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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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川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四
  龍川集        别集類三
  提要
  等謹案龍川集三十巻宋陳亮撰亮有三國紀年已著録亮與朱子友善故搆䧟唐仲友於朱子朱子不疑然才氣雄毅有志事功持論乃與朱子相左羅大經鶴林玉露記朱子告亮之言曰凡真正大英雄須是戰戰兢兢從薄氷上履過去盖戒其氣之鋭也岳珂桯史又記呂祖謙歿亮為文祭之有孝弟忠信常不足以趨天下之變而材術辨智常不足以定天下之經語朱子見之大不契遺書婺人詆為怪論亮聞之亦不樂他日上孝宗書曰今世之儒士自謂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痺不知痛癢之人也盖以㣲風晦翁晦翁亦不訝也云云足見其才氣縱横雖以朱子之盛名天下莫不攀附亦未嘗委曲附和矣今觀集中所載大抵議論之文為多其才辨縱横不可控勒似天下無足當其意者使其得志未必不如趙括馬謖狂躁僨轅但就其文而論則所謂開拓萬古之心胸推倒一時之豪傑者殆非盡妄與朱子各行其志而始終愛重其人知當時必有取也宋名臣言行錄謂其在孝宗朝六逹帝廷上書論大計今集中獨有上孝宗四書及中興論考宋史所載亦同又言行録謂垂拱殿成進賦以頌徳又進郊祀慶成賦今集中均不載葉適嘗謂亮集凡四十巻今是集僅存三十巻盖流傳既久已多佚缺非復當時之舊帙以世所行者祗有此夲故仍其卷目著之於録焉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一
  宋 陳亮 撰
  書疏
  上孝宗皇帝第一書
  臣竊惟中國天地之正氣也天命之所鍾也人心之所㑹也衣冠禮樂之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雖挈中國衣冠禮樂而寓之偏方天命人心猶有所繫豈以是為可久安而無事也使其君臣上下茍一朝之安而息心於一隅凡其志慮之經營一切置中國於度外如元氣偏注一肢其他肢體往往萎枯而不自覺矣則其所謂一肢者又何恃而能久存哉天地之正氣鬱遏而久不得騁必將有所發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之所可久係也東晉自元帝息心於一隅中國無歲不尋干戈然淵勒遂無遺種而愍懷之痛猶有所諉以安也晉之植根本無可言者而江左諸臣若祖逖周訪陶侃庾翼之徒皆有虎視河洛之意而桓溫之師西至灞上東至枋頭又於其間修陵寢於洛陽蓋猶未盡置中國於度外也故劉裕竟能一平河洛而後晉亡百年之間其事既已如此而天地之正氣固將有所發泄矣元魏起而承之孝文遂定都洛陽以修中國之衣冠禮樂而江左衣冠禮樂之舊非復天命人心之所繫矣是以一天下者卒在西北而不在東南天人之際豈不甚可畏哉一日之茍安數百年之大患也恭惟我國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無也二聖北狩之痛漢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與敵俱生卒能以奔敗之餘而勝百戰之敵及秦檜倡邪議以沮之忠臣義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氣惰矣三十年之餘雖西北流寓皆抱孫長息於東南而君父之大讎一切不復關念丙午丁未之變距今尚以為逺而靖康皇帝之禍蓋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獨陛下奮身不顧志在恢復而天下之人安然如無事時方口議腹非以陛下為喜功名而不恤後患雖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勢而獨勝之隱忍以至于今又十有七年矣昔者春秋之時君臣父子相戕殺之禍舉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獨以為三綱既絶則人道遂為禽獸皇皇奔走義不能以一朝安然卒於無所遇而發其志於春秋之書猶能以懼亂臣賊子今者舉一世而忘君父之大讎此豈人道之所可安乎使學者知學孔子當廹陛下以有為決不沮陛下以茍安也南師之不出於今㡬年矣天地之正氣抑鬱而不得泄豈以堂堂中國而五十年之間無一豪傑之能自奮哉其勢必有時而發泄矣茍國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將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禮樂之舊祖宗積累之深以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繫也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自三代聖人皆知其為甚可畏也春秋之末齊晉秦楚皆衰諸侯往往困於陪臣而不自振當此之時雖如魯衛之邦茍能舉大義以正諸侯則天下可以一指麾而定也孔子惓惓斯世而卒莫能用呉越起於蠻貊之小邦而舉兵以臨齊晉如履無人之地遂伯諸侯黄池之㑹孔子之所甚痛也天地之氣發泄於蠻貊之小邦可以明中國之無人矣王通有言黎民懷之三才其捨諸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講也今敵人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舉而遂滅國家之大勢未張不可以一朝而大舉而人情皆便於通和者勸陛下積財養兵以待時也臣以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宜其為人情之所甚便也自和好之成十有餘年凡今日之指畫方略者他日將用之以坐籌也今日之擊毬射鵰者他日將用之以決勝也府庫充滿無非財也甲胄鮮明無非兵也使兵端一開則其迹敗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見其盈虚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而朝廷方幸一旦之無事庸愚齷齪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書以奉陛下之使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無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擯棄而不得騁日月蹉跎而老將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也東晉百年之間未嘗與敵通和也故其臣東西馳騁而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而朝野之論常如敵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雖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昔者敵人草居野處往來無常能使人不知所備而兵無日不可出也今也城郭宫室政教號令一切不異於中國㸃兵聚糧文移往返動涉歲月一方有警三邊騷動此豈能歲出師以擾我乎是固不知勢者之論也然使朝野常如敵兵之在境乃國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爭天下之機也執事者胡為速和以惰其心乎晉楚之戰於邲也欒書以為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伸儆之于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晉楚之弭兵於宋也子罕以為兵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繇也而求去之是以誣道蔽諸侯也夫惟人心之不可惰兵之不可廢故雖成康之太平猶有所謂四征不庭張皇六師者此李沆之所以深不願真宗皇帝之與敵和親也況南北角立之時而廢兵以惰人心使之安於忘君父之大讎而置中國於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則執事者之失䇿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義而慨然絶和親之議哉貶損乘輿却御正殿痛自克責誓必復讎以勵羣臣以振天下之氣以動中原之心雖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東西馳騁而人才出矣盈虚相補而兵食見矣狂妄之辭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却而自退縮矣當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雲合響應之勢而非可安坐而致也臣請為陛下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今日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今日大有為之機伏惟陛下試幸聽之唐自肅代以後上失其柄而藩鎭自相雄長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財賦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盡心於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强正統數易之禍藝祖皇帝一興而四方次第平藩鎭拱手以趨約束使列郡各得自達於京師以京官權知三年一易財歸於漕司而兵各歸於郡朝廷以一紙下郡國如臂之使指無有留難自管庫微職必命於朝廷而天下之勢一矣故京師當宿重兵以為固而郡國亦各有禁軍無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財皆天子之財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綱紀總攝法令明備郡縣不得以一事自專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資格而進不求度外之竒才不慕絶世之雋功天子蚤夜憂勤於上以禮義廉恥嬰士大夫之心以仁義公恕厚斯民之生舉天下皆繇於規矩準繩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從此而立然敵遂得與中國抗衡儼然為南北兩朝微澶淵之戰則我國之勢寖微根本雖厚而不可立矣故慶厯增幣之事富弼以為朝廷之大恥而終身不敢自論其勞蓋征令是主上之操也供貢是臣下之禮也敵人之所以卒勝我國者其積有漸也立國之初其勢故必至此故我祖宗常嚴廟堂而尊祖法臣寛郡縣而重守令於文法之内未嘗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於格律之外有以容奬天下之英偉竒傑皆所以助立國之勢而為不虞之備也慶厯諸臣亦嘗憤中國之勢不振矣而其大要則使羣臣爭進其説更法易令而廟堂輕矣嚴按察之權邀功生事而郡縣又輕矣豈惟於立國之勢無所助又從而朘削之雖微章得象陳執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獨其破去舊例以不次用人而勸農桑務寛大為有合於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中國之恥而卒發神宗皇帝之大憤也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説首合聖意而其實則欲籍天下之兵盡歸於朝廷别行教閲以為强也括郡縣之利盡入於朝廷别行封樁以為富也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輸之法惟恐商賈之不折也罪無大小動輒興獄而士大夫緘口畏事矣西北兩邊至使大臣經畫而豪傑恥於為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見兵財之數既多鋭然南征北伐卒乖聖意而天下之勢實未嘗振也彼蓋不知朝廷立國之勢正患文為之太密事權之太分郡縣太輕而委瑣不足恃兵財太關於上而重遲不易舉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勢而安石竭之不遺餘力不知立國之本末者眞不足以謀國也元祐紹聖一反一覆而卒為外裔侵侮之資尚何望其振中國以威外裔哉南渡以來大抵遵祖宗之舊雖微有因革增損不足為輕重有無如趙鼎諸臣固已不究變通之理而況秦檜盡取而沮毁之忍恥事讎飾太平於一隅以為欺其罪可勝誅哉陛下憤王業之屈於一隅勵志復讎而不免籍天下之兵以為强括郡縣之利以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無五年之積不重征税而大商無巨萬之藏國勢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庫之財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陛下早朝晏罷以冀中興