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七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第二十六 鮚埼亭集 卷第二十七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卷第二十八

鮚埼亭集卷第二十七

  鄞 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傳

  莊太常傳

莊太常元辰字起貞晚字頑菴鄞人也學者稱爲漢曉

先生所居在城南長沙田中長沙田在四明洞天所稱

大小韭山者皆在焉居人訛韭爲皎又訛皎爲曉公之

別署兩曉山樵者以此公嚴氣正性不𡧓隨人唯阿下

筆千言亦倔强睥睨一切成崇禎丁丑進士其再試出

汪文毅公馬文忠公門釋褐南太常博士八載不遷冷

曹淸望泊如也甲申之變公一日七至中樞史公之門

促以勤王赧王卽位議選科臣總憲劉公掌科章公皆

舉公爲首而馬士英𫝑方張欲盡致朝臣出其門下遣

私人來致意曰博士曷持門下刺一謁相公掌科必無

他屬也公峻拒之是時雖東林宿老如◍侍郞◍◍亦

俛首稱門下於馬阮之門而考選諸臣能抗之者則公

一人而已按公家傳言沈行人宸荃與公皆忤士英沈由科改道而公由科抑部據南渡錄則沈公

在總憲所擬原是道非科也今改正于是士英怒或告之曰是故劉章之

私也遂傳中旨僅授刑部主事䘏刑江南公論爲之不

平已而士英日橫且以阮大鋮故欲興同文之獄盡殺

復社諸公公曰禍將烈矣遽岀都且以板蕩詩人之意

賦招歸詩十章以志感未幾月而留都陷錢忠介之起

事也諸鄕老最同心者莫如公破家輸餉初降臣謝三

賔欲梗師而爲王之仁所脅不得已以餉自贖及忠介

與王之仁將赴江上三賔潛招兵於翠山衆人疑之王

明經家勤謂忠介曰公等竟欲西行乎何其疎也忠介

驚曰計將安岀家勤曰浙東沿海皆可以舟師達鹽官

五代錢氏嘗由此道㑹黃晟之師倘彼乘風而渡北來

搗巢列城且立潰矣非分兵留守不可忠介曰是無以

易吾莊公者於是共推公任城守事分兵千人以屬公

以四明驛爲幕府公請以家勤及林明經祚隆王明經


玉書林明經時躍等參軍事忠介乃西行公日耀兵廵


諸堞里人呼爲城門之軍是役也危城人岌岌頼公鎭


之而三賔不敢動乃以翠山之衆迎魯王于天台自七


月至十月鄞始解嚴王召公入朝晉公吏科都給事中

㝷遷太常少卿再遷正卿仍兼吏科如故公疏言殿下


大仇未雪舉兵以來將士宣勞於外炎威寒凍沐雨櫛


風編氓殫藏於內𫾣骨吸髓重以昔年秋潦今茲亢旱


卧薪嘗胆之不遑而數月以來頗安逸樂釡魚幕燕撫


事増憂則晏安何可懐也敵在門庭朝不及夕有深宮

養優之心安得有前席借箸之事則𫎇蔽何可滋也天

下安危託命將相今左右之人頗能內承色笑則事權

何可移也五等崇封有如探囊有爲昔時佐命元臣所

不能得者則恩賞何可濫也陛下試念兩都之毁禾𮮐

麥秀之悲則居處必不安試念孝陵長陵銅駝荆棘之

