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齋集 (四庫全書本)/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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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齋集 巻首 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韋齋集巻首
  行狀 本貫徽州婺源縣萬年鄉松岩里 曽祖振故不仕妣汪氏 祖絢故不仕妣汪氏 父森故贈承事郎妣程氏贈孺人
  父諱松字喬年以紹聖四年閏二月戊申生於邑里之居第未冠由郡學貢京師以政和八年同上舎出身授迪功郎建州政和縣尉丁外艱服除更調南劍州尤溪縣尉監泉州石井鎮紹興四年召試館職除秘書省正字循左從政郎丁内艱除服召對改左宣教郎除秘書省校書郎遷著作佐郎尚書度支員外兼史館校勘厯司勲吏部兩曹兼領史職如故與修哲宗實錄書成轉奉議郎以年勞轉承議郎出知饒州未上請閒得主管台州崇道觀滿秩再請命下而卒紹興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辛亥也公生有俊才自為兒童時出語已驚人少長遊學校為舉子文即清新灑落無當時陳腐卑弱之風及去塲屋始放意為詩文其詩初亦不事雕飾而天然秀發格力閒暇超然有出塵之趣逺近傳誦至聞京師一時前輩以詩鳴者往往未識其面而已交口譽之其文汪洋放肆不見涯涘如川之方至而奔騰蹙沓渾浩流轉頃刻萬變不可名狀人亦少能及之然公未嘗以是而自喜一日喟然頋而嘆曰是則昌矣如去道愈逺何則又發憤折節益取六經諸史百氏之書伏而讀之以求天下國家興亡理亂之變與夫一時君子所以應時合變先後本末之序期於有以發為議論措之事業如賈長沙陸宣公之為者既又得浦城蕭公覬子莊劍浦羅公從彦仲素而與之逰則聞龜山楊氏所傳河洛之學獨得古先聖賢不傳之遺意於是益自刻厲痛刮浮華以趨本實日誦大學中庸之書以用力於致知誠意之地自謂卞急害道因取古人佩韋之義以名其齋蚤夜其間以自警飭由是向之所得於觀考者益有以自信而守之愈堅故嘗稱曰士之所志其分在於義利之間兩端而巳然其發甚微而其流甚逺譬之射焉失毫釐於機括之間則差尋文於百歩之外矣又常以謂父子主恩君臣主義是為天下之大戒無所迯於天地之間如人食息呼吸於元氣之中一息之不属理必至於斃是以自昔聖賢立法垂訓所以維持防範於其間者未嘗一日而少忘其意豈特為目前之慮而已哉是時宣和之季士之於世至是巳無可言者矣旋属靖康之變中朝蕩覆公在尤溪方與同寮燕集忽有以北狩之問來騐者公聞震駭投袂而起大慟㡬絶既而建炎再造王室漂揺未有所定寇賊縱横道路梗塞固不假於傳求幽達以是困於塵埃卑辱鋒鏑擾攘之中迯寄假攝以飬其親十有餘年以至不從算商之役於嶺海魚鰕無人之境則已無復有當世意矣㑹詔出御史胡公世將撫諭東南召公因謁見而説之曰古之為天下國家者必有一定之計以為子孫萬世之業未有俯仰依違茍度朝夕曽不為終歳之備而可以為國者也今日廟堂之議固必有一定之計矣然未知其但欲襟憑江漢控引荆呉以保東南而已乎抑當克復神州汛掃陵闕㨿中原而撫三河也盖嘗聞之不取闗中中原不可復不取荆淮東南不可保唐惟不失闗中故更三亡不失舊物而呉孫氏東攻新城西攻襄漢乃所以保建業其後桓温劉裕雖能以江漢舟艫而入河渭然既得之而不能守則亦僅足以保東南而