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先生集 (四部叢刊本)/別集卷第三
震川先生集 別集卷第三 明 歸有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康熙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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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川先生别集巻之三
制誥 奏疏 策問
先任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
賜謚文毅誥文〈初謚文隱〉
制曰朕於國家之事凡臣下有所建白苟有可采咸
賜施行實以付之公議而不私焉故太子太保禮部
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孕靈湘漢際㑹風雲擢掄
魁於鴻漸之辰獲利見於龍飛之歳遂官翰苑事我
先皇帝三十餘年往殿南都以長六卿尋被召還置
之丞弼忠誠直亮庻幾有為而弗永其年然隆恩厚
䘏君臣之義可謂有終始矣間於媢嫉之臣易名未
當頃有言者朕下之禮官攷論其世以爾詞尚理要
制作渾雄心存世務議論慷慨考文章以知人如陸
贄之識韓愈因公正而發憤若汲黯之斥張湯引以
同升悉為今日之宰輔與之異趣實乃當時之大姦
是以朝廷服其節槩天下想其風采昔我先正良用
懐思不有嘉名曷稱輿論是用謚爾文毅葢公議久
而後定非樂於有所改亦必歸於是而後已也爾其
不昧尚克享此
諭祭贈資政大夫南京禮部尚書裴爵并配贈
夫人楊氏封太夫人郜氏文
維爾性含淳質家承素風有子為文學之臣進位膺
秩宗之命贈封薦被伉儷偕榮考其積絫之原寔由
善徳之致再稽令式憫䘏宜厚於厥終爰軫疏聞寵
數特申於併錫賁兹新竁祭以共牢尚其冥靈歆此
嘉饗
諭祭提督福建等處軍務都察院右僉都御史
塗澤民文
惟爾蚤占科名歴躋通顯屢經任使積効賢勞自頃
粤㓂稽誅蔓延三省生民受毒徵發連年為我中國
之憂貽朕南顧之慮爾當閫寄畏此簡書協謀進兵
共成犄角鯨鯢就殄嶺海漸清方兹念功遽聞奄逝
豈以山川之險遂犯霧露之危朕用惻然遣官諭祭
靈其如在尚克歆承
諭祭山西巡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毛鵬文
惟爾初由俊造薦服仕官遺惠愛于桐鄉肅紀法于
栢府超陞太僕尋陟中丞屬獫狁之匪茹迺朔方之
攸寄斬首捕鹵㨗音屢聞繕塞保城勞績可紀方申
移閫之命亟上養痾之章未究厥施奄罹大疾疆塲
多故朕用拊髀人才寔難予所哀念特遣諭祭以慰
幽魂爾若有知其克歆此
諭祭原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劉畿文
惟爾世族名家接武科第清塗華轍薦歷寺䑓昔從
内庭曽董紫宫之役晚撫全浙永寜滄海之波顯有
譽聞方深委寄蘭橑桂棟最勞績于考工鶴列魚書
上鹵獲于幕府恩貤嗣子位正陪卿在告養痾奄忽
長逝用錫祭葬以厚厥終靈其有知尚克歆服
封朝鮮國王妃朴氏誥文
制曰我祖宗誕膺天命統御萬方睠惟東藩恪修方
貢奕世休饗恩賚有加朕嗣守丕基率遵先典迺國
君繼祚既遣使以疏封肆婦爵從夫復並隆其命數
爾朝鮮國王李昖妻朴氏出自元宗夙閑方訓爰膺
妙選作配名邦方嗣位免喪之時協令居燕譽之吉