慘則對越必不安試念靑宮二王之辱則撫王子何以

爲情試念江干將士列邦生民之困則衣食可以俱廢

疏入報聞而已公又言中旨用人之非乃赧王之秕政

臣叨居科長斷不敢隨聲奉詔王不能用自是公累有

封駁夫已氏皆結内侍力阻之而馬士英又至王僉事

思任等移檄拒之又廷爭之不得公言士英不斬國事

必不可爲於是公貽書同官林公時對言蕞爾氣象似

惟恐其不速盡者區區憂憤無事不痛心疾首以致咳

𠻳纏綿形容骨立願得以微罪成其山野若非自汙恐

必不能免舉朝共留之而公决意去未幾 大兵東下公

狂走諸深山中朝夕野哭公故美鬚眉顧盻落落至是

失其面目巾服似頭陀而又稍別一日數徙莫知所止

山中人亦不復識忽有老婦識之曰是非廿四郞也耶

廿四郞者公小字也嘆曰吾晦迹尚未深丁亥疽發於

背勿藥謂侍者曰吾SKchar已晩然及今SKchar猶未遲門生林

奕隆在旁曰請爲吾師作大還詞以祖道反招魂可乎

公曰試爲我誦之誦曰嗟乎◍◍◍◍乃至此乎䧺𧈤

雌蝮螘穴蜂壺⿰氵匃 -- 洶⿰氵匃 -- 洶天狼綏綏野狐逐人駓駓白日幽

都敦脄血拇肝胆横屠懸人以娭如跖之脯◍◍◍◍

◍◍◍◍◍◍◍◍◍◍◍◍◍◍◍◍◍◍◍◍嗟

乎◍◍◍◍乃至此乎六千君子與白日殂五千甲楯

與東流枯◍◍◍◍吾亦非吾東方不可以居南方不

可以居西方不可以居北方不可以居阿誰不達臯某

是呼欲返遊魂受此大汙謬哉宋玉謚爲至愚嗟乎◍

◍◍◍乃至此乎往哉浩然逃之太虛火宅旣離毒苦

可除野葛不絆鬰髯帝居帝且餉公九光五銖小子歌

此以當驪駒公頷之者三而卒林公時對嘗曰吾心折

同里先正得三人其一爲陳忠貞公一爲錢忠介公其

一則太常也死生不同然可以謂之三仁矣公所著有

因園集山樵編信水亭吟今無存者

  周思南傳

星移物換之際逃於西竺者多矣然當其始也容身無

所有所激而逃之及其久而忘之登堂說法漸且失其

故吾梨洲先生有云不甘爲異姓之臣乃甘爲異姓之

子者也獨吾鄕浮石周氏披緇者三通城徉狂以SKchar

謂顚和尚者也思南沉湎以SKchar所謂醉和尚者也順德

苦身持力不入城市以SKchar所謂野和尚者也是三公者

眞所謂有託以逃者耶其在和尚中當爲唐子然而不

媿孤臣矣其志節之奇尤莫若思南按思南諱元𢡟字

柱礎一字德林文穆公應賔從子也以文穆任累官南

京右軍都事屯部郞中𣙜楊關奉使蜀中歸知貴州思

南丁內艱未赴國難作先生跌宕自喜本思以文辭置

身館閣及受門資之寵非其好也都御史廖大亨慰之

曰門資豈足以屈人人自辱之耳李衛公非自此起者

乎唐中葉宰相無足以抗之者明矣郞君其勉之先生

大喜東江建國先生服尚未闋錢忠介公招之故人徐

錦衣啟𧇩亦招之先生固辭不岀而破家輸餉弗少吝

丙戌六月家人自江上告失守先生慟哭自沈於水以

救得甦乃削髪入灌頂山中先生故善飮至是益日飮

無何又不喜獨酌呼山僧不問其能飮與否强斟之夜

以達旦山僧爲酒所苦遂避匿則呼樵者强斟之樵者


以日暮長跪乞去先生無與共則斟其侍者已而侍者

醉卧乃呼月酹之月落呼雲酹之灌頂去先生家且百

