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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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 香溪集 巻十一 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香溪集巻十一       宋 范浚 撰進䇿
  䇿略
  應天
  逺圖
  任相
  更化
  䇿略
  臣聞古者天子聴政使公卿列士獻詩以諷近臣盡規親戚補察下至瞽矇百工商旅庶人皆得以進諌傳言非議其上而莫之罪盖以為腹誹之憤甚扵指斥目語之譏切於面謗與其壅天下之言以自欺不若用天下之言以自治傳曰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臣請借秦以言之始皇不道剛愎自用進導諛斥忠諌强直者謂之罔上讜論者謂之妖言威之使懼刼之使嘿天下之人不得一申其喙積忍含怒不勝憤欎不平之心戴目傾耳思一快其懟悶而無由及一夫作難奮臂大呼則靡然響動相與裂憲網壊禁防聚首族談争詆秦罪揺吻鼔譟而莫之禁盖其所以壅天下之言者甚固而無所洩則其發也若大川之决齧堤四走奔湧浩蕩遂至扵横潰而不可制此甚可懼也惟人君博詢廣聴來衆言以宣下情使無所閉抑而不通則可以自安于士民之上是用天下之言者人主所以自治也仰惟陛下厲精庻政虛心聽納乃以太陽有異氛氣四合亟下明詔敷求讜言是将用天下之言以自治故臣扵此先陳人主之說已乃極言其餘惟陛下財察臣聞主道在先正心正心所以自治也心不正於中則過事形扵外天下之人因得而議之故用人言以自治其要莫切扵正心然而君臨兆人緫御萬㡬事物之日投於前衡於慮者交午不可計欲心之正豈不難哉唐太宗嘗言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衆或以勇力或以辨口或以姦詐或以嗜欲輻輳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寵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嗟夫一心而攻之者如此其衆可不思所以正之乎昔孟軻三見齊王而不言事曰我先攻其邪心而其說則以謂人不足與適政不足與間獨在乎格君心之非而時君類以為迂逺闊扵事情不能用漢董仲舒嘗以正心為武帝言之唐栁公權又嘗以正心為穆宗言之然皆不能用也是豈人主之心果不可正乎亦曰習與正人居之而已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則聞正言見正事行正道欲其心之不正胡可得邪陛下能正心矣則判忠邪察賢佞如辨黑之與白如觀髙山之與深谿於以聴言洞然不惑然後臣之區區得以上達臣抑嘗觀仁宗嘉祐中司馬光建言國家本置六科盖欲以上觀朝政之得失下知元元之疾苦非為士人設此以為進取之階也因請取制舉所試䇿擇其言合時務者行之使四方知朝廷求直言之士非以飾虛名廼取其實用光意若以謂國家於進士科外復設六科正欲求言儻略其言不加采用則雖制舉猶無益也况今時方多難陛下又以天變詔求直言使草茅賤士皆得論社稷之至計可不留神審覽哉夫多言繁稱未必雜而寡要略事陳意未必拙而不智道徃古未必為誦說論大計未必為夸浮質言未必鄙小談未必陋乖於時未必繆忤於衆未必非從宜而言惟歸于當惟陛下擇之而已