適覽来表良副佇懐特封爾為朝鮮國王妃於戲宜
爾室家繫一國之風化共承祭祀衍百代之雲仍無
隳令儀以迓多福欽哉
進香疏
某官某等謹奏為大喪禮事仰惟大行皇帝宫車逺
馭奄棄萬方四海之内含氣之屬靡不哀慕况如臣
等荷恩深重其於悲戀尤倍恒情謹備降香一炷具
本専差某官齎進謹以奏聞
奉慰疏
奏為奉慰事某年月日接到大行皇帝遺詔以某年
月日龍馭上賓普天同慕攀號靡及仰惟皇帝陛下
聖孝天性方當諒闇之時哀慕至切臣等不勝悲愴
無以為情伏念大行皇帝受天明命纉紹丕圖覆露
羣生四十五年享國長久近古罕比又以聖人為之
子顧命之日為天下得人朝不改署市不易肆海内
晏然大行皇帝在天之靈殆無遺憾矣天下神器帝
王大統陛下膺兹付托之重伏乞仰遵遺詔節哀忍
性愛精育神以繫華夏蠻貊之望為天地神人之主
綿國家億萬年無疆之曆所以答揚光訓永世克孝
實在於此臣等瞻戀闕廷不勝大願
乞改調疏
爲乞恩改調以圖報効事臣於嘉靖四十四年㑹試
中式䝉先皇帝收錄賜臣同進士出身除授浙江湖
州府長興縣知縣自以平生受國家養育之恩亦欲
少竭涓埃以圖報稱於萬一念百里之寄實非容易
臣謹守教條悉意撫循妄謂今天下生民元氣耗矣
宜專務休養之不當厲蠭鋭事刻覈以取目前之快
也然泥古而不通於時務信心而不達乎人情功効
蔑聞罪過山積幸荷聖明不加罪譴曲賜保全於隆
慶二年六月十八日陞臣順徳府通判終以駑蹇不
任驅策黽勉在官虚糜廩禄審已量力甘自退廢又
自念髫齔厲志白首不衰方國家收錄人才之日臣
不忍自棄於造化生成之外兹因入賀萬夀聖節得
望闕廷君父在上臣子敢不控訴愚悃伏望勅下吏
部改臣國子監一官俾臣以五經訓誨學者匡鼎雖
貧讀書不廢於宦學桓榮已老専門自許於師傳忖
臣之力足以任之俾於未死之年少盡平生之志亦
以見聖世之無棄才也臣無任懇悃屏營之至
乞致仕疏
奏為乞恩致仕事臣於嘉靖四十五年䝉恩賜同進
士出身除授某官隆慶二年四月内朝覲回任今䝉
陞授某官於某月日領到吏部文憑一道即離任至
原籍某府某縣不意痰火忽作延醫調治未痊見今
病勢侵尋不能前邁伏乞聖恩容臣休致念臣髫齔
勵志白首不衰僅獲第於九科叨食禄者二載涓埃
未竭覆載難酬及其未死之年敢忘圗報之志成漢
二史作唐一經或能發揮盛徳傳示来世
問兩浙天下重藩涵濡至治生民樂業葢二百年於
兹矣獨以承平日乆吏治刓弛釁孽或萌殆不能不
為民病焉以田賦言之豪右之兼併里甲之攤税其
間欺隠飛詭姦宄四出今欲求經界之正丈量之法
果當舉歟以差役言之官司之征派應辦之頻仍其
間夤緣規避𡚁累百端今欲行均平之政雇募之法
果當因歟自倭夷入冦民間徴調日廣邇者雖稱裁
減猶未銷兵以蠲外加之賦兹欲議兵食之省而練
土著之民可乎自礦徒為梗州郡繹騷尤甚邇者稍
已怗息旋復糾衆尚隠内訌之憂兹欲杜攘奪之源
而嚴封山之令可乎夫丈量似矣而増税猶恐槩及
下田不知何以合夫遂人辨野之規雇募似矣而輸
直猶恐累及貧户不知何以得於司徒保息之道土
兵似矣變或不測事當豫防既濟衣袽之戒其可思
乎築塞似矣利之所在人不畏死卝人厲禁之守其
可復乎此四者均為民病誠宜蚤慮而亟圖之也善
救者譬如良醫之療病病已去而人不知否則投之
或誤未免重困所以救之者非也是知變革之道必
斟酌劑量識化裁之宜而後可以與此士於窮居天
下之務當無不究心者矧是為鄉土之患諸士子必
能悉其利𡚁毋徒諉之不知也
問我太祖髙皇帝自始初建國庻事草創即命世子
以師事宋濂又選國子生國琦王璞等侍太子讀書
禁中其後大本堂之建制度文物盛矣而對詹同等
議東宫官欲用勳徳老成之士于時羣臣當其選者
可得而言歟至於皇太子侍圓丘侍文華殿侍文樓
無時而不致其訓戒太祖之留意國本如此列聖御
