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鹿門先生文集/卷一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凡例 鹿門先生文集
卷之一
作者:任聖周
1795年
卷二

[编辑]

上陶庵李先生

[编辑]

丁未十二月二十日。西河任聖周。謹齋沐裁書。請納再拜之禮于陶庵老先生座下。小生之慕先生而願見也久矣。幼也竊聞諸人。皆以爲當今文章高而道德尊。爲一世所宗仰者。惟有先生一人而已。時則小生氣方銳而志未定。所欲者科名耳。私竊思之曰我方以文章之未進爲憂。若得致身高門。獲沾餘波。則其效可立而待也。及稍長粗聞古人爲己之學。而志不在於科名。則又竊自語於心曰。先生之所以名於世者以其德也。文章特其英華之發於外者耳。然則人之所以學之也。亦當知所本矣。始覺前日之思。非所以慕先生。而仰止之誠。束脩之願。又非前日比。每欲奮意抽身。一進門下。仰瞻大君子盛德光儀。以償平生之願。庶冀觀感之效。而第緣年少質陋。恐辱先生誘掖之勞。因循趑趄。訖未敢焉。頃自咸關隨親南歸。見先生德業日益隆。聲名日益播。凡生在一邦之內而稍有願學之志者。無不裹足贏粮。爭趍下風。則以小生請見之素誠。又幸在數十里之地。而豈可自托庸陋。終不一供灑掃。徒誦責沈之章。以負就道之訓也哉。盖念小生。本以偏駁之質。加以物欲之累。早染聲利。無意實地。坐送十七年光陰。本心之斲喪殆盡。雖幸近歲以來。賴天之靈。稍覺曩日之非。妄意變化之功而厚蔽難開。自拔無路。經籍浩浩。又不知所以入。則雖信聖人爲仁由己之訓。堅立不撓。期於有得。而於孟子有餘師之語。往往不能無疑焉。乃欲仰首一號於先覺者之前。仍問平昔入道之序。極知卑賤。不足以溷謦欬。而推己而及人。以中養不中。乃君子不倦之至意。則今先生必不以愚下而退之。空空而棄之也明矣。而聽愚言而察鄙狀。亦必有惻然而不能已者矣。伏願先生坐而受之。毋辜其所以來之意。幸有以指導而鎔鑄之。謹以書先于將命者。而立于門屛之外。以俟進退焉。

上陶庵李先生庚戌十月

[编辑]

朱子說兼出入兩字。有善有惡。不可皆謂舍亡所致云者。舊看此。以出屬之於惡。入屬之於善。不復致疑於其間。後得尤翁說。乃以爲出入皆有善惡。而引非辟之心入之之語。爲入亦有惡之證。始乃更加推究。而猶未敢深信其不然。按程子曰心豈有出入。亦以操捨言之耳。其意盖曰心之本體。初無出入之可言。而孟子云云者。特以常人之心。操捨無常。則其或存而或亡者。便是或出而或入云爾。其論范女之說。又曰此女雖不識孟子。却能識心。不識孟子者。言不識孟子以操捨言之也。却能識心者。言能識心之本體之無出入也。朱子之言。亦曰此女當是實不勞攘。故云無出入。而不知人有出入。猶無病者不知人之疾痛也。所謂無出入者。言其心常在腔子裡。無馳騖飛揚之患也。人有出入者。言他人之心則不似此女。不能無舍亡也。據此數段。其以出入作存亡看者分明無疑。然則其所謂有善有惡者。亦豈獨異於是哉。盖竊究之。子重誤以出入無時莫知其鄕。皆爲舍亡所致。故先生釋之曰出入兩字。一則爲惡。一則爲善。惡者固爲舍亡。善者豈可渾歸之於舍亡乎。此其語意似亦明白。今若曰出亦有善惡。入亦有善惡。則不惟不合於程子說。抑恐所謂出入兩字。無所歸着。頃承下敎。亦主尤翁說。退而思之。終不能喩。下敎曰朱子若以善惡分屬於出入則必曰或善或惡。而不曰有善有惡矣。此固然矣。然先輩文字。或不無少踈處。且雖下有字。亦無不成矣。此則恐不足爲斷案也。輒敢具禀。伏望痛加辨析以敎。