里酒不時至又深山難覓酒伴始返其城西枝隱軒中


毎晨起輒呼其子弟斟之子弟去則覓他人或其人他

出則𢹂酒極之於其所往斟之不遇則執塗之人而斟


於是浮石十里中望見先生者皆相率避匿不得已乃

獨酌先生旣積飮且病凡勸止酒者無算大都以先生

未有嗣子之說進先生輙叱而去之否則張目不荅先

太常公嘗規之曰郞君不思養身以待時耶先生爲之

瞿然乃不飲者三日旣岀三日縱飮如初先生雖困於

酒乎而江湖俠客有以事投止者雖甚醉輙蹷然起二

接之無失詞傾其所有以輸之惟恐其不給也以是盡

喪其家庚寅嘔血不可復止竟卒得年四十其恭人俞

氏亦以毁相繼卒前太常博士王公玉書哭之曰德林

之倔然狂放於麴蘖間箕踞呌號俾晝作夜幾不知身

外有何天地是何世界舍此且不知吾身置於何地昔

人詩云酒無通夜力事滿五更心旨哉斯言德林之所以

爛然長醉期於無復醒時以自全也族子齊曾曰嗚呼

叔氏之心嘔爲血當與嵇紹王琳一腔𤍠汁合埋釀人

側悉化爲水陶爲醖以澆天下不義男子不爾莫慰其

心也同社高士韓國祚誄之曰知䧺守雌爲天下谿知

白守黑爲天下谷德林不聞乃以身殉悲夫嗚呼先生

SKchar于丙戌而死於庚寅不SKchar於水而SKchar於酒其四年

中巧𢦤酷賊以自蠱其宋皇甫東生之流與吾故以爲

三和尚之最苦者

  陳光祿傳

陳光祿士京字齊莫一字佛莊其先世本奉化之朱氏

明初遷鄞改姓陳觀察大年其宗老之顯者也西臯陳

氏三十六族難以識別故稱公家爲烏樓陳氏公少有

四方之志家事不以嬰其懷天崇之際天下多故遂挾

策浪遊湖海北走燕雲南抵黔粵其在滇中尤久思得

一當以吐其奇而布衣躑躅竟無所遇一旦忽瞿然曰

吾堂上有老母甚望抱孫奈何以遠遊孤其望卽日襆

被歸家巳而連舉四丈夫子喜曰今而後可矣是時溪

上二馮先生一掌中樞一撫畿甸大負天下人倫之望

公欲往從之而甲申之禍作南渡昬沓公益悒悒不岀

畫江之舉熊公汝霖薦公授職方郞公故與三衢總兵

陳謙善謙請公監其軍會奉使閩中以公偕行而唐魯

方爭頒詔事謙以不良死公遁之海上鄭芝龍聞公名

令與其子成功遊芝龍有異志卒以閩降成功不𡧓從

異軍蒼頭特起公實贊之已而熊公以魯王至時成功

修頒詔之𨻶不𡧓奉王列營之奉王者其軍莫如成功

强皆不自安公說成功當以公義爲重成功雖不爲臣

而始終於王致寓公之敬其時會稽舊臣能籠絡成功

而用之者亦惟張公蒼水與公二人樓船得以南向無

內顧之患者其功爲多戌子王遷公光祿寺卿家傳以爲粤中

所授者非㑹魯王上表粤中沈吟良久曰無以易公者成功亦

欲啟事於粤公遂行而惠潮之路中斷郝尚久之徒陰

陽向背使車不敢岀其間迂道沿海得達資斧俱竭賣

卜以前粵中見之驚喜路公振飛亦自島上致蠟書荐

之加公都御史公固辭不受特賜三品勅命三上疏陳

軍事且言當通閩粤之路粤中人欲留公不可己丑得

歸閩中魯王入浙留公在閩與成功相結以爲後圖成

功盛以恢復自任賔禮明之遺臣于是海上衣冠雲集

然不過待以幕客其最致敬者前尚書盧公若騰侍郞

王公忠孝都御史章公朝薦沈公荃期郭公貞一徐公

