓惓
真宗皇帝戒舉人它途進取
咸平中學究李徳明表獻水磑之利上曰舉人當修本業以俟科舉他途進取尤多躁競即詔勒出舉場〈出五朝寳訓〉
臣聞取士以法非古也取士而出於法之外尤非古也漢人猶能辟舉孝亷至本朝而專上經術詞章之科然不如是則濁泥之譏復見於今矣唐人猶能兼採譽望至本朝而乃有糊名考校之制然不如是則李絳段文昌之私屬可以復行於今矣科舉不足以得士而士不得不由科舉以進不然大名難居而人心未易厭服也故我真宗皇帝因李徳明之進表俾其專修本業戒其捷出他途非抑其進取也所以涵養士子之心術也嗟夫黄金束帛上書非不當賞也而賞不可希安車𤣥纁隠士非不當舉也而舉不可倖儻如王素种放之髙尚而擢之諫省程頤尹焞之理學而置之經帷是固不害其為出於法之外也今日之士子或以遺逸舉或以説經進或上所業或條便宜大者得官次者免解一藝必庸羣策必舉豈非朝廷之美事也然未嘗不足以振淹留之人而亦足以開爭名競利之徑未嘗不足以得真實之材而亦足以長憑虛駕偽之風流弊易生美意寖失本無稽古之力已有車馬之謀本無苦口之言已望藥石之報註莊子者必非郭象之手條世務者必非常何之文朝廷既難於察詳不材者亦得以得意甚者朝扣天閽莫干要路掃門求見而不以為怪慣道乞字而不以為羞此其志將以明道耶抑以謀利耶將以為吾國耶抑以為吾身耶且所貴乎草茅言天下事者以其出於榮辱得喪之外所見明而所言公也儻未言之前已懐希恩澤之謀則議政之意必奪於阿時好之習是未收得士之效而問道求諫之意先壅閼而不通也臣愚欲望聖慈應士子投進之書並付侍從臺諫給舍看詳不足採録者罷之其有能條陳政事之闕失發明經傳之指意上之朝廷取㫖推賞仍俾試而後命之盡革陳乞冒濫之弊既不失聖朝好士之意又以養士子亷介之風其於世教實非小補
唐杜正倫謹言語
唐杜正倫知起居注帝曰朕在朝不敢言必利於民乃出諸口正倫曰臣職左右陛下一言失非止損百姓且筆之書千載累徳帝悦
臣聞人主之言天下懽忻嚬蹙之判萬世榮華汚辱之𠉀也蓋言而不善易於喪邦書而不法何以示後一言之失始則天下被其害耳而國史書之雖人主亦不免乎後世之議矣雜霸之言累宣帝之治也符䜟之言損光武之徳也賣直取名之言虧𤣥宗之明也樞機之發固不可不謹也唐太宗謂言有利於吾民乃出諸口杜正倫極論其失且謂非止百姓之禍抑以貽千載之譏理有固然非過論也以陛下之號令文章編之周誥商盤而無愧也聽輿人之論豈無足以為白圭之玷者瑣姻之躋膴仕弊政也今或命之進擬彈劾不避權貴美事也今或諭之調停錢神可以排紫闥雖瑣屑之訟而剖決或煩於聖斷貢物欲以實瓊林雖經常之賦而宣取或見之指揮内廷營求恩澤茍礙條令則出於特㫖近習憑依威勢茍犯有司則壓以玉音直士當用而不盡用則謂其頗涉於大言小人當去而不盡去則謂其姑存於事體大臣與天子相可否者也今天子乃與大臣相可否臺諫與天子爭是非者也今天子乃與臺諫爭是非凡若此者果太宗之所謂利於民者乎善乎荀悦之言曰二史君舉必記得失一朝榮辱千載果若人言豈特害當時之政哉千載之下為聖徳之累亦不細矣臣願陛下思道揆之重念作猷之難内朝外朝無所不致其謹因如綸之義則知自微之必至於著明觀頥之象則知已出之不可復入號令必使民悦嚬笑必待有功内降干求許所司之執奏指揮乘快慮史冊之必書筆之帝紀使後世以為法而不以為戒則天下幸甚臣職在紀言故敢以正倫謹言語之説為獻惟陛下留神
孔子對季康子問盜