書具而無便未送。更得朱子與游誠之書。有曰出者亡也。入者存也云云。盖先生同時答子重及何叔京,呂子約,游誠之四人。而其答游書如此。則所以答子重者。其意豈獨異也。然則尤翁說。不辨而可知其不然也。朱子與人書中。又有答誠之最明白之語。

公冶長避嫌之說。固如程子所斥矣。第有一說。若其女之賢否。年之長幼同。而壻則有優劣。如公冶,南容及范文正所論張,富之類則似當先兄而後己。但其所以先兄。出於避嫌之心則不可耳。若其心純然。只知兄之重於己而爲之。則何害之有。亦須女之賢否同然後如此。若己之女。賢於兄之女。則只當量才而求配耳。

上陶菴李先生丁巳三月

[编辑]

所答尹丈書。上下語意。精切完備。無復可疑。而中間單指氣云云一段。終覺未安。夫心與氣質。固均是氣也。而氣質則通一身血氣査滓而言者也。心則乃氣之精英耳。其昭昭靈靈之體。堯舜至於塗人一也。但爲氣質所掩。有時而昏爾。故兼言氣質。而泛論此心則自聖人至下愚。固千差萬別。不特容有不齊而已。直指虛靈而究極本體則聖人與衆人。初無毫髮差殊。又下不得不齊二字矣。且心與性。混合無間。言心則性在其中。言性則心在其中。固無可離之理。然就其渾合之中。分別出來。則心自是氣。性自是理。其分又不容紊亂矣。故朱子曰纔說一箇。一箇便隨。而又曰心比理。微有迹。比氣則自然又靈。其意可見。是故語一心之全德則固當兼擧性情。所以該其實也。論虗靈之本體則只宜卽氣而明其本明。不必藉力於性。所以析其分也。盖心之虗靈。只是氣之爲耳。初不干性事。而卽此虛靈。便是此心之本體也。今於上文曰心固氣也。而必合性與氣言之。其義乃備。而繼而曰單指氣而言則聖人衆人之心。容有不齊。其意若以此心本體。必合性與虛靈然後方盡其義。而單說虛靈則便有不齊也。如此則與尹丈說。殆無甚異。伏想本意必不如此。而句字間或失照管耳。盖單言氣之氣字。卽上文心固氣之氣字。故語意歸趣。不得不然。未知如何。抑先生本意別有所在。而愚滯不能達耶。乞賜辨釋。

上陶庵李先生乙丑秋

[编辑]

鄙家繼高祖之宗無後。今宗兄三年已過。高祖神主當遷奉于最長房。而宗家尙未立後。合祭無人可主。若欲遅待立後。如禮合祭而後遷奉。則立後遅速。有未可知。而廢祭一時爲悶。若欲不待合祭。而先行遷奉則又無典禮之可據。未知何以則合乎人情而不悖於禮耶。或云此旣係變禮則不可以常例處之。長房當遷奉者。以宗家絶嗣。合祭無期。不可等待之意。措辭以告。而遂行遷奉。似無大害云。此說亦似有理。而但無主人而徑行遞遷。終覺未安。未知果何如。

與蟾村閔丈遇洙○庚申閏六月

[编辑]

朱先生跋趙淸獻事實一篇甚可疑。盖趙卽趙挺之也。挺之初因蔡京進身。先生甞稱陳后山不着挺之裘一事。以爲極好。則其人可知。而今乃爲之作文。許之以心術之正。擬之以五伯之功。誠有所不敢知者。至於曾布張商英之徒。亦且並擧而稱之。尤似未安。未知如何。豈於其間。別有精義之蘊耶。

語類云枯槁之物。謂之無生意則可。謂之無生理則不可。尤翁論此。以爲與答徐子融書不同。若謂灰土有灰土之性則可。謂灰土有生理則不可。盖灰土無生理。卽灰土之性也。豈生字衍耶云云。尤翁此說。未知何如。

答蟾村閔丈八月

[编辑]