已然則天下之大勢可知巳今進既不能以六師之重通道荆㐮循漢沔以赴興元結連拓䟦控引五路東嚮以圖中原退又不能移蹕建康治兵訓武北争荆淮以為固守之訓而但蹙處一方費日月於道途前不能有尺寸之利後又無所保以為安未知漂漂者竟何如耶胡公竒其言壯其䇿歸即以聞於朝而泉守資政殿學士謝公克家輩亦露章薦公學行之懿不宜滯筦庫於是乃得召試而發䇿者以中興事業之難易後先為問公即對言自古謀國有得失而成功無難易盖天下國家有至計而國勢之强弱兵力之盛衰土地之開蹙不與焉唯能順人心任賢才正綱紀則天下之事將無難之不易惟上之人惜時愛日而亟圖之反覆驅騁辨説縱横出入古今証騐精博日未昳奏篇已上累數千言而文不加㸃髙宗覽而異焉趙忠簡公方以元樞受詔西督川陜荆襄軍事欲奏取公為属㑹太夫人属疾不果既遂遭喪以歸而趙公卒亦不果行也再召入對時上已用張忠獻公之䇿進次建康指授諸將計將大舉以復中原國勢亦小振矣公始進見欲堅上意以遂中興之業即奏言曰陛下以聖哲之資撫艱難之運側身焦思累年于茲而民困兵弱敵偽侵陵戡定之勲乆而未集意者陛下殆當抗聖志於髙明而輔之以睿智日躋之學垂情延訪蚤夜汲汲以求宗廟社稷經逺持乆之計申明紀律崇奬節義而又以民心為基本忠良為腹心則臣有以知敵偽之不足憂而恢復大功指日可兾矣因論自古中興之君唯漢之光武勤勞不怠自濟大業可以為法晉之元帝唐之肅宗志趣卑近功烈不終可以為戒反覆切至而猶慮夫計畫之間或未精審無以服衆心而成大功也則又言曰人主操大權以御一世必其所以處此者有以切中於理然後足以深服天下之心是以無為而不成今萬㡬之務决於蚤朝侍立逡廵之頃未有以博盡謀謨之益使其必當事理以服人心謂宜畧倣唐朝延英坐論之制仰稽仁祖天章給禮之規延訪群臣博求至計然後總攬叅訂以次施行則政令之出上下厭服天下之事無所為而不成矣頋又嘗病士溺於俗學而不明君臣之大義是以處於成敗之間者常有茍生自恕之心而缺於舍生取義之節將使三綱淪墜而有國家者無所恃以為安則又奏言宜鍳既徃之失深以明人倫勵名節為先務而又博求魁磊骨鯁沈正不囬之士實之朝廷使之平居無事正色立朝則姦萌逆節銷伏於㝠㝠之中一朝有緩急則奮不顧身以抗大難亦足以禦危辱凌暴之侮則庶㡬乎神器尊嚴而基祚强固矣上恱其言而於光武晉唐之論尤所喜歡明日以喻輔臣且論元帝肅宗之失而尤以元帝區區僅保江左畧無規取中原之志為誚乃詔改公京秩仍典校中秘書則當是之時聖志所存亦可見矣不幸適有淮西殺將叛兵之變中外恫疑異議蠭起張公至為解相印去而國論遂變至欲盡撤兩淮之戍還建康以自衛公深以為不可因率同列拜䟽言曰淮淝東南之屏蔽昔人之所百戰而必争者今皆幸為我有而無故捐之以資敵非計之得也若彼乗吾之郤長驅以來不信宿而來至江津人心一揺則建康雖有甲卒十萬亦將無所施矣且其新民累歳安集亦既有緒今乃一朝而棄之使其老稚狼狽而南來丁壯忿憾而北去其失人心以貽後患抑又甚焉即以宿衛單寡必行今䇿則願毋庸盡撤而使合肥旴𣅿兩戍所留各不下三萬人則亦足以固吾圉而折敵衝矣䟽奏不省而劉豫果數求援扵金以乗吾隙議者方以為憂而金忌豫强將不可制一旦執而廢之遂不暇以我為事不然則亦殆矣自是之後廟算低佪上下解弛北伐之謀日以益衰顧望中原坐失機㑹而明年車駕遂還臨安矣御史中丞常公同薦公恬尚有守可任大事因復召對公即抗言當今國論不過兩端喜進取之謀者既以行險妄動而及于敗為待時之説者又以玩日愒歳而至於媮二者不能相通而常墮於一偏是以成功不可見而均受其弊故臣嘗謂能自治以觀釁則是二者通為一説而無所偏廢盖能夙夜憂勞率勵衆志則未嘗不待時而不至於媮審知彼已必順天道則未嘗不進取而不及於敗謀人之國者誠能如是以求逞於讐敵而