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臣聞天地之間惟感與應我以此感彼以此應斷斷乎不可易也蓋好善好暴惟上所使徳風徳草其機如神民吾赤子欲生惡死趨安避危亦均是心也棄商農工賈素習之業而甘心於鴟義之為以父母妻子仰賴之身而自陷於怙終之典豈無所自來哉臧武仲有言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乃其所也又何禁乎良以上行下效謂之風薫蒸漸漬謂之化有非重賞所能勸嚴刑所能止者吁可畏也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以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對之釋者謂民化於上不從其令從其所好其發明孔子之意何其深切著明也今以邦畿之近地輒效潢池之弄兵始則匿身陂湖繼則攘臂市井始則殺越齊民繼則驅辱官吏據有𣙜酤聚黨之具也襲取舟艦爭疆之漸也外示恭順内實跳梁以緩捕逐之師蹔焉散羣俄而嘯聚以為茍延之計大家殊無固志類多相率而逃生細民不能自拔將至相挺而為變事勢如此通國憂之而臣以為可憂者固不專在此也何者魚釡偷生自知非可乆之謀繡衣遣使未必無擊斷之略無拘文法寛以安之可也設格斬捕嚴以治之亦可也特盜平之後尚有當勞聖慮者耳凉州可博吏道多端南山可移民怨莫雪羡餘之進皆入時多量出時减尅者也今或指泛索為定額而每嵗拘催也田産之獻皆已不能有而以興人者也今或指民業為官物而一𨗇釘矣是可憂者在近習也殉貨無刑谿壑不厭名田無限阡陌相連府庫之藏已為厲民以自養也今乃視公帑如私財而暗中移易矣賦税之額已為重於堯舜之道也今乃視民財如外府而百計漁取矣是可憂者在官吏也然則欲民之不為盜其可乎臣願陛下深念孔子之訓正風俗之樞機納斯民於軌物知朝廷無過可以杜姦雄知善人在上可以無幸民知選用亷吏可以使民自不為盜則區區癬疥之疾有不足慮者不然漢能平琅琊負固之黨而不能清五侯貪濁亂政之源卒之山東之地悉為盜區隋能破河北數萬之衆而不能除郡縣刻剥媚上之吏卒之洛口之粟亦為盜有病證雖除病根猶在天下紛紛之故未知所終也惟陛下亟圖利之
富弼願不以同異為喜怒不以喜怒為用捨富弼上疏云願陛下待羣臣不以同異為喜怒不以喜怒為用捨〈出三朝名臣言行録〉
臣聞之傳曰君所謂可臣獻其否此臣子進言之法也書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此人主聽言之法也夫以人主之尊托於公卿大夫士民之上震之以威壓之以重固無有不摧折者然將順之言若足以快意者而訑訑之色易至於拒人以武帝之欲聞至論而狄山之敢言不能不退縮於作色之時以光武之夢想賢士而鄭興之直諫不能不遜辭於詰責之頃蓋雞鳴風雨之晦砥柱波濤之衝此犯天下之至難者也開納奬勵猶恐不至排擯譴斥所存幾何此富弼之告神宗皇帝以為同異者喜怒之招也喜怒者用捨之決也人主謹之重之可也故神廟之待羣臣率用此道好為異論如司馬光猶追念於引去之後不附新法如蘇軾復收叙於𨗇謫之餘一時諸賢如劉摰范純仁吕公著輩皆能覆䕶存全以為它日之臣雖神廟之愛惜善類亦弼之一言有以啓之也陛下天顔和粹每霽威嚴聖度寛𢎞樂聞忠讜矧惟祖宗以來未嘗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升陛下恪守家法罔敢失墜甚盛徳也夫何一二年間有論事而予外者或謂太息之疏不能免外傅之行有抗章而丐出者或謂還笏之諫不可無歸田之請除官而去言職者或謂其因論延齡之聚斂而遂逐司業也貶秩而煩聖斷者或謂其因疏鄭注之姦邪而謫歸東都也然則弼之所謂以同異為喜怒以喜怒為用捨者得無近似之乎嗟夫韓休之堅正異於蕭嵩之順㫖而𤣥宗任之李絳之鯁直異於吉甫之恱媚而憲宗嘉之下吏之辱宣帝常怒夏侯勝而復俾與朝廷之大議殺此田舍翁之語太宗嘗怒魏徵而不失為社稷之良臣陛下好賢樂善髙出前古寜肯處漢唐諸君之下乎不然嶢嶢者難全則雖有君子亦不肯以抗直賈禍庸庸者多福則不待小人亦皆將以迎合為欺銷剛為柔毁方為圓終歸於晏嬰所謂濟水之同而已有國家者將何便於此臣願陛下充容納之量忘繫累之私曲學阿世者必顯賜黜責以杜小人之隙有犯無隠者曲加奬借以安君子之心則好惡不作而皇極之論出矣臣何幸身親見之