趙挺之一段。反復詳諭。首尾殫盡。而辭嚴義正。痛快明白。有以仰窺所存之正。所養之深。奉讀以還。不勝欽歎。前書心術之正四字。盖其本文有邪正二字。故輒認以爲並與心術而許之。作書時不復考撿。未免錯記。今蒙貶敎。始覺其誤。甚可皇愧。第其所謂考之平生。質厚淸約有過人者。必不肯爲淫侈導諛。以蠱上心而納之有過之地云者。終似不專指言議之得失。未知如何。且趙,曾輩。雖曰貳於章蔡。大體則終是邪黨。終是小人。只是比章蔡則稍有間耳。正如今之時輩出於邪邊。而其言議稍緩。與其峻者。自相傾軋。而又頗附托士類。以冀其助已。趙則猶少作用。若曾則始終本末持論行事。宛然今之大臣也。如此之人。豈可以其貳於峻者。而輕加奬詡乎。然則先生所爲題跋而稱道之者依舊。是可疑。只當處之以馬肝。如來敎之意也歟。抑亦因所引春秋之義。得一說焉。盖君子持論。不可以一槩例之也。遇於外者有緩急淺深之不同。而發於言者或不無抑揚予奪之隨異。如桓文之專尙功利。充塞仁義。使文武在上。王政大行。則固當擯棄黜退。而何功之足稱哉。惟其時王室衰微。夷狄侵陵。擧天下將不免於左衽侏𠌯。而彼數君者乃能以尊周攘夷爲名。使得以撑支牽架。此夫子所以略其罪而稱其功者也。曾趙之徒。黨類不正。大本已非。如使君子得志。正論方伸則深惡顯斥。使不得以病國可也。惟其政宣之際。奸凶顓權。毒賢戕民。無所不至。視彼數人者言議行事之間。猶不無可取。不至如是之甚。則不得不追思而稱道之。盖亦人情之所必然。而來敎所謂所以甚惇京之惡。而初不害於天討之義者。可謂要言不煩矣。以此推之。雖今之時輩。後日如或不幸而復有如辛壬之禍者。其視今日。猶不害爲粗安世界。則雖於感憤之餘。或有思想之語。與其斥邪討罪之義。自不相悖矣。以是而言。先生此事。盖出憂時憤慨之意。而其下語之斟酌。又有如來敎。則夫豈有可疑者哉。特其爲跋。爲其子孫之請之也。則其不及攻斥之意者。亦其勢然耳。此則讀之者以意會之可也。五伯云云。亦當觀其大意。非眞以曾趙擬之於桓文也。如是爲說。似差可通。未知如何。然其收用與否則又是自別。不可以此例之而遂謂可用也。盖先生於陰陽黑白之辨。極其嚴正。而其與留丞相書四篇。尤痛快明悉。無一毫依違調停之態。正萬世爲人君相者之明鑑也。然時代已遠。事蹟多晦。苟不明白核實。將不知其所謂忠賢者誰。奸邪者誰。所謂君子者誰。小人者誰。而橫議者得以眩惑之也。南溪甞言就其邪邊而陟其正。就其正邊而黜其邪。以此而謂合於朱子之論。盖謂先生所謂忠與邪。君子與小人。各以其人而言。非擧一黨而蔽之也。又曰古之朋黨。其所謂小人。不過如恭,顯,牛,李之類。只爲一人一時之害而已。去此則國安無甚費力。今則不然。百年之內。根蔕旣固。以子孫言則至于曾玄。以黨類言則至于族鄰。以人數言則幾半一國。以賢否言則皆有文學才能可用之人。目以邪則將擧一黨而不用。目以正則將擧一黨而盡用。止此。是盖以今之朋黨。與宋時朋黨有異。不可取先生之言爲證也。此兩言者。苟不據實明辨。則先生所爲明目張膽。以曉一世之苦心血誠。將晻曖不明而歸於無用矣。盖宋時煕豐元祐兩黨。實爲是非大端。至南渡猶未已。觀乎跋文所謂分爲兩途。不可得以同者亦可見矣。是故先生之論。每以此爲邪正鐵案。在此則扶之進之。在彼則抑之退之。見於文字間者。不可勝數。語類云高宗初立。猶未知辨別元祐煕豊之黨。及趙丞相居位。方稍能辨別。亦緣孟皇后居中。力與高宗說得透了。高宗又喜看蘇黃輩文字。故一朝覺悟而自惡之。而君子小人之黨始明。見百一卷十七板。又云趙忠簡當國。