  應天
  臣聞天人相與之際其道甚宻其應甚㨗其成敗甚可畏方天之仁愛人君也先出灾祥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猶不知畏有所塞除而輕忽簡誣傷敗廼至是知非天心之所眷顧則無復變異以示戒于下此譬猶父之扵子有所甚愛故繩違紏過丁寜教告惟恐不為善人之歸若聴其逋蕩堕游肆行不義了不訶斥如塗人然是不愛而不戚以為不足復子也楚莊王見天不見妖地不出孽則禱扵山川曰天其忘予乎是以古之興王天所右與必有妖孽以恐動其心増益其所未至故太戊之桑穀髙宗之鼎雉宣王之旱虐皆所以轉禍而為福易亂而為治起衰運而治中興然則災異者誠天之深愛乎人君也臣觀陛下即位以來撫艱難之運宵興求衣旰不暇食憂勤至矣而變異時見殆天仁愛陛下昭示至戒以見右與之深夫人情忽不自知失德遺行出扵戒慎之所不及恐懼之所未至者已或不知之而天獨知之是故聖人寅畏天戒惕慄震動所以修省而思愆惟恐不至成湯七年之旱煎砂爛石則自責曰政不節耶使人疾耶苞苴行耶䜛夫昌耶宫室營耶女謁盛耶何不雨之極也六事皆叔世僻王悖繆之為豈成湯所宜有而湯以自責盖懼夫忽不自知而天獨知之者也夫人之道不可以無畏子無畏則忘孝父無畏則廢慈臣無畏則勲不立君無畏則亂不治人主髙居九重蜵蜎蠖濩之中至尊極也作福作威生殺予奪無不如志茍放情縱慾恣為不道如桀紂如幽厲如秦始王如隋煬帝方其力行無度長惡勿悛天下之人誰能制之惟其得罪于天加㓙罰而下殃禍故國顛覆身滅亡天下大壞而不救使後世之君指前車而思危知上天之可畏也然則人主所不敢放情縱慾恣為不道者亦惟畏天而已堯舜之帝三代之王凡其君臣所以動色相戒者未嘗不以皇天上帝為言見於虞夏商周之書可考也人君其可忽哉臣聞仁宗當慶歴間嘗遇旱蔬食禁中引咎精禱一夕㣲聞雷聲遽起冠帶露立廷中至雨沾衣而不倦仁宗畏天憫民祗懼如此故能享國久長號稱盛治陛下誠畏天戒則冝法仁宗之祗畏慕成湯之自責歴筭周思政教得無僻違刑罰得無過差舉事得無失當讜言得無未進賢才得無未用姦邪䜛佞欺負之徒得無未去賦歛得無繁重窮民得無怨咨凡可以引咎而罪已者無所不慮慮而思所以施置之宜亟正厥事豈不足以弭天變哉昔唐文皇貞觀中妖災屢見然而躋世太平治幾成康稱賢君者惟其用人言以應天塞異故不害其為至治當時山東滛雨江淮大水虞世南曰宜録枉繫帝即申省寃獄多所原赦星孛虛危歴氐百餘日世南曰願陛下勿以功髙自矜帝即曰此吾之罪也穀洛溢漂居人魏徵謂無克終之美帝即優納廢明德宫元圃院賜遭水者旱暵不雨徵䟽十漸帝即曰願改之以終善道今陛下以天變求言茍可用願陛下即施用之如唐文皇則雖變異不害夫精祲相感災不徒生動天以誠無事虛文則臣之至願也
  逺圗
