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瑣高議/別集卷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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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青瑣高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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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琐高议别集卷之七[编辑]

马辅登第应梦乘龙蛇[编辑]

天圣年中,马辅将御试,梦乘龙飞去,自惟以为吉兆。是年殿下,次举又过省。中夕再梦乘一巨蛇而飞去于空,其去甚疾。辅忧虑,谓人曰:「吾向梦跨龙,跨龙犹不利,今乘蛇固可知也。」洎宸廷唱第,先呼龙起,次呼蛇起,又呼马辅,三人相连而不相间。异哉!人之贵也,梦先见于数年之前。

楚王门客刘大方梦为门客[编辑]

刘大方,维州昌都邑人也。少有豪气,落笔句意遒健,人所叹服。尤嗜酒,凶酗不顾廉耻,人所不为者亦为之,由是士君子不与为交。待罪窜身海上,嗜饮亦盛。

一日晚,醉野店。既醉,临流浣足。一轻舟自水外来,疾若过焉。舟中有人厉声呼大方姓名曰:「来日大楚王召子。」大方亦愕然。洎归,中夜后,大方心痛,息吐纳且绵绵,若不可救者。后两日方醒。自言:「中夜见介胄吏甚伟,曰:『王召子。』我欲拒,则已为引去。」至一小山,即有宫殿台阁。遂令大方坐室,入报,久不出。大方顾守室兵曰:「王何所之,遗客于此久也?」兵云:「王与要离方击剑。」大方谓兵曰:「王何姓也?」兵曰:「子儒者也,还不知有西楚霸王乎?」大方悟楚王项羽也。

少选,中门开,侍从云集。中有一人,长几盈丈。兵曰:「此吾主也。」有朱衣吏引大方拜阶上,王亦答之半。既坐,大方偷视王,面色黝赤如紫,长眉方口,目若明水而加圆,顾视若熊虎。王曰:「居处荒僻,不合奉邀,辄有少意,当浼视听,未欲便烦侍者,更俟少选。」王命进酒。俄杯盘交错,皿品毕集,声乐作于堂下。王与大方,巨觥献酬,终日不醉。王喜曰:「君真吾俦也。」

是夜,王又宴大方于他室。王谓大方曰:「余之失意,居此几年,近娶邻国李王故姬为妃,吾乘醉歌之,为其所诉,王者见罪,以文掬吾受过。近令门下一儒者吴轩作书,文字懦弱,颇有脂粉气,令人无意焉。子为作书,如令文意庶几,彼见而且喜,吾苟免微过,奉报匪轻。」大方曰:「王者何人也?」王曰:「蒋山道君程助也。但少用数十句,明白即佳矣。」大方乃濡毫谓曰:

籍,东吴编户,将门遗□;□□□之鹿走,则万国以议争。不意籍不先临官内,倏然见磨缨□,□□□膏,大孽既去,余奸悉□,自谓四海尽归掌握,天下可以指挥。大势难留,已失门中之望;天心不佑,卒□垓下之师。宁战死于乌江,耻独回于吴土。斯民爱惜,庙食存焉。近因娶妃,反招罪戾。非心之故造,实乃狂药之酗人。如蒙贷赦,全赖仙慈。起仰霓旌,不胜恐竦。王见,喜云:「正合吾意。」命书吏速写奏进王。于是大方促席间坐,玉斝交飞。有绛衣姬,色甚艳冶,大方数目之,阴以手引其衣,复以余觞赠姬。王大怒,命武士引大方坐砌下,曰:「是何狂生,辄敢无礼吾之侍者,意欲窥图,我今杀汝矣。」绛衣姬曰:「事方未已,又欲故为罪,安可解也?」王叱姬曰:「汝爱此狂奴乎?何庇救也?」王愈怒,声如□虎。

大方方乘酒,气亦壮,可知以理夺。大言曰:「昔楚襄王好夜饮,风灭烛,客有引姬衣者,美人断其缨而请于王曰:『有人引妾衣,妾已断其缨。明烛见断缨,乃得引妾衣者。』王曰:『饮人以狂药,责人以正礼,是不可。奈何尊酒之间,而责人乎?』王命坐客俱断缨,然后明烛。史氏书此,为千古之美话。何襄王之大度量容也如此!王召我来作奏上道来免罪咎,□□以酒,我为酒所醉,既醉误焉,非故也。而凌辱壮士,王乃妄人也。」楚王愧赧,自下砌引大方上堂,曰:「吾生长于兵,无闻正义。」复置酒高会。

王曰:「子言汉所以得,吾所以失,吾将知过焉。」大方曰:「王之失有十焉。王之不主关中,其失一也;王之鸿门不杀沛公,其失二也;王之信谗逐去范增,其失三也;王之不攻荥阳,其失四也;王之不仗仁义,其失五也;王之专任暴虐,其失六也;王之得地不封其功,其失七也;王之杀义帝,其失八也;王之听汉计而割鸿沟,其失九也;王之不养锐以待时,回兵力争,其失十也。」王喜曰:「子之所言,皆谋之不敏。」王曰:「异日烦子居门下,可乎?」大方对以:「亲老家远,身居异地,未敢奉许。」王曰:「兼子阳寿未终,候子还乡,方去奉召。」大方曰:「敢不从命。」王命速送大方回。仍遣绛衣姬送大方。临水登舟,姬笑曰:「后期非远,千万自爱。」吏送大方回,呼大方名姓,乃觉。

后大方遇恩回故里。数年,一日见介胄吏控所马云:「王令召子。」大方别家人,乃奄然。一何异哉!