極其所以設教置屬果能盡得聖祖之意否聖天子
慈愛隆至近日廷臣出閣之請尚以皇太子年齡未
許夫明堂保𫝊之篇莫不在於蚤諭教與選左右所
謂少成若天性尤今日之所當急也即舉出閣之儀
而今之東宫官屬與講讀儀注果足以為盡諭教之
法歟昔賈生少年常為文帝陳之此亦爾諸生今日
之所當知者言之毋譲
問國家有非常之災天之所以警戒人主使修徳以
保大業而受多福也今天子承統繼祚寛仁恭儉天
下延頸以望至治邇來災異頻仍豈上天垂象示所
以仁愛之至者歟今歳洪水泛濫瀰漫數千里而大
江以南海水震蕩沿海居民漂溺者以百萬計於洪
範五行推其事類以為貌之不肅故曰貌傷則致秋
隂而常雨然至於江河横流海水飛溢其變不止常
雨之應而已漢世如董仲舒郎顗之徒皆能推隂陽
以納説時君學者或以為流於術數假經托義非吾
儒之正道然前世因天變下詔求賢良方正直言極
諫之士今天下之事可言以告吾君者多矣諸士子
抱憂世之志其各以意對
問昔者孔子與其門人論學其後七十子之徒以此
友教諸侯而漢興六藝皆有名家以師法相授受更
千百年而學者不廢也至宋周子出而河南二程子
從之受業同時有張子與二程並稱以為上接孔氏
不傳之緒至朱子又獨得程氏之正傳則漢以来諸
儒學者固置之不足道也然如程門髙第弟子謝楊
吕游之徒皆親有得於其師者而朱子往往病其悖
於師説至其同時如陸子静其所造已極於髙明而
鵞湖論辨終不能有合今之論學者所以倍譎不相
入為此也夫道一而已矣千古之人心不異也何獨
為聖人之學者直有此紛紛也願聞諸儒之失與朱
子之所以獨得者
問北狄為中國患吾所以備禦之者常屈於力之不
足二百年强盛之中國卒未有以得其勝算能幸其
不来而已然此乃上古之所不臣者猶可言也若閩
廣在吾疆域之中其聲名文物與齊魯不異非秦漢
之時比也而數年以來叛命者踵起雖告㨗屢至而
出没如故非復如先朝斷藤峽八寨之類可以旋就
撲滅今幾爲吾腹心之疾矣議者謂不患於無兵而
患於無財不患於無財而患於無將又謂慎選牧守
則能招諭解散雖不必選將可也其果然歟宋儂智
髙反嶺南得狄武襄而後平定漢李固薦祝良張喬
爲刺史太守則不發兵而交趾九真自寧前代得人
之效如此今廟朝疇咨廷臣論薦自以爲極當世之
選而智勇之將循良之吏毋乃猶伏而不出歟抑得
人如先朝之韓襄毅王新建者於今日果可必其成
功否乎其有以告我
問楊子雲太𤣥惟弟子侯芭能知之雖劉子駿班孟
堅葢莫能測也然桓譚以為勝老子張衡以擬五經
至范望之徒皆以楊子雲為聖人抑豈無見而云然
耶則呉楚僣王之譏吾未知其果然否也至司馬溫
公又謂𤣥之書要以贊易非别為書以與易抗衡也
然則今之學者皆知讀易而不能信𤣥則其所謂學
易者亦毋乃無所得耶夫侯芭者諸士子之鄉人也
故以太𤣥與諸士子論之
問我太祖髙皇帝再造區宇創業之初經綸萬務若
不遑給而紛紛著作上追典謨以遺聖子神孫者龍
圖延英之所庋不啻富矣姑舉一二爲諸士子言之
嘗以祭祀爲國大事念慮之間儆戒或怠無以昭神
明命禮官及儒臣編存心錄又將饗太廟致齋武英
殿命東閣大學士呉沉等輯精誠錄曰存心曰精誠
聖祖所以嚴事上帝神明者至矣其大㫖與其條目
可舉而言歟夫以我太祖之於祭祀如此其於深宫
之居褻近之御肯少肆耶葢即其對越神明之心也
自古帝王著作多矣以儒者之學接堯舜禹湯文武
之統此所以亘千古而莫及也二書實今日經筵勸
講之所宜先者諸士子莊誦久矣宜敬陳之
問邇者洪水為沴四方奏報日聞詔命所在賑貸徳
意至厚也夫先王九年之積今日不可冀矣周禮大
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亦有可酌而行之歟管
子書云湯七年旱禹五年水湯以莊山之金鑄幣贖
