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修集 (四庫全書本)/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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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靜脩集卷十遺文四    元 劉因 撰記
  馴䑕記
  心之機一動而氣亦随之廹火而汗近冰而慄物之氣能動人也惟物之遇夫人之氣也亦然䑕善畏人者也一日静坐有䑕焉出入懐中若不知予之為人者熟視之而亦不見其為善畏人者予因思先君子嘗與客㑹飲於易水上而羣蜂近人凡撲而郤之者皆受螫而先君子獨不動而蜂亦不廹焉盖人之氣不暴於外則物之来不激之而去其来也如相忘物之去不激之而来其去也亦如相忘盖安静慈祥之氣與物無競而物亦莫之攖也平吾之心也易吾之氣也萬物之来不但一蜂䑕而已也雖然持是說以徃而不知所以致謹焉則不流於荘周列禦寇之不恭而不已也至元七年十一月三日記
  何氏二鶴記
  何氏所蓄鶴有雌雄不雜處者两凡鶴之被蓄者多不卵而其雌卵二他雖卵而不生而二卵皆生他雖或生亦不長息而死今卵而生者已翩然二鶴矣南州士大夫名以瑞鶴而請其說於予夫人天地之心也心故可以帥夫氣而物則氣之所為也故物有自我而變者而鶴何瑞之有焉苟我之積於中而發於外者莫不藹然慈祥則彼物之浮沉於吾氣之中者雖萬物失所而獨全其生雖氣類暴悍而獨順其性故猫有相乳者雞有哺狗者夫物固不得而自知之也今何氏之鶴能有别復卵而育也在我必有以使之然者雖然自物而推之人自家而推之國吾之志所得而帥吾之氣所得而育者二鶴而已乎至元十六年九月朔容城劉某記
  輞川圖記
  是圖唐宋金源諸畫譜皆有評識者謂惟李伯時山庄可以比之盖維平生得意畫也癸酉之春予得觀之唐史暨維集之所謂竹舘栁浪等皆可攷其一人與之對談或汎舟者疑裴廸也江山雄勝草木潤秀使人裴囬撫卷而忘掩浩然有結廬終焉之想而不知秦之非吾土也物之移人觀者如是而彼方以是自嬉者固冝疲精極思而不知其勞也嗚呼古人之一無之字於藝也適意玩情而已矣若畫則非如書計樂舞之可為修已治人之資則又所不暇而不屑為者魏晉以来雖或為之然而如閻立本者已知所以自耻矣維以清才位通顯而天下復以髙人目之彼方偃然以前身畫師自居其人品已不足道然使其移繪一水一石一草一木之精緻而思所以文其身則亦不至於䧟賊而不死苟免而不耻其紊亂錯逆如是之甚也豈其自負者固止於此而不知世有大節将處已於名臣乎斯亦不足議者子特以當時朝廷之所以享盛名而豪貴之所以虛左而迎親王之所以師友而待者則能詩能畫背主事賊之維輩也如顔太師之守孤城倡大義忠誠盖一世遺烈振萬古則不知其作何狀其時事可知矣後世論者善言文章以氣為主又喜言境因人勝故朱子謂維詩雖清雅亦萎弱少氣骨程子謂緑野堂冝為後人所存若王維荘雖取而有之可也嗚呼人之大節一虧百事塗地况可以為百世之甘棠者而人皆得以芻狗之彼将以文藝髙逸自名者亦當以此自反也予以他日之經行或有可以按之以攷夫俯仰間已有古今之異者欲如韓文公畫記以譜其次第之大槩而未暇姑書此於後庻㡬士大夫不以此自負而亦不復重此而向之所謂豪貴王公或亦有所感而知所趨向焉三月望日記
  饕餮古噐記
  或者蓄一銅噐若古尊彛其象拱泉而垂腹羸其面而坐則人焉河東元裕之為之攷定其為古噐無疑而謂其象則饕餮之或者遂以劉敞吕大臨例而圖之欲以張博古之本焉而且請予記之嗚呼人之於古器物也強其所不可知而欲知之則為博物之増惑也舍其所不可知而特慕其古焉則為玩物之喪志也為増惑為䘮志皆非知好古者也舍其所不可知者而求其所可知者則古人之所以為惑者在我矣因其所可慕者而思其大可慕者則古人之所以為古人者在此而得矣求知是知也求慕是慕也則人之於古器物也固有可為致知之一明徳之端者也夫如是則吾惟恐君之不好古噐然亦恐君之終将不好也至元丁丑十月朔容城劉某記