日月之功而以繩墨取人以文法莅事聖斷裁制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吏坐行條令而百司逃責人才日以闒茸臣恐程文之士資格之官不足以當度外之用也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略太宗皇帝已不能盡用臣不敢盡具之紙墨今其遺意豈無望於陛下也陛下茍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開社稷數百年之基而況於復故物乎不然維持之具既窮臣恐祖宗之積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試幸令臣畢陳於前則今日大有為之略必知所處矣夫呉蜀天地之偏氣也錢塘又呉之一隅也當唐之衰而錢鏐以閭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獨立常朝事中國以為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其家入京師而自獻其土故錢塘終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間人物日以繁盛遂甲於東南及建炎紹興之間為六飛所駐之地當時論者固已疑其不可以張形勢而事恢復也秦檜又從而備百司庶府以講禮樂於其中其風俗固已華靡士大夫又從而治園囿臺榭以樂其生於干戈之餘上下宴安而錢塘為樂國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萬乘而鎭壓且五十年山川之氣蓋亦發泄而無餘矣故穀粟桑麻絲枲之利歲耗於一歲禽獸魚鼈草木之生日微於一日而上下不以為異也公卿將相大抵多江浙閩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場屋之士以十萬數而文墨小異已足以稱雄於其間矣陛下據錢塘巳耗之氣用閩浙日衰之士而欲鼔東南習安脆弱之衆北向以爭中原臣是以知其難也荆襄之地在春秋時楚用以虎視齊晉而齊晉不能屈也及戰國之際獨能與秦爭帝其後三百餘年而光武起於南陽同時共事往往多南陽故人又二百餘年遂為三國交據之地諸葛亮由此起輔先主荆楚之士從之如雲而漢氏頼以復存於蜀周瑜魯肅吕䝉陸遜陸抗鄧艾羊祜皆以其地顯名又百餘年而晉氏南渡荆雍常雄於東南往往倚以為强梁竟以此伐齊及其氣發泄無餘而隋唐以來遂為偏方下州五代之際高氏獨常臣事諸國本朝二百年之間降為荒落之邦北連許汝民居稀少土産痺薄人才之能通姓名於上國者如晨星之相望況至於建炎紹興之際羣盜出沒於其間而被禍尤極以迄于今雖南北分畫交據往往又置於不足用民食無所從出而兵不可繇此而進議者或以為憂而不知其勢之足用也其地雖要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氣五六百年而不發泄者況其東通吳㑹西連巴蜀南極湖湘北控關洛左右伸縮皆足為進取之機今誠能開墾其地洗濯其人以發泄其氣而用之使足以接關洛之氣則可以爭衡於中國矣是亦形勢消長之常數也陛下慨然移都建鄴百司庶府皆從草創軍國之儀皆從簡略又作行宫於武昌以示不敢寧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師為敵人侵軼之備而精擇一人之沈鷙有謀開豁無他者委以荆襄之任寛其文法聽其廢置撫摩振厲於三數年之間則國家之勢成矣至於相時弛張以就形勢者有非書之所能盡載也石晉失盧龍一道以成開運之禍蓋丙午丁未歲也明年藝祖皇帝始從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後契丹以甲辰敗於澶淵而丁未戊申之間眞宗皇帝東封西祀以告太平蓋本朝極盛之時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實以丁未歲即位國家之事於是一變矣又六十年而丙午丁未遂為靖康之禍天獨啓陛下於是年而又啓陛下以北向復讎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間爾天道六十年一變陛下豈可不有以應其變乎此誠今日大有為之機不可茍安以玩歲月也臣不佞自少有驅馳四方之志常欲求天下豪傑之士而與之論今日之大計蓋嘗數至行都而人物如林其論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為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間始退而窮天地造化之初攷古今沿革之變以推極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漢魏晉唐長短之繇天人之際昭昭然可察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瘋痺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于君父之讎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於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為得富國强兵之術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時講究立國之本末而方揚睂伸氣以論富强不知何者謂之富强乎陛下察之而不敢盡用臣於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厲志復讎足以對天命篤於仁愛足以結民心而又仁明足以臨照羣臣一偏之論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驅委庸人籠絡小儒以遷延大有為之歲月臣不勝憤悱是以忘其賤而獻其愚陛下誠令臣畢陳其前豈惟臣區區之願將天地之神祖宗之靈實與聞之干冒天威罪當萬死
  上孝宗皇帝第二書
  臣嘗歎西周之末犬戎之禍蓋天地之大變國家之深恥臣子之至痛也平王東遷以來使其痛内切於心必將因臣子之憤藉晉鄭之勢以告哀於天下之諸侯以大義責其興師以奬王室其不至者天下共誅之則可以掃蕩犬戎洗國家之恥而舒臣子之憤矣然後正紀綱修法度親魯衛以和柔中國命齊晉為方伯以糾合天下之諸侯文武之迹可尋東周之業可興也今乃即安於洛邑雖周民頼以粗安宗祀頼以不絶然使其臣子忘君父之大讎而置天下之諸侯於度外周之名號雖存而其實則𦕈然一列國耳當平王在位之時世之君子尚意其猶有待也及待之四十九年而士君子之望亦衰矣天子之命令不足以制諸侯則其互相吞滅蓋其勢之所必至也天下不明於復讎之義則其君臣父子相賊殺習以為常而不之怪也孔子傷宗周之無主痛人道之將絶而作春秋其書天王之義嚴矣書其有所求者明天王之不可失其柄也其書討賊之義嚴矣賊不討不書葬者明一國之無臣子也一人討賊而以衆書者示夫人之皆可得而討也天子既不能以保天下之民而一國各自以有其民其君之有志於民而閔雨者必書無志於民而不閔雨者必書土功必書饑饉必書孔子之心未嘗不庶㡬天下之民一日之獲瘳也是君道之大端而聖人望天下與來世者可謂深切著明矣臣恭惟皇帝陛下厲志復讎不肯即安於一隅是有大功於社稷也而天下之經生學士講先王之道者反不足以明陛下之心陛下篤意恤民每遇水旱憂見顔色是有大德於天下也而天下之才臣智士趨當世之務者又不足以明陛下之義論恢復則曰修德待時論富强則曰節用愛人論治則曰正心論事則曰守法君以從諫務學為美臣以識心見性為賢論安言計動引聖人舉一世謂之正論而經生學士合為一辭以摩切陛下者也夫豈知安一隅之地則不足以承天命忘君父之讎則不足以立人道民窮兵疲而事不可已者不可以常理論消息盈虚而與時偕行者不可以常法拘持天下之正論而不足以明天下之大義宜其取輕於陛下也論恢復則曰精間諜結豪望論富强則曰廣招募括隱漏論治則曰立志論事則曰從權君以駕馭籠絡為明臣以奮勵馳驅為最察事見情自許豪傑舉一世謂之竒論而才臣智士合為一辭以撼動陛下者也夫豈知坐錢塘浮侈之隅以圖中原則非其地用東南習安之衆以行進取則非其人財止於府庫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有無兵止於尺籍則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為天下之竒論而無取於辦天下之大計此所以取疑於陛下者也三光五岳之氣分而人才之高者止於如此經生學士既揆之以大義而取輕才臣智士又權之以大計而取疑陛下始不知所仗而有獨運四海之意矣故左右親信之臣又得以窺意嚮而效忠欵陛下喜其頥指如意而士大夫亦喜其有言之易達也是以附㑹之風寖長而陛下之大權移矣尋常無過之人安然坐廟堂而奉使令陛下幸其易制無他而天下之人亦幸其茍安而無事也是以遷延之計遂行而陛下大有為之志乖矣陛下勵志復讎有大功於社稷篤意恤民有大德於天下而卒不免籠絡小儒驅委庸人以遷延大有為之歲月此臣之所以不勝忠憤而齋沐裁書擇今者丁巳而獻之闕下願得望見顔色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大有為之機務合於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本㫖然八日待命而未有聞焉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使天下之言者越月踰時而後得報在安平無事之時猶且不可今者當陛下大有為之際陳天下之大義獻天下之大計而八日不得命焉臣恐天下之豪傑得以測陛下之意向而雲合響應之勢不得而成矣陛下積財養兵志在滅敵而不免與之通和以俟時固已不足以動天下之心矣故既和而聚財人反以為厲民既和而練兵人反以為動衆舉足造事皆足以致人之疑議者惟其不明大義以示之而後大計不可得而立也茍又無意於臣之言則天下愈不知所向矣張浚始終任事竟無一功可論而天下之兒童婦女不謀同辭皆以為社稷之臣彼其誓不與敵俱生百敗而不折者誠有以合於天人之心也秦檜專權二十餘年東南頼以無事而天下之兒童婦女不謀同辭皆以為國之賊彼其忘君父之讎而置中國於度外者其違天人之心亦甚矣陛下將以辦天下之大計而大義未足以震動天下亦執事者之所當蚤正而預計也臣區區之心皆已具之前書惟陛下財幸
  上孝宗皇帝第三書
  臣竊惟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略蓋將上承周漢之治太宗皇帝一切律之於規矩準繩之内以立百五六十年太平之基至於今日而不思所以變而通之則維持之具窮矣舉浙江閩廣之士亡慮十四五萬數蜀不與焉而齷齪拘攣日甚於一日選人之在銓者殆以萬計而僥倖之原未有窮已財用之入倍於承平之時而費於養兵者十之九兵不足用而民日以困非必道微俗薄而至此也蓋本朝維持之具二百年之餘其勢固必至此藝祖皇帝固已逆知之矣使天下安平無事猶將望陛下變而通之而況版輿之地半入於外裔國家之恥未雪而臣子之痛未伸天錫陛下以非常之智勇而又啓陛下以北向復讎之意乃欲因今之勢而有為焉此所以十有七年之間聖慮愈勞而取效愈逺也羣臣既不足以望清光而草茅賤士不勝憂國之心私以為陛下春秋五十有二經天下之事變為已多閲天下之義理為已熟舉足造事必不傷國家之大體叩囊底之智猶足以辦此强敵六十以往顧將望一日之安而亦何忍遺患於後人乎臣以為拘攣齷齪之中其勢當有卓然自奮於草茅而開悟聖聰者臣不自量其分之不足而竊有志焉是以具國家社稷之大計質之天地鬼神而獻之闕下陛下亦卓然拔之羣言之中特命大臣察其所欲言之意臣妄意國家維持之具至今日而窮而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指猶可恃以長久茍推原其意而變通之則恢復不足為矣然而變通之道有三有可以遷延數十年之䇿有可以為百五六十年之計有可以復開數百年之基事勢昭然而效見殊絶非陛下聰明度越百代決不能一二以聽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稱㫖以問臣亦姑取其大體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而草茅亦不自知其開口觸諱也其一曰二聖北狩之痛蓋國家之大恥而天下之公憤也五十年之餘雖天下之氣銷鑠頽惰不復知讎恥之當念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振作其氣以泄其憤使人人如報私讎此春秋書衛人殺州吁之意也若祗與一二臣為密是以天下之公憤而私自為計恐不足以感動天人之心恢復之事亦恐茫然未知攸濟耳其二曰國家之規模使天下奉規矩準繩以從事羣臣救過之不給而何暇展布四體以求濟度外之功哉故其勢必至於委靡而不振五代之際兵財之柄倒持於下藝祖皇帝束之於上以定禍亂後世不原其意束之不已故郡縣空虛而本末俱弱今不變其勢而求恢復雖一旦得精兵數十萬得財數萬萬計而恢復之期愈逺就使敵人盡舉河南之地以還我亦恐不能守耳其三曰藝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而五代之亂不崇朝而定故本朝以儒立國而儒道之振獨優於前代今天下之士爛熟委靡誠可厭惡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氣以養之使臨事不至乏才隨才皆足有用則立國之規模不至戾藝祖皇帝之本㫖而東西馳驅以定禍亂不必專在武臣也前漢以軍吏立國而用儒以致太平要之人各有家法未易輕動惟在變而通之耳天下大勢之所趨非人力之所能移也臣之所以為大臣論者其大略如此而所謂數十年之䇿百五六十年之計數百年之基與夫恢復之形勢事大體重茍未決之聖心則不可泄之大臣之前也故止陳其大略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二三大臣已相顧駭然而臣亦惶恐而退疎逺草茅寧復有路以望清光乎馬周一時瑣瑣之才也太宗喜其為常何陳事召使面對未至之間使者連數輩趣之使有能為太宗開禮樂法度者其召之當不容喘矣陛下聰明邁越太宗而拔臣於羣言混淆之中孤立以行一意卒不免冺沒而止其罪在臣之蹤跡不明有以誤陛下也臣本太學諸生自憂制以來退而讀書者六七年矣雖蚤夜以求皇帝王伯之略而科舉之文不合於程度不止也去年一發其狂論於小試之間滿學之士口語紛然至騰謗以動朝路數月而未巳而為之學官者迄今進退未有據也臣自是始棄學校而決歸耕之計矣旋復自念數年之間所學云何而陛下之心臣獨又知之苟徒恤一世之謗而不為陛下一陳國家社稷之大計將得罪於天地之神與藝祖皇帝在天之靈而不可解是故昩於一來舊名已在學校之籍於法不得以上書言事使臣有一毫攫取爵禄之心以臣所習科舉之文更一二試而考官又平心以攷之則亦隨例得之矣何忍假數百年社稷之大計以為一日之僥倖而徒以累陛下哉世固有卻萬鍾之禄而不受者亦有爭一錢以至於相殺者人情相去之逺何啻於十百千萬也而臣欲持空言以自明亦淺矣然審察十日而不得自便之命臣將無以自見於山林之士徒以傷陛下招致天下豪傑之道臣今更待罪三日而後渡江誓將終老田畝以弭羣論以報陛下拔臣言於衆中之恩故昩死拜書以辭於闕下臣闔門數十口去行都無四百里當席藳私室以聽雷霆之誅干冒天威罪當萬死