孚遠與公次之則儀部紀公不以禮不敢見也久之見

海師無功粤事亦日壞乃築鹿石山房於鼓浪嶼中引

泉種花感物賦詩以自消遣別署海年漁長又築生壙

於其旁題曰逋菴之墓丙申太夫人卒於鄞訃至島上

諸公唁之哭曰此生無雪悢之日矣己亥成功入江推

公參預島上留守事務觸疾而卒臨終謂侍者曰吾幸

得全歸此土也齊公价人銘其墓得年六十有五魯王

在南澳聞之震悼親爲文以祭之公喜爲詩下筆淸挺

不寄王孟廡下及在島上徐公孚遠有海外幾社之集

公豫焉雖心情蕉萃而時作鵬鶱海怒之句以抒其方

寸之芒角徐公嘗曰此眞反商變徵之音也所著有束

書後詩一卷喟寓七卷巵言一卷海年集一卷海年詩

內集一卷海年譜一卷公塟後子式登守墓三年挈家

以歸

  沈太僕傳

沈太僕光文字文開一字斯菴鄞人也或以爲文恭公

之後非也或曰布政司九疇之後以明經貢太學乙酉

豫于畫江之師授太常博士丙戌浮海至長垣再豫琅

江諸軍事晉工部郎戊子閩師潰而北扈從不及聞粤

中方舉事乃走肇慶累遷太僕寺卿辛卯由潮陽航海

至金門閩督李率泰方招來故國遺臣密遣使以書幣

招之公焚其書返其幣時粤事不可支公遂留閩思卜

居於泉之海口挈家浮舟過圍頭洋口颶風大作舟人

失維飄泊至臺灣時鄭成功尚未至而臺灣爲荷蘭所

據公從之受一㕓以居極旅人之困不恤也遂與中土

隔絕音耗海上亦無知公之生SKchar者辛丑成功克臺灣

知公在大喜以客禮見時海上諸遺老多依成功入臺

亦以得見公爲喜握手勞苦成功令麾下致餼且以田

宅贍公公稍振已而成功卒子經嗣頗改父之臣與父

之政軍亦日削公作賦有所諷乃爲愛憎所白幾至不

測公變服爲浮屠逃入臺之北鄙結茅於羅漢門山中

以居或以好言解之於經得免山旁有曰加溜灣者番

社也公於其間敎授生徒不足則濟以醫嘆曰吾廿載

飃零絕島棄墳墓不顧者不過欲完髮以見先皇帝於

地下而卒不克其命也夫已而經卒諸鄭復禮公如故

癸丑大兵下臺灣諸遺臣皆物故公亦老矣閩督姚啟

聖招公辭之啟聖貽書訊曰管寧無恙因許遣人送公

歸鄞公亦頗有故鄕之思㑹啟聖卒不果而諸羅令李

麟光賢者也爲之繼肉繼粟旬日一候門下時𦒿宿已

少而寓公漸集乃與宛陵韓文琦關中趙行可無錫華

衮鄭延桂榕城林奕丹吳蕖輪山陽宗城螺陽王際慧

結社所稱福臺新咏者也㝷卒於諸羅葬於縣之善化

里東堡公居臺三十餘年及見延平三世盛衰前此諸

公述作多以兵火散佚而公得保天年于承平之後海

東文獻推爲初祖所著花木雜記臺灣賦東海賦檨賦

桐花賦芳草賦古今體詩今之志臺灣者皆取資焉嗚

呼在公自以爲不幸不得早SKchar復見滄海之爲桑田而

予則以爲不幸中之有幸者咸淳人物蓋天將留之以

啟窮徼之文明故爲强藩悍帥所不能害且使公如蔡

子英之在漠北終依依故國其SKchar良足瞑目然以子英

之才豈無述作委棄於氊毳亦未嘗不深後人之痛惜

公之巋然不SKchar得以其集重見於世爲臺人破荒其足

稍慰虞淵之恨矣公之後人遂居諸羅今繁衍成族會

鄞人有遊臺者予令訪公集竟得之以歸凡十卷遂錄