專用元祐。及張魏公獨相。以爲元祐未必全是。煕豊未必全非。見百二卷三板。據此則留書第一篇所謂趙忠簡爲相。一時收用人材之盛。正指元祐黨。而其謂不滿人意則指煕豊人參錯而言者也。其謂彼此強弱。亦以兩黨而對言也。至其第二篇。斥留公元祐太甚之說。以爲未喩則合下分明。不待援證矣。夫豊祐兩黨。各分士大夫之半。或以見聞之習熟。或以姻親之結連。初不係於人物本品之賢愚能否。則似不當以其黨目之不好。盡廢一邊之人物。而先生顧乃極意區別。無復顧惜。在此則人未必盡賢。事未必盡是。而苟無大段罪惡則類多拂拭原恕而未甞棄絶。在彼則人或有可取。事不至甚非。而苟不革面歸化則率皆排擯斥絶。惟恐一人之或進。自常情觀之。豈不近於偏蔽而刻核也哉。誠以邪正之大分已判。如氷炭黑白之不可復合。是故名之曰元祐。則雖曰未必賢未必是。而大抵皆助陽抑陰之論也。用之則引用君子。斥退小人。而國亦賴之。名之曰煕豊。則雖曰有可取。不甚非。而大抵皆右惡排善之論也。用之則引進羣枉。排軋衆正。而國隨而亡矣。此先生所以深明乎否泰消長之幾。而見識議論。卓絶森嚴。雖若偏蔽而實則大公。雖若刻核而實則平正。而非凡肚小腹所可測度者也。然則所謂邪邊陟正。正邊黜邪者。果合於朱子之論耶。旣曰元祐。曰煕豊。則便與今之南西老少一般。乃以其黨而言。非以其人而言也。且夫豊祐之黨。始於煕寧而訖于南渡。則當不下六七十年。是其中必有傳子傳孫者矣。且其人非必皆王,蔡,馬,呂之屬也。或有以鄕黨親戚而相牽比者。或有以知舊門生而相承禪者。如煕豐之曾天隱。元祐之胡珵張嵲之類多矣。而當時士大夫不出乎煕豊則必主於元祐。互相勝負。則兩黨實各有天下之半矣。且雖煕豊之黨。豈無文學之士。亦豈無才能之人。如曾天隱。先生直許以賢者。則不止於文學才能而已也。然而先生之論。未甞就其中分揀區別言某人可用。某人不可用。而直以一邪字句斷之。以持平爲惡濁之論。見語類咸卦。以調停爲亡人之國。而又謂薰蕕同器。决無久遠芬馥之理。見大全八十二卷三十六板。而至其答或人廉潔可用之問曰。廉一己之事耳。何足以救其利口覆邦家之禍哉。亦見咸卦。則其言益磊落脫灑。無少拘繫。盖其本領已非則雖或有些少言行才學。固不得以取之也。况可以其年代之久遠。黨類之衆多。而有所容護也哉。然則宋時朋黨。果與今之朋黨有異。而先生之言果不可爲證耶。盖宋之元祐。恰似今之所謂老者。宋之煕豊。恰似今之所謂少者。而其建中調停。又恰似今之時論。始終本末。殆無一之不合。但今則自邪正而爲忠逆。視彼尤嚴截耳。苟就先生所言。勘覈考驗。得其本意。則其所以措諸行事者。自可測識。而今日之事。誠有不足决者矣。議者旣不能深信先生之言。而又爲之委曲粧點。以合乎已。其亦近於狎大人侮聖言者矣。以此推之則曾趙輩旣是煕豊人。而又未甞革面歸化。其貳於章蔡。不過言議之間。略有緩急。而因以勢利相傾耳。所謂質厚淸約。亦只如曾天隱之賢。或人所謂廉潔而已。豈宜輕加收用。使得以植私挾黨。以張小人之勢。眩亂沮敗。以消君子之道乎。此與跋文稱道。自不可比並牽合。愚之前書疑與留書逕庭者。盖以此也。未審盛意以爲如何也。於此而又有一疑。先生與東萊書。論明道元豊同事之說。遂及暌之初爻。以爲不絶小人。自是正理。今按暌之初爻曰小人乖異者至衆。若棄絶之。不幾盡天下以仇君子乎。古之聖王。所以能化奸凶爲善良。革仇敵爲臣民者。由不絶也。見近思錄。然則先生所以處煕豐者。得無近於盡天下以仇君子者乎。豈於其間。自有精義之蘊。可以通融爲一乎。伏乞詳敎。