人之無𥼷賣子者禹以歷山之金鑄幣以救人之困
夫聖人居至髙之位乃能軫念人之無𥼷賣子者則
當時之民其必不至於死也吕成公有言天下古今
不同古人可行之法皆已施用今但舉而措之耳試
舉前代之救荒宜於今者有幾其若堯湯之世能念
人之無𥼷賣子者否昔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
足有若告以盍徹乎夫饑而用不足而告之以徹尤
今世之所謂迂者也然散利薄征實荒政之首務徒
散利而不薄征又不若不散之愈矣今議賑貸未嘗
不行而曰免民田租則動以國計為言然則必使百
姓受其實惠以不負我聖天子哀愍元元之意如何
而可
問程子答張子定性之書以為動亦定静亦定無將
迎無内外其論至矣然易傳解艮之辭謂止於所不
見而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則猶若張子之恐其累於
外也中庸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程子以為才思即
是已發不知戒慎恐懼亦已渉於思否吕氏求之於
喜怒哀樂未發之時楊氏未發之時以心騐之則中
之義自見皆若有悖於程子之言至於李愿中學於
羅仲素而知天下之大本有在於是者是即得之楊
氏者也則吕楊之説亦未易可訾矣抑程子所謂内
外兩忘與外順虛緣出怒不怒之言何以辨艮卦之
傳與息緣反照狥耳目内通而外於心知者何以殊
才思即已發與可使如槁木死灰者何以異夫學者
於佛老皆知闢之矣至吾儒心性之學常不免與之
相渉者凡此皆諸君平日所當體騐而析之於毫釐
者願聞其説
問劉向稱賈誼通達國體古之伊管未能逺過又稱
董仲舒有王佐之才雖伊吕無以加𡥉文一代之賢
主其始未嘗不深知誼而卒為東陽絳灌之徒所排
棄誼長沙武帝始三策仲舒乃以為江都相後亦見
嫉於公孫𢎞再相膠東竟廢於家昔人稱賢才之用
舍繫國家之治亂誼雖不用無損於文帝之治武帝
以汲長孺之廷争而上所傾向乃在於𢎞湯使仲舒
列於九卿其亦何所救乎即二子得君如伊吕其果
可以追三代之治乎抑班固言誼之所陳孝文畧見
施行仲舒居家朝廷有大議使使者就問之及武帝
推明孔氏罷黜百家立學校官舉茂才孝廉皆仲舒
發之則二子於當時葢未為不遇也而誼乃至自傷
比於屈子之沉沙而後世尤以仲舒不用為武帝惜
何也
問孔子贊易自庖羲氏刪書自帝堯此以前未之及
也雖好竒如司馬子長亦斷自黄帝以為史記然圖
緯所載世猶傳之泰皇九皇之稱或亦見於史記管
子謂古封泰山七十二家春秋緯有十紀之名其亦
可信歟或謂古有渾沌氏葢天地之始生如屈子天
問淮南子所稱多僪佹然皆無有及於此者至如豨
韋冉相容成之號又何所徴歟孔子稱易有太極是
生兩儀又論十三卦制器尚象之始則上古有天地
其漸有帝王固理之必然者而左史倚相能讀三墳
五典八索九丘之書當孔子時前古之書猶有存者
何孔子皆棄而不錄歟宋司馬温公為資治通鑑而
道原劉氏與温公深相契合然通鑑不敢續獲麟劉
氏作外紀乃始於盤古氏何也以諸君於書院中方
讀外紀試相與論之
問周官之法五家為比十家為聫五人為伍十人為
聯四閭為族八閭為聯使之相保相愛刑罰慶賞以
相及相共以受邦職以役國事周公之所以經紀天
下者詳矣國初斟酌前代之制定為里甲實本於此
今天下編户不具黄籍無稽流冗與土著雜處見丁
著役牌靣沿門輪逓之法比郡罕有行之所以姦宄
竊發四夷交侵夫豈不由於此也夫周官自鄉大夫
至於閭胥無非教民以孝弟睦婣敬敏任䘏漢置三
老猶有此意我太祖髙皇帝手諭教民榜文固在今
欲遵行令鄉老教民决訟議者以為不可行何也夫