歐陽修言朝廷有懼敵之色無憂敵之心慶厯五年歐陽修言有懼敵之色而無憂敵之心夫憂之與懼名近而實殊憂者深思極慮而不敢蹔忘懼者臨事惶惑而莫知所措今邉防之事措置多失其機者懼敵之意過深矣〈出皇朝編年備要〉
臣聞中國之不能自彊皆由畏敵之意有餘而患敵之意不足也蓋敵存而懼通國皆然先事而憂常情所忽有國家者茍能明其政刑儆其軍實則敵患之突如其來却之一談笑間耳何懼之有哉不然狼風未警宴然無異於平時羽書方馳凛然不能以終日此謂之懼可也謂之憂則非也憂者畏無難懼者則畏多難而已憂者思患豫防懼者則患生而防而已憂者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懼者則待其將危將亂而左支右吾之不暇而已旌旗已蔽於長江而昭明樓觀之役未歇晉所以平吳也五牙已指於上流而臨春結綺之樂未艾隋所以克陳也忘其所可憂固有大可懼者存也歐陽修進言於仁宗謂憂之與懼判乎若穹壤之不相為非强為是區别也憂者不必懼懼者未必憂理勢相為也敵為不順薦食上國蕩析我城邑驅徙我人民連年犯蜀幾有順流結筏之謀方秋入淮殆用輕騎蹂稼之䇿邉吏有告急之書則朝廷旰食大臣上科瑣之奏則當宁不怡舊海巢穴逆將守之曰齊人將築薛矣益昌險要北軍城之曰晉人戍虎牢矣襄樊故土敵帥噉之曰魏人將復取河南四鎮矣謂之不以外患為憂不可也然臣則以為未嘗憂者何也使今日果以敵為心則必如漢光武之平羣盜不忘滹沱麥飯之事可也何為有後宫排當之侈乎則必如衛文公之遭外患不忘漕邑野處之難可也何為有内庭土木之功乎則必積金帛以圖恢復如我神宗有為之志可也何為富藏内帑而供一喜千金之資乎則必不以手筆廢朝政如我高宗中興之規可也何為而出内批而啟斜封墨敕之漸乎徒聞戰艦不葺真有紙舩之譏馬政不修祗取小駟之衂樓櫓不足以嬰矢石糧運不足以贍樵蘇將帥乏材無二矛重弓之備士卒驕惰有釋甲執冰之風環視四顧一無可恃月征日邁視為故常殆若置此敵於度外者故臣敢妄議以為今日未嘗憂敵也較之歐陽修之説寧不寒心乎方仁祖之時中國尊安有倚泰山坐平原之勢以遼人之强大而請盟以夏人之崛强而納欵修之所言猶且若此使其復生於今日又當何如其痛泣流涕乎惟陛下深念而亟圖之宗社幸甚生靈幸甚
趙簡子使尹鐸保障
趙簡子使尹鐸為晉陽請曰以為繭絲乎為保障乎曰保障哉
臣聞國家之本在州縣州縣不可為則國家無所庇䕃矣自朝廷不思節用而思生財不思裕民而思足國桑孔之流日夜講明必欲盡籠州縣之利而畧無焚林竭澤之憂酒税茶鹽坊場河渡凡絲粟之尚遺者悉奪而歸之公上不特此也𨽻總所則總所奪之𨽻制府則制府奪之甚而縣鎮經常之用則州郡又從而奪之或置専官或遣專使旁摉妙斡不奪不饜彼其駕朱轓紆墨綬者萬萬無毁家紓國之理環視枵然摶手無䇿惟有奪吾民事育之資以自逃其責耳於是賢者化而徇俗不肖者資以藩身而生民之禍酷矣重以地狹人稠員多闕少名藩内郡多處貴㳺下邑偏州亦無近次不安義者以謂人夀幾何且或飛貲貴近之門納謁依憑之地既而悖出必思悖而入以償之未及交符已謀席巻是何異於脱餓虎於圈檻而責其不可血人於牙也嗚呼如之何而使斯民至於此極而自戕其根本也歟近者浙右之民相挺為冦盜至於顯書官吏之貪暴彼亦豈不知自愛其身哉芻牧之非其人與其束手以填壑固不若偷延旦夕之命厥鑒不逺又當於不見是圖可也昔趙簡子使尹鐸為晉陽而必先為保障之計吁何其知言也惟陛下裁幸