生理一段。下敎儘精。當無容議爲。盖氣有死生屈伸之不同。而至於理則所以生底。卽所以死底。所以屈底。卽所以伸底。初非有二也。此所謂動而無動。靜而無靜者。而太極圖解。以生與始爲仁則誠之通也。以死與終爲義則誠之復也。要之一太極也。且以灰土言之。其飛而動者。非元亨乎。伏而靜者。非利貞乎。元亨利貞。非所謂生理乎。尤翁之疑。正在乎生之一字。以爲灰土安有可生之理。而殊未察夫朱子所以分別理與意者至精至密。生理者以其本然生生之理而言也。生意者以其氣機生活之意而言也。若如尤翁說。是太極四德之外。別有生理。而所謂太極與四德與生理者。實皆無以別乎。不通之物也。豈非未安之甚者乎。

答蟾村閔丈

[编辑]

昨復今敎。次第拜領。所以誘掖而訓導之者。至爲勤切。苟非好問之盛。愛予之厚。何以及此。三復感歎。不知所以爲謝也。南溪集中論邪正黜陟處。率皆回互宛轉。曲成義理。一切與聖賢成訓背馳。而世之迷於向背者。驟而聞之。未甞不以爲公正可喜也。盖其見於書牘䟽章者。不止一二。而其最甚者則癸亥煕政堂箚萬言䟽。甲戌四箚中第二第四並見續集三卷。與尹子仁沈德升書幷見正集二十三卷。答尤翁書。見本集二十二卷。無不引經據義。自處以箕子洪範。自矢不爲元祐調停。而又引朱子所謂朝廷百官。無一不出於正者。又謂與舜之誅四凶。名異而實同。眩亂文餙。無所不至。而細究其用意微密處。則朱子未必是之意。隱然可見矣。此其惑主聽而眩士趍。實非奸詐之徒皷發凶論。以箝制一時之比。當世先達任世道之責者。正宜明目張膽。痛辨力斥。如朱子之攻東坡。以少沮其懷襄之勢。不當以先輩之故。而一例敬畏而已也。聖周每見其文集。不勝慨惋。而自惟蒙陋卑下。自己一箇身心。尙且奈何不下。固不敢遽然自托於聖人之徒。以犯芸人田之戒。而頃因煕豊事。略爲提及。以明朱先生本意之所在。而語涉呑吐。未能直截斥言。方深愧恨。玆蒙奬諭。兼詢其文跡出處。有以見衛道救時之盛意。區區感服當如何也。伏望將其文字。詳細勘覈。然後作爲一通辨說。逐條辨破。略如朱子雜學辨等文。以幸後學。以光吾道。千萬至祝。其與沈德升書中論孝廟朝事。以爲寧祖以後西人遂大得志。全用黨意。入主黜奴。馮公濟私。靡有所不届云云者。尤爲駭痛。此等處不可不一番辨斥也。

答蟾村閔丈十二月

[编辑]

士冠禮中。筮人之西面而筮。似以尊蓍神故也。旅占獨何以異此而乃東面耶。

旅占之東面。盖當初主人位于門東西面。有司位于門西東面。則筮人亦在有司之中矣。及其筮于門中。書卦以示主人。主人受眡反之。則筮人受卦。以還於當初東面之位。與羣有司共占之也。盖門中西面者。筮位也。獨筮人及卦者就之。其他有司。固在本位不動也。

陳器服條。側尊一甒醴云云。

尊是酒器之揔稱。甒是瓦甒。正言其器也。側尊甒醴者。言此所設之尊。乃甒而醴也。盖醴則一甒。酒則兩甒。而其一玄酒也。故下文曰尊于房戶之間。兩甒有禁。玄酒在西。士昏禮尊于室中北墉下有禁。玄酒在西。註云禁所以庋甒。䟽云雖不言甒。此尊亦甒也。是酒之爲兩甒也。士昏禮禮賓禮婦。皆側尊甒醴。是則醴之爲一甒也。鄙見如是。未知如何。側尊一甒。此一字似當屬下讀。盖側字已是一字之義。不應更下一字也。

答蟾村閔丈辛酉正月

[编辑]