  髙林重修孔子廟記
  安肅髙林里距吾居五十里聞有孔子廟枉道而拜焉詢其創始復興之由里之耆老劉禎等言廟起于五代之際乆乃廢毁金大定間鄉先生孫直卿率里中豪族盧劉田三氏始修葺之迄今至元庚辰圮壊㡬盡禎劉氏孫也復率盧氏子孫共繼先志經營于其年之春逮明年秋廟貌既尊乃興祭噐以祀事告成且為鄉約春秋釋奠之禮俾可以繼里人自以非學者而祀先聖恐踰禮制請就質焉予按禮釋奠於先聖先師謂學詩書禮樂者各以所習之一無之字業而祭其先師也孔子豈詩書禮樂專門之師耶既非詩書禮樂專門之師豈樂官所得而私者耶詩書禮樂之官且不得而私又豈後世俗儒記誦詞章者之所得而私也禮飲食必祭祭先造飲食者也盖以吾之所以享此者斯人之力也孔子立人道者也今吾之所以為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不淪胥於禽獸之域者其誰之力歟於一飲食而知報其力於此而不知所以報焉惑矣諸君其勉行事無懈禎等曰諾且請書其辭於石併記嵗月之始末云又明年秋九月晦日容城劉某記
  退齋記
  老氏其知道之體乎道之體本静出物而不出於物制物而不為物所制以一制萬變而不變者也以理之相對勢之相尋數之相為流易者而觀之則凡事物之肖夫道之體者皆洒然而無所累變通不可窮也彼老氏則實見夫此者吾亦有取於老氏之見夫此也雖然惟其竊是以濟其術而自利則有以害夫吾之義也下將以上也後將以先也止將以富也儉將以廣也哀將以勝也慈將以勇也不足將以無損也不敢將以求活也無私將以成其私也不大將以全其大也柔弱将以不為物所勝也不自貴将以貴也無以生将以生也知窪必盈於是乎窪知弊必新於是乎弊知少必得於是乎少知樸素之可以文於是乎為樸素知谿谷之可以受於是乎為谿谷知皦之勢必汙盈之勢必溢鋭之勢必折於是乎為嬰兒為處子為昏悶晦寂曰忍曰武曰爭曰伐曰矜凡物得以病之者皆閹焉而不出知而示之愚辯而示之訥巧而示之拙雄而示之雌榮而示之辱雖出一言而不令盡耳言事則未極而先止也故開物之所始成物之所終皆押焉而不與而置已於可以先可以後可以上可以下可以進退可以左右之地方始而逆其終未入而圖其出㨿㑹而要其歸閱釁而收其利而又使人不見其跡焉雖天地之相盪相生相使相形相倚相伏之不可測者亦莫不在其術中而况於人乎故欲親而不得親欲䟱而不得踈欲貴而不得貴欲賤而不得賤欲利而不得利欲害而不得害其闗鍵橐籥不可窺而知其機紐本根不可索而得其恍惚杳冥不可以形象而搏執也嗚呼挟是術以徃則莫不以一身之利害而節量天下之休戚其終必至於誤國而害民然而特立於萬物之表而不受其責焉而彼方以孔孟之時義程朱之名理自居不疑而人亦莫知奪之也中山滕君仲禮早以學行知名而為人則慷慨有才節者也以退名其所居之室既以寧失於有所不為戒在於無妄之往自銘矣而又請予文以記之余固知仲禮之不老為之退者然亦豈真失於有所不為者也夫有所不為者𡚁焉而不知舉變焉而不知通固滯焉而不知所以化而其終亦至於誤國而害民然要之則知不足而已矣而人亦得而責之而彼亦無所逃其責焉非為老氏者之以術欺世而以術自免也予喜仲禮之退而又欲其慎其所以退也故極言二者之失至元丙子八月既望容城劉某記
  麟齋記
  編修王之才治春秋而専門左氏者也嘗有取於獲麟之義名其所居之室曰麟齋而請予記之夫獲麟仲尼作春秋所書之一事爾而春秋之義非居所係於此者歐陽氏固已言之於前矣然春秋之時仲尼實天理元氣之所在而與濁亂之氣數相為消長于當時如麟者則我之氣類也其来也固非偶然而来也然而斯氣之在當世者盖無㡬焉在彼之氣足以害之在此之氣不足以飬之由麟可以卜我之盛衰由我可以卜世運之盛衰而聖人固不能恝然於其獲也謂之致麟可也謂之感麟亦可也皆理之所不無者雖然聖人之作春秋因天道人事自成之文從而文之其義皆因事而寓焉安可曲為一定之說也雖然子既有取於麟則吾不得嘿嘿於麟矣夫麟之所以為麟者乃天地之所以生而人之所以能為天地之心者也在春秋則聖人所賞之善也在易則聖人所指之陽也而人之所未嘗一日無者也苟自吾身之麟而致之則凢害人者如長蛇如封豕如饕餮如檮杌莫不消鑠蕩滌於魑魅之域而天下振振皆吾氣湛行之地矣今聖人雖不得盡其所致於當時然其所以扶此抑彼者而斯麟固已麟於萬世矣子之讀春秋者予知子将思有以麟夫一齋而已也雖然予扵聖人剥廬閉闗之戒見聖人之拳拳於此乃嘆鳯鳥之不至傷魯麟之致獲之心也嗚呼麟乎又當以聖人之心為心而自麟其麟也夫