入甬上耆舊詩

  貞愍李先生傳

貞愍先生李桐字封若鄞人也學者稱爲侗菴先生光

祿監德繼之子生三歲而孤事其適母董孺人生母王

孺人皆至孝而於適母禮節更加隆及適母卒而所以

事生母者亦如之時人服其知禮讀書通大義不屑數

行墨肆力於詩古文詞尢思通當世之故講明忠孝節

行諤諤難犯一時多非笑之而前軰董文敏公元宰曹

文忠公石倉曁徐興公林六長何无咎陳仲醇諸名士

深器重之甲申三月十九日之變先生於大臨所抗言

國恩不可不報請發義旅次於江干以待撫臣勤王之

舉監司盧公牧舟是之未能應也先生乃日號咷當事

馬前并詰責諸鄕老遂遭嗔怒且有欲除之者尚書鄴

僊馮公曰諸公卽自謂力薄不能報國仇奈何更殺義

士乃邀先生至其邸呵護之牧丹亦慰勞之以是得免

南都昬濁先生悒悒不得志遁入白鷗莊呼天涕泗作

悲憤詩遂成沈疾逾年而有五月十一日之變昕夕呼

祝宗有所請疾遂篤㑹浙東兵起錢忠介公登壇歎曰

宜急令侗菴主之遣使以告先生病中霍然起稍稍進

食乃遣長子文㫤從軍忠介疏授兵部主事自江干立

國侗菴之病稍愈已而事漸不支侗菴復申前請疾復

篤六月初一日之變侗菴曰吾今定SKchar矣果以是月十

九日卒說者以爲祈SKchar而得SKchar年四十九忠介時在翁

洲哭之慟門人私謚曰貞愍文㫤哭謂其弟文昱曰汝

知而父所以SKchar乎葬畢相與墨衰赴海上崎嶇軍事文

昱亦授戸部主事辛亥翁州失守扈王而出九月二十

六日兄弟同日覆舟溺於海中少子文暹曰吾今不可

以妄岀杜門養母其純孝一禀先生家法云嗚呼桑海

之際吾鄕號稱節義之區顧所稱六狂生五君子多出

自學校韋布之徒其薦紳巨公出而同之者錢莊沈馮

數人而已年來文獻脫落雖有奇節不能自振於忌諱

沈淪之下遂與亳社聲靈同歸寂㓕予毎爲梓里前輩

罔羅散失六狂生輩之行實漸以表章而溯厥前茅先

生爲首又况文㫤兄弟以忠作孝文暹屈節事親皆先

生之敎也而叩之諸李莫有知者其亦可痛也夫先生

嘗與楊尚寳南仲陳御史平若陸舍人敬身詮次同里

前輩曰甬東詩括又手輯先世詩文曰衣德集其自著

曰侗菴集嗣後先生族子鄴嗣因詩括遂爲甬上𦒿舊

詩因衣德集遂爲砌里文獻錄則皆先河之力也先生

三子惟文昱有子允錫撫於其叔娶婦然卒以無子絕

祀其所居長松館自文㫤兄弟SKchar國二婦入道捨爲梵

宇卽所謂薜蘿菴者也余毎過而傷之

  周監軍傳

周監軍元初字自一一字立之鄞人也學者稱爲棲烟

先生文穆公應賔從子文穆公無子撫先生以爲子已

而推恩受任先生讓於同祖昆弟其一卽刑部郎元登

其一卽思南守元𢡟時人賢之及國難刑部從亡海上

思南祝髪縱酒以SKchar而先生從戎仗節論者有三珠樹

之目先生少負大略其所交好華毅烈公嘿農王忠潔

公石雁陸節介公周明王太常水功徐兵部我庸族中

則囊雲不過數人相期以忠孝於世俗貴介紈綺之習

𦹋如也東江建國先生與其諸弟石公先生元越赴之

錢忠介公疏授明經仍援文穆遺恩授郞署先生不受

遂以白帢叅軍事悍帥爲梗先生不得展其志迨國亡

