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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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二 香溪集 巻十三 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香溪集巻十三      宋 范浚 撰進䇿
  巡幸
  形勢上
  形勢下
  用人
  朋黨
  巡幸
  王者觀天地興衰隨時制事故不常厥居黄帝以師兵為營衞遷徙徃來無常處天下有不順者從而征之披山通道未嘗寜居周成王撫萬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是豈樂於勤動為哉將以一身之勞易天下之安聖人之心也然臣觀盤庚遷都告其臣民曰汝不謀長以思乃灾汝誕勸憂則知古之人君將遷都改邑非徒為是紛紛盖為長久之慮不得已而議遷而其臣民亦有所惮動也陛下時巡于邁雖非遷都至若鑾輿天行百官群司千乗萬騎與臣庶之景從者不謂旡煩亦當為久長之慮有不得已然後移蹕則人有恱心國旡徒費故曰天子順動人皆幸之之謂幸且陛下以决䇿親征巡幸建康天威所臨諸軍増氣義士激烈孰不用命甚善舉也然臣愚慮以為有可議者建康王者之宅東晉時温嶠議都豫章三吳之豪請都㑹稽而王導獨以建康為可遂定都不遷則江左形勝旡踰建康者然孫權居之即城石頭又作濡須塢于江西繼而權以七萬兵却曹操四十萬衆於濡須則地之可以戍守者冝為之偹也又東晉時巨盜凌擾皆自上流奄至變出不虞故王敦盧循之徒伺間竊發則上流之可為藩屏者冝為之偹也既修戍守又有上流之防然後翠華可駐建康以經略中原然臣愚慮又有可言者自古皇居帝宅未嘗不為居重馭輕之計其勢若身使臂臂使指小大適稱而不悖唐太宗列置府兵八百所而闗中五百舉天下不敵闗中則其驗也今雖悉師討敵務揚威武而輦轂之下兵衞亦安可以不强甚非居重馭輕之道也唐肅宗在靈武衆單寡軍容缺然得郭子儀李光弼兵故國威大振徳宗時叚秀實言禁兵不精其數削少後有猝故何以待之猛虎所以百獸畏者為牙爪也若去之則犬彘馬牛皆能為敵此欲强本幹偹非常之意也昔漢髙祖與楚戰出成臯至小修武自稱使者晨馳入張耳韓信壁而收其軍兵遂大振因令耳偹守趙地令信發趙兵未發者擊齊髙祖必先取二人兵以自振故能使之俯首聽命唯所指使不然則信耳萬有一驕蹇不受約束且無以制之此實將將之術安危之機語之於今冝留聖慮者也陛下誠即日親御六軍張皇武節則戎卒前驅千麾萬旟天威震赫國勢隆矣儻尚觀兵俟時以行天討則環衞禁旅居重馭輕誠不可後
  形勢上
  厥今中興既有取勝之資矣在所以用之如何耳何謂取勝之資形勢是矣臣請以三國言之夫孫權劉偹皆一時人豪吳有三江之阻蜀有重險之固合此二長共為唇齒其勢足以患魏人地雖廣兵雖强亦常鰓鰓然恐吳蜀之一合而軋已也故吳蜀和而魏不敢動呉蜀離則魏思間釁以圖之方權偹之交相伐也魏劉𣋌乃欲大興師以襲權及吳蜀之使復通魏賈詡則曰劉偹有雄材孫權識虛實㩀險守要汎舟江湖難卒謀也以是知吳蜀有勝魏之資權偹不知相與合力而用之非不知也其心則異而勢則有所不合今吳蜀地皆我有人旡異心勢旡不合豈非取勝之資乎苐頋用之如何耳夫江東與蜀雖猶輔車而川塗囬逺聲問徃來動以數月或道路有警則音郵曠絶故以重師鎮襄陽通川蜀聲援誠今日所宜急也襄陽北接宛許西接益梁南阻漢水其險足固北去河洛不及千里故吳人欲據之以䠞曹操晉人欲鎮之以保上流蕩秦冦唐人又謂襄鄧之西夷漫數百里其東漢輿鳯林為之闗南菊潭環屈而流屬於漢西有上洛重山之險北有白厓聨絡乃形勝之地沃衍之墟若廣浚漕渠運天下之財可以大集是襄陽亦取勝之資而又可以用吳蜀豈非所謂形勢者乎晉人有言雖未獲長驅中原馘截凶醜亦不可以不進據要害思攻取之宜是據形勢以經略中原正急務也然吳蜀襄陽可以為取勝之資而不足以盡天下之形勢今之議者皆曰長江數千里實天下之形勢故魏文帝至廣陵臨江見波濤洶湧歎曰固天所以限南北也苻宏亦云晉君臣戮力阻險長江未可圖也豈非天下形勢旡踰於長江乎臣竊陋之夫吴之所不能吞曹氏而據中原晉之所以不能滅胡醜而復境土者殆旡它焉正以其謀陋而旡復逺略區區恃長江之險以為形勢而止耳吴人之謀則曰取徐州不如全㩀長江故當時僅能擅有江表成鼎峙之業晉人之謀則曰我所以設險而禦㓂者正以長江耳故當時劃淮以北大抵弃之然則為今之計詎可恃長江如吴晉之陋乎必將尅復神州不失舊物則又當縱觀天下形勢為經略之宏規而臣所陳吴蜀襄陽者取勝之資也