問龜曰卜。問蓍曰筮。而占則視其繇辭而决其吉凶者也。其字義旣異。而職掌周禮龜人筮人之外。又有占人。專以占蓍龜卦兆之吉凶爲職。服色雜記卜人麻衣布衰。占者皮弁。筮人練冠長衣。占者朝服。位次士喪禮卜日卜人閾外西面。占者三人。門西東面北上。與此篇位次同。亦皆不同。其不可以卜筮與占。混淪言之也明矣。䟽中三易云云。謂作卦之後。占者三人。各以其所掌之易。占其卦之吉凶也。非謂三人各以筮作卦也。盖三易名與占雖異。連山,歸藏,周易。名之異也。夏殷以不變爲占。周以變爲占者。占之異也。其揲掛之法。卦別之數。則無不同。故可以一筮而通看之也。卜亦如此。雖有玉瓦原三兆之殊。而其體繇則無不同。故亦可以一龜通占之也。來喩謂三人皆用筮占之。非筮人獨以蓍占。而旅占之人。依舊在有司之位也。恐失照勘。如何如何。䟽中三龜並用三易並用云云。指天子諸侯也。故其下又曰大夫卜筮。同用一龜一易。其意可知也。但語未瑩。故看得難耳。果使三易各筮。則筮者亦當用三人。今筮者只一人。則其不各筮明矣。且如來諭占者三人皆筮。則是合爲四筮也。其於三人占。從二人之義。又却相戾矣。如何如何。

答蟾村閔丈癸亥七月

[编辑]

父卒三年之內母卒則仍服母期者。卽喪服䟽說。齊衰三年章父卒則爲母䟽。而其所引據以證其說者。不過內則所謂有故二十三年而嫁及服問間傳二註也。然今攷間傳。只泛言齊衰三年衰裳升數而已。初無父服除後乃申三年之意。服問註語意亦不分明。有不可曉。而至於內則說。朱子以爲亦大槩言之耳。少遅不過一年。二十四而嫁。亦未爲晩。則所謂不止一喪云者。朱子已不取矣。夫其所據而爲說。不過此三說。而三說之不可信如此。則其就則字上。演出許多說話者。不攻自破矣。且愚意則之一字。正好着眼父在爲母者。父在故爲母屈也。若父卒則便當得伸。無論父服除否已殯葬未殯葬也。此則字之義。不容推說。而明白易見者也。䟽家之意。與此正相反。未知則字上安能帶得許多意耶。實未可曉也。雜記三年之喪旣顈。其練祥皆行。䟽曰若先有父喪而後母死。練祥亦然。故喪服齊衰三年章云父卒則爲母。通典杜元凱曰父已葬而母卒則服母服。至虞訖反服。父服旣練則服母服。喪可除則服父服以除之。訖而服母服。據此兩說則父卒三年之內母卒。而服母三年者。豈不明白乎。盖孔杜之意與賈自不同。而其爲說又明白如此。則今豈捨此而從賈䟽無據之說乎。上文朱子說亦分明以三年爲是。考大全本文可知。但母亡而後或殯或葬或練而父又卒。則伸母三年與否。未有明據。通典云父在之日母亡已久。寧可以父亡而變之乎。此似爲仍服期之證。然其所援訂。亦不過引賀循所謂父死未殯而祖父死。服祖以周云者而爲之旁照耳。無他的確證據。今旣從通典周續之說及通解所引嫡子未終喪而亡。嫡孫承重云云之說。祖父喪中父亡則嫡孫再受重服而終其三年。則賀循說在所不用。夫其所援證。單是賀循說。而今成笆籬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夫爲祖爲母。其義雖若有殊。而其不忍變在之意則無不同也。於祖則雖已服已盡之後。猶且再接其服。於母則雖在未葬之前。亦不敢伸其三年者何哉。外襄終事。內奉靈席。爲練祥禫祭。於母獨可無主之者哉。夫三年之義。父母一也。特以父在。故於母壓而不得伸也。今不幸而父又亡。則雖曰孝子之心。不忍死其親。而人事則已變矣。小斂而就阼階之位。旣虞而用事神之禮。其不得不變於父生之時者亦衆矣。乃獨於母之服而曰壓屈之義猶在而不得伸。亦豈人子之所可忍乎。孔子曰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爲也。豈非指此等處乎。服定於始制之日云者。只道其槩耳。若女子之或出或反。而服隨而增减者。旣有經據。而祖喪中父亡而嫡孫接服者。又是通解之所引。而今世之所通行。則何獨至於斯而疑之乎。况題主一節。尤爲窒礙。書以亡室則尤翁所謂似無其義者是矣。不得已書以顯妣則旣書以顯妣。而却服父在之服。彼此矛盾。不成義例。此豈會而通之。可行而無疑者耶。晩來定論以在卒二字爲斷。雖一日之間。母先亡則杖期。見答金仁之書。

與蟾村閔丈戊辰三月

[编辑]