  戊申再上孝宗皇帝書
  臣聞有非常之人然後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計舉常事以應之者不待智者而後知其不濟也前史有言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古之英豪豈樂於驚世駭俗哉蓋不有以新天下之耳目易斯民之志慮則吾之所求亦泛泛焉而已耳皇天全付予有家而半沒於外裔此君天下者之所當恥者春秋許九世復讎而再世則不問此為人後嗣者之所當憤也中國聖賢之所建置而悉聽其陸沉此英雄豪傑之所當同以為病也秦檜以和誤國二十餘年而天下之氣索然而無餘矣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内之志又二十餘年而天下之士始知所向其有功德於宗廟社稷者非臣區區之所能誦説其萬一也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舉以驚動慈顔仰心俯首以致色養聖孝之盛書冊之所未有也今者高宗皇帝既已祔廟天下之英雄豪傑皆仰首以觀陛下之舉動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間所以作天下之氣者一旦而復索然乎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勝也驅馳運動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東宫居曰監國行曰撫軍陛下近者以宅憂之故特命東宫以監國天下之論皆以為事有是非可否而父子之際至難言也東宫聰明睿知而四十之年不必試以事也故東宫不敢安而陛下亦知其難矣陛下何不於此時命東宫為撫軍大將軍歲廵建鄴使之兼統諸司盡䕶諸將置長史司馬以專其勞而陛下於宅憂之餘運用人才均調天下以應無窮之變此肅宗所以命廣平王之故事也兵雖未出而聖意振動天下之英雄豪傑靡然知所向矣天下知所向則吾之馳驅運動亦有所憑藉矣臣請為陛下論天下之形勢而後知江南之不必憂和議之不必守敵人之不足畏而書生之論不足憑也臣聞呉㑹者晉人以為不可都而錢鏐據之以抗四鄰蓋自毗陵而外不能有也其地南有浙江西有崇山峻嶺東北則有重湖沮洳而松江震澤横亘其前雖有戎馬百萬何所用之此錢鏐所恃以為安而國家六十年都之而無外憂者也獨海道可以徑達呉㑹而海道之險呉兒習舟楫者之所畏敵人能以輕師而徑至乎破人家國而止可用其輕師乎書生以為江南不易保者是眞兒女子之論也臣嘗疑書冊不足憑故嘗一到京口建鄴登高四望深識天地設險之意而古今之論為未盡也京口連岡三面而大江横陳江旁極目千里其勢大略如虎之出穴而非若穴之藏虎也昔人以為京口酒可飲兵可用而北府之兵為天下雄蓋其地勢當然而人善用之耳臣雖不到采石其地與與京口股肱建鄴必有據險臨前之勢而非止於斤斤自守者也天豈使南方自限於一江之表而不使與中國而為一哉江旁極目千里固將使謀夫勇士得以展布四體以與中國爭衡者也韓世忠頓兵八萬於山陽如老羆之當道而淮東頼以安寢此守淮東之要法也天下有變則長驅而用之耳若一一欲塹而守之分兵而據之出竒設險如兎之䕶窟勢分力弱反以成戎馬長驅之勢耳是以二十年間紛紛獻䇿以勞聖慮而卒無一成雖成亦不足恃者不知所以用淮東之勢者也而書生便以為長淮不易守者是亦問道於盲之類耳自晉之永嘉以迄于隋之開皇其在南則定建鄴為都更六姓而天下分裂者三百餘年南師之謀北者不知其㡬北師之謀南者蓋亦甚有數而南北通和之時則絶無而僅有未聞有如今日之岌岌然以北方為可畏以南方為可憂一日不和則君臣上下朝不能以謀夕也罪在於書生之不識形勢併與夫逆順曲直而忘之耳高宗皇帝於敵有父兄之讎生不能以報之則死必有望於子孫何忍以升遐之哀告之讎哉遺留報謝三使繼遣金帛寳貨千兩連發而敵人僅以一使如臨小邦聞諸道路哀祭之辭寂寥簡慢義士仁人痛切心骨豈以陛下之聖明智勇而能忍之乎意者執事之臣憂畏萬端有以誤陛下也南方之紅女積尺寸之功於機杼歲以輸敵人固己不勝其痛矣金寳之出於山澤者有限而輸諸敵人者無窮十數年後豈不遂就盡哉陛下何不翻然思首足之倒置尋即位之初心大泄而一用之以與天下更始乎未聞以數千里之地而畏人者也劉淵石勒石虎苻堅皆閏位之雄曾不能以終其世而阿固達之興於今僅八十年中原塗炭又六十年矣父子相夷之禍具在眼中而方畏其為南方之患豈不誤哉陛下倘以大義為當正撫軍之言為可行則當先經理建鄴而後使臨之今之建鄴非昔之建鄴也臣嘗登石頭鍾阜而望今也直在沙嘴之旁耳鍾阜之支隴隱隱而下今行宫據其平處以臨城市城之前則逼山而斗絶焉此必後世之讀山經而相宅者之所定江南李氏之所為非有據高臨下以乘王氣而用之之意也本朝以至仁平天下不恃險以為固而與天下共守之故因而不廢耳臣嘗問之鍾阜之僧亦能言臺城在鍾阜之側大司馬門適當在今馬軍新營之旁耳其地據高臨下東環平岡以為固西城石頭以為重帶𤣥武湖以為險擁秦淮清溪以為阻是以王氣可乘而運動如意若如今城則費侯景數日之力耳曹彬之登長干烏珠之上雨花臺皆俯瞰城市雖一飛鳥不能逃也臣又嘗問之守臣以為今城不必改作若上有北方之志則此直寄路焉耳臣疑其言雖大而實未切也據其地而命將出師以謀中國不使之乘王氣而有為雖省目前經營之勞烏知其異日不垂得而復失哉縱今歲未為北舉之謀而為經理建鄴之計以震動天下而與敵人絶陛下即位之初志亦庶㡬於少伸矣第非常之事非可與常人謀也陛下即位之初喜怒哀樂是非好惡皦然如日月之在天雷動風行天下方如草之偃惟其或失之太快故書生得拘文執法以議其後而其眞有志者私自奮勵以求稱聖意之所在則陛下或未之知也陛下見天下之士皆不足以望清光而書生拘文執法之説往往有驗而聖意亦少衰矣故大事必集議除授必資格才者以跅弛而棄不才者以平穩而用正言以迂闊而廢巽言以軟美而入竒論指為横議庸論謂有典則陛下以雄心英略委曲上下於其間機㑹在前而不敢為翻然之喜隱忍事讎而不敢奮赫斯之怒朝得一才士而暮以當路不便而逐心知為庸人而外以人言不至而留冺其喜怒哀樂雜其是非好惡而用依違以為仁戒喻以為義牢籠以為禮關防以為智陛下聰明自天英武蓋世而何事出此哉天下非有豪猾不可制之姦敵人非有方興未艾之勢而何必用此哉夫喜怒哀樂愛惡人主之所以鼔動天下而用之之具也而皇極之所謂無作者不使加意於其間耳豈欲如老莊所謂槁木死灰與天下為嬰兒而後為至治之極哉陛下二十七年之間遵養時晦示天下以樂其有親而天下歸其孝行三年之喪一誠不變示天下以哀而從禮而天下服其義陛下以一身之哀樂而鼔天下以從之其驗如影響矣乙巳丙午之間敵人非無變故而陛下不獨不形諸喜而亦不泄諸機密之臣近者非常之變敵人略於奉慰而陛下不獨不形諸怒而亦不密其簡慢之文陛下不以喜示天下而天下惡知機㑹之可乘陛下不以怒示天下而天下惡知讎敵之不可安棄其喜怒以動天下之機而欲事功之自成是閉目而欲行也小臣之得對陛下有卓然知其才者外臣之奉公陛下有隱然念其忠者而已用者旋去既去者無路以自進是陛下不得而示天下以愛也大臣之弄權陛下既知其有塞路者議人之多私陛下既知其有罔我者而去之惟恐傷其意發之惟恐其悵恨而不滿是陛下不得而示天下以惡也陛下翻然思即位之初心豈知其今日至此乎臣猶為陛下悵念於既往而天生英雄豈使其終老於不濟乎長江大河一瀉千里茍得非常之人以共之則電掃六合非難致之事也本朝以儒道治天下以格律守天下而天下之人知經義之為常程科舉之為正路法不得自議其私人不得自用其智而二百年之太平繇此而出也至於艱難變故之際書生之智知議論之當正而不知事功之為何物知節義之當守而不知形勢之為何用宛轉於文法之中而無一人能自拔者陛下雖欲得非常之人以共斯世而天下有誰肯信乎臣於戊戌之春正月丁巳嘗極論宗廟社稷大計陛下亦慨然有感於其言而卒不得一望清光以布露其區區之誠非廷臣之盡皆見惡亦其勢然耳臣今者非以其言之小驗而再冒萬死以自陳實以宗廟社稷之大計不得不決於斯時也陛下用其喜怒哀樂愛惡之權以鼔動天下使如臣者得借方寸之地以終前書之所言而附寸名於竹帛之間不使鄧禹笑人寂寂而陛下得以發其雄心英略以與四海才臣智士共之天生英雄殆不偶然而帝王自有眞非區區小智所可附㑹也干冒天威罪當萬死












  龍川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
  宋 陳亮 撰
  
  中興五論序
  臣聞治國有大體謀敵有大畧立大體而後綱紀正定大畧而後機變行此不易之道也仰惟陛下以睿聖神武之資充碩大光明之學留神政事勵志恢復罔敢自暇自逸而大欲未遂大業未濟意者大體之未立而大畧之未定歟臣嘗爲陛下有憂於此矣嘗欲輸肝膽効情愫上書於北闕之下又念世俗道薄獻言之人動必有覬心雖不然跡或近似相師成風誰能不疑既已疑矣安能察其言而明其心此臣之所大懼而卒以自沮也今年春隨試禮部僥倖一中庶幾俯伏殿陛畢寫區區之忠以徹天聽有司以為不肖竟從黜落不得進望清光以遂昔願索手東歸杜門求志因以為功名之在人猶在已也懷愚負計而不以禆上之萬一是忿世也有君如此而忠言之不進是匿情也已無他心而防人之疑是自信不篤也故書其中興論一千八百餘言大體大畧於斯見矣并論開誠執要勵臣正體之道合五篇上干天聽惟陛下寛其萬死不以爲草茅之言而留神財幸是天下社稷之福也於臣何有
  中興論
  臣竊惟海内塗炭四十餘載矣赤子嗸嗸無告不可以不拯國家慿陵之恥不可以不雪陵寢不可以不還輿地不可以不復此三尺童子之所共知曩獨畏其强耳韓信有言能反其道其强易弱况今敵主庸懦政令日弛捨邊地鞍馬之長而從事中州浮靡之習君臣之間日趨怠惰自古外裔之强未有四五十年而無變者稽之天時揆之人事當不逺矣不於此時早為之圖縱有他變何以乘之萬一敵人懲創更立令主不然豪傑竝起業歸他姓則南北之患方始又况南渡已久中原父老日以殂謝生長於北豈知有我昔宋文帝欲取河南故地魏太武以為我自生髪未燥即知河南是我境土安得為南朝故地故文帝既得而復失之河北諸鎮終唐之世以奉敵為忠義狃於其習而時被其恩力與上國為敵而不自知其為過過此以往而不能恢復則中原之民烏知我之為誰縱有倍力功未必半以俚俗諭之父祖質産於人子孫不能繼贖更數十年時事一變皆自陳於官認為故産吾安得言質而復取之則今日之事可得而更緩乎陛下以神武之資憂勤側席慨然有平一天下之志固己不惑於羣議矣然猶患人心之不同天時之未順賢者私憂而姦者竊笑是何也不思所以反其道故也誠反其道則政化行政化行則人心同人心同則天時順天不逺人人不自反耳今宜清中書之務以立大計重六卿之權以總大綱任賢使能以清官曹尊老慈㓜以厚風俗减進士以列選能之科革任子以崇薦舉之實多置臺諫以肅朝綱精擇監司以清郡邑簡法重令以澄其源崇禮立制以齊其習立綱目以節浮費示先務以斥虛文嚴政條以核名實懲吏奸以明賞罰時簡外郡之卒以充禁旅之數調度總司之贏以佐軍旅之儲擇守令以滋户口户口繁則財自阜揀將佐以立軍政軍政明而兵自强置大帥以總邊陲委之專而邊陲之利自興任文武以分邊郡付之久而邊郡之守自固右武事以振國家之勢來敢言以作天下之氣精間諜以得敵人之情據形勢以動中原之心不出數月紀綱自定比及兩稔内外自實人心自同天時自順有所不往一往而民自歸何者耳同聽而心同服有所不動一動而敵自鬬何者形同趨而勢同利中興之功可蹻足而須也夫攻守之道必有竒變形之而敵必從衝之而敵莫救禁之而敵不敢動乖之而敵不知所如往故我常專而敵常分敵有窮而我常無窮也夫竒變之道雖本乎人謀而常因乎地形一縱一横或長或短緩急之相形盈虛之相傾此人謀之所措而竒變之所寓也今東西彌亘綿數千里如長蛇之横道地形適等無所參錯攻守之道無他可變今朝廷鑒守江之𡚁大城兩淮慮非不深也能保吾城之卒守乎故不若為術以乖其所之至論進取之道必先東舉齊西舉秦則大江之南長淮以北固吾腹中物齊秦誠天下之兩臂也夸敵人以為天設之險而固守之乎故必有批亢擣虛形格勢禁之道竊嘗觀天下之大勢矣襄漢者敵人之所緩今日之所當有事也控引京洛側睨淮蔡包括荆楚襟帶吳蜀沃野千里可耕可守地形四通可左可右今誠命一重臣德望素著謀謨明審者鎮撫荆襄輯和軍民開布大信不爭小利謹擇守宰省刑薄斂進城要險大建屯田荆楚竒才劒客自昔稱雄徐行召募以實軍籍民俗剽悍聽於農隙時講武藝襄陽既為重鎮而均隨信陽及先一切用藝祖委任邊將之法給以州兵而更使自募與以州賦而縱其自用使之養士足以得死力用間足以得敵情兵雖少而衆建其助官雖輕而重假其權列城相援比鄰相和養銳以伺觸機而發一旦敵人玩故習常來犯江淮則荆襄之師率諸軍進討襲有唐鄧諸州見兵於潁蔡之間示必截其後因命諸州轉城進築如三受降城法依吳軍故城為蔡州使唐鄧相距各二百里並桐栢山以為固揚兵擣壘増陂深塹招集土豪千家一堡興雜耕之利為乆駐之基敵來則嬰城固守出竒制變敵去則列城相應首尾如一精間諜明斥堠諸軍進屯光黄安隨襄郢之間前為諸州之援後依屯田之利朝廷徙都建業築行宫於武昌大駕時一廵幸敵知吾意在京洛則京洛陳許汝鄭之備當日増而東西之勢分矣東西之勢分則齊秦之間可乘矣四川之師親率大軍以持鳯翔之敵别命驍將出祁山以截隴右偏將繇子午以窺長安金房開逹之師入武闗以鎮三輔則秦地可謀矣命山東之歸正者往說豪傑隂為内應舟師繇海道以搗其脊彼方支吾奔走而大軍兩道並進以揕其胸則齊地可謀矣吾雖示形於唐鄧上蔡而不再謀進坐為東西形援勢如猨臂彼將愈疑吾之有意京洛特持重以示不進則京洛之備愈專而吾必得志於齊秦矣撫定齊秦則京洛將安往哉此所謂批亢擣虛形格勢禁之道也就使吾未為東西之舉彼必不敢離京洛而輕犯江淮亦可謂乖其所之也又使其合力以壓唐蔡則淮西之師起而禁其東金房開逹之師起而禁其西變化形敵多方牽制而權始在我矣然荆襄之師必得純意於國家而無貪功生事之心者而後付之平居無事則欲開布誠信以攻敵心一旦進取則欲見便擇利而止以禁敵勢東西之師有功則欲制馭諸將持重不進以分敵形此非陸抗羊祜之徒孰能為之夫伐國大事也昔人以為譬㧞小兒之齒必以漸搖撼之一㧞得齒必且損兒今欲竭東南之力成大舉之勢臣恐進取未必得志得地未必能守邂逅不如意則吾之根本撼矣此豈謀國萬全之道臣故曰攻守之間必有竒變臣諛人也何足以明天下之大計姑疏愚慮之崖略曰中興論唯陛下財幸