歐陽修乞重斷邉將贓汚
歐陽修奏臣伏見近日贓吏葛宗古王克庸滕宗諒相繼贓汚事發謂凡為邉將者所得一錢一帛宜思此物自生民困苦之中取其膏血今乃盜朝廷賞勞外蕃之物如此用心豈是愛君憂國忘身破賊之人何足愛惜若律文已重即乞盡行更不減法若舊法尚輕仍望特加重斷〈出慶厯三年奏疏〉
臣聞國之所以為國者紀綱存焉耳紀綱不存而國猶得以自存者幸也我朝立國以仁未嘗戮一士大夫而獨於贓吏不貸者葢以殉貨不刑雖聖王不能以化天下而況至於誤國殄民者乎仁宗皇帝朝歐陽修之論邉將葛宗古等罪謂其不可屈法者不過以偷謾減刻宴犒外蕃軍士之物入已而已向使毒民而激其偕亡之念剥軍而啟其等死之心盜賊藉以為資奸雄因之竊發生靈殞於塗炭廟堂費於處分原情定罪雖杖脊於朝廷殺之於市井未為慘也臣嘗竊窺近報國法幾於蕩然債帥之子親已勘招而追究或因於𨗇延冦盜之榜指言貪刻而行罰不傷於毫末盡掩公庫之交承而尚煩對定累勤合臺之請申而未敢嚴誅君子則曰姑事含容小人無知至形疑謗臣不知朝廷當此國步危急之秋何所顧忌而不為明正紀綱之地哉惟陛下留神
漢李尋言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
李尋曰水為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脉通偏黨失綱則湧溢為敗〈出前漢李尋傳〉
臣聞盛徳在水於時為冬水者北方終藏萬物者也至冬而失其性豈偶然之故哉六龍南渡駐蹕錢塘長江蜿蜒朝宗王所所以壯京畿之勢者不為無助邇年以來屢失故道或壅而途或滙而淵甚者侵齧隄防蕩析廬舍民之淪胥以沈者無所哀籲聖心惻然乃命司存輦石度材鳩工簡卒其回狂瀾於既倒者靡有餘力視溺由已吾民固有以諒吾君之心矣今兹水涸石出之時新堤所築俄蕩而空夫以積數月之勤勞而不能反一汐之衝激信乎變出於天非人力所能勝也李尋謂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厥有㫖哉陛下澄澈心源寅畏天戒屏除私請防濫恩也固已合於王道矣然美官好爵泛及近親是隙穴猶未窒也果盡謂之公正否乎報罷内司慮竭澤也固已合於王道矣然羨餘供貢溢入秘藏是蹊徑猶未清也果盡謂之修明否乎潢池之憂未釋淮甸之冦方滋碩人懐在澗之安宦寺有漏師之漸隂長陽消殆難徧舉若是者皆非先王之道此臣得以妄議水之所以失其性也繼自今真能事為之防物為之凖隠之於心必求無一之不合於王道則天變可回水性可復矣不然偏黨失綱湧溢為敗臣尤不能不為春水將生之慮惟陛下留神
董仲舒乞限民名田
武帝初仲舒上言曰秦除井田民得買賣漢興循而未改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贍不足塞兼并之路然後可善治也〈出前漢食貨志〉
臣聞三代之民所以無甚富甚貧者以井田之法在也自秦變為阡陌而兼并之禍起矣夫兼并之初若未見其害也然貧民既無立錐之地勢必至於聚而為盜以延旦夕之命固非三代之民皆好善而秦之民皆好暴也井田之制既未易行而正經界亦一良法也奈何便於小民者强宗巨室之所不便隨議而輒廢欲行而遽止斯民所以不被三代之澤是豈一朝一夕之故哉無已則漢初限田之法猶可行歟邇來乘富貴之資力者或奪人之田以為已物阡陌繩聨彌望千里囷倉星列奚啻萬斯大則陵轢州縣小則武斷閭閻遂使無賴之徒蟻附蠅集恃為淵藪甚非國家之利也朝廷固嘗隨官品以定頃畆之限出於所限者仍同編户充役今固未嘗過而問之嗚呼此富者所以日益富而貧者所以日益貧也為今之計莫若申明國朝成法應有官之家所置田産不許過於所限之數㢘者欲足此數固莫能及貪者既得此數夫又何求正不必立為限外充役之説以縱其兼并之欲也夫如是不惟使貪夫知止而貧民其亦瘳乎惟陛下裁幸