歲前伏見門下答宋兄士行書。有以仰窺雅意之所存。其後宋兄南去。無緣復聞。晩始就扣於某友。乃知以默爲定。於鄙意不能無疑。敢因答某友書。略有所云云矣。今者某友送示門下抵渠書一通。始知鄙說之轉達崇聽。而辭旨懇惻。義理明白。有以見仁人君子忠國愛君。不能忘世之盛意。盥手擎讀。莊誦百回。不自覺其擊節而感歎也。况於瞽見。稱之以非苟。許之以可思。謙虛好問之誠。溢於辭表。顧此蒙陋。何以堪之。區區益不勝愧悚之至。蘇季明云云。區區所引用。只謂季明不過一散官耳。應詔言事則猶不可以越職而非之。况門下所帶。卽是諫職。而又當此求言之日。何可諉以其身之不出而默然而已云爾。非謂季明與門下。今日所處。一一襯合也。今來諭中言官云云。固與鄙意相合。而至於未可曰應詔一段則竊恐未然夫。去冬一敎。雖與列聖求言之旨。若有不同者。然其反復責勵。屢致聖意。而至於草野不言。由予侮之云云一段。則又明白眞切。洞然無疑。不可謂非求言也。其後又因㙜啓。特罷求言。後不言三司則上意亦未甞不自以爲求言也。旣是求言則因此而陳章。豈不可曰應詔言事乎。况列聖求言。猶是循常襲故。今則特發德音於積廢之餘。數十年間。始一有之耳。雖其辭敎之間。有所未盡。且其後進言者往往不免於獲罪。而乃其警惕之善端。求助之本意。有不可以孤負者。則豈可過自疑阻。反或近於吾君弗能者哉。或謂季明雖是微官。其身旣出。故可言矣。今雖名爲諫職。身未甞出。揆以身不出言不出之義。何可率爾言之。是亦有未然者。夫身不出言不出。未知出於何書。而胡致堂論李渤事。見於綱目。而其言與之相近。意其或出於此。且傳者以是爲尤翁之言。則尤翁之言。便亦可以爲訓矣。但胡氏引伊葛爲證。而尤翁之說。亦以未行之女爲言。則其意似專指初不出於仕路者也。盖義理無形。隨遇而異。本不可以一槩局定。况下詔求言。本無分於朝野。則雖韋布之士。吏庶之賤。莫不有可言之義。况門下處地自別。又甞擧進士而通仕籍矣。又况數年以來。朝家之禮遇有加。前後之除旨頻繁。而以所除之職則又古所謂御史。列聖以來所以待名儒高賢者。則雖微求言之敎。固已寄之以言責而使之言矣。又况𨓏者辭䟽之批。辭旨鄭重。眷待隆至。有非踈逖之臣所可輒得者。則亦可見聖意之繾綣。非他人之可比也。夫以門下忠愛之素積蘊蓄之崇深。受國家之恩遇如此。雖其身在山野。無以效忠於朝。而旣帶可言之職。又當可言之會。目見天灾時變。罔有紀極。宗國將亡之狀。其欲一番封章。瀝血洞言。以替前席之面陳。以冀上心之或悟者。必將有抑遏不得。洋溢四出。如朱子所謂愛君憂國之誠。切於中而不暇顧者矣。此豈非天理之所當然。人情之所必然者乎。於是而迺曰吾身未出。弗可以言。漠然恝然。若視秦瘠。則此乃果於忘世。如荷蕢沮溺者之所爲。而非孔孟程朱憂時救世汲汲遑遑之法門也。或謂自古儒者。未甞有身不出而言出者。夫春翁之乙酉䟽。獨非言乎。雖非應旨。而亦可以言。則况於應旨乎。且如朱子名雖出身。其實不過前任同安主簿。奉祠家居耳。與今之前銜蔭官何異。而孝宗卽位求言則首先應詔。不避忌諱。於此可見聖賢熱心膓活手段。而若其所謂血氣益衰。精神益耗。屛居山田。未知所以仰報大恩之日。敢因明詔。罄竭愚衷云者。則又有以見身雖未出。而言可以出之義也。盖出處語默。本自無常。身在草萊。與世相絶。初不通於仕籍。又無求言之詔。則雖見有職名。固不可以言矣。苟或生於世家。曾食君祿。心不忘憂國之念。口不絶慨世之言。而又方受朝廷之禮遇。帶諫諍之職名。又當遇灾求言之日。則身雖不出。决不可以默默無言也。又有一說。我國徵士。與中州有異。中州則徵之不至斯已矣。我國則不然。一參徵辟。便無論人之賢愚官之稱否。節次推遷。至於卿相。人旣視之以當然。我亦居之而不疑。正朱子所謂淸官華銜。從容辭遜而得之者。此固朝家之謬政。而自當之者言則與其坐享美利。而不安於心。曷若肆口奮筆。以言代身。直陳君上之闕失。極論國家之大計。使其見用則庶可以少答禮遇之恩矣。如其不然則又可以使吾君知其無用而棄絶之斥退之。上以正朝家之謬政。下以安山野之賤分者乎。此則又就今人之所當。而究覈出來。向所謂義理無形。隨遇而異者。於此亦可見矣。凡此皆區區平日所深疑而不能决者。玆因盛諭。悉以布聞。非敢自以爲是也。伏乞更加商量。如有未然。明賜敎告。千萬幸甚。書成後伏聞因白虹之變。又下求言之敎。有曰大小臣工。上自衮闕。下至官師相䂓。有懷無隱云云。而其於李尙書趙修撰之事。悔悟眞切。有異前日。於是而苟有望尊言重爲上所敬信者。應旨進言。明白懇惻。則或不無開悟之望。恐尤弗可不深念也。仰恃知照。煩瀆至此。不勝惶恐。