  論開誠之道
  臣嘗觀自古大有爲之君慷慨果敢而示之以必爲之意明白洞逹而開之以無隱之誠故天下雄偉英豪之士聲從響應雲蒸霧集争以其所長自效而不敢萌欺罔之心截然各職其職而不敢生不滿之念故所欲而獲所為而成而卓乎其不可及也仰惟陛下英睿神武出於天縱嗣承大統于今八年天下咸知其為眞英主矣而所欲未獲所為未成雖臣亦為陛下疑之也夫慷慨果敢陛下固示之以必為之意矣而天下之氣索然而不吾應或者明白洞逹開之以無隱之誠者容有未至乎夫任人之道非必每事疑之而後非無隱之誠也心知其不足任而姑使之以充吾位使之既乆而姑遷之以慰其心身尊位大而大責或不必任職親地密而密議或不得聞聽其言與之以位而不責其實責其實迫之以目前而不待其成陛下自度任人之際頗亦有近於此者乎如或近之則非所謂明白洞逹開之以無隱之誠也故天下懦庸委瑣之人得以自容而無嫌而狂斐妄誕之流得以肆言而無忌中實無能而外為欺罔位實非稱而意輙不滿平居則何官不可為緩急則何人不退縮是宜陛下當宁而嘆天下人才無一之可用而謂書生誠不足以有為則非陛下之過也天下之士有以致之耳雖然何世不生才何才不資世天下雄偉英豪之士未嘗不延頸待用而每視人主之心為如何使人主虛心以待之推誠以用之雖不必髙爵厚禄而可使之死况於其中之計謀乎人主而有矜天下之心則雖髙爵厚禄日陳於前而雄偉英豪之士有窮餓而死爾義有所不屑於此也夫天下之可以爵禄誘者皆非所謂雄偉英豪之士也陛下勿以其可以爵禄誘奴使而婢呼之天下固有雄偉英豪之士懼陛下誠心之不至而未來也臣願陛下虛懐易慮開心見誠疑則勿用用則勿疑與其位勿奪其職任以事勿間以言大臣必使之當大責邇臣必使之與密議才不堪此不以其易制而姑留才止於此不以其久次而姑遷言必責其實實必要其成君臣之間相與如一體明白洞逹豁然無隱而猶不得雄偉英豪之士以共濟大業則陛下可以斥天下之士而不與之共斯世矣不然臣恐孤陛下必為之心沮天下願為之志兩相求而不相値也以陛下英睿神武之資視古之賢主無所不及而有過之者而其效乃爾此臣所以區區愛君之心不能自已而輙獻其愚忠惟陛下裁幸
  論執要之道
  臣竊惟陛下自踐阼以來親事法宫之中明見萬里之外發一政用一人無非出於獨斷下至朝廷之小臣郡縣之瑣政一切上勞聖慮雖陛下聰明天縱不憚勞苦而臣竊以為人主之職本在於辨邪正專委任明政之大體總權之大綱而屑屑焉一事之必親臣恐天下有cq=898以妄議陛下之好詳也自祖宗以來軍國大事三省議定面奏獲㫖差除即以熟狀進入獲可始下中書造命門下審讀有未當者在中書則舍人封駁之在門下則給事封駁之始過尚書奉行有未當者侍從論思之臺諫劾舉之此所以立政之大體總權之大綱端拱於上而天下自治用此道也今朝廷有一政事而多出於御批有一委任而多出於特㫖使政事而皆善委任而皆當固足以彰陛下之聖德而猶不免好詳之名萬一不然而徒使宰輔之避事者得用以藉口此臣愛君之心所不能以自已也臣願陛下操其要於上而分其詳於下凡一政事一委任必使三省審議取㫖不降御批不出特㫖一切用祖宗上下相維之法使權固在我不蹈曩日專權之患而怨有所歸無代大臣受怨之失此臣所以為陛下願之也臣聞之故老言仁宗朝有勸仁宗以收攬權柄凡事皆從中出勿令人臣弄威福仁宗曰卿言固善然措置天下事正不欲專從朕出若自朕出皆是則可有一不然難以遽改不若付之公議令宰相行之行之而天下不以為便則臺諫公言其失改之為易大哉王言此百世人主之所法而况於聖子神孫乎史之稱光武曰明謹政體總攬權綱政體者政之大體也權綱者權之大綱也臣願陛下立政之大體總權之大綱辨邪正專委任以幸天下得操要之實而鑒好詳之𡚁則天下雄偉英豪之士必有能奮然出力以辦今日之事者矣臣不勝大願
  論勵臣之道
  臣聞上下同心君臣戮力者事無不濟上下相䝉君臣異志者功無不隳春秋之時晉伐楚三合不止大夫請擊之莊王曰先君之時晉不伐楚及孤之身而晉伐楚是寡人之過也如何其辱諸大夫也大夫曰先君之時晉不伐楚及臣之身而晉伐楚是臣之罪也請擊之莊王俛泣而起拜晉師聞而夜還越王求成於吳而歸抱柱而哭承之以肅羣臣聞之曰君王何愁心之甚也夫復讐謀敵非君王之獨憂乃臣下之急務也其後越父兄請報恥越王曰昔者我辱也非二三子之罪也寡人何敢勞國人以塞吾讐父兄曰四封之内盡吾君子子報父讐誰敢不力越王卒用以滅吳區區楚越有臣如此而謂堂堂大國反無君憂臣辱君辱臣死之義乎今陛下慨念國家之恥勵復讐之志夙夜為謀相時伺隙而羣臣邈焉不知所急毛舉細事以亂大謀甚者僥倖茍且習以成風陛下數降詔以切責之厲天威以臨之而養安如故無趨事赴功之念復讐報恥之心豈羣臣樂於負陛下哉特玩故習常勢流於此而不自知也臣願陛下慨然興懐不御正殿减膳徹樂夕惕若厲立羣臣而語之曰朕承太上皇帝付托之重念國家之深恥志在復讐八年于兹若渉淵氷未知攸濟而羣臣玩故養安無肯戮力是朕不明不徳不足以承大寳圖大業其何顔以臨於王公民士之上况敢即安以自取辱羣臣震懼頓首請罪然後徐諭之曰朕固未敢即安羣臣猶以朕可與有為其各共厥職勉趨厥事上率其下下勉其上自度其力之不逮者無尸厥官朕將明賞罰以勵其後繇今以往羣臣咸為朕思所以畏天愛民求賢發政富國强兵復讐謀敵之道無以小事塞責無以小謀亂大相與熟講惟新之政使内外有序則朕即安之日陛下惕然側席圖濟大業而羣臣不能惕然承意竭力以報其上是人而禽獸者也誅之殺之何所不可誠使上下同心君臣戮力則何事之不濟乎
  論正體之道
  臣聞君以仁為體臣以忠為體徧覆包含如天地之大仁也公家之事知無不為忠也故君行恩而臣行令慶厯間杜衍輔政遇有内降輙封還之仁宗以杜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又多於所封還治平初任守忠離間兩宫韓琦乘間開悟上心斥之逺方仍放謝辭即日押出國門君當其善臣當其怨君臣之體也澶淵之役自寇凖而下均欲追戰章聖皇帝獨惻然許和及其議歲幣也章聖不欲深較而凖戒曹利用以不得過三十萬天聖初契丹借兵伐高麗明肅太后微許其使呂夷簡堅以為不可而塞之其後劉六符來求割地夷簡召至殿廬以言折之君任其美臣任其責君臣之體也今則不然陛下銳意於有為不顧浮議而羣臣持禄固位多務收恩陛下慨然立計不屈强敵而羣臣動欲隨順圖塞谿壑使陛下孤立以主大計羣臣安坐而竊美名是尚為得君臣之體乎臣願陛下總攬大柄端已責成畏天愛民以德自䕶明詔大臣使當大任不辭小怨不辭大艱使天下戴陛下之恩而嚴大臣之執守敵人服陛下之德而憚大臣之忠果則何事之不濟何功之不成此祖宗養人心以行德義正君臣之體而為百世不易之家法也故願陛下仰法祖宗而大臣以寇凖呂夷簡杜衍韓琦為法天下有不足為者矣
  此己丑歲余所上之論也距今能幾時發故篋讀之已如隔世追思十八九歲時慨然有經畧四方之志酒酣語及陳元龍周公瑾事則抵掌叫呼以為樂間闗世途毁譽率過其實雖或悔恨而胸中耿耿者終未下臍也一日讀楊龜山語錄謂人住得然後可以有為才智之士非有學力却住不得不覺恍然自失然猶上此論無所遇而杜門之計始决於是首尾蓋十年矣虛氣之不易平也如此孟子曰詭遇而得禽雖若丘陵弗為自視其幾矣又曰五穀者種之美者也茍爲不熟不如荑稗豈不為大憂乎引筆識之掩巻兀坐者良久






  龍川集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三
  宋 陳亮 撰
  問答凡一十二道
  三代以仁義取天下本於救斯民而非以位爲樂也齊威挾尊周以自私敗商周之常經而開爭奪簒殺之禍其流既慘矣秦合天下以奉一人恣其所欲爲陳渉因斯民之不忍徒手大呼而劉項藉之以起沛公號為寛大長者三章之約足以動天下而入其心宜本於為民而起矣方其窮時縱觀秦皇帝嘆曰大丈夫當如此其意豈出於為民邪天下旣定周防曲慮如一家私物此豈三代公天下之法邪唐太宗與劉文靖之謀似矣與其父謀所以免禍而迫脅以從之何其舛也尊隋之舉代王之立殆若濯泥於水而明白洞逹之事僅能以九錫歸諸有司耳其所以守之者又密於漢則其義豈足自附於三代乎然而國祚之久長斯民之愛戴曽不减於夏商何也民不可欺則其取守之道必有可言者矣
  昔者生民之初類聚羣分各相君長其尤能者則相率而聽命焉曰皇曰帝蓋其才能德義足以為一代之君師聽命者不之焉則不厭也世改而德衰則又相率以聽命於才能德義之特出者天生一世之人必有出乎一世之上者以主之豈得以世次而長有天下哉以至於堯而天下之情僞日起國家之法度亦略備矣君臣有定位聽命有常所非天下之人所得而自制也朱均之不肖非如桀紂之足以亡天下而堯以為非天下之賢聖不宜在此位豈以法度定天下之心而私諸不肖之子哉取舜禹於無所聞知之人而歴試以事以與天下共之然後舉而加諸天下之上彼其心固以天下為公而其道終不可常也禹以為茍未得非常之人則立與子之法以定天下之心子孫之不能皆賢則有德者一起而定之不必其在我固無損於天下之公也湯以為天下既已聽命於一家而吾之子孫不擇其可與之者而使不肖者或得以自肆於民上則非所以仁天下也故或世或及惟其賢而已不幸而與之不當其人則天下之公議終不以私之吾家也武王周公合天下之諸侯使之小大相承而方伯實總之以聽命於天子天子不能以一人之私而制天下也故定立嫡之法以塞覬覦爭奪之門而君臣之定分屹然如天地之不可干矣此豈一世之故哉秦以智力兼天下而君之不師古始而欲傳之萬世使天下疾視其上翻然欲奪而取之勢力一去則田野小夫皆有南面稱孤之心競智角力卒無有及沛公者而其德義又眞足以君天下故劉氏得以制天下之命使劉氏不有以大異乎天下之姓氏則君臣之分猶可干而三代之綂緒未可繼也周防曲慮豈將以私天下哉定于一而已曹孟德一有私天下之心而天下為之分裂者十餘世及李氏之興則猶劉氏之舊也彼其崛起之初𦕈然一亭長耳其盛者不過一少年子弟安知天下之大慮而勃然有以拯民於塗炭之心三章之約非蕭何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亂又豈劉文靖之所能發哉彼其初心未有以異於湯武也而其臣凡下無以輔相之雖或急於天位隨事變遷而終不失其初救民之心則大功大德固已暴著於天下矣孔孟以天下之賢聖而適當春秋戰國之亂卒不得行其道以拯民於塗炭者無其位也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又曰垂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髙莫大乎富貴茍誠其人而欲得其位者其心猶可察也使漢唐之義不足以接三代之統緒而謂三四百年之基業可以智力而扶持者皆後世儒者之論也世儒之論不破則聖人之道無時而明天下之亂無時而息矣悲夫
  漢髙祖起布衣以爭天下及大業既成而父兄故無恙也然尊之封之皆有所感而後發而或者猶置餘忿於其間唐之太宗既已一切委命於父兄矣己未庚申之變豈人道之所可安乎舜之於瞽象周公之於管蔡夫必有其道矣豈聖人之事不可復見於後世而天下冒冒然以强弱小大相為雄長而彼善於此者亦可以一天下而歸之正乎人道之不滅者幾希矣精㣲委曲之際處其所不可處以待聖人之復起者固不可以無論也
  匹夫不階尺土而有天下此天下之大變而古今之所無也彼豈有熟講素定之規模而其臣相與把手以奮起草莽之間又豈嘗學古以從事哉仁義禮樂先王所以維持天下之具既已一切盡廢而利害緩急迫乎其前則裂土定封無所愛惜至於著在人心不可泯滅者或有感而後發或因以泄其餘忿亦其勢然耳嗟夫此豈可謂非天哉自黄初以來陵夷四百餘載劉石諸姓迭起以主神器而民生常覬一日之安寜於非所當事之人人道失其統紀而天地幾於不立矣此非有超世邁往㧞出之英豪安能掃地以求更新乎太原之義旗一指而天下靡然知所向矣髙祖以父而主之可也建成獨可以常法嗣之乎據非所當得而又疾其當得者若不能以終日此非天誅之則人殺之耳天未嘗不假手於人是以太宗抽矢蹀血忍於同氣犯天下不義之名而不恤彼其心以為是天實為之而非吾過也天人之厭亂極矣豈其使建成元吉得稔其惡以自肆於民上哉人心蔽於自見而天命不知所歸是治亂安危之大幾也昔者周公蓋憂此矣孺子離襁褓寜幾時而武王疾日病周公懼其事之不可繼也至誠委命於天欲以身代武王之死武王得以延數年之命而孺子可輔以立他日管蔡之誅為天下誅之耳要以使天命即於人心所可安之地不然則吾心豈能盡白於天下而何以為後世訓乎天命之所在若决江河故檀車煌煌牧野洋洋雖聖人不敢以疑貳之心而承之也顧其所以先為之地者至矣人欲謀我而我亦謀之是以亂易亂也而其地安在哉雖其决於承天命以脫民於塗炭有足自解者而終不即於人心之所安至今論者猶不安之嗟夫此又可以盡歸之天哉
  三老董公以仁義遮說漢髙帝而三軍始為義帝縞素項氏不復能自直於天下名義之不可負蓋如此儒者正名之說雖起於管仲之尊周而自漢以來則以此舉為明驗矣然人為萬物之靈而仁義智數蓋不可以雜而行也不出於髙帝之誠心而欲以欺天下則名義乃自外來乎故三軍縞素本足以納侮而不足以形敵然劉項同受命於義帝坐視同列之賊其君而不問則聖世皆不復知所謂人道矣是三軍縞素而大義始明髙帝定天下之機無乃眞在此乎合内外而論之宜必有以處此者
  晉奚齊義不足以君國聖人書以為君之子而卓子則書君者里克君之也秦以智力兼天下其亡楚尤為無道蓋天下欲共亡之久矣况當天下潰亂之時蓋不必用懷王以從民望也項氏君之而諸公皆稟命焉則其君之者非一人矣利其為名則君之不利其實則害之自立自廢各從其私是君臣無定位而以强弱為輕重率天下之人如驅羣羊是非可否惟吾之所欲為而人亦不得裂去也其輕天下亦甚矣董公者發天下之公憤而借髙帝之力以扶人道於既絶者也揭項氏之不義於天下使天下皆欲援弓而射之雖㣲髙帝猶不可以自立蓋董公之遮說幾於孔子沐浴之請而髙帝之義吾不知其何心也故孫權之自立非義也使魏氏不得自正於天下則人道不至於盡廢雖聖人不得而明權之非義也