重趼入榆林時諸公避兵者多先生弗盡與通也而周

明水功及囊雲皆在焉大喜四人無日不相過從偶不

及過則如坐針氊中所倡和詩務期僻思澁句不類世

間人所作然後脫稿經營慘淡得之屋顚樹杪之間間

亦與高僧解齋叅禪機鋒橫出榆林在萬山中先生日

走其間足爲之躄亦不顧其家累請返故居不許歲中

唯再展文穆及所生墓道則一至祠下信宿而已先生

故擁文穆遺貲以輸餉忠介幕府蕩其十五戊子力救

華王二公之難又蕩其十三至是雖行遯尚從事於窮

島之聲援遂盡廢其貲而先生摻行彌厲黃虀脫粟麻

衣草履極人間未有之困方陶然自得也嘗作捉鬼者

傳以寄其憤曰世有以善畫鬼名予以爲不盡然其以

鬼之形似鬼耶鬼不得見於何得似若以鬼之形似人

則人之形更厲於鬼方日與人爲祟而人不知人自入

於祟中而鬼亦不知雖日進巫史操豚犬羊豕而尸之

祝之日邇日昵且日以厲彼畫鬼者何以似之不過似

其牛首馬面瞋目露齦夜乂羅刹曾不能似其譸張險

詖與抉人殺人一片腎膓也吾先世有挾捉鬼之術者

毎有病者延之家見爲邪魅所中則掀髯仗劍挺視書

符視之若𭊌者若吸者若吐納者若感召者或如風雨

奔赴雷電飈馳者或如坐戎車排甲帳獻俘馘者或如

囊頭三木擢髪訊罪狀者乃𢹂之瓮中仍壓以符甚者

竟置之釡而烹之否則錮之聞其呼號痛楚之聲而病

者以痊嗚呼惜世之畫鬼者不及受此術也受此術則

無不似矣不寧惟是使是人在今日必不使世上之鬼

宵行晝現無所顧惜一至於此雖然吾所慮者鬼形日

多鬼術日巧能治無形之鬼者未必能治有形之鬼卽

能治之豈能盡天下而捉之而烹之况不知其鬼視其

人卽無形之鬼或非復曩時之狀耶雖然安知是人在

今日其術不更有精焉者乎先生之文大率皆此種也

晩年周明SKchar王事囊雲亦卒水功返城居先生乃往來

郊城之間高武部九子之社先生與焉未幾諸公相繼

卒先生雖離羣索居然䧺心未已寫捫蝨圖以見志圖

成嘆曰今之江左并桓元子亦何可得年八十餘卒於

  毛戸部傳

毛戸部聚奎字象來一字文垣鄞人也都給事中宏之

後爲人慷直剛果有節槩少與其弟聚壁並有聲時稱

爲西臯雙鳳乙酉豫於六狂生之列幾爲降臣謝三賔

所害幸而不SKchar行營將士爭口求識所謂六狂生者先

生笑語之曰夫狂者不量力之謂也量力則愛身愛身

則君父不足言矣夫已氏是也㝷參𤓰里幕府以明經

授戸部郎司餉事去奔走山海之間累遭名捕行遯得

免而其家遂以此落晩年始歸初先生於庚寅辛卯間

與吳于蕃管道復汪伯徵倪端木邗上周雪山爲社已

而亡命及其歸也死亡星散竟以沈㝠而卒所著有吞

月子集六狂生之幸得終牖下者先生一人而已而亦

無後君子哀之先生詩古文詞皆倔奇顧其家人不能

爲之收拾予竭力求之卒不得惟先大父贈公曾錄其

文數篇今存之傳中其作方石銘曰赤城有方山其巒

方也取而擊之其石方也取而碎之至於如粟如菽亦

方也人有以貽汪子伯徵者汪子珍而藏之有過于袍

笏而拜之吞月子曰世人惡方而好圓而汪子之獨好

夫方也雖然汪子之好夫方也特其好之適然而方也

使山之石隨所碎而皆圓吾恐汪子之好猶是也吾願