與橧樔金丈信謙○癸丑三月

[编辑]

朱子與南軒書曰方其存也。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是則靜中之動。復之所以見天地之心也。養觀說亦然。此則以未發屬之於復也。其答呂子約書曰至靜之時。但有能知能覺者。而無所知所覺之事。此於易卦爲純坤不爲無陽之象。若論復卦則須以有所知覺者當之云云。中庸或問亦然。此則以未發屬之於坤。而以有所知覺。當復卦也。前後之說。實相逕庭。前此每讀至此。以爲後說乃定論。而前說則終有所未安。且與程子諸說不同。恐是初年議論也。頃見經禮問答。其中正論此義。而以爲未發有兩般。如雖見而不起視之之心。雖聞而不起聽之之心者。正所謂純坤不爲無陽者也。雖有視之聽之之心。而喜怒未形則亦不害其爲未發。此則所謂復見天地之心者也云云。大意如此。其下多引朱子說以證明之。如此看則誠似可通。然以程子才思卽是已發之說觀之。則豈可以有視有聽。謂之未發也。朱子平生甚愛程子此語。而其與子約論視聽書。有曰心之有思。乃與耳之有聽。目之有視爲一等時節。一有此則不得爲未發云云。則其語爲益明且切矣。尤翁所引朱子說。雖未能詳記其如何。而此乃先生手筆。而又是平生大議論。則安有可信可從而過於此者乎。尤翁之說。反復推究。終未能達。豈愚滯已甚。不能融會而然耶。幸乞裁敎。更詳朱子前後說之所以逕庭。特在於坤復分屬之異耳。若其所論未發境界則初無不同。盖其所謂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者。言思慮雖未萌動。知覺亦不昏昧。如冲漠無眹。萬象森然。此卽所謂但有能知能覺者。而無所知所覺之事者也。卽所謂雖見聞而不起視聽之心者也。然則尤翁所謂未發兩般云云者。未論義理之如何。而於朱子本意。却似未深察也。如何如何。

與屛溪尹丈鳳九○辛巳二月

[编辑]

近因朴生修天。備聞邇來動止之詳。怳若親承警欬於凾丈之間也。十數年來。斯文長老。凋落殆盡。獨門下巋然在耳。區區懸仰。有倍于前。仍竊自念。幼少嚮道發願。非不眞切。而行之不力。老矣無聞。及今苫塊餘喘。形骸徒存。些少舊聞。亦皆忘失。雖欲策勵殘軀。以進竿頭之一步。而終覺精神氣力。皷作不上。每中夜無寐之時。想起夙昔壯心。未甞不慨然太息也。然而區區向道之念。亦未敢以此而少懈。若得獲親門下。日聞至論。觀感以進其德。講明以祛其疑。則庶幾遂朝聞之願於未死之前。而相望落落。末由遂意。臨風嚮𨓏。何日不耿耿也。不審門下或賜一言之敎。以啓牖之否乎。不勝馳企。朴生告進門下。略此附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