  形勢下
  吴蜀襄陽臣旣言之矣雖并凉幽燕於北有未暇詳至若歴陳中原之形勢内以固藩翰外以謀攻取者臣請參古據今而偹論之武昌為江東鎮戍之中非但捍禦上流而已緩急赴援奔不難故前世都江左者皆以為要地使重將鎮之為内外走援則武昌形勝之地也夏口在荆江之中與沔口對通接雍梁實為要津故周瑜以三萬人㩀之能破魏武數十萬衆則夏口亦形勝之地也襟江帯湖北連豫壤西接荆州則豫章亦形勝之地也夷陵江東闗限昔吳人以為安危之機如其有虞必傾國争之則夷陵亦形勝之地也睢陽為江淮保鄣唐張巡以千百卒守之能禦劇賊使不得搏噬東南則睢陽亦形勝之地彭城地勢陸通驍騎所騁吕蒙嘗謂孫權今日得徐曹操浹旬必争則彭城亦形勝之地也荀彧謂兖州天下之要以比闗中河内則兖州亦形勝之地也魏武之破黄巾因為屯田積穀許都以制四方則許下亦形勝之地也長安據函關負襃斜帶洪河為古金城則長安亦形勝之地也唐郭子儀以河中居兩京之間扼賊要衝得河中則兩京可圖則河中亦形勝之地也我旣鎮襄陽用吴蜀之資矣又當遺良將勁卒戍夷陵以控引荆吴川蜀之勢又命大帥宿重兵鎮武昌夏口豫章以制上流而備不虞藩翰固矣然後中原為可圖凡諸軍所臨因利乘便茍可以進取則形勝之地皆所宜知我師得利於西則可以出長安臨河中得利于東則可以出彭城臨兖州得利於宿泗則可以取睢陽得利於陳汝則可以取許下數道並取形勝據之或鼔行勁攻或掎角合勢則太河之北敵必連營固守所以備我者廣而不暇及逺彼汴城僣叛知敵援之不力必為收兵閉壘之計非得帶甲數十萬且不能守則抗我之衆皆將入汴自保矣此得形勢之地雖不專於用竒亦可以圖敵也然而形勢固有彼我共之者又成敗之機不可失也我得亦利彼得亦利我知之彼亦知之我能用之彼亦能用之先人有奪人之心此其時故不知形勢之可用者敗吕布是也知形勝之可用而不能用者亦敗烏承恩是也欲用形勢而不能先人者亦敗毌丘儉是也曹操曰吕布不能㩀東平斷亢父泰山之道乗險要我乃屯濮陽吾知其無能為也而布卒為操所克此非不知形勢之可用以取敗乎有說烏承恩使據常山以扼賊咽者且曰若捨要害以授人居四通而自安譬猶倒持劒㦸取敗之道也承恩疑而不决卒守於信都此非知形勢之可用而不能用以取敗乎毌丘儉從項欲争據南頓發十餘里聞王基先至已據之矣儉遂復還保項卒為基等所破此非欲用形勢而不能先人以取敗乎今臣所陳形勢固不可不知然知而不能用用而不能先人又皆非所以取勝也嗟夫天下形勝之地異時皆吾有也有之而不知守失之而不cq=567知復失一邑則弃一邑失一郡則弃一郡隨失隨弃以至於今惟異時弃之也甚易故今日收之也甚難昔漢靈帝時以兵亂不觧司徒崔烈欲弃涼州議者不可曰涼州天下要衝國家藩衞若使左袵之衆得居此地士勁甲堅因以為亂此天下至憂社稷深慮也向令為國家守土地者以天下至憂社稷深慮為念必不輕弃郡邑雖力不足而弃去必思即復取之惜其弃而不即復取遂使左袵之衆得㨿士勁甲堅之處為亂迄今而勢尚强嗟夫往者不可悔而可以為今之戒也
  用人
  天下之人頑非木石則皆可以意氣動暴非虎狼則皆可以誠心感善用人者知其然故常用其所不可用或取於讎或取於盗讎與盗冝若不可用也而吾能用之是以得其心而致其力讎者曰吾怨也今釋怨而不吾憾何忍負之盗者曰吾罪也今捨罪而不吾弃何忍負之彼其意氣之所動誠心之所感可使之趍深溪可使之蹈白刃可使之赴湯火而不愛其死昔齊侯念管仲射鈎之讎鮑叔曰夫為其君動也君若宥而反之夫猶是也晉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則亦子之勇也晉戴若思作刼自悔卒能事君盡莭唐令狐彰徔安史自歸卒能忠義奮發夫人之情孰不欲自盡其才以見於世不幸而為管仲為州綽為