大方有诗数篇,吾虽鄙其人,而爱其才,亦爱而知恶、憎而知善之意也,故存之。其诗《咏海》云:

沌元初一判,天地此居洼。
今古乾坤腹,朝昏日月家。
阔疑包地尽,势欲极天涯。
誓斩鲸鲵辈,临风按镆

《咏泰山》诗:

万古春之主,群山孰可曹?都因敦厚大,不是崄高。顶衬天池稳,根盘野□牢。坎离分背面,日月转周遭。仙馆鸾朝舞,神亭鬼夜号。云来诸夏雨,风去百川涛。东渭藏阴重,西秦抱势豪。龙蛇藏隙穴,草木立毫毛。陕谷三升土,黄河五尺壕。誓登临日观,直下钓灵鳌。

《病虎行》歌:

海北愁云无从裂,风如追兵雪如撒。哀者老虎病无力,百尺泉源都冻绝。山中牛羊竟不来,牙爪寂寂伤饥渴。万里兵刃色惨凄,獐娇鹿倨豺狼悦。安得肉食复如初?平地纷纷羽毛血。一吼千年白日寒,群兽幽忧心骨折。如今缠病未能兴,长戈硬弩无相杀。世上青山不敢生,青山尽是狐狸穴。

议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大方之才,亦可爱赏,不克负荷,竟残其躯,破其美名,不得齿士君子列。非他人之所诖误,乃自取之也。悲夫!

卢载登第梦削发为僧[编辑]

卢载始就御试,梦至一处,若公府,载游其中。堂上有紫衣人凭案而坐,询公曰:「子非卢某乎?」公曰:「然。」揖公升阶闲坐。其人曰:「公今削发为僧。」公曰:「某已过省,次第失谒,节登仕路,不愿为僧。」众吏已引公下,吏执刃尽公之发,公大叫不服。紫衣止之曰:「公既不欲,留其髯。」既觉,公惊疑,乃求有识者解其梦。有友人王生谓公曰:「其应主吉。」公诘其故,曰:「去发,其头衔已异矣;不去髯须,亦不落之义也。」公果然登第。

白龙翁郑内翰化为龙[编辑]

郑内翰獬未贵时,常病瘟疫,数日未愈,甚困。俄梦至一处若宫阙,有吏迎谒甚恭。公谓吏曰:「吾病甚倦,烦热,思得凉冷,以清其肌。」吏云:「以为公澡浴久矣。」吏导公至一室,中有小方池,阔数尺,甃以明玉,水光滟滟,以水测之,清冷可爱。公乃坐甃上,引水渥身,俄视两臂已生白鳞,视其影则头角已出。公惊遁去。吏云:「玉龙池也。惜乎公不入水,入其水,公当大贵。但露洒而已,不知贵也。幸而公自是白龙翁,虽贵,终不至一品也。」公乃觉,少选,即汗出。后登第为天下第一。公为诗戏友人,诗曰:

文闱数载作元锋,变化须知自古同。
霹雳一声从地起,到头须是白龙翁。

郑公平日以文章擅名天下,终□望登庸,议者颇惜。

异梦记敬翔与朱温解梦[编辑]

朱高祖幼名温,后改名全忠。以功加封节度使兼四镇令公。如汴,□□高烛。既寝,惊中鬼声甚恶,若不救者,左右□共扶□□方清醒,□左右叹嗟。

侍者谓曰:「何故而惊魇也?」高祖曰:「吾适梦中所见甚怪,不可卒语。」乃起坐,后且召敬翔而问焉。曰:「吾既寐,一若常时,升厅据案决事。有一锦衣金带吏自外入,白吾曰:『有界吏来参见。』未久,有一人金冠而翠缨,朱衣绿履,立于庭下。锦衣吏抗声曰:『天下城隍土地主周厚德参拜真人。』再拜乃去。少顷,有一僧牵一驴来,曰:『贫僧专来请令公斋。』其僧升厅,与吾对坐。吾梦中私念:『吾已建节作贵矣,又居重地,掌握精兵十五万,而一僧敢召吾也?』吾乃谓僧曰:『尔何敢率易而请吾也?』其僧曰:『今日事又安得由令公哉?』乃起而引吾衣曰:『便请行。』吾意大怒,欲呼左右擒僧,则为僧引下阶。吾意曰:『若然,当召驺而去。』僧曰:『不用,自有乘骑。』乃抱吾上一驴。驴甚劣,意似南而去。驴行甚速,不久至一上台,隆隆然,吾在台,乘驴坐于台上。而僧曰:『令公请坐,贫道去取斋食。』吾竟尤不乐,去而其僧不至。俄有猿猴百余人,四面而来,升台引吾衣而与吾体。吾大怒,连臂击之。方斗酣,吾怒益张,而挥臂犹击,吾或一臂堕地,吾大呼,不觉睡觉。吾犹引手拦臂,方知臂存焉,而顾左右。待晓,召子而告,以吾察之,必非吉兆。每出兵尚忌见乎妇人僧人辈,乘驴堕臂之理,实非美事。子意如何?」

翔俯首少倾,起而再拜曰:「此乃大吉,神明先告,是以翔拜贺也。」高祖曰:「何以言之?请子急解而明我。」翔曰:「锦衣吏衣锦还乡,荣之极也;厅下吏尚锦衣,即公之贵不言可知也;天下城隍土地来参,令公合为天下城隍土地也;僧乃是喜门中人,抱令公升驴者,登位也;南去上台上者,高处面南称尊像;猿猴之来,天下诸侯必与公争战;方斗而堕臂者,独权天下也。」高祖起顾敬翔曰:「若如君言,不敢相忘,交你措大作宰相。」由是高祖益有觊觎大器之意。

翌日,逼昭宗迁都,竟有望夷之祸焉。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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