  臣聞書曰惟懷永圖孔子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夫天下之事固有患在數十年之後必豫圖之目前乃克有濟者譬猶越人適秦度塗計逺必三月乃至茍惟不先時而即路遽欲一旦求至于三月之後則雖鹿奔鳥舉有所不能此智者之獨見愚者之同昧也晉武帝每宴見羣臣不聞經國逺圗惟說平生常事議者謂非貽厥孫謀之道故西晉中否不克久長自古英主睿君未嘗不深謀逺慮為子孫千百年不可揺動之計方𥚽患危機藏扵㣲隱而潛萌扵衆人之所不知則已預防而逆為之所後雖不能盡去其所可憂要亦不至漫漶而遂不可救世言漢髙祖識吳王濞必為亂扵五十年後若聖神然此非有竒術怪道以知之也盖自秦室土崩海内雲擾如滄海横流無不昏墊而江東故地受兵獨希其人皆剽勇多竒材劒客且未忘項氏易動而喜𥚽又有鑄山煑海之利足以富饒髙祖計後五十年東南益盛必至於亂而濞適已封拜故因戒之曰慎毋反亦欲子孫聞此言不忘所以備吴嗟夫髙祖之為後世深謀逺慮殆不至此吕后問宰相髙祖曰陳平智有餘難獨任王陵少戅可以佐之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當是時天下不復有患何劉氏之安哉而其意則實在諸吕諸吕擅權髙祖㣲見其漸預為之圖當付之智者則一陳平亦足矣而猶慮其智有餘使少戅重厚者共圖之盖智有餘則求成速求成速則其舉也或先事而失機故濟以少戅之王陵重厚之周勃相與維持隱忍以待可投之㑹卒能一動而諸吕之族赤劉氏社稷幾危而復安然則髙祖為天下國家之計豈不深且逺哉臣觀方今天下之事固有冝為深謀逺慮者民日益困而歛日益繁財日益乏而兵日益聚官日益多而入仕之門日益廣穀日益貴而浮食之人日益衆此數者特為患之細耳故臣得以⿺辶䖏言之抑又有大扵此在陛下詳求其故預防而逆為之所務使謀慮如漢髙之切至則何後患之有臣聞晉文公將與楚戰謀於舅犯曰彼衆我寡奈何對曰戰陣之間不厭詐偽君其詐而已矣又謀扵雍季對曰以詐遇民偷取一時後必無復文公曰善乃以舅犯之謀與楚人戰及勝而行爵則先雍季後舅犯曰舅犯言一時之權雍季言萬世之利也仲尼聞之曰文公之覇也冝哉既知一時之權又知萬世之利今陛下撥亂用武事出一切便宜者為多而臣所言亦固有不得已而應變者至若從一時之權又存萬世之利以盡經國逺圗可不念哉
  任相
  天子以萬㡬之得失百官之進退社稷之安危生民之休戚近而號令之臧否逺而蠻夷之叛服大而隂陽之愆和小而錢穀之衍耗凡官有其事事有其名一皆委任而責成於宰相故宰相於天下事無所不統不以一職名官熈載代工治亂攸繫晷刻之誤或貽患於歴年毫釐之差或致弊扵寰海相之為任顧不重哉人君扵此貴乎考慎輕用而亟易則不足與共功盖嘗聞之孔子相魯三月而政成子産相鄭三年而政成聖如孔子不得而見也賢如子産使之成政猶須三年况子産不時有乎唐明皇相姚崇相宋璟開元之治幾致太平希蹤貞觀當時輔相率三考輙去故雖崇璟不能踰使明皇知久任二人不它相則迄天寳治安可也惟不知出此故卒以危亂而不克終然其相李林甫遂至十九年不亟去何哉大抵君子事上率以正正則君所欽而憚小人事上率以佞佞則君所狎而安欽而憚則易以踈狎而安則易以昵踈故崇璟三年而遂去昵故李林甫十九年而猶處中夫惟惡小人而亟去親君子而久任者非聦明睿知之君有所不能李德裕戒武宗以亟進罷宰相使權在中書誠治本也此言非是觀德裕在相位以秉權日久位重有功向使武宗用德裕言遂亟罷德裕則㑹昌之功亦莫克有就故臣以謂德裕當勸其君擇宰相不當勸以亟進罷宰相惟能慎擇於其始則無庸亟易扵其後此太宗所以用房𤣥齡十有六年任魏徵十有五年未嘗失道也然則何以知其可相而任之曰相固自有體不動聲氣而危疑以平相之體也偃息談笑而坐折遐衝相之體也隠然鎮静遭變事而不亂相之體也一言足以折姦辯使憸人奪氣相之體也唐崔祐甫相德宗時王駕鶴典衞兵久權震中外帝將代之懼其變祐甫曰是無足慮即召駕鶴留語移時而代者已入軍中矣此不動聲氣