猶不得志者臣不信也然臣竊迹近事則夫往年江上之㨗日者偽劉之廢中原之釁可謂大矣而吾終未肯求所逞豈非以行險妄動為不可以不戒而於吾所以自治其國家者將益求其至歟今日之勢雖未至於危機交急亦可謂廹矣謂宜斷自聖武深思昔人愛日之義憂勞庶政無少怠忽凡事之故常非天下所以安危存亡者歸之有司而日與輔相大臣一心戮力明禮義正綱紀除𡚁政振媮俗撫循凋瘵之民淬勵士大夫而責之職業凡以求壯吾根本以成其内治者無不至斯以固結人心而徐圖恢復之計雖有志者亦不知為敵謀矣初劉光世守淮西御軍無法而寇至輙謀引避既正其罪而奪之兵矣尋有叛兵之變廟議反謂由罷光世使然更慰藉而寵秩之張俊守旴𣅿方撤戍時猶命分兵留屯而俊不受命悉衆以歸朝廷亦不能詰公於是又言陛下有為之志未嘗少衰而天下之事每每病於不立使中興之烈未有卓然可見之效臣竊不勝憂憤而深惟其故以為陛下誠能並進忠賢修明紀律懲陵夷委靡之禍革姑息茍且之政深詔大臣號令所出必務合於天下之正義而毋䘏匹夫狥私之怨則威令必振國勢安强雖桀驁之敵亦將歛袵而退聽尚何病於事之不立哉上亦不以為忤特命除郎兼畀史筆而公常猶以為此非所以為薦論之本意再論上前言甚懇至然事已行不及改也公至史院㑹方刋修蔡卞所撰哲宗實錄而宣仁附傳實公所分所以辯明誣謗分别邪正者於體為尤重而公考訂精密直筆無隐論者美之其後顧亦不免頗為他官所竄易是以讀者猶有憾焉既而金人亟遣使來請和趙公以議小不合亦罷去而秦丞相檜始顓政事遂決屈已和戎之議矣金使名稱既不遜而所責奉承之禮又有大可駭者於是衆心共怒軍士至洶洶欲為變夜或掲通衢指檜為金諜都人洶懼一時忠智之士競起而争之公亦亟與史院同舍胡公珵凌公景夏常公明范公如圭五六人者合辭抗䟽言曰金人方據中原吞噬未厭何憂何懼而一旦幡然與我和哉盖其紐於薦食之威動輙得志而我甚易恐故常喜為和之説以侮我又慮我訓兵積粟畜鋭俟時而事有不可知者故不得巳為和之説以撓我耳盖金人和使即秦之衡人兵家用之百勝之術也六國不悟衡人割地之無厭以亡其國今國家不悟北使請和之得䇿其禍亦豈可勝言哉而執事者顧方以為吾為梓宫母后淵聖天属之故遂不復顧祖宗社稷二百年付託之重而輕從之使彼得濟其不遜無稽之謀而藉𨈆以逞將焉避之哉昔楚漢相持之際項羽常置太公爼上而約髙祖以降矣使為髙祖者信其詐謀而遽為之屈則自其一身且無處所尚何太公之可還哉唯其不信不屈而日夜思所以圖楚者以故卒能蹙羽鴻溝之上使其兵疲食盡勢窮力屈而太公自歸此其計之得失亦足以觀矣其言之切如此盖出公與諸公之意而成於胡公之手檜雖持其議不少變然金人狂謀因是亦有不得盡逞者論者莫不壯之然自是之後邊備遂弛士氣益衰而興復之謀上下皆以為諱正堕公等所憂撓我之計檜顧謂自以為得上心始謀以次盡逐諸異議者公因是以數自求引去而叅知政事李莊簡公又嘗欲引以寘近班以是檜尤忌之固留不許及北使再至獨許歸我河南地公因輪對又言陛下踐艱難之運十年于茲雖有大有為之志而於天下國家所以經逺持乆之計多有所未暇者今者天啟戎心畫地數千里以歸于我此雖異時之變未可以豫知意者天其以禮悔禍使陛下間於憂虞而大有為之志將有所伸此萬世一時也然天下之事每病於難立者正以嚮一夫獨見之言而畧衆口異同之論是以謀始太銳而用計有未詳也願考漢廷雜議之法自今發政造事陛下既與大臣謀謨於上又令卿士大夫有忠慮者亦得以自竭於下然後總覧群䇿而裁處其中將舉天下之事惟陛下之所欲為而無不成矣此於前日講和之議猶欲三致意焉又念國歩日艱人心未服而天子無自將之兵諸道無典戎幹方之實二三大將人擁重兵强不可令事盖有不可知者則又數數建言宜復武舉責實用必其洞曉韜鈐長於綏御者以儲將帥之才下州郡選