  三代之剏業以封先聖之後為念而論功行封猶待其定也至周則大封同姓於其間為國五十有三而猶未以為慊武王周公固非以天下為己私者天之立君豈為姬姓而設乎漢興患異姓之强大而大封同姓以鎮之其道蓋本諸此矣七國同時舉事黥彭之患不如是之併也誅鋤剗削至於分裂以各王其子弟同姓湮微而后族之禍又成矣聖人之立法本以公天下而非以避禍亂心有親疎則禍福倚伏於無窮雖聖智不得而防也周漢之法豈世變之窮而至此乎合天下而君之疏逺之人何負於國家而周以宗强此果何道乎不然漢諉之周而周公其衰矣
  昔孔子論三代之損益可知蓋自堯之親睦九族積而至於周之大封同姓五十有三國者亦其損益之可知者也然其義遂窮而不可繼故春秋之諸侯以其子弟爲卿者聖人皆以弟書之獨於季友之來歸不係以親而書曰季子蓋其賢者則與衆共之其不賢者聖人以為有國者之私其親而其義不通於天下也豈非參酌四代之制以為萬世通行之法哉漢髙帝與諸公共起草莽以帝天下天下平定諸公各以南面稱孤帝猶疑其不可盡信也分王子弟以據其衝而庶孽與其不肖者一切不問庶幾以為可自附於周家親親之義而不知權勢既成雖親者亦不可保其可保者惟其賢也不思天下之公義而用其謀國之私心是非利害徇於目前而使前後相矯卒不得其正禍亂相尋於無窮不獨漢氏為可憫而魏晉宋齊不能以是一日為安者蓋親疎之義不明也出其子弟之賢者以與天下共之其不賢者養以國家之私使親賢參錯而禍福治亂一付之天下之公而吾無容心焉聖人之作春秋以待後聖者蓋如此
  項羽喑嗚叱咤千人皆廢而能恭敬愛人自屈於禮節之士其仁與勇可謂兼之矣至於賞不妄與豈不足自附於惟衣裳在笥之義邪漢髙帝乃饒爵邑以來天下之頑鈍嗜利亡恥者開國承家之初而顧以小人先之卒用是以勝羽羽之目當不瞑矣使天下有疑於儒者之道其不自髙帝始邪
  方三代之衰聞諸侯修德以興矣未聞崛起草野而皆有南面稱孤之心也當草昧之時欲以禮義律之智勇齊之而不能與天下共其利則其勢必分裂四出而不可收拾矣匹夫竝起而爭此非先王之常勢也髙帝能用是以合其勢而不能用是以一日為安蓋其初不能參用項氏之所長以消伏異時黨與搖動之心此正陳平之所預見而深憂而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之義何嘗一日而廢哉蓋田横之未去郡國豪姓之未徙四老人者伏於商山而不可招致髙帝雖死而目不瞑也異姓諸侯王之憂特衆人之所共憂耳易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寜聖人其知之矣
  周召毛畢實佐文武以有天下成康既没王朝之公卿往往皆諸公之子孫族屬比閭族黨之賢修身飭行以自見於斯世者非一人其卓然者豈不可與公之子孫族屬共執國政哉然而位終不得過大夫人才之特起不幸而非世家則不得以任公卿之位此果何法也春秋譏世卿而人才之特起者終無一人得附見於冊書雖聖人之法亦不免隨世而立歟漢髙帝與蕭曹諸公共起而亡秦天下既定非嘗更當時之事者不以任公卿也賈生特起之才天子明知之而不得用非獨絳灌之專其寵利也然公孫𢎞自海瀕而登宰相則天下自此多事矣唐太宗雖以房杜為宗臣而天下之賢者始雜而用之然其後遂無世臣之可倚更任迭用雖賢君亦不克其終豈君臣之際無終始之義則其勢必至此邪然合天下而君之而獨私於共事之臣宜非聖人之公道而周漢之法果可為通行之法乎
  君臣天地之大義也君臣不克其終則大義廢而人道闕矣此豈茍然之故哉方天地設位之初類聚羣分以戴其尤能者為之長君奉其能者為之輔相彼所謂后王君公皆天下之人推而出之而非其自相尊異據乎人民之上也及法度既成而君臣有定位舜命䕫以典樂教胄子蓋欲其君臣相與世守之以達天地之大義三代既以世次而有天下其相與肇造人紀而維持其國家者亦欲其代修祖父之業而君臣相保與國無窮使天下之人有所觀仰愛戴而不敢窺伺其間以覬幸國柄横生意見紊亂綱紀使天地大義有所廢闕而厭故喜新敗亡相尋而不悟也惟其子孫族屬舉不足以當賢者之選而後廣求天下之賢聖以庶幾於一遇而中接墜業不敢有加焉如髙宗之於傅說是也此豈君臣之常法哉孔子之作春秋其於三代之道或増或損或從或違必取其與世宜者舉而措之而不必徇其舊典然於君臣之大義未之有改也其譏世卿葢譏其不擇世臣之賢者而用之甚者遂使世其官而人人輕視其上皆有揜而取之之心其勢必至於君臣之不相保故惓惓於一世之賢者悉使之附見於冊書如蔡季紀季楚屈完齊髙子魯季友叔肸宋子哀之徒往往非公族則其世家之舊也使皆得若人而用之則何厭於世臣而欲求天下特起之賢於不可知之際哉至於死生恩禮之厚而適遭變故或不以其道終則正色書之而無間於曹莒之小國所以究極天地之大義而明示之後世者也故孟子以為故國必有世臣至於不得已而後使卑踰尊疏踰戚然猶必取其國人皆曰賢者繇此言之豈樂於君臣之不相保而新故相易以求快一時之耳目哉戰國朝暮反覆之禍葢起於君臣之不相保也漢髙帝以匹夫而有天下視平時之等夷無非可疑之人故其臣不自保其首領而天地之大義不復明矣然猶不使後生新學得以參乎其間也唐太宗則參而用之更一世而盡忘其舊甚者朝為君臣而暮為路人故以勢相臨而不復以恩相保緩急無一人之足依而方顧望草萊之賢者以為己用豈不殆哉惟我本朝於天下之賢者必使之揚歴中外養其資望而後至於大用故其人往往足以重人之國家而子孫習識其本末源流家世守之至於一二百年而不替嗚呼是天地之大義而非君臣之私恩也天下不能皆特起之賢則超舉顯擢豈可率以為常乎朝暮不相保則是棄爵位於草萊大義廢而天下離矣











  龍川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四
  宋 陳亮 撰
  問答
  義利之分孟子辨之詳矣而賞以勸善刑以懲惡聖人所以御天下之大權者猶未離於利乎有所利而為善有所畏而不為惡則其入人也亦淺矣堯舜之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故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豈亦知其效入人之淺乎然臯陶之陳謨以典禮賞罰同出於天而非有輕重之别也茍無所事乎其用則賞罰亦自外來耳安在其為天乎三代之用賞罰大槩猶法唐虞而記禮者載其先後之用甚詳又以為至周而窮豈世變之極而賞罰之用始重乎抑其出於天而三代始賴其用也春秋聖人經世之志而獨以代天子之賞罰則聖人起而治天下必不能以易此矣亦何怪於漢宣帝之專恃賞罰以為治乎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洛書之所明載而儒者終以為治天下者不取必於賞罰亦知夫勸懲之效淺也謂賞罰不取必於勸懲則無以御天下謂其為勸懲而設則賞罰亦利耳利者人道之末也則臯陶之所謂天者豈誣乎
  耳之於聲也目之於色也鼻之於臭也口之於味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出於性則人之所同欲也委於命則必有制之者而不可違也富貴尊榮則耳目口鼻之與肢體皆得其欲危亡困辱則反是故天下不得自徇其欲也一切惟君長之為聽君長非能自制其柄也因其欲惡而為之節而已叙五典秩五禮以與天下共之其能行之者則富貴尊榮之所集也其違之者則危亡困辱之所并也君制其權謂之賞罰人受其報謂之勸懲使為善者得其所同欲豈以利而誘之哉為惡者受其所同惡豈以威而懼之哉得其性而有以自勉失其性而有以自戒此典禮刑賞所以同出於天而車服刀鋸非人君之所自為也天下以其欲惡而聽之人君人君乃以其喜怒之私而制天下則是以刑賞為吾所自有縱横顚倒而天下皆莫吾違善惡易位而人失其性猶欲執區區之名位以自尊而不知天下非名位之所可制也孔子之作春秋公賞罰以復人性而已後世之用賞罰執為已有以驅天下之人而已非賞罰入人之淺而用之者其效淺也故私喜怒者亡國之賞罰也公欲惡者王者之賞罰也外賞罰以求君道者迂儒之論也執賞罰以驅天下者霸者之術也
  肉刑之興說者以為起於苖民而堯參取而用之報虐以威葢將以戒小人而非出於聖人之本心也故舜多為之塗以出民於刑祗以施諸怙終者而穆王之訓刑為尤詳然則雖聖人欲去之久矣安在其為孝文姑息之仁也而世儒之道古者必以為井田封建肉刑皆聖人之大經大法不可廢也治天下而不用肉刑徒以啓小人犯法之心耳故曰肉刑之刑重也漢魏之際往往數議復之而不果以至於本朝而刑輕于三代矣法家者流以仁恕為本惟學道之君子始惓惓於肉刑焉何其用心之相反也推之天理驗之人事而要諸古今之變究其所從始極其所由終必有至當之說
  昔者聖人别人類於禽獸之中而去其争奪戕殺之患葢必執生殺之權而後謂之刑政也則肉刑固已草具而未有其法耳苗民始多為戕人之具以淫用之堯懼其為世訓也故取而次第品節之使必若苗民者然後罹此刑耳故曰報虐以威舜又多為之法以出之而夏於贖刑為尤詳商人執刑罰以督姦傷肌膚以懲惡葢嚴其所當用者耳夫既多為之塗以出之而不嚴其所當用者是教人以輕犯法也豈聖人制刑之本意哉文武尤謹於庶獄而成康措而不用至於四十餘年穆王耄荒而訓刑以詰四方使知刑者聖人愛民之具而非以戕民也漢興承秦之餘烈先王之法度盡廢而肉刑塊然獨存文帝感一女子之言而慨然除之於是可與語通變之道矣井田封建自黄帝以來極十數聖人之思慮所以維持而奉行之者惟恐其一事之不詳而一日之不精也至於肉刑則多為之塗以出之惟恐其或用耳豈可同日而語哉聖人之恐其一事之不詳而一日之不精者今既盡廢而不可復舉矣獨惓惓於聖人之恐其或用者縱使可用無乃顚倒其序乎使民有恥則今法足矣民不賴生雖日用肉刑猶為無法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四達而不悖則王道成矣吾聞諸聖人者如此
  酈食其教髙祖以示諸侯形制之勢方天下未定之際形勢固不可以授之人葢懼其自伐也天下已定固當以天下為家以四塞為形勢而蕭何方惓惓於壯宫室婁敬方勸據秦地以臨制天下何其狹也髙帝寛仁愛人天下洶洶數歲本不敢輕用其力豁達大度欲示天下以至公而庶幾於周家之義然卒為宗臣所移猶可也而竟移於覊臣之說何哉豈三代公天下之道後世眞不可復行乎抑人心多自疑而其流遂如此也不然則在德不在險是眞書生之談耳
  萬物皆備於我而一人之身百工之所為具天下豈有身外之事而性外之物哉百骸九竅具而為人然而不可以赤立也必有衣焉以衣之則衣非外事也必有食焉以食之則食非外物也衣食足矣然而不可以露處也必有室廬以居之則室廬非外物也必有門戸藩籬以衞之則門戸藩籬非外物也至是宜可已矣然而非高明爽塏之地則不可以久也非弓矢刀刃之防則不可以安也若是者皆非外物也有一不具則人道為有闕是舉吾身而棄之也然而髙卑小大則各有分也可否難易則各有辨也徇其侈心而忘其分不度其力無財而欲以為悅不得而欲以為悅使天下冒冒焉惟美好之是趨惟争奪之是務以至於喪其身而不悔然後從而省之曰身與心内也夫物皆外也徇外而忘内不若樂其内而不願乎其外也是教人以反本而非本末具舉之論也二帝三王未嘗不擇形勢而居之而周公於宮室之制濶大端麗欲用以為萬世之法夫豈以形勢為德之輔而宮室為德之華哉此帝王所以備人道而與天下為公也蕭何婁敬葢亦知天下之勢而已而未知聖人本末具舉之道故使論者猶有疑焉且諺有之衣則成人水則成田此豈有内外輕重之異哉世儒之論所未及也
  帝王之號名殊而其道一也然學者知稱堯舜禹湯文武而名號與諡終不可得而别以堯舜禹為名則文武獨以諡舉可通乎以為號則咨爾舜禹者必非號也湯之子孫以甲庚丙壬為號則湯不得以謂之諡然而所謂予小子履者則湯既有其名矣後世之言諡法者遂次堯舜禹湯之中夫豈其然乎文武之子孫各以諡顯而善惡一付之天下之公論雖孝子慈孫不得加私意於其間也春秋之公侯伯子男其卒葬例以公書又何所貴於聖人之筆削乎亦無怪後世之孝子慈孫因得以致其隱惡之義也聖人酌古今而裁之中道必有俟百世而不惑者
  自風氣初開人極肇建於是有君臣上下之分而為之號以尊異之未有名字之為别而文物之可觀也及其久也有號而後有名有名而後有字有字而後有諱有諱而後有諡上則追王其先祖先公下則施及其文子文孫旁則庇其本支族屬維其姻聮親黨隆於朋友不遺故舊以廣親親之道於天下然後為忠厚之極人道之至文此周家所以獨備於三代也孔子作春秋既已品節而盡用之矣然名之曰幽厲而國惡不諱無以致君父之敬列爵各從其實而直情徑行無以盡臣子之心故春秋兼隱惡之義從尊君之文而人文於是大備後世無以復加矣過是以往則人心無窮不可以盡徇而天下至衆不可以文欺也故堯舜禹湯馴而至於周道之文也春秋之義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後世之欲行恩義於春秋之外者徇人心而欺天下者也呂不韋市子楚以為竒貨此戰國策士朝暮反覆之謀君子之所不道而漢文立未數月乃脩代來功宋昌既封侯而六人者皆官至九卿宣帝惓惓舊恩至侯五人而未止也天之立君本為斯人計猶不以逸豫其君之身顧何有於平時自結於其君以覬非望者乎將相大臣以天下之義迎立代王猶逡廵而不敢進既已立矣夜拜宋昌為衞將軍領南北軍而張武實行殿中將相大臣今猶未足信邪昔者王代而今為天下主必自代來者而後足信何其示天下以狹邪貪天之功以為己力宋文帝能忍於徐羨之傅亮謝晦而王華王曇首之徒自是而用事焉使後世反覆多詐之人常覬天下之有變以幸一日之富貴其必自宋昌始矣漢髙帝用其私心於豐沛而生長之地亦有異恩焉是納吾身於一邑而教天下以僥倖豈所以為天下主哉南陽之恩雖小殺而此義卒不可廢人主一時之私恩又可為萬世之常法乎裁恩義而中持衡焉使開國承家者有所據以為常行之道揆之以春秋之義則必有以處此矣
  晉文公在外十九年從亡者非一而三士稱焉及其反國也郤縠實當國政狐偃趙衰葢始為卿而賈佗臼季之徒未有列也郤縠死先軫以下軍之佐代之當時以為上德則從亡之勞不論矣顚頡就誅魏犨幾不免而介之推不及禄榮辱可否與衆同之幸不幸一歸諸命不以親疎厚薄為等降也易曰君子知柔知剛知㣲知彰萬夫之望自古聖賢之舉事與夫後世英雄豪傑必寄腹心於同起共事之人者彼其察事見情常先乎衆人非以其為故舊而特親之也至於左右親暱詎肯以得國有天下而任之以政哉富厚安榮不欲以天下國家而儉其素所親耳春秋之義所以重君臣恩義之始終而不及其私者固所以防人心之流也文帝裁絳侯以大義而卒不任宋昌張武以國政彼其輕重淺深必有以知之矣丙吉之端簡厚重雖㣲舊故是可不任之以政乎宣帝忍於霍光而惓惓於五人者非但親疎有以蔽之而權利所在固爭之端而怨之府也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此聖人所以裁恩義而中持衡者其諸春秋之所不廢歟豐沛南陽以生長之地而霑異恩雨露之所被日月之所照近而易入者常先得之此亦天下之公義而厚薄之殊絶則為私心耳夫人心之正萬世之常法也茍其不役於喜怒哀樂愛惡之私則曲折萬變而周道常如砥也唐太宗惓惓於天策學士而秦府舊人則與東宮秦府均其用捨葢亦庶幾於恩義之平矣嗚呼安得皇極之主而共叙之哉聖人以常典衞中國以封疆限外裔明其不可參也然民命之所在不當以外裔中國為别故兼愛之說興而通和之義行焉甚者至欲以女妻之冀以舅甥之恩而獲一日之安彼惟不習於禮義也故敢為亂階而可以人倫而縻之乎暗哉婁敬之智也一日作俑而其流至於不可勝言矣然合中國而君之既不能却天驕於塞外又不能忍一日之辱坐視民生之塗炭而莫之救是誠何心哉此齊景公所以涕出而女於吳也孟子之所不敢廢則婁敬豈得為過乎畧其事而取其心雖宋虢之息民聖人不得正色而誅之也