  種德亭記
  趙郡王允中其先太夫人所居之堂而鄖城先生題以善慶且為之記允中别築亭為㳺息之所而寓軒先生題為種德求予記之予聞或有疑夫善慶種徳之意若重出者盖不知二公命名之意其脉絡所属有賔主之分焉堂之名自我泝而上之也而我為承其慶者也亭之名自我㳂而下之也而我為有所種者也就夫種以譬之如去嵗之所種所以給夫今嵗之用也而来嵗之用所以仰夫今嵗之種也一不種焉則其用也從而窮矣今允中之所以承其慶者既有所自而其實亦見於堂之記矣其後人之所以承於我者必将自允中而出之予嘗因是而求允中之心三為亷使未嘗不以賑恤罷民平反寃獄為事使河南時奏罷鎮南郎将為民害者一人力出良家誤為豪右所臧獲者百餘口此雖皆人所不敢為者然未足以知允中者至於陳請省臺嚴江浙鬻子之禁上書天子論國家儲副之重使河南而哀江浙守一官而憂天下此可以見其心之忠誠惻怛之至也由是而觀之允中固不愧斯亭之名而斯亭也其將復為子孫善慶之堂矣二名相因當反覆無窮又何患其意之重出也耶至元壬辰八月望日容城劉某記
  鶴菴記
  或贄大經鶴二畜庭中遂名其庵鶴一日問予曰子知我鶴名菴也何哉予曰此在我而不在鶴夫樂水者吾見其知之周流同於水也樂山者吾見其仁之重厚同於山也大經之機警髙亮㳺心閑逺發為文章清雄婉麗可以鳴一時而傳後世此非同於鶴者乎故聞其聲見其形欣然而恱非鶴可恱也我之同於鶴者使之然也大經曰予之於鶴非但恱之而已也子其為我更思之予乃顧鶴而歎曰謂大經為厭世俗之卑隘不可與處心欲髙舉逺覧而與此逰耶則其心狭矣謂大經為以已之軒昻超卓勢利不可得而覊縻之姑引此以自况耶則其心矜矣狭與矜大經不為也然則名庵之意果安出耶予觀古人之教凡接於耳目心思之間者莫不因觀感以比德託興喻以示戒是以能收萬物而涵其理以獨𤫊如黄鳥之章孰不賦之而聖人則曰於止知其所止夫斯鶴之呼之不来長鳴下趨亦常事耳而子瞻乃歎其為難進易退盖亦黄鳥之遺意也由此而推之其逰於隂知飬也感夜半識時也鳴則聞於天飛則一舉千里有本也其動也節其鳴也律用和也月白風清徘徊佇立况此數者於縞衣𤣥裳之外寕無起予者乎名庵之意或出於此大經曰得之矣至元壬辰冬十月望日劉某記
  逰髙氏園記
  園依保城東北隅周垣東就城隐映静深分布穠秀保舊多名園近皆廢毁今為郡人之所觀賞者惟是予暇日逰焉甚樂園之堂其最髙敞者尚書張夢符題為翠錦或者指之謂予曰此貴家某氏之樓也今甫四十五年耳已徹而為是矣嘻人其愚哉非不見之復為是也奚益予聞之大以為不然夫天地之理生生不息而已矣凡所有生雖天地亦不能使之乆存也若天地之心見其不能使之乆存也而遂不復生焉則生理從而息矣成毁也代謝也理勢相因而然也人非不知其然也而為之不已者氣機使之焉耳若前人慮其不能乆存也而遂不為之後人創前人之不能乆有也而亦不復為之如是則天地之間化為草莽灰燼之區也乆矣若與我安得兹逰之樂乎天地之間凡人力之所為皆氣機之所使既成而毁毁而復新亦生生不息之理耳安用歎耶予既曉或者復私記其說至元辛卯四月望日記











  靜脩集卷十遺文四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靜修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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