驍勇悉送行在以補周衛之缺精擇帥守使蒐卒乗以壯藩維之勢亦皆當世之急務乆長之至計反復惓惓不能自已其於請建大學明人倫以倡節義之風而勵茍媮之習則又平日之所深慮而每言之所謂如人食息呼吸於元氣之中一息之不属理必至于斃焉者非若後來諸人承望風㫖但以課試文墨為粉飾太平之具而已也然而國是以定言無所入由是公之求去愈力而檜之怒公愈甚十年春遂使言者論公獨以懷異自賢陽為辭遜為罪而出之外郡然公去未㡬而果敗盟復奪我河南地悉其鋭師數道入如公所謂未可豫知者於是中外大震檜亦不知所為周章回惑至於視師之奏援引乖錯而不自知聞者莫不竊笑而深憂之幸而一時將卒猶有前日柬㧞蒐練之餘以故闗陜順昌槖臯之師連戰大捷敵乃引退復議講觧而梓宮母后始得南歸又如公等所論楚漢强弱之勢然檜遂掩己失而冒以為功公奪主權肆然無復有所忌憚矣公固不能復為之屈遂自請為祠官屏居建溪之上日以討尋舊學為事手抄口誦不懈益䖍盖玩心於義理之㣲而放意於塵埃之外有以自樂澹如也舊喜賦詩属文至是非有故不徒作乃其文氣則更為平緩而詩律亦益閒肆視諸少作如出兩手矣然公自是不復起年未五十而奄至大故善人之類莫不傷之其後十餘年間檜遂顓國柄大作威福諸與公同時被逐之人大者削籍投荒小亦棄置閒散迄檜死敗其幸存者乃復起用或至大官而公皆己不及見矣嗚呼熹尚忍言之哉公性至孝事太夫人左右無違友愛諸弟委曲將就有人所難能者與人交重然諾不以生死窮達二其心撫孤甥教之善學而經理其家事曲有條理人無間言接引後進教誘不怠聞人之善推借如不及至於邪佞嵬𤨏簡賢附勢之流與己異趣則鄙而逺之或不忍正視其面至其所以施於吏治者亦皆果決明辨抑邪與正無所顧避顧熹生晚不及於聞見之詳故不得而記也晚既属疾自知必不乆而處之泰然略無憂懼之色手書告訣所善胡公憲原仲劉公勉之致中劉公子翬彦冲属以其子而顧謂熹往受學焉其志道服膺死而後已垂裕後人不使迷於所鄉者又如此云所為文有韋齋集十二巻行於世外集十巻藏於家始時吏部侍郎徐公度欲為之序略言少日多見前輩而自得從公及正平張定夫遊始得為文之法㑹病革不及脱藁而今序則直秘閣傅公自得之文也其論以為公詩髙潔而幽逺其文温婉而典裁至於表䟽奏又皆中於理而切事情亦為得其趣者公娶同郡祝氏封孺人贈碩人其父處士確有髙行碩人性慈順孝謹佐公事太夫人於窮約中未嘗一日不得其懽心承授内外姻親下逮妾媵僮使曲有恩意後公二十七年卒一男子熹今以朝奉大夫致仕一女子嫁故瀏陽縣丞劉子翔蚤卒孫男三長塾亦早卒次埜將仕郎次在承務郎女三其婿修職郎劉學古廸功郎黄幹進士范元裕曽孫男五鉅鈞鑑鐸銍女九長適文林郎趙師夏餘或許嫁而未行也公卒之明年熹奉其柩葬於建寧府崇安縣五夫里之西塔山而碩人别葬建陽縣崇泰里後山鋪東寒泉塢然公所藏地勢卑濕懼非乆計乃卜以慶元某年某月某日奉而遷於武夷鄉上梅里寂厯山中峯僧舍之北盖公之詩嘗有鄉関落日蒼茫外尊酒寒花寂厯中之句嗚呼此其䜟邪不肖子熹追慕攀號無所逮及竊惟納銘幽堂具著聲烈以告萬世盖自近古以來未之有改而公贈官通議大夫正第四品凖格又當立碑螭首龜趺其崇九尺刻辭頌羙以表於神道用敢追述其平生論議行述之大者如右以請於當世立言之君子伏惟幸垂聽而擇焉謹狀慶元五年十二月日孤朝奉大夫致仕婺源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户賜紫金魚袋熹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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