  有中國必有四裔待四裔之常道莫詳於周而其變則備於春秋矣方舜禹時有猾夏者命士以明刑至湯有來享來王之事而未有其禮也周公相成王朝諸侯於明堂而列四裔於四門之外分天下為五服而以周索戎索辨其疆葢不使之參於中國也宣王伐玁狁至太原而止而蠻荆使之來威而已此周道之所以中興也幽王之亂而中國外裔混而為一矣其後楚始僣王横行於中國吳越奮自南方以與晋楚爭伯而晋楚不能抗此商周而上外裔未有之禍也聖人有憂焉而作春秋諸侯與之㑹盟則譏之伯主窮追逺討則黜之要使各安其疆則止矣至於吳越則非周道之所能盡治也方其始之僣竊也固已斥而棄之矣及其能從中國之會盟則人之能行聘禮則爵之能正中國所不能正之罪能討中國所不能討之敵則酌輕重以許之及其行詐謀習土俗則斥而棄之如故也然而圖伯可也分伯可也專伯則不可人可也子可也公侯則不可而况於僣王乎是聖人於中國外裔混然無辨之中而致其辨則所以立人道扶皇極以待後世也吳楚之禍極矣聖人豈不知後世必有外裔之尤猾者踵其轍以抗衡於中國庶幾春秋之義尚可覆而行也漢之匈奴唐之囘鶻吐蕃本朝之契丹豈可以待外裔之常道而待之徒曰不可參於中國而已乎彼固越疆而來參竊中國之文以自尊異逞其威以自飛揚矣然而妻之以女則不可藉其力以平中國則不可葢懼外裔中國之無辨也漢唐之已事可以鑒矣本朝去是二禍而歲以金繒奉之不復至於交兵則既享其福矣獨使之並帝則漢唐之所未有也專中國之禍豈一朝一夕之故哉是皆當時之廷臣不講春秋之過也今中原既即於淪陷矣明中國之道掃地以求更新可也使民生宛轉於異俗而無有已時則何所貴於人乎故揚雄之言曰五政之所加七賦之所養中於天地者為中國王通之言曰天地之中非他也人也葢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




  龍川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龍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五
  宋 陳亮 撰
  酌古論
  酌古論序
  文武之道一也後世始岐而為二文士專鉛槧武夫事劒楯彼此相笑求以相勝天下無事則文士勝有事則武夫勝各有所長時有所用豈二者卒不可合耶吾以為文非鉛槧也必有處事之才武非劒楯也必有料敵之智才智所在一焉而已凡後世所謂文武者特其名也吾鄙人也劒楯之事非其所習鉛槧之業又非所長獨好伯王大畧兵機利害頗若有自得於心者故能於前史間竊窺英雄之所未及與夫既已及之而前人未能别白者乃從而論著之使得失較然可以觀可以法可以戒大則興王小則臨敵皆可以酌乎此也命之曰酌古論
  光武
  自古中興之盛無出於光武矣奮寡而擊衆舉弱而覆強起身徒歩之中甫十餘年大業以濟筭計見效光乎周宣此雖天命抑亦人謀乎何則有一定之畧然後有一定之功畧者不可以倉卒制而功者不可以僥倖成也畧以倉卒制其畧不可久功以僥倖成其功不可繼犯此二患雖運竒奮鬬所當者破而旋得旋失將以濟中興難矣人有常言光武料敵明遇敵勇豁達大度善御諸將其中興也固宜吾則曰此特光武中興之一術也使其中興止在於此則是其功有時而窮也西都之末莽盗神器羣雄竝起相與圖之光武因思漢之民舉大義之師發迹昆陽遂破尋邑百戰以有天下彼其取亂誅暴或先或後未嘗無一定之畧也何以明之光武自昆陽之勝持節河北鎮慰郡縣破王郎擊銅馬收復故地凡所以經營河北而取河内為之根本也河北平河内服自常情觀之當此之時更始闇弱可以西取關輔疾據其地俯首東瞰以制天下光武乃身徇燕趙止命鄧禹乘釁西征其意豈以燕趙為可急而闗輔為可後哉吾嘗籌之闗輔雖形勝之地而隗囂在隴西公孫述據巴蜀赤眉羣盜蠭起山東囂述猶虎狼之據穴也有物以阻其穴則彼不敢騁不然將何所憚赤眉猶長蛇之螫草也以物而肆其螫則其毒無餘不然將何所不至光武之未取闗輔所以阻囂述之穴而肆赤眉之螫也故且身徇燕趙使之速定則自河以北民心已一而吾之根本固矣及赤眉破長安志滿氣溢兵鋒已挫而鄧禹得乘釁以并闗中馮異繼之遂破赤眉而長安平洛陽固而景弇且定齊矣當此之時天下畧平囂述雖有覬覦之心而不得復騁光武定都洛陽命將討囂平述而天下遂一矣此其有一定之畧而後有一定之功也使燕趙未平而光武西取闗輔則遂與囂述為敵而赤眉無所騁其鋒矣與囂述為敵則欲徇燕趙而彼乘其虛赤眉無所騁其鋒則已服郡縣而或罹其毒是燕趙未可以卒平闗輔未可以卒守河北河内未可以卒保而天下紛紛將何時而一也雖料敵明遇敵勇豁達大度善御諸將顧亦何用哉吾以是知中興之君畧之不定而僥倖於或成則我欲東而盜據其西我欲前而敵隨其後智謀勇鬬無一可者今夫道路之人僥倖而得千金得之於此則必失之於彼何者千金不可以常僥倖也千金之子則不然致之有術取之有方成之有次第不終年而其富百倍此光武所以為中興也唐肅宗起兵靈武不能先圖范陽而急取闗中卒使盜據其穴不能盡取河北裂為藩鎮終唐之世為大患者皆藩鎮也此無他不能立一定之畧則不能成一定之功中興之不終宜哉吾以是知光武之果不可及也且吾又聞自古服羣叛驅英豪者無如漢髙帝而光武之行事有髙帝之所未能為者二焉光武降銅馬封其渠帥降者未安將有他變此何異於沙上之謀乎光武勒使歸營單騎按行示以赤心而降者悉服不必封雍齒而後諸將安也馮異鎮闗中人或言其威權太重恐有異志此何異於蕭何之事乎光武不信言者而以其章示異異惶恐稱謝復賜詔慰諭信任愈篤不必繫諸獄而後明其無他也且使後世人君用此術以成功者多矣吾始讀髙帝之書至此未嘗不竊疑其計之過而未有所處及得光武二術則欣然而笑曰天下之事未嘗無竒術而人不能發之光武發髙帝之所未能為而中興之功逺過古人者雖天命抑人謀也
  先主
  英雄之主所為置私忿而未嘗求復者非以私忿之不當復而義有大於私忿者也當理而後進審勢而後動有所不為為無不成是以英雄之主常無敵於天下夫劉備之荆州孫權假之也權不假之其曲在權備不復之其曲在備備既得益州權遣使請荆備不以復而天下皆不直備矣權一舉而襲破三郡再舉而遂梟闗羽何者師直為壯也然備之於羽義則君臣恩猶父子羽既就戮備不勝忿遂大舉以求復其讐而不知魏者國家之深讐非特一闗羽之比吳者一家之私忿猶有唇齒之援也此吾所謂義有大於私忿者如斯而已矣備既舉兵權遣使求和而盛怒不許是怒敵也兵向西界平地立營而無他竒變是輕敵也怒敵者危輕敵者敗備之喪師有自來矣且吾又聞之用兵之道有攻法有守法此兵之常也以攻為守以守為攻此兵之變也攻專用攻法守專用守法其敗也固宜然守專用攻法攻專用守法亦焉得而不敗哉備之攻吳可謂專用守法矣備自秭歸列立數十屯亘七百里將以攻人而計出於此雖曹丕之庸猶得而笑之而備不知避者豈其果闇於用兵耶備之意欲示拙以誘吳師待其貪利一舉蕩之而不知陸遜之持重可以速壓而不可以巧勝也形之而彼不從予之而彼不取固將制竒合變求為不可敗而全軍以返廼難於舉動計不復生此固遜之所輕為也夫善用兵者常避敵之所輕而出敵之所忌是以進而不可禦何者敵氣沮而吾志得也且夷陵者荆州之咽喉也得夷陵則荆州可有使備能遣黄權率水軍以為先驅順流而下掩其未備而備率歩兵分進疾趨夷陵扇動諸蠻招誘大姓按兵而不動命水軍急攻之臨機設變奮力死鬬彼方支吾未暇而吾率歩兵乘髙而進聲東而擊西形此而出彼乘卒初銳而用之彼亦疲於奔命矣如其能隨機拒守則駐軍而相持固壘而不懈多張疑兵斷絶險要而實未嘗分廼密遣一辯士間行至魏以金幣結其貴倖自謂有謀求見魏主魏主知必召之既入見則泛論天下之事語及吳蜀然後徐言曰臣嘗私賀陛下竊笑陛下已而又私喜陛下彼必問曰何以賀朕則對曰武皇帝所以不能吞幷吳蜀者非力不足而智不逮以吳有長江之阻蜀有崇山之險而又相為唇齒之援也今天相魏兩雄相鬬以資陛下進取之機此臣所以賀陛下曰何以笑朕則曰臣聞敵人開門必亟入之今陛下不亟圖進取而猥信吳人之和彼急則和緩則去矣投機之會間不容髪此臣所以笑陛下曰何以喜朕則曰陛下天資神武聖斷易囘茍見其利罔有不從此臣所以喜陛下彼必曰計將安出則曰蜀地僻險未易卒圖不若遣夏侯尚曹仁出信陵賈逵滿寵出東闗或出皖城或出廣陵東西彌亘直造長江因蜀之勢大舉攻吳吳亡則蜀失援然後徐舉而圖蜀天下可一也議者必曰兩虎方鬬當收卞莊子之功臣以為莊子之術可以刺野走之虎若夫阻穴之虎則當及其方鬬而急刺其一待其鬬已則斃者猶能阻穴尚何收功之有哉吳蜀阻穴之虎也臣恐既解之後勝者張勢敗者阻險桀驁不遜以拒陛下陛下雖憤怒無所逞其鋒矣機不可失願陛下熟慮之也彼曹丕素貪功而劉曄亦嘗言此丕既得聞此計必深以為然而大舉攻吳吳力不能兩拒固將棄夷陵而與我和以并力拒魏是吾不戰而得夷陵也夷陵得則荆州可圖矣不知出此而怒敵取危輕敵取敗誰謂劉備為識大計也故夫以私忿興師而又怒之又輕之者可屢為哉
  曹公
  善圖天下者無堅敵豈敵之皆不足破哉得其術而已矣運竒謀出竒兵决機於兩陣之間世之所謂術也此其為術猶有所窮而審敵情料敵勢觀天下之利害識進取之緩急彼可以先此可以後次第收之而無一不酬其意而後可與言術矣故得其術則雖事變日異沛然應之而天下可指揮而定漢髙帝是也失其術則雖紛紛戰争進退無據卒不免敗亡之禍者項籍是也至於得術之一二而遺其三四則得此失彼雖能雄強於一時卒不能混天下於一綂此雖曹公之所為而有志之士所深惜也公奮身徒歩之中舉義兵破黄巾走奉暹輔帝室深據根本號令諸將於是降張繡擒呂布斃袁氏破烏桓兵鋒所加敵人授首蓋舉無遺策而北方畧平矣其為患者荆州二劉江東孫氏張魯擅漢劉璋據蜀而闗西諸將紛紛不一此其取之不可以無術也夫所謂術者當審敵之強弱難易而為之先後以勢度之璋魯弱而易其勢在所先孫劉強而難其勢在所後夫荆州至近表又寖弱而有劉備在焉故不若留之以恣備之所欲為而并魯取璋以孤其勢然則欲引兵西向而闗中諸將適當其前則如之何蓋嘗攷之闗西諸將皆不足畏所可憚者惟一馬超而公制之非其術此所以卒為邊患而反為璋魯之藩蔽也方騰遂不叶求還京畿此其勢易服矣騰之家屬盡還宿衞而獨留超所謂養虎自遺患也公之意豈非以其嘗辟之不就今雖召之而彼未必肯至耶此亦不思之甚也且超之所以不就者以父子俱在闗西未欲獨至而又辟之甚輕不肯屑就也及騰旣歸宿衞公於此時能以前將軍召之待以厚禮示以赤心命綂銳卒常以自隨又使超弟若休若鐵者領騰部曲而超之果敢喜立功名曷為不就超旣就則闗西諸將舉無足道及熈尚既平厲兵西向風諭諸將使來合勢則韓遂等必不敢叛縱叛破之易耳然後并兵自陳倉出散闗運竒奮擊以討張魯則魯可平漢中可有復於此時合張魯之資乘漢中之勢整兵臨蜀則劉璋震恐不能為計欲召劉備而無所及備雖至而亦不能禦何者備非素拊蜀蜀人方攝吾之威必不肯信備而拒守上下異論又不能為用璋備異志而潜相疑其勢必不足以敵我况荆州用武之國備必不釋以與人而徑入蜀則璋不得不降也璋降蜀平分慰郡縣命夏侯淵張郃守之而公親自還鄴整兵向荆使許洛之兵衝其膺蜀漢之兵搗其脊絶吳之糧援則荆州破劉備蹙然後大㑹諸將合饗士卒傳檄江東責貢之不入命荆州之兵出江陵蜀漢之兵出巴峽合攻其上流一軍出廣陵一軍出皖城合攻其下流使之奔命不暇而公親率精兵數萬直抵武昌則雖有智者不能為吳謀矣周瑜魯肅雖千百輩何害也江東既平天下一統分封諸將撫慰士卒廼退就臣列光輔漢帝招賢禮士修明庶政以幸天下雖西伯之功不能逺過如其不然亦不害為能一天下也彼荀彧智謀百出而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計徒見荆州四達英雄之所必争而巴蜀險阻非圖天下者之所急及熈尚平遂教之南征荆州責貢之不入而不知大畧之士常留所必争者以餌敵而從事乎不足急者以蹙之也孫權嘗告劉備以巴漢為曹公耳目規圖益州得之則荆州危而廖立亦言先主不先定漢中走與吳人爭南三郡三郡既失幾亡漢中則孫劉之所爭葢亦可見矣葢蜀漢者天下之右臂也江東者天下之左臂也安有人斷其右臂而左臂能全乎不知斷其一臂而從其中以衝之則兩臂俱奮矣此曹公所以南失荆西失蜀而孫劉爭雄天下分裂葢其失止於留馬超取荆州而患之不可支卒至於此故夫取天下之大計不可以不先定也且夫曹公未平徐州而先平兖州未擊袁紹而先擊劉備破張呂而後圖二袁葢亦得術之一二然公巧於戰鬬而不能盡知天下之大計故至此而失亦卒無有以告之者悲夫
  孫權
  天下之事最為難應者百萬之衆卒然臨之而羣情有不測之憂坐觀其來而望風請命則懼至於失吾之大計起而欲拒之則又懼力之不足而反為大患唯英雄之君為能出身以當之而其氣不懾觀其勢審其人隨其事變而沛然應之切中機㑹而未嘗有失此固非僥倖於或成而畏謹者之所能為也故吾欲拒之則以至寡當至衆而吾能保其必勝而不拒之則㗖以甘言濟以深謀而彼必不敢動二者之所為不同而均於有成效昔者漢髙帝之據闗嘗欲納項籍矣而孫權之據江東則舉兵而拒曹公事變不同應之亦異何以言之項籍劫諸侯之兵西向入秦所當者破勝氣百倍此其勢固不可拒也而籍之為人勇而無謀氣雖行然而有不忍之心可下以言則亦何必拒之哉曹公并荆州之衆東向俱下而輕騎兼進千里趨利復與吳爭長於舟楫之間此其勢易拒也而公之為人智而多詐其言甘其心忍一罹其手莫之能救則雖欲不拒不可得已觀其勢審其人而後可以當大變也當時之人乃教髙祖拒而勸孫權降可謂兩失機矣方帝封秦府庫還軍灞上其計善矣一惑其說遽命拒闗鴻門之役㣲項伯幾殆使帝能因籍之來開闗延之身往見籍再拜賀救趙之功作而曰秦為亡道英雄並起章邯舉全國之師出闗擊之驅滅羣英如獵狐兎當此之時邯以為天下易與耳渡河擊趙偃然不顧將軍整數萬之衆趨救鉅鹿焚棄輜重身先士卒叱咤生風震呼響應將軍有死之心士卒無生之氣人百其勇秦軍大潰諸侯觀之心戰膽栗始知將軍為真英雄膝行而前莫敢仰視敢賀又再拜謝所以破秦作而曰臣與將軍戮力攻秦將軍渡河救趙大破秦軍秦之良將勁卒盡於鉅鹿臣得引兵略地通行無累乘虛入闗遂降子嬰憑藉威靈得展尺寸不然臣何以至此敢謝又再拜請分王之約作而曰臣自入闗秋毫無所取籍吏民封府庫還軍灞上以待將軍將軍存亡定危救敗繼絶於天下功最多宜為盟主以幸天下裂土行封加惠於諸侯將軍世居大楚身為霸王臣願得如約居闗中與諸侯比肩錯壤臣事大楚世為西藩異者擊之非臣之私實將軍之大義敢請彼籍素不忍可啗以言吾曲意推之則必欣然而受固不背吾闗中之約矣吾得王闗中然後收英雄之士合義從之衆厲兵南向則全蜀可談笑而取抗旌北首則兩河可指揮而定席捲燕趙電掃齊魯據形勢之雄懾項籍之氣然後三面竝進以攻之則彼將拱手就縛亦何至於屢戰屢敗重殘天下之民哉張子房號為知天下之大計者見其距闗不能預為之謀事迫而僅能解之此豈其慮有所不及耶抑知之而不敢告耶然幸而謝過之後籍猶使之王巴蜀得乘釁而取闗中而爭天下茍王之於燕趙若齊魯之間則大失機矣天下豈遽為漢有哉此其成特出於幸也若夫孫權葢亦不惑於流議矣審操可拒卒置衆說而斷用周瑜使與劉備叶力期必拒之遂破孟德開拓荆州非惟免虎口而且有大功此其臨大變而不懾豈幸也哉權既不懾於孟德而魏文繼立始曲意事之㗖以甘言效其珍物有求則從惟恐少拂其意欲待其驕而乘其變其謀深矣不幸而司馬仲達在魏而其謀卒不獲騁此則遇時之不幸而非權之罪也夫髙帝之英雄非權之所能髣髴而帝之成實出於幸權之不成實出於不幸故夫天下之事未可以成敗而定論也