汪子之堅所好也昔人有惡圓者終身不仰視曰吾惡

天圓或有喻之以天非圓者曰天縱不圓爲人稱圓吾

亦惡焉嗚呼夫天亦惡得不謂之圓也草有芝蘭亦有

蕭葛木有楩楠亦有荆棘鳥有鸞凰亦有䲭鴞獸有麟

虞亦有豺虎且所謂蕭葛荆棘鴟鴞豺虎者常多而勝

而所謂芝蘭楩楠鸞鳳者常少而不勝天亦委而從之

而無如何嗚呼天亦安得而不謂之圓也所貴乎君子

之立天者有如茲擊而取之取而碎之至於如粟如菽

而不失其方故足好也吾願汪子之堅之也汪子其毋

曰異哉吞月子以方故至不容於世而又以其術誑我

爰爲之銘曰于行義乎爾于全道乎爾從心所欲不踰

乎爾寧方爲皁毋圓爲玉夫子觀象而嘆曰恒君子以

立不易方又作輿人皁人丐人傳曰輿人者南都武定

橋人不詳其姓氏乙酉之變夫婦同日縊SKchar吾友吳于

蕃親見其事爲弔之皁人者于姓江陰人乙酉之變傳

新縣官至往執役如舊諦視良久嘆曰◍◍◍◍◍人

吾不可以爲之役遂歸而縊時新縣官者湖州李某也丐

人者姓氏與邑里俱未詳闖賊䧟北都題詩養濟院自

SKchar吞月子曰夫輿人皁人丐入也汲汲赴義若此可異

也噫無異也輿人皁人丐人人之微者也然而人也人

則義其性之者也則亦有人而不輿人皁人丐人者乎

夫人而不輿人皂人丐人者多矣不輿人皁人丐人而

人者吾未數數見也予之爲三人者立傳也擬曰輿公

皁公丐公三先生傳旣而思之今所謂公之先生之者

皆其不輿人皁人丐人者舉輿人皁人丐人而公之先

生之是不以人目之也故從而人之人之者人之也人

之者則于不輿人皁人丐人而不人之者也不異固所

以異之也其作周乗六自序卷跋曰今日何日哉謂二

三子SKchar而不SKchar亡而不亡獨早自放廢以附於靡他之

義委曰予一介草茅臣敢告無罪嗚呼薄乎云爾亦惡

得無罪也雖然先皇帝御極十有七載其爲三百人也

者何限其爲二十七人九人三人也者何限家博士弟

子辟九牛一毛與螻蟻羣岸然負太行而趨此直智盡

能索計無復之耳非託之鴻飛㝠㝠爲名高也或曰𮮐

不爲𮮐稷不爲稷僬僥嚚瘖甘心官師所不材古人捧

檄之謂何豈知歲寒然後識松柏匹夫慕義何處不勉

敢曰獨吾君也乎哉䜿儒尺寸于國家何有皇帝以厚

糈養之學宮則旣國士遇之矣中山君出亡得二SKchar

昔時一壺飱之遺也豈其二十年廪食於天家而置之

若忘曰◍◍有君耶嗚呼誦周孔之書從事仁義之說

發揮於文章帖括間吾道在是吾所學所行在是一日

而□之于不知何人之◍陽陽如平常則吾不知之矣

粵自制科來師與爲敎而弟與爲學上與爲鵠而下與

爲趨僉曰是足干人主出其金玉錦繡以富貴我者也

曰富貴我者吾謂之君然則不復能富貴我者吾謂之

路人耳吾道在是吾所學所行卽在是耶嗚呼凝碧池

大㑹雷海靑投樂器慟哭彼優伶則何知舞象瞪目不

拜彼禽獸則何知然則乘六之棄選貢如敝屣也敢爲

高論以從龔薛陶張圖偓之徒哉亦俾後世毋謂不優

伶禽獸若則庶幾乎此皆先生文章之幸存者也先生

嘗自題其集曰吾不得見之行事不得不託之空言嗚

呼豈知并此空言而幾于不得其傳也乎

  周布衣傳

周布衣西字方人學者稱爲勁草先生定海衛人居蘆