唐髙鍇中詞科知貢舉
髙鍇連中進士宏詞科開成元年權知貢舉帝曰比年文章卑弱今所上差勝於前鄭覃曰陛下矯革近制以正頺俗而鍇乃能為陛下得人〈出唐書本傳〉
臣聞詞學之選其難尚矣非其選之果難也自夫為士者無家薫户習之素其能以此試於有司者葢絶無而僅有也惟其絶無而僅有也故司文衡者亦毎難其人邇來南宫竣事請於科舉三場之外願試詞學者聽玉音俞之固足以新美天下之士矣嵗當大比科詔將頒其為收拾人才之計尤不容不加之意也夫明月夜光暗投則疑髙山流水知音者少是必有非常之識而後足以察非常之材非常之材固不易得而有非常之識者又豈多見臣嘗觀諸路漕司差官考校多取具於見任之人雖假手叨第徇情拘法皆取不棄謬種相傳無有窮已且識窮彩霓過眼終迷有司之明者猶不免况謏聞寡見之人而責其求絶類離倫之士天下固無是理也唐朝進士得人為盛鄭覃以為知貢舉髙鍇之力鍇中詞科者也今天下郡國固不多髙鍇然作新之初選擇而使亦豈可不為之地臣愚以為莫若戒諭漕臣見任官文墨議論不足動人者權與免差於寓居中精加遴選以足其數庶幾命題校藝皆有原委則丁度程琳之徒將彈冠而相慶矣罔俾髙鍇専美有唐
吳育言西北邉事甫定未可恃以為安
慶厯四年時西北邉事甫定吳育因上言今夏人納欵契丹講盟朝廷為息肩之計則可未可恃以為安也〈出仁宗皇帝長編〉
臣聞敵難孔棘雖庸主不能無懼心邉塵不警雖明主不能無縱心唐李翺有言大功之後逸樂易生乃自昔人主所不免也桑田之勝滅虢之符也鄢陵之捷亂晉之媒也却匈奴七百餘里亡秦之階也天生五材誰能去兵非不務於戰多雋克也然治外固難而自治為尤難決勝固難而保勝為尤難僥倖之不可數得也禍福之相為倚伏也魏文侯問李克以吳之亡顧以數戰數勝對夫數戰數勝豈非國之福哉勝則驕驕則縱縱則其禍不可勝言者矣仁宗皇帝夏人納欵西邉定矣契丹講盟北邉定矣君臣上下宜可歌舞太平矣吳育上言謂之未可恃以為安非慮過也帝王有大功所以興治弭亂可喜者在是也可慮者亦在是也敵人不順薦食上國天心悔禍眷佑中華向有順流結筏之勢今則波濤不警向有間道斡腹之虞今則唇齒無恙謂之西邉之定可也向有輕騎蹂稼之患今則田野肅清向有閉城危坐之迫今則將士賈勇謂之北邉之定可也駟介百乘獻克楚之俘先路三命行伐齊之賞洗積年退怯之習成不世竒偉之功孰不為我國家賀也然淮西既翦非無削平僣亂之效而聚斂之事起今其可不如仁祖之出内帑而助國用乎吳㑹既平非無一統海内之績而後宫之寵章今其可不如仁祖之戒嬪御以勿通餽遺乎吐蕃屢敗邉功非不可書也而監門驃騎之禍作則嚴内臣選用之法其可不如仁祖之振朝綱乎漠南逺遁國恥非不可雪也而柏梁建章之役興則省宫掖浮侈之費其可不如仁祖之愛民力乎矧惟西征雖捷而彭亡中夜之痛方深江右雖安而春燕巢木之𢡖可念姚襄小敗而其强自若魏人斂戍而佗日復來又未可與仁祖之時並論也今未為安而遽恃以為安可乎厝火積薪難乎安寢大寒索裘後時噬臍則及閒暇而明其政刑申儆軍實而于勝之不保大臣以勿恃不來為政事將帥以常如冦至為規模庶乎今日之可喜不至為異日之大可憂社稷之利也生民之幸也不然敵存而懼敵去而舞臣未知其所終也陛下留神
雪窻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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