  龍川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六
  宋 陳亮 撰
  酌古論
  苻堅
  智者之所以保其國者無他善量彼已之勢而已矣彼有釁吾亦有釁智者不舉也吾無釁彼亦無釁智者不伐也至於彼無釁而吾有釁則兢兢自全猶懼其不保而何敢議人乎苻堅者好大而自忘其醜貪功而不顧其後者也以有釁攻無釁雖婦人孺子末工賤𨽻皆知其不可而堅决為之則安得而不亡哉始堅以氐人之雄舉三國如拉朽自以為無敵於天下侈心一動遽欲移師而吞晉晉雖弱中國也秦雖强西氐也自古西氐之人豈有能盡吞中國者哉率百萬之師東向而俱下謂可以傳呼而定矣謝𤣥以數萬應之百萬至衆也數萬至寡也以至寡當至衆堅輕之不以屑意將横截於岸而盡𠞰之而晉之數萬自知非敵士致其謀人奮其勇一以當百百以當萬堅雖有百萬之師焉得而不敗故嘗謂謝𤣥提孤軍以當秦蓋亦識用兵之法也然師次淝水勝負未判𤣥使人請堅麾兵少退以决一戰堅命麾退自相蹂踐晉人乘之因以大敗世遂以為秦自敗而晉偶勝非𤣥之善堅之不善也使其不退則勝負未可知也使其分為十道偕發竝至則可以勝歸也吾嘗籌之此二說者常見其敗未見其勝夫堅之事勝亦亡敗亦亡蓋不足論而世猶惜其可以勝而不知用之則吾不可以無論也故為之說曰許退者晉之不幸也不分者又晉之大不幸也夫夾水而陣一衆一寡寡者未敢前衆者不肯還晉苟退軍三十里示堅以怯堅必輕之巻甲疾行趨兵急渡食不暇飽糧不及賫而吾先以兩道伏兵張左右翼乘其未陣整兵向之麾其東鼓其西正兵當其前伏兵衝其腹竒兵躡其後三面夾擊奮力鏖戰此䧟虎法也虎之見人常欲吞之而人先設䧟穽然後脫身反走虎必來奔趨於䧟穽執戈臨之殺之必矣使堅而不退則晉之計將出於此而百萬之師一敗塗地天下之人將以為謀畧不世出矣不幸而不然則人遂以晉為偶勝故曰許退者晉之不幸也大率百萬之衆分為十道求以攻人必其兵皆精銳將皆智勇君明臣忠内外無釁始可以勝今堅發諸州公私馬十丁一兵其精銳何在諸將雖衆人自為志可倚信者惟一苻融其智勇何有君肆其驕臣獻其諛弱卒數萬留守闗中而根本空虛鮮卑羌羯攅聚如林而蕭墻釁起晉茍待其既分詔諸道堅壁清野至勿與戰命桓冲謝𤣥等提精兵數萬抵襄陽設竒逆擊破其一軍而自均至金入武闗趨長安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搗其空虛慰撫居民秋毫不犯耆老感思晉德得見官軍欣然相告簞食來迎不出旬月闗中舉定則秦之諸道之兵强者不顧而自立弱者不戰而自懼而蜀必孤使闗中之兵衝其膺荆楚之兵搗其脇而蜀定矣此斷蛇法也蛇出其穴横身於路求以噬人吾從其中而斷之徑塞其穴使之首尾不相救欲進不能欲退不可雖有餘毒將自斃矣使堅而分為十道則晉之計又將出於此而坐關東瞰以制天下百里之内牛酒日至大享士卒傳檄河洛則中原之地可復百年之讐可雪矣不幸而不然則𤣥雖乘勝直抵黎陽而不得闗中守之不固所取之地卒没于賊故曰不分者又晉之大不幸也此二策者天下之勝策也顧𤣥雖未足以盡知之而堅决無勝理也世言王猛之將終也叮嚀告戒謂晉不可伐彼亦知勢之不可雖制竒合變而亦無所用歟
  韓信
  英雄之士常以多筭勝少筭而未常幸人之無筭也敵人無算凡天下之有筭者類能勝之豈惟英雄哉故夫以英雄之才而臨無筭之敵俛首而取之曽不足以關其思慮而竒謀至計無所自發此非英雄之所幸為也至若敵人去已不逺籌筭時出其勢足以迫我吾居其間隨機而應之窘之而愈知費之而愈新愈出愈竒而沛然常若有餘天下始知英雄之為不可當矣且夫天下必有好强不可制之敵而後天使英雄之士出佐其君以制天下之變以息天下之爭使敵無筭則少進有筭則遂逡巡而不敢前則是勝負之數未可判而天下之患未可息也是何足以辱英雄之名哉天之所生必不如是也夫項氏之患蚩尤以來所未有也故韓信出佐髙祖而刼制之彼其所以謀項氏者可謂盡矣不以其兵與之角而欲先下諸國以孤其勢故一舉而定三秦再舉而虜魏豹三舉而擒夏說廼欲引兵遂下井陘李左車說趙將陳餘曰韓信乘勝逺鬬其鋒不可當趙地阻險願足下假臣竒兵三萬人從間道絶其輜重足下深溝髙壘勿與戰信必成擒矣餘不能用信廼一舉而破趙世之議者皆曰使左車之策遂行則信必不敢下井陘下則必為所擒矣嗟夫此何待信之薄哉信而非英雄則可若英雄也則計必不出此矣且趙不破則燕不服燕不服則齊未可平齊未可平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信之用兵古今一人而已今屈於左車之計而不能决劉項之雌雄斯亦何取於信哉故吾謂左車之策行則信亦下井陘趙亦破餘亦擒左車亦就縛請遂籌之夫善用兵者不内人於死地今餘兵當其前左車之兵絶其後進退不可可謂死地矣内人於死地而求人之不出竒謀智者固如是乎且信之精兵已詣滎陽而所存者皆非素拊循之兵也持是兵而與人戰猶將自置之死地以决死鬬而况敵内我於死地吾何憚而不敢入哉吾以是知信之必下也餘嘗言信兵雖號數萬其實不過數千人知餘兵雖强二十萬其實不過十萬也今分三萬以與左車則餘所統者不過六七萬耳吾既下井陘因留數千人扼險以為後拒以防左車之竒兵廼引兵壓趙壘而陣彼必不肯戰廼命挑鬬彼又不肯戰廼使辱之彼必又不肯戰何者左車亦嘗告之也遲之一二日密遣數千人間往伏險戒之曰望趙軍出而逐我即起據其壁擊其背處分既定乃使人廵軍大呼曰賊兵斷後不如急歸乃引兵而反彼必謂吾計已窮士氣已沮而又知左車竒兵實已斷後欲使吾腹背受敵始可全勝此雖智者亦必舉兵逐我而况餘貪得忘失之心囂然其未已乎彼既舉兵逐我勢將相迫迺鼓噪反兵而戰兵在死地人人死鬬而吾之伏兵又起據其壁擊其背彼腹背俱受敵反不知所以為禦者矣餘固可以一舉而擒也餘既擒則左車三萬之兵可以傳呼而潰矣孰謂左車之計果能沮信之兵乎且夫斷後之兵古之智將固嘗以是而勝也然其勝嘗出於敵人之不意今左車之計未行而信已覘知之此雖有天下之至計猶得預為之備而况左車之計乎且善謀者鬼神不能窺使敵人得窺之則不得為善謀矣推此言之左車之計可知矣雖然是計也雖非天下之至計亦一時之良策也惟信為能可以當之他人則愕然不敢進矣計左車之為人亦足以為軍中之謀主信欲就之以决疑所以虛心委已而問之豈真以為嚮者之計足以擒我哉司馬遷班固不達兵機以為信然廼記於傳曰廣武君策不用信使人間視知之乃敢引兵遂下從遷固之言則信特幸人之無筭者爾彼豈知廣武君之策用而信亦敢下兵哉此殆可與曉機者道也昔者曹操伐張繡而劉表斷其後操隨機應之卒敗繡表夫繡不下於餘表不下於左車而操之用兵特信之流亞也以信之流亞猶能敗繡表信獨不能破餘左車乎從是觀之則吾之說有不妄者矣
  薛公
  所貴乎謀夫策士者為其能審料敵情以釋人君之憂也夫人各有心對面相語莫能相測敵人逺在數千里而欲察其情揣其計之所出此非智者不能為也方敵人勃然而起人君四顧惶惑茫然未知所措有一人焉奮身而出言之設為定計使中敵人之所為曉然如目見其事而言之者使人君得先為之規畫處置而嚮者之憂一旦釋然此謀夫策士所以為可貴也然而人君賞之天下推之後世又從而信服之畏其審料之明而不敢議其言之當否故言雖或過而亦無復有辯之者矣昔者黥布之背漢也髙帝深憂之薛公為三策以料布而謂布必出於下䇿已而果然此其智蓋出人數等矣然而吾觀之薛公謂布出下策則漢無事信矣至言出上策則山東非漢有出中策則勝負未可知其言不亦過乎吾之意則曰布出下策則不足敗出中策亦敗出上策亦敗何以言之古之所謂英雄者非以其耀智勇據形勢如斯而已也此二者特英雄之末事而仗大義以從天人之望者乃英雄之所繇起也茍天命人心已有所歸而吾乃攘袂而起於干戈紛擾之後用下背上舉逆犯順其名曰盗雖欲耀智勇據形勢而借英雄之資其能濟乎故凡薛公之上中二策皆英雄之資也英雄用之則可布用之則所以速其亡耳請遂籌之上策曰東取吳西取楚并齊與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夫吳在布後楚在布左以力取之則誠易也復竭力以并齊魯則其力疲矣而民心附漢未必為其用也力取者猶然而欲傳檄燕趙能保其必降乎縱使其迫於勢而降而民心抑又可知矣漢茍遣一信臣若周勃之徒持節往慰諭之則燕趙必復為漢用因命勃率燕趙之兵以收齊魯而帝親率關隴韓魏之兵以與布角布力已疲一舉必敗布敗則吳楚可不戰而復也吾以是籌之布出上策亦敗也中策曰東取吳西取楚并韓與魏據敖倉之粟塞成臯之口夫韓魏天下之中也闗隴在其西齊魯在其東燕趙在其北得韓魏而未得齊魯燕趙雖欲據敖倉塞成臯顧亦何用哉漢茍遣一二能將若曹滕之徒率燕趙齊魯之兵合擊其背彼必反兵自救帝因以闗隴蜀漢之兵而夾擊之則布亦何足敗哉吾以是籌之布出中策亦敗也薛公者明於料敵而不明於上下之分逆順之理故以英雄之資設為布之三策而不自知其言之過也或曰司馬懿之料公孫淵石勒之料劉曜于謹之料蕭繹果如何哉曰懿以棄城預走為淵之上策謹以席捲渡江為繹之上計皆所以明其甚不足畏也不足畏之敵彼料之既得矣雖勿論可也至勒之策曜則有足言者矣曜圍洛陽勒將往救因料之曰曜盛兵成臯闗上計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陽者成擒也夫率兵以攻人頓於堅城之下數月不能㧞士氣已沮一旦强援奄至不能扼險以拒之則腹背受敵不敗何待成臯闗天下之大險也使曜能留萬人以圍洛陽而身率勁兵以扼成臯則勒必不敢進進則乘髙而擊之勝之必矣勒既不獲進則洛陽失據曜因得優游而坐取之此所以為上計也若其沮洛水則勒亦未能進然而勒可設為疑兵而潜兵以渡曜能應之則勝不能則敗此所以為中計也故吾嘗謂曜出上計則洛陽非勒有出中計則勝負未可知施之布則薛公之言過矣
  鄧禹
  善用兵者識用不用之宜而後能以全爭於天下矣夫戰久勝則兵不可用敵已懼則兵不必用不可用而用之則挫不必用而用之則勞勞且挫則敵人反得乘其敝而覆之上損國家之靈下虧一身之名一跌之後前功盡棄其為患也可勝道哉是故智者戒之也昔者韓信之用兵也一舉而定三秦再舉而虜魏豹三舉而擒夏說四舉而梟成安君出竒制勝變化如神兵鋒所加敵人授首蓋舉無遺策而天下皆知其不可當也然當此之時戰雖勝而兵已疲矣兵雖疲而敵已懼矣故兵雖不可用亦不必用也聲恐而氣喝之固足以勝是以廣武君告以傳檄下燕然後舉兵臨齊信從其說卒以成功然吾以為廣武君雖不言信之計亦將出於此矣何者勢當然也夫强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勢不可用也傷弓之鳥可以虛弦下勢不必用也不可用不必用智者固將不用矣今信之勢何以異此其所以區區咨計於廣武君者蓋大功垂成不敢不謹也不然則安能百舉百全而未嘗小衂歟鄧禹起身徒歩杖策軍門一見光武遂論霸王大畧陳天下之大計此其胷中固有大過人者矣連兵西討所當者破既定河東復平闗中威聲響震敵人破膽諸將勸禹乘勝徑攻長安而禹定計欲待其斃光武迫之使急進兵赤眉西走遂拔長安已而糧運不繼降者離散赤眉還兵長安復失威名大損功卒不成論者皆以為禹之計則然而光武實迫之使敗者吾獨以為不然斯民塗炭皇皇無告奮力拯之惟恐不及而况吾勝而後沮不進兵將何待也使其既據長安大張勝氣分慰居民合饗士卒使辯士以尺書風諭威德則赤眉延岑可指麾而定矣此韓信破趙之勢也不知出此廼舉敝兵而與延岑合戰敗於藍田可以止矣且憤其功之不成復收餘卒求與賊戰糧運日乏屢戰屢敗豈非禹之才畧有所不及而亦無謀士以傳檄之說告之耶吾觀禹之失而後知識用不用之宜者蓋亦難矣嗟夫禹之敗亦有自來矣禹令馮愔宗歆等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愔殺歆而反擊禹禹懵然無所措求計於光武賴黄防而僅能得其首愔歆偏裨也始不能防之終不能制之敵人固有以窺我矣使其能御愔歆而不至於相攻則栒邑不搖栒邑不搖則敵人不能窺而糧運必不乏敵人不能窺則餘黨不降而自服糧運既不乏則居民降附者日衆長安之功固不在馮異而在禹矣以此觀之禹實有以取之而光武何罪焉語曰行百里者半於九十故夫古之智者常盡心於垂成之際也
  馬援
  用兵之道不可以常律論也履險者兵家之危事智將常用之而勝他將常以之而敗勝非險也以有術勝也敗非不險也以無術敗也勝敗在人而不在險唯險而後可以見人之能否也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冒大險而後能立竒功險之不冒雖曰有功吾未見其竒也故夫智者不惡夫履險而惡乎無術多方以誤之此兵家之至術也聲東而擊西形此而出彼雖在坦地猶然而况於險乎險者人所易拒也吾欲出此而明以告之則敵一分兵拒險而吾固將不戰而自沮矣乃若智者之制事也聲其所必意形其所必趨而忽焉乘險而進則敵人驚沮而不知其所從來智者不及謀勇者不及鬬一舉而敗其黨與覆其巢穴而後可以為不世之竒功也昔者馬援率景舒進擊武陵溪蠻軍次下雋其道有二一曰壺頭一曰充壺頭則路近而水險充則塗夷而運逺舒欲從充將以正合也援欲從壺頭將以竒勝也故援力言之弃日費糧不如徑進搤其咽喉帝遂捨舒而從援援既進兵賊乘髙守險欲前不可欲退不能已而暑甚士卒多疫卒不戰而自敗嗟夫若援者可謂不明乎履險之術矣吾以為當聲言從充縱其降口使歸以告多張疑兵鳴鼓鼙盛旗幟若從充進賊必悉衆出拒吾密遣輕兵乘舟急進徑自壺頭以掩其無備出其不意則賊氣喪膽沮不知所以為禦者矣五溪諸蠻可以一戰而擒也不知出此而明明履險其敗也固宜然援則失矣而議者方以景舒之計為得是所謂見牛而未見羊也故從援則必敗從舒則未必勝從吾之計則發必中攻必克是以韓信之擊魏豹也盛兵臨晉而伏兵從夏陽襲安邑卒以擒豹曹公之攻馬超也盛兵潼闗而潜兵渡蒲阪取西河卒以破超此則兵家之妙術而非吾臆說也惜乎援之不出於此始援謀隗囂於掌握之間擊諸羌於指顧之頃破交趾平嶠南出竒制勝前無堅敵不可謂非一時之傑也然至此而失豈其終老而智耄耶光武嘗言伏波論兵與我意合每有所謀未嘗不用援援此議而光武從之光武亦以為可勝矣已而援敗復重加罪始不能料其不可而遽從之終不能少貸其法而重責之嗚呼光武亦不得為無罪也