江少喜讀書父母憐其體孱稍節制之先生密藏火書

室俟親𤍨睡重舉燈嘿識又恐燈影外洩以被𫎇之不

至鷄三號不止久而其被如墨隣有艾婦狙儈其夫毎

先生至必整衣更飾而前或手進茗果先生逡廵𨚫退

久之婦挑以微言先生遽起不復往其婦愠曰眞痴兒

也先生雖介潔待人甚和易言語溫溫内戍年二十六

嘆曰楊鐵崖稱老寡婦今其時矣遂棄去舉業以敎授

奉母時往來鄞之寶林多從之遊者已亥海師大掠鄞

之東鄙先生奉母逃深山中猝遇盗盗見先生母豐碩

以爲富家SKchar用火薰之以索金先生抱母大慟撲滅其

火願以身代賊遂揮戈斫其右之將指幾殊旁一卒曰

是孝子也乞舍之先生以是得生自是作書甚苦先生

久寓寶林挈家依諸生徒間或岀遊多耿耿不合嘗曰

吾於寶林魂魄尚懸懸也先生于經則易書詩禮春秋

孟子皆有圖解于史則史漢皆有論說于集則唐宋杜

韓諸大家皆有抄所稱勁草亭諸編者也而生平心迹

所寄尤在防秋譜一篇嘗曰SKchar後當盡取吾所著置石

匣藏之墓中而是篇則可比之鄭所南心史防秋篇者

世俗鬬牙牌之𭟼也其中有所謂至尊者諸品皆不能

抗先生增置其色目自天地外帝王將相四民下至盗

賊草𥨸之徒皆有之而更以◍◍ᗍ至尊有時世事多

端天地帝王皆不能支獨餘處士以持殘局而兀然能

爲中流之一壺先生自爲之說其文甚奇周鄮山見之

曰此胡文定春秋傳也鎭人乞先生修志書成請署名

力拒之所著詩古文詞曰痛定集晩年居鄞城中戊辰

年六十八病卒其寶林高弟曰方伊蒿嘗欲以遺書付

之未及而卒存于伯兄家巳而伯兄亦病亟貽書伊蒿

令其取書以去旣至伯兄又卒其子勿與已而鬻之他

人百方覓之不可得矣予之采詩也求先生之集遍訪

旣無知者僅從先生諸弟子所藏遺箋故牘令李生昌

昱彚爲一卷因詮次其可存者至先生於諸經最得意

者莫如春秋其自序云不佞垂老忽若于春秋大有所

得覺唐宋明諸儒之說皆未合聖人之旨尚在夢𥧌中

至今日而恍然顧其書已成四十二卷而定哀二公未

畢臨没尚以爲恨今俱佚先生與周乘六書曰西自閉

門深山不樂與浮沉者爲緣一簑一笠願偶麋鹿而不

知者不以爲笑卽以爲詛此不足恠至先生淸風高節

自足千古而乃惓惓於鄙人西以爲今日所斷不可當

者妄欲以義士自欺也夫何地非我朝之土何人非我

朝之民又何倉庾非我朝之粟不必爲首陽頑民等語

以自表異所謂義士者當爲蹈海之魯連爭帝暴秦𡚒

臂之陳渉突起發難張良之報讎翟義之討賊駱賔王

之草檄謝枋得之𨚫聘而SKchar否則如陳咸之閉戸不岀

梅福之逃吳門爲市卒陶潛之終身爲晉徵士此雖不

得志於今亦當知重於後而西皆未能也如吾蛟川之

薛白瑜陳鴻賔艾仲可鄭調甫諸先生裂冠毁裳逃名

空谷如疾風勁草老而愈壯庶幾古人而西則師事焉

而未逮也其敢侈談義士乎然則若西者其恒河之沙

九牛之毛三秋之落葉不足爲世重輕而甘自棄於先

生者也此書蓋先生之自述云








鮚埼亭集卷第二十七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