而危疑以平昔也晉謝安相武帝時苻堅率衆百萬次于淮淝逺近震恐安夷然無懼游奕自如指授諸將遂清強冦此偃息談笑而坐折遐衝者也漢王商相成帝民無故相驚言大水至百姓奔呼長安中大亂商獨排群議以為訛言天子壮其固守此隱然鎮靜遭變事而不亂者也唐李石相文宗對延英仇士良等斥李訓以折大臣石徐謂曰亂京師者訓注也然其進孰為之先士良等恧縮不得對搢紳頼以為强此一言足以折姦辯使憸人奪氣者也即是四者以擇相其有不得人乎得人矣任之久而不移信之専而不貳假之權而不疑此則責成之道也
  更化
  一儀不可以百發一衣不可以終歲儀必應乎髙下衣必適乎寒暑是故世異則事變時移則俗改夏之政忠忠之失則野救野莫若恭故商人救以恭恭之失鬼救鬼莫若文故周人救以文三王聖人也其教化不免乎失失則不免乎救之天下後世不以其失為悖道不以其救為反古盖久則弊弊則變理之自然非固相戾為也傳曰為政不行甚者必觧而更化之乃可理也陛下中興王業修正百度天下之人冝渙然洗心易慮以承惟新之休德而士大夫奔競之風未息州縣茍簡之政尚多民庻逐末之俗愈甚其故何哉失不更化而已夫作有利於時制有便扵物可守也祖宗之成憲是也事有乖扵數法有翫扵時可改也臣所謂冝更化者是也是故士大夫奔競之風未息由薦舉之法弊也州縣茍簡之政尚多由考課之法弊也民庻逐末之俗愈甚由稅賦之法弊也薦舉之法本以明公道至其弊則薦舉益廣而公道益以不明夫惟士皆求舉舉者初不求士故以朴素為遲鈍以虛偽為精强以静嘿為拙訥以㨗給為辯慧以守莭為固陋以趨附為䟽通以剛介為偃蹇以佞媚為温良剡章論薦非蝉聮舄奕之緒胄則達官膴仕之姻戚非依藉權門之援地則苞苴賂遺之交闗非詭随趨和之姦人則脅肩揺尾之諂士不然則雖㢘若夷齊政若求由愛惠若子産有聲名若子竒亦未免徒勞州縣誰其稱之用是希遷望進挾竽媚竈之徒離局捨次狂奔疾走望塵俯伏以伺𠉀扵公卿權勢之門自非持身秉操毅然不回者孰不伈伈睍睍撓所守而靡從之臣故曰士大夫奔競之風未息由薦舉之法弊也考課之法黜幽陟明揚清激濁所以搃核名實也國家之制諸道州縣官命漕臣察訪其能否苐為三等歲終以聞以臨事簡慢者為下職務粗治者為中政有殊績者為上吏部給歴書其勞効愆過秩滿有司詳視而差殿㝡法至良也然行之歳久視為不急漕臣初不精覈州郡㩀歴書考殆若尋常案牘吏摘帋尾至則占字選部銓擬亦不加察在官雖或酷若乳𧆞或貪若石䑕或𡨋迷鄙昧不辨菽麥或筋駑肉緩縮手避事或敖逰沈湎不主曹務歴之所書茍無愆犯即以資格縁手注授欲官之不堕窳而勤不贓墨而㢘不暴刻而循良不放敖而謹守不麄滅而精詳其可得耶臣故曰州縣茍簡之政尚多由考課之法弊也稅賦之法民因資産而有兩稅因兩稅而有科率軍興以來歛取歳増常産之民日以彫窶州縣索一絲縷市一筋角悉按户等髙下差第敷入無常産者秋毫不輸盖有囊金珠束縑素時其低昻取贏貲以自肥者盖有囷蔵廪積乗農人之惟悴賤收貴出坐待穀直之翔踴者盖有擁髙貲行子貸息取倍稱以朘剥貧民者是等皆飲醲齧肥朝歌夜絃笑視編氓之困頋有得色是以温丁髙户剔屋産市犁犢相與捐隴畆而捨本業規脫科歛臣故曰民庻逐末之俗愈甚由稅賦之法弊也此三弊皆風俗之大患冝為之變通者而未聞所以革之臣故曰失不更化也





  香溪集巻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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