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修集 (四庫全書本)/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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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靜脩集卷二十二拾遺四   元 劉因 撰雜著
  希聖解少作
  歲丁卯是月既望秋容新沐明河皎潔天髙氣清萬動俱息於是易川劉子乃起坐中庭有酒一尊飲之無味有琴一張絃之無聲有書一編周子所傳是謂易通微妙難詮仰而求之髙入青天即而探之深入黄泉余乃取而讀之星月之下至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余不覺而嘆曰迂哉言蕩蕩乎浩浩乎天髙明神睿孰可希焉欺我後人迂哉此言于是乎吟清風弄明月扣大塊飲太和誦太古滄浪之詞仰天而嘘喟而歌曰湛爾太虚兮性命之所居兮皓爾太素兮元氣之所寓兮羲軒遼兮吾誰歸兮孔昊邈兮吾將疇依兮諷詠不己坐而假寐良乆而起忽見中庭勃勃然有佳氣如聞足音拾机而視之三老丈也其一人襟懐洒落如光風霽月其一人有風月情懐江湖性氣其一人有淳古君子之風三人同行謹迎揖延之上座乃再拜下風進侍于前請其姓字與其所安止一曰吾禀太極之真二五之精而生位太極而君天下今老矣無所成退居浯溪拙翁者也一曰吾借太極之面假太極之形先天而生太初氏吾母皇極君吾兄欲名之而無名閒居西洛無名公者也一曰天地之帥吾其性天地之塞吾其體乾吾父坤吾母吾其子焉藐然中處寓居西土誠明中子者也余聞而疑之神耶人耶出此言耶且喜且懼且驚且怖乃上手而言曰因也庸俗鄙陋後學晚生未甞接縉紳先生之談論覩大人君子之儀形庭無人迹門無車聲窮窻屏息終日冥冥者盖有年矣吾三先生之言如是髙大何不遊乎神明之域與天為友與造物為徒胡為乎來哉無名公曰子向者招我以太虚之歌引我以滄浪之詞吾不子拒今予赴之子何忘之毋乃昧乎天理蔽于人欲耶誠明中子曰子吾同胞之弟吾不忍子英才而堕子不肖之地吾欲子育而成之子何棄我而忘之耶拙翁先生沉黙不言乆之乃曰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小子疑吾言乎吾應之曰聖可希乎曰可有要乎曰有請聞焉曰一為要一者何曰無欲孰無欲曰天下之人皆可無欲然則天下之人皆可為聖人然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而不可不解矣先生曰子坐吾與爾言子其聞之天地之間理一而已爰執厥中散為萬事終焉而合復為一理天地人也人天地也聖賢我也我聖賢也人之所鍾乃全而通物之所得乃偏而塞偏而塞者固不可移全而通者苟能通之何所不至矣聖希乎天至則天不至則大聖賢希乎聖過則天不至則大賢士希乎賢過則聖至則賢不至則猶不失乎令名此聖之所以為聖賢之所以為賢也子受天地之中禀健順五常之氣子之性聖之貭子之學聖之功子猶聖也聖猶子也子其自攻而反以我為迂子迂乎先生迂乎苟子脩而靜之勉而安之踐其形盡其性由思入睿自明而誠子希聖乎聖希子乎子其自棄而反以我為欺子欺先生乎先生欺子乎予於是叩首而謝曰因也昧道懵學倥侗顓蒙坐井觀天戴盆仰日捫舌之罪豈敢避之然而辱令教命剔開茅塞洞見天君因雖不敏鑚仰之勞豈敢負先生之知乎無明公誠明中子拊吾背曰吾子勉之他日聞天地間有一清才者必子也夫余辭而不敢當三先生不乆留余亦驚悟醒然視之不見其處