不遵奉典憲而徒取壹切以務聲名豈國家所以任
屬長吏之意兹欲求化民成俗之效何道而可諸士
子為我言之
問周官宗以族得民昔之聖人其治天下而篤于敦
本故其民維繫而不可解夫氏族之始宗法之立其
可詳歟宗法廢而譜牒重歷代為譜學者可數歟魏
氏北方胡為而獨重髙門唐尚文雅胡為而更崇氏
族袁誼柳玭豈非世家之賢者乎今譜牒亡矣宗法
豈可得而復乎與諸士子論道而及此毋以為迂也
問兵之所圖畫者地形也古有九塞猶在中國之間
若夫北紀與■狄為界夷夏之大防莫嚴於此矣秦
漢取河南地因河為固議者不以為上策何歟魏晉
之世戎■雜處江統郭欽嘗論之矣以魏武之英畧
不知慮此何耶魏之六鎮唐之三受降城源懐之所
論張仁愿之所營果周秦之故塞歟石晉以十六州
賂契丹中國失勢以宋太祖太宗之烈不能争尺寸
終宋之世武功不競卒貽青城之禍抑其故何也我
國家驅逐胡元中國之勢尊矣然朔方故郡統萬舊
城元得以居之在廷碩畫之臣時有論建而未能復
也諸士子籌之於今日必有勝算〈以下六首武科策問〉
問兵衆之所聚必有行列司馬法軍旅什伍之數具
矣管夷吾作内政所以輕於變古者何也世言陣法
葢本黄帝握竒而公孫𢎞范蠡樂毅之説果得其意
歟諸葛孔明演之為八陣圖後世惟晉馬隆隋韓擒
虎甚明其説李靖傳之造六花陣以變九軍之法李
筌配四正四竒之位于八卦而裴緒新令有九陣圖
其説可得而詳歟孫子曰紛紛紜紜鬭亂而不可亂
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兵之至妙非陣莫能也而
筌又以爲兵者如水水因地以制形兵因敵而制勝
能與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則筌雖為圖而其説
乃又出於圖之外固知兵者之所不可不究也願有
聞焉
問古語云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兵將者三軍之司
命也人主求天下之士而尤難於得將才而兵法言
論將之道有所謂五才十過八徵其求之可謂詳矣
又曰將者智信仁勇嚴也又曰將之所慎者曰理曰
備曰果曰戒曰約其責之可謂全矣然昔君臣之相
遇風雲感㑹定分於俄頃如湯之聘伊尹於莘野文
王之載尚父於渭濵其果詳而求之歟齊桓登管仲
於車中秦穆用百里奚於牛口其果備而責之歟古
之人相遇如此之盛也今天下嘗病將才之難然恐
有之而不能得也孔明不遇先主終老於南陽而已
桓温顧王猛而别求所謂三秦豪傑者豈豪傑之伏
而不出其坐此歟抑雖終日與之居而莫識其人也
請質之諸士子以觀其所以自待者
問自戰國力政而言兵者始籍籍矣其書大抵不出
權謀形勢隂陽伎巧四種而已而後世又有所謂三
門者何歟夫兵者不過以智鬭智智饒者勝以力角
力力雄者强宜無事乎至髙之論也今其書乃類言
大道者如所謂㣲乎㣲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
無聲又曰精誠在乎神明戰權在乎道之所極又曰
神明之徳正静其極誠如其説則古之為将者必聖
人而可也其果然乎又謂度量數稱則兵之法何又
本於六律也至如荀卿子之議丘吕覽之言簡選淮
南之叙兵畧諸士子亦能通其説歟古之語大道者
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則兵者在於禮
樂刑政為至粗者也今能達於此説則知兵之非至
粗也願聞其㫖
問兵者天下之至變其安危存亡常在反掌之間繄
計之得失明矣請以前史論之成安君之禦漢師也
果用李左車之言則淮隂將遂困井陘乎呉王濞之