邢蒯為戴若思為令狐彰遽以其為讎為賊而置不用則弃人多矣惟古人越拘攣之見開誠素而用之往往得其用十倍常人何者彼固有所感動之也臣竊思國家涵養天下仁恩德澤龎洪汪濊浹人肌骨雖髫童乳子皆不忘歸戴之心意彼䧟敵生靈思我宋德日夜謳吟而望官軍且將扶携老弱壺漿載路或殺其渠帥為我内應或望旗歸欵挈地來臣不疑也然而逮今猶為敵用者彼寧誠為敵用哉盖亦有疑焉耳且兵興以來豈旡士民自敵中歸我者而未聞有所恤豈旡將士自敵中降我者而未聞有所用此吾赤子之䧟于盗區所以猶有疑心而為敵用也陛下雖嘗發德音設賞格開其自新之路使之悔過而效順然人不見利烏能遽勸彼内有疑心外見迫脅使戰則戰使守則守茍欲免死不知其他陛下何不命諸將擇來降及俘獲之人可用者隨才授任命以爵秩一或有功遂加優賞仍以尺檄廣行誘諭能以邑降者即使宰邑以郡降者即使守郡以首級降者以兵衆降者各差勞績大小厚賞之使未効順者望風相告曰某先降而得某賞不徒釋罪又寵榮焉必相率而俱降此則降者見遇貳者思奮之說也尚寧為敵用哉漢韓信敗陳餘令軍中旡斬李左車有生得者賞千金至則觧其縛東郷坐西郷對而師事之委心歸計而問攻燕伐齊之䇿卒用其謀以平燕齊唐李愬伐蔡獲李祐諸將請殺之愬不聴以為客待間召祐屏人語至夜愬軍多諌以為祐不可近愬待益厚卒用祐定襲蔡之謀且韓信李愬皆一時名將於左車祐必欲生之而問以計非以其有用故耶今誠得如左車祐輩用之亦勝筭之一助也
  朋黨
  言朋黨不過曰君子曰小人自昔朋黨之興小人未嘗不得其志以勝取於君子君子不勝而受禍亦未嘗不酷其故何哉小人姦詐而多才雖欲挾朋類以擯君子茍其徒不繁而力不足以必勝則包藏禍心徘徊而不發嘯召挽引多其援助以俟巇隙之可投故發必竒中而未嘗不取勝於君子者直情徑行不頋可否必欲引衆小人力與之角而鮮儔寡與勢常单弱為難立夫以直情特立之君子抗姦詐群輩之小人雖庸夫亦知其必危故一䧟祻機蕩旡遺類而受祻未嘗不酷此東漢之黨錮可為流涕者也人主必將慎察朋黨之邪正使小人未衆而亟退君子亟進而益多則不可以不辨於早而戒其漸不辨於早而戒其漸則君子小人朋進而閧於前將莫明其孰是孰非而旡可柰何昔唐文宗恭儉自喜其區區求治之心初非不切然卒至危弱而不復奮原其所自實由朋黨亂之每大謀議甲可乙否紛然盈廷迭相侵詆如市人賈夫相與争言於闤闠天子顧為軟語觧釋其人早朝晏罷且惟朋黨之論至謂去河北賊易去朝廷朋黨難而唐史言其是非排䧟朝昇暮黜天子亦無如之何是君子小人閧于前莫明其孰是孰非而旡可柰何也臣嘗詳求當時朋黨之患盖起於李徳裕李宗閔牛僧孺等徳裕固賢相然宗閔僧孺初亦竒才有名於時及黨與一分遂相傾賣至為小人所不為者而流波浸滋為縉紳祻幾四十年若楊嗣復陳夷行李珏鄭覃輩豈皆小人哉亦為黨勢磨軋而已夫其始也皆非小人及為黨勢磨軋則有互相魚肉之心是君子與小人分黨者理之常則君子亦各自以其所親愛為黨者祻之大也宗閔僧孺同秉政相唱和去異已者德裕所善悉逐之及徳裕在相位非其黨者皆不容於㑹昌中使賢如白居易猶懼斥不自安固求致身散地兾於逺害徳裕罷相則凢德裕所薄皆不次用之至徳裕之與則雖草制不盡言亦且貶黜嗟夫宰相之職固將為天子求人材而進之士非天子所自識擢則不以宰相進何由登於朝而用於上茍一相去位門生故吏與所親愛無論賢不肖率以其類相次廢黜否則自疑而引去雖天子所自識擢之士於罷相有一日雅亦必見逐曽不得少留於班列之下夫人材由宰相進雖未必皆賢亦未必旡竒能異士卓然可以資世者類以朋黨廢不用則人主雖有籲俊之心安得而器使之夫以一相去位士坐朋黨廢者不知幾人而又鼎軸之任未幾輙易則人材之沈滯閑散可勝計耶此人材常患乎乏使之因而牛李所以祻世者也臣故曰君子與小人分黨者理之常而君子亦各自以其所親愛為黨者祻之大然則人主其可不念而為臣者可不戒哉

  香溪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香溪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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