  弔荆軻文
  歲丙寅十月歩自鎮州歴保定將歸北雄息肩于易水之上草枯水落寒風颯起登髙四顧慷慨懐古人莫測也風蕭蕭兮易水寒此非髙漸離之歌乎荆軻與太子𤁋泣共訣刎血相親就征車而不顧望行塵之時起非此地乎方其把臂成交豪飲燕市烈氣動天白虹貫日亦一時之竒人也至若怒秦王滅國竒謀不成飲恨而死獨非天意乎嗚呼軻乎吾想夫子之憤惋千載不敢遊魂於此矣古稱燕趙多感慨悲歌之士余不忍負此言也故投文以弔焉其辭曰
  稷文祚絶兮天驕强嬴六王猖狂兮係首咸京席卷天下兮勢若縛嬰英雄膽落而求死兮膏鑊鋸之餘腥脫身于商網兮寄命儒坑嗚呼吾子將何為哉此時何以不匿影而逃形慙一時之豢餋兮遺千古之盗名逞匹夫之暴勇兮激萬乗之雄兵挾尺八之匕首兮排九鼎之威靈死而傷勇兮雖死何成嗚呼吾子其愚也相彼白帝之嗣兮豈燕秦之鬼囚其阿房未灰兮驪山未秋走鹿未罷兮素羅未游子亦何人兮敢與天仇嗚呼太子兮豈無良謀招賢餋士兮信義是求胡為嗾猲獢搏於莵兮不顧吞噬之憂召公之廟不祀兮將誰之尤損燕士之竒節兮吾為子羞感覇業之遂墟兮悼昭王之不留仰蒼天之茫茫兮冩我心之悠悠
  苦寒賦
  嚴氣積𤣥律窮北斗知春廽指于東惟功成而不去孰頊㝠之可容乃𣡸彼孽暴激彼威鋒凝愁雲而蔽日怒寒風而攪空奪陽春之生氣使天地閴然寂然如未判之鴻濛于時燭龍絶光熒惑失次陽烏斷足火鳥縮翅畢方髙飛而逺翔癡牛毛寒而縮蝟炎帝為之收威祝融為之屏氣羲和倚日以潛身盤古開天而失視天呉死于朝陽之谷倐忽㓕于海南之地若乃焦溪涸熱海澄沸潭止温泉水火井凍陽谷凝炎洲地冽裸壤毛繒熒䑓烟㓕瘴水生凌而我生于此時奚凛冽之可勝或有從軍永訣去國長違霜鋒寳劒鐡襯单衣積雪沒脛悲風激懐夜渡劔河曉上輪䑓隂山雪漫瀚海水厚當此苦寒十死者九又若寒門乆客貧閭故居不爨不燭無衣無襦鼻酸氣失堕指冽膚火如紅金薪如桂枝兒號妻哭痛盡傷悲抱膝而苦竟死何裨噫嘻嗚呼天歟地歟神歟彼頊㝠之不去我生死其何辜嗚呼噫嘻葢甞聞之無寒不温無貞不元時之革化由是而門嘘炎吹冷元氣所存貞極不元寒極不温乖序錯命罪半東君於是易川牛馬走地上蟣蝨臣再拜東方發狂語唇凍舌澁難具陳告我東君胡甚不仁嗟生類而欲盡君奚為而不春匪我語汝其孰汝親匪君顧我孰活我人我藉汝力汝假我神天地之和氣黜頊𡨋挽于𤣥根汲東海之泥以接地軸鍊泰山之石以補天輪以廣廈萬間庇吾民之凍骨以布裘千丈弔四海之氷魂使颼颼赤子皷舞於春風熈熈然樂其天真胡為弛綱維而退避獨廉讓而謙尊我徒問汝汝且不言於是乎乃歸墐其户而葺其楹襲其被而重其衣不尤乎神不怨乎天束手容足以順乎時之自然
  讀藥書𧬒記二條
  人秉是氣以為五臟百骸之身者形實相孚而氣亦流通其色聲氣味之接乎人之口鼻耳目者雖若汎然然其在我而同其類者固已脗焉而相合異其類者固已拂然而相戾雖其人之身亦不得而相知也如飲藥者以枯木腐骨蕩為韲粉相錯合以飲之而亦各隨其氣類而之焉盖其源一也故先儒謂木味酸木根立地中似骨故骨以酸飬之金味辛金之纒合異物似筋故筋以辛餋之醎水也似脉苦火也似氣甘土也似肉其形固已與類矣而其氣安得不與之流通也推而言之其吉凶之於善惡亦類也
  天生此一世人而一世事固能辨也盖亦足乎已而無待於外也嶺南多毒而有金蛇白藥以治毒湖南多氣而有薑橘茱茰以治氣魚鱉螺蜆治濕氣而生於水麝香羚羊治石毒而生於山盖不能有以勝彼之氣則不能生於其氣之中而物之與是氣俱生者夫固必使有用於是氣也猶朱子謂天將降亂必生弭亂之人以持其後以此觀之世固無無用之人世固無不可處之世也
  書示痬醫