向關中也果行田禄伯桓將軍之計則條侯遂委關
東乎董卓専漢命梁衍獻規於皇甫義真若從之其
能就格天之業否也夏侯懋鎮長安魏延進計於諸
葛孔明若用之其能成搗魏之勲否也淝水之㨗苻
秦奔潰謝安石何以不知乘之渭橋之勝關中幾復
宋武帝何以不知取之澶淵之幸議者謂㓂忠愍拘
小信而不亟徼擊否則能使隻輪不返歟朱仙之㨗
議者謂岳武穆守小忠而不能矯詔否則能使中原
廓清歟諸士子来應武科一劔之任主司者不以此
相期也當必有獨明將帥之大畧者姑舉一二以相
試焉
問古今言兵者莫過孫子其書於兵之情變無所不
盡後之用兵者猶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加規矣
嘗試舉其類如司馬懿不取小利而斬文懿此能而
示之不能也班超詭言散衆而降龜玆此用而示之
不用也韓信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襲安邑
逺而示之近也岑彭西擊山都而濳兵渡沔以敗張
楊近而示之逺也耿弇攻西安而抜臨淄善攻者敵
不知其所守也鄧艾據洮城而困姜維善守者敵不
知其所攻也徐晃飛矢而下韓範㧞人之城而非攻
也陶侃函紙而擒温邵屈人之兵而非戰也若此之
類豈習其法而一一規合之歟抑其書足以待無窮
之變而自不能出其範圍也夫果人之巧妙自與之
合則孫子之書亦可無用歟驃騎將軍言顧方畧何
如不至學古兵法其然乎試為我言之
問孔子之在當時人皆知其為聖魯三桓葢僣竊之
尤者而孟僖子臨殁使其子師事孔子季桓子病輦
而視魯城歎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得罪孔子故不
興也嘗讀其言而悲之然晏嬰子西號為春秋賢大
夫當是時齊楚之君欲裂地以封孔子而子西沮之
不遺餘力何也子西猶知以孔子為聖人特自安于
僣陋耳若晏子肆為詆譏何其無忌憚也其後司馬
氏父子稱良史猶祖述其餘論以為儒者不可用至
于後世往往陽尊孔子而實隂用老聃申韓之術以
治天下晏子之論何其流禍之逺也葢千載人心學
術之辨在于此願與諸子論之
問昔稱吳興山水清逺士大夫皆慕遊其地其民風
土俗之淳載于圖志者可考矣今時若與古異者将
世變之不可挽歟抑治之教之者不至也漢内史之
辦租賦渤海之化盜賊京兆之治告訐此其彰彰著
聞者豈今時獨不可能歟其方畧化道見于班史可
得而聞歟夫為吏者固不敢鄙夷其民也将求所以
移風易俗之方何道而可諸士子為我言之〈以下三首長興〉
〈試士〉
問我太祖髙皇帝初定金陵姑蘇實為强敵自得江
隂長興而蹙吳之勢成矣耿元帥實建取邑之功遂
留鎮其地血戰者十年使上無東顧之憂卒殱巨㓂
以集大勳其經畧備禦之策可得言歟洪武十七年
上親定功臣次第功髙望重者八人長興侯次居第
六及功臣廟六王之下又有十五人而長興侯不與
何也己卯真定之援其死生大節世亦莫得而詳焉
諸士子為其邑人宜知其故其為我言之
問先儒有言士之品有三有志于道徳者有志于功
名者有志于富貴者今天下之人大抵出于科目夫
志于富貴者不足言矣先朝講明道學如吳康齋輔
相三朝如楊文貞諸公多不盡出于科目今之所謂
道徳功業非科目無稱焉是果足以盡羅天下之才
耶然如二公者求之科目葢少也夫科目不足以盡
天下之才則天下之才果何所在豈士之不得于此
遂不能立徳而著功名也亦有謂科目敗壞天下人
才其果然歟諸士子皆邑之俊彦今茲来試其所以
自待者于士之三品何居願聞其志
震川先生别集巻之三 吳疁後學〈何平金望〉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