  周禮痬醫凢療痬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飬之以五藥療之以五味節之五毒疑即醫師所聚毒藥凡五藥之有毒者非謂一方五藥而可以盡攻諸痬也攻與療所以去其疾也餋與節所以扶其本也盖攻則必養之療則必節之攻視療加𢚩養視節加宻理勢然也鄭氏釋五毒以黄堥置石膽丹砂雄黄礜石慈石其中燒之三日三夜其烟上著以鷄羽取之以祝創惡肉破骨則盡出宋楊文公見楊嵎驗之果如鄭所云此盖古方五毒藥之一爾若即以是為五毒則不惟聖人之言不如是之狹而執兼與下文五氣五藥五味之言亦不類矣予又恐以楊之偶中而致人之不中也賈氏疏又以五藥為五毒則鄭既失經之意而賈又失鄭之意也東坡甞論學儒不但費紙而正俚語之非唐庚論陶隠居注本草與易之說非知言者盖儒術之大無對非可與醫並言者也然衆技校之則李明之甞言蘇沈良方猶唐宋類詩盖言不能詩者之集詩猶不知方者之集方也一詩之不善誠不過費紙而已一方之不善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矣友人為醫者求余書其醫痬也故云
  武遂楊翁遺事
  翁與予外家通譜牒一世矣昭穆則舅父也八十歲餘每一過余輙自喜數日而謂有所得也好聞邵氏惡盈語每告之一二必手録而藏之甞謂余曰予視世俗惟余與山西一石丈者其所為頗當吾子意宜吾子之不見合於人也畧能道余家數世事每援之以為其朋友子孫之戒臨終遺其子孫者無他語惟及余戒其諸孫令從余學而已翁舊甞與余言昔自西山來武遂渉百里途一日意甚速訪㨗徑於人視所甞往來當早至中途遇人奪騎補驛傳乃逺避之乃反迂於所常往來者爾後思之事莫不然遂不敢求㨗又云某人者擁髙官以南余謂其人不免後果如予言葢治行時余見謀利之具以知之又云昔年二十餘遇保州抄騎身已十餘創即伏而死矣其一人復抽刀由背及腹㓨至地而去是時豈意復生於天地之間六十年餘也以此知生死非人所能為也又云保州屠城惟匠者免予冐入匠中如余者亦甚衆或欲精擇事能否其一人黙語之曰能挾鋸即匠也㧞人于生擠人于死惟所擇事遂已而凡冐入匠中者皆頼以生當時恨不知其人之姓名若此等語每語次必一二及之余亦樂聞而不厭其言之屢也性喜飲醉即微笑好談佛書亦頗能知其微處嗚呼親舊日益盡予日益孤感念知已不覺涕零遂書此示其子孫使知翁之言行如是其令不忘余家之好云翁字吉甫忘其名至元十六年正月十六日書於吟風亭
  叙節婦賈韓
  韓氏中山治中賈公之子増順妻也其先真定獲鹿人父某金末甞代上黨張公為潞州帥後歸國移鎮彰徳西道㑹有告其與金恒山武公通問訊者遂繫獄行唐當天下草昧非强宗豪族不能自保其室家况當衰謝罪累之餘其强凌豪奪孰復能禦之者時韓氏年已十五姿色復過人獨能以禮適名族其風節已可想見矣年廿七増順死賈之族黨有欲嫁之者韓氏以死拒之其兄知沁州事某憐其少寡欲迎歸之韓氏恐其將嫁已也凡五往復終不許及年四十則曰吾老矣吾兄必不强我也方一往焉韓氏出衣纓復移天于大家其生長見聞宜不知勤儉勞苦為何物也及増順死家無以為生童稚嗷嗷待哺於前韓氏即斥去脂澤其服飾雖山野農家之所不堪者韓氏處之若素也復慨然以勤力自任每夕以麻二束自課剥而績之盡焉而后寢其事舅姑接夫子御妾媵待親戚則又鄉閭以為模範者其婿郭賡屢為余言之始為叙其大畧庻有如安定胡翼之者聞將著之賢惠録云






  靜脩集卷二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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