  龍川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七
  宋 陳亮 撰
  酌古論
  諸葛孔明
  英雄之士能為智者之所不能為則其未及為者葢不可以常理論矣騏驥之馬足如奔風升髙不軒履濕不濡度山越塹瞬息千里而適值一馬葢亦能然則雖有此駿而不足以勝之也於是駕以輕車鳴以和鸞歩驟中度緩急中節鏘鏘乎道路之間能行千里而能不行雖無一時之駿而久則有萬全之功何者吾乖其所能而出其所不能可以扼其喉而奪之氣也且譎詐無方術畧横出智者之能也去詭詐而示之以大義置術畧而臨之以正兵此英雄之事而智者之所不能為矣故夫譎詐者司馬仲達之所長也使孔明而出於此則是以智攻智以勇擊勇而勝負之數未可判孰若以正而攻智以義而擊勇此孔明之志也而何敢以求近效哉故仲達以姦孔明以忠仲達以私孔明以公仲達以殘孔明以仁仲達以詐孔明以信兵未至而仲達之氣已沮矣八陣列於前四頭八尾觸處為首進無速奔退無遽走突兵不能觸其膺竒兵不能繚其背伏兵不能衝其脇追兵不能襲其後諜間無所窺詐謀無所用當之則破觸之則靡鋒未交而仲達之能已乖矣夫仲達出竒制勝變化如神天下莫不憚之雖孫權亦以為可憚而仲達亦自負其能也孔明以步卒十餘萬西行千里行行然求與之戰而仲達以勁騎三十萬僅能自守來不敢敵去不敢追賈詡等常逼之戰矣兵交即敗不敢復出姑以待斃為名而其為計者不過日夕望其死而無他術也彼豈孔明敵哉論者以孔明制戎為長竒謀為短雖知者亦止以為知其短而不用吾獨謂其能為而能不為將以乖仲達之所能而出其所不能也故吾嘗論孔明而無死則仲達敗闗中平魏可舉吳可并禮樂可興請遂言之夫仲達以所能要其君壓其同列而誇其國人今斂重兵而自守姑曰待其斃然孔明始試其兵或以饑退晩年雜耕渭濵為久住之基木牛流馬日運而至則其斃不可待矣遲之一二年仲達將何辭哉不戰則君疑之同列議之國人輕之其身不安其英氣無所騁固不免於戰戰則敗耳敗則魏人破膽郡縣響震引兵畧地闗中可有分慰居民彰明漢德然後舉兵而臨闗東勢如破竹所攻者下闗東平則諭以信義燕趙可指麾而定矣至五六年而魏明即世齊王踐位上下相疑蕭墻釁起引兵合進可以一舉而覆其巢穴俘其君臣分定州縣安集流亡魏既舉則吳人膽破矣况權之末年猜疑益甚果於殺戮雖陸遜不能自明至十年而遜沒其後歩隲朱然全琮之徒復相繼云亡權之勇决之氣亦已就衰適庶分爭内不能制於是使蜀漢之師順流而下荆襄之師乘勢而進一軍出夏口一軍出皖城一軍出廣陵吳之羣臣無亮敵也攻城畧地孰能禦之盡一年之力而吳可舉江東既平天下既一偃武修文彰善癉惡崇教化移風俗數年之間天下畧治然後興典禮修正樂斯民復見太平之盛矣且孔明之治蜀王者之治也治者實也禮樂者文也焉有為其實而不能為其文者乎人能捐千金之璧而不能辭遜者天下未之有吾固知其必能興禮樂也不幸而天不相蜀孔明早喪天下猶未能一而况禮樂乎使後世妄儒得各肆所見以議孔明者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
  諸葛孔明
  孔明伊周之徒也而論之者多異說以其適時之難而處英雄之不幸也夫衆人皆進而我獨退雍容草廬三顧後起挺身托孤不放不攝而人無間言權偪人主而上不疑勢傾羣臣而下不忌厲精治蜀風化肅然宥過無大刑故無小帝者之政也以佚道使人雖勞不怨以生道殺人雖死不怨殺者王者之事也孔明皆優為之信其為伊周之徒也而論者乃謂其自比管樂委身偏方特霸者之臣爾是何足與論孔子之仕魯與自比老彭哉甚者至以為非仲達敵此無異於兒童之見也彼豈非以仲達之言而信之耶而不知其言皆譎也仲達不能逞其譎於孔明故常伺孔明之開闔妄為大言以譎其下論者特未之察耳始孔明出祁山仲達出兵拒之聞孔明將芟上邽之麥巻甲疾行晨夜往赴孔明糧乏已退仲達譎言曰吾倍道疲勞此曉兵者之所貪也亮不敢據渭水此易與耳夫軍無見糧而轉軍與戰縱能勝之後何以繼此少辨事機者之所必不為也仲達心知其然外為大言以譎其下耳已而孔明出斜谷仲達又率兵拒之知孔明兵未逼渭引軍而濟背水為壘孔明移軍且至仲達譎言曰亮若勇者當出武功依山而陣若西上五丈原諸軍無事矣夫敵人之兵已在死地而率衆直進來與之戰此亦少辨事機者之所不為也仲達知其必不出此姑誑為此言以妄表其怯以示吾之能料且以少安其三軍之心也故孔明持節制之師不用權譎不貪小利彼則曰亮志大而不見機多謀而少决好兵而無權凡此者皆伺孔明之開闔妄為大言以譎其下此豈其真情也夫善觀人之真情者不於敵存之時而於敵亡之後孔明之存也仲達之言則然及其殁也仲達接行其營壘斂袵而歎曰天下竒才也彼見其規矩法度出於其所不能為恍然自失不覺其言之發也可以觀其真情矣論者不此之信而信其譎豈非復為仲達所譎哉唐李靖談兵之雄者也吾嘗讀其問對之書見其述孔明兵制之妙曲折備至曽不一齒仲達彼曉兵者固有以窺之矣書生之論曷為其不然也孔明距今且千載矣未有能諒其心者吾憤孔明之不幸故備論之使世以成敗論人物者其少戒也
  呂䝉
  成天下之大功者有天下之深謀者也制天下之深謀者志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存乎吾之志則除天下之患安天下之民皆吾之責也其深謀逺慮必使天下定于一而後已雖未一之而其志顧豈一日忘之哉漢髙帝之失職而西也天下之人將遂以為不振而髙帝欲東之志囂乎其未已故燒絶棧道使項籍意不復西而後乘間以定三秦既又引兵出武闗使籍兵亟南而復乘間以平諸國漢日廣籍日蹙卒能并之而一天下此其志之大謀之深而功亦如之也孫權克仗先烈雄據江東舉賢任能厲兵秣馬以伺中國之苦若將有所為矣然吾觀其命呂䝉之取荆州未嘗不嘆其志之不大謀之不深而知其無取天下之畧也夫闗公好勇而無謀恃氣而驕功此其勢甚易譎也胡為乎汲汲然而欲取之使其攻破樊襄陽然後徐圖之則漢沔以南皆吾地爾是則羽之破二城者吳之利也然而不遂破之者吳不能為之聲援也方其擒于禁梟龎徳操意甚難之議徙都以避其銳而司馬仲達說操勸權躡其後其議遂寢夫徙都之議至下也守邊之士恃操以為無恐使操徙都渡河則士氣索然不振淮泗以南可襲而取矣是則操之徙都者吳之利也然而不遂徙之者吳許其躡羽之後也此豈非其志之不大謀之不深歟故吾嘗論之方操勸權以躡羽後權當顯告之曰闗將軍以律行師為漢家除殘掃穢孤以同盟義當戮力此言何為至於我哉誠如是則操不知所以為禦而勢必至於徙都羽行行然無東顧之憂得畢力以攻樊襄陽矣徐晃豈能遽當之哉操既徙都權因自攻皖城命一將攻廣陵而合吞淮泗之地羽一破樊襄陽䝉因率兵以襲三郡乘其敝而進擊之而盡收漢沔之地東據淮泗西據漢沔土地日闢形勢日張如此而後可以虎視中原蚕食青徐也此則取天下之大畧而權之君臣曾不足以知之彼其志止於取荆州以固江東凡蚤夜之所以為謀者襲闗羽而已何暇為天下慮哉魯肅曰帝王之興必有驅除羽不足忌吾竊以斯言為有志而權乃笑之信其不能有所為矣嗚呼使周公瑾尚在其智必及乎此矣吾觀其决謀以破曹操拓荆州因欲進取巴蜀結援於馬超以斷操之右臂而還據襄陽以蹙之此非識大畧者不能為也使斯人不死當為操之大患不幸其志未遂而天奪之矣孫權之稱號也顧羣臣曰周公瑾不在孤不帝矣彼亦知呂䝉之徒止足以保據一方而天下之竒才必也公瑾乎
  鄧艾
  自古英偉之士乘時而出佐其君其所以摧陷堅敵開拓疆土使聲威功烈暴白于天下者未有不本於謀者也蓋其平居暇日規模術畧定於胸中者久矣一旦遇事而發之如坐千仞而轉圓石其勇决之勢殆有不可禦者故其用力也易而其收功也大非徑行無謀僥倖以求勝也故夫僥倖以求勝者幸而成則為福不幸而不成則為禍禍福之間相去不能以寸此君子之論所以無取於斯也然其間有實出於謀而其迹若幸有實出於幸而其迹者謀者雖君子不能無惑何者疑似易乘也桓温之伐蜀也師次窄橋李勢率衆出戰龔䕶戰没衆懼欲退而鼓吏誤鳴遂進破之此其迹若幸也然温之謀蜀審其必破然後進兵而伐之使鼓吏不誤鳴則温豈將遂退耶故吾謂温見客主殊勢而勢又决死於一戰不若遂因恐懼姑命退軍以懈其心乘其懈而擊之結陣而前可以大勝此曹操之所以破張魯也謀未必施而鼓吏誤鳴士卒勇鬬一舉蕩之天下之人見其功而不見其謀皆曰窄橋之勝幸也謝𤣥之禦秦也師次淝水苻堅拒岸而軍𤣥使人請堅麾衆少退而堅衆相蹂遂進敗之此其迹若幸也然𤣥之拒秦審其可敗然後進兵而禦之使堅退軍整齊則𤣥豈將遂已耶故吾謂𤣥見衆寡不敵而堅又求奮於一舉不若請其退軍進兵求戰佯敗反走俟其半濟而擊之挫其前鋒可以得志此韓信之所以破龍且也謀未及騁而堅衆相蹂因引精銳一戰覆之天下之人見其功而不見其謀皆曰淝水之勝亦幸也夫所謂幸也者嘗試之而後得之也不幸而或不然則不能有所處矣彼二人之所以為謀者如此其久也制勝之術如此其深也雖勝之似偶然使其不然亦不害其為勝何名為幸哉然史氏不能少發之而二子之志掩抑不伸非有智者孰能辨之鄧艾攻蜀自隂平道無人之地數百里冒險歴艱無所不至艾則裹氊推轉而下將士懸崖魚貫而進卒破諸葛瞻降劉禪天下之人皆以艾為能冒險謀勝也吾嘗論之使瞻能拒束馬之險則艾將不戰而自沮禪忍數日不降則艾將束手而就縛彼艾特以僥倖而成也何足道哉宋武帝伐慕容超引兵直度大峴卒能破之彼策超必不能拒故也艾能策瞻必不能拒乎唐太宗既破宗羅㬋以二十騎直造薛仁杲城下卒能降之彼策仁杲必出降故也艾能策禪必降乎艾皆不能素策之而率兵徑進豈非幸其或成哉自古幸而成功者多矣死而論定未有如鄧艾之欺於後世者也
  羊祜
  攻必克而守必固天下之竒才也世之言兵者孰不曰我能攻我能守而以當堅敵則不能盡如所言者此其才必有所格也夫敵守而我攻之此非善攻也敵攻而我守之此非善守也善攻者攻敵之所不守動於九天之上人莫得而禦也善守者守敵之所不攻藏於九地之下人莫得而窺也故以攻則克以守則固天下後世又從而服之曰竒才反是則人容有議之者矣昔者羊祜蓋一時之良將也修德行義以傾孫皓之政推誠示信以懷吳人之心財之不傷兵之不耗而民為之安此所為國之輔民之司命也然而攻守之間容有未善者豈其才之有所格歟且祜之守襄陽也晉委之以謀吳責之以安邊而祜亦以此自任也使攻而不皆克守而不皆固則猶有戾於其所自任矣兵法曰敵人開闔必亟入之西陵者吳之要害晉欲之而不可得者也歩闡以之而降所謂時之一至而不可失之機也祜當親率襄陽之兵而急趨其前命徐嗣率巴東水軍而急趨其左晨夜往赴與之合勢扼險以待吳師至則乘髙而擊之破之必矣如使抗軍先至而吾急攻之於外闡乘之於内表裏受敵焉得而不敗哉更數日西陵可得得西陵則誘動羣蠻而江陵可圖矣如此而後可以謂之善攻也不知出此乃頓兵不進而抗兵已圍西陵矣止命楊肇往救之而身攻江陵者彼豈以為攻其所必救耶而江陵堅固非抗之所必救也已而肇敗闡擒而祜卒無功抑何戾於攻敵所不守之義哉兵法曰形人而我無形襄陽者祜所鎮守而吳人所不敢窺者也而江夏益陽乃敵意吾不守吾意敵不攻之地也祜當遣一能將率精兵數千往戍之偃旗仆鼓常若無人敵以為無備而求肆侵掠則設覆以待之誘進而擊之去則因險以要之乘怠而破之此出其不意雖少猶可以覆衆也覆其一則後雖無兵而敵不敢窺矣如此而後可以謂之善守也不知出此廼屯聚不分而吳之兵得掠江夏矣雖曰地逺而不及救而始不設備者彼豈以為地有所不守耶而江夏切近豈祜之所當不守也已而朝廷詰之而徒能肆辯以對抑何戾於守敵所不攻之義哉此則攻守之間容有未善而人得以議之也雖伐吳之策如見敵人之心腹而處置之使杜預王濬資以成功亦吳之無人而後能為是也使陸抗尚無恙祜豈能有所成耶吾故曰祜特一時之良將而非所謂天下之竒才也嗟夫權譎之事固君子之所羞為而亦兵家之所不廢也如使不欲以權譎而攻西陵則不若明告吳君曰據城而叛非忠臣也納叛得城吾將焉用君其亟守之此則足以彰大信於天下矣又使不欲以權譎而守江夏則不若明告吳將曰各守爾土無相窺也備不可襲多殺奚為公其圖之此則足以推赤心於隣國矣誠如是攻守不事權譎而庶幾於王者之舉苟為不然而猶惡乎權譎使功喪而名虧則亦智者之所不為也


  龍川集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八
  宋 陳亮 撰
  酌古論
  崔浩
  古之所謂英雄之士者必有過人之智兩軍對壘臨機料之曲折備之此未足為智也天下有竒智者運籌於掌握之間制勝於千里之外其始若甚茫然而其終無一不如其言者此其諳歴者甚熟而所見者甚逺也故始而定計也人咸以為誕已而成功也人咸以為神徐而究之則非誕非神而悉出於人情顧人弗之察耳夫崔浩之佐魏料敵制勝變化無窮此其智之不可敵雖子房無以逺過也而其料柔然尤為竒中方太武將議出征衆皆難之浩肆辯詰之力遂其行且告人曰必克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致不能盡舉耳已而果然使浩臨機料之可也而能先事料之者此果何術哉吾嘗論之古之善料敵者必曰攻其所不戒擊其所不備柔然去魏數千里恃其絶逺守備必懈吾卒然以兵臨之所謂迅雷不及掩耳震電不及瞑目彼將望風失措矣此浩所以决知其克也然柔然之人貪而無親輕而不整勝不相遜敗不相救一夫先奔萬夫争潰此其習俗然也魏師乘勝而進勢如風雨所至奔敗鳥竄獸伏各逃其死柔然計窮氣沮數日之間衆未及聚謀未及生徬徨四顧而莫知所以為禦使連兵急進以勢迫之此雖犯天下之至危而可以得志然是舉也唯明者為能必之唯斷者為能行之不明則利害顯然而不見不斷則可否猶豫而不决夫投機之㑹間不容髪有是二者而何能投機哉太武之用兵動顧萬全而其將若長孫翰劉潔古弼之徒雖不為無謀而皆不能用權以求勝故機㑹在前而或失之者有矣此浩之所為深憂也是以先事料之言如有形庶臨機之際或因吾言而能有所决則舉一國猶揭虚耳其功可勝道哉太武卒失其機使貽後悔彼非不知勢之可進而自顧進軍數千里窮其巢穴人或死戰或因險以要我或設伏以待我其害殆未可以一二既不若全軍而止他非所憂此則太武與諸將之意也而不知事固有隨機立權者烏可以瑣瑣顧慮哉故夫浩之所料雖曰竒中要之皆出於人情而太武失之耳唐太宗伐薛仁杲既破宗羅㬋於淺水原遂以二千騎進逼城下仁杲遑遽出降葢以權術迫之也太宗亦嘗為諸將言之太宗之智則浩之故智也或用或不用成敗之所不同歟嗟夫此英豪之權術前人秘之而吾獨論之者吾恐後世之以浩為神也
  李靖
  兵有正有竒善審敵者然後識正竒之用敵堅則用正敵脆則用竒正以挫之竒以掩之均勝之道也夫計里而行尅日而戰正也非吾之所謂正依險而伏乗間而起竒也非吾之所謂竒竒正之說存乎兵制而已矣正兵節制之兵也竒兵簡捷之兵也節制之兵其法繁其kao行密隅落鈎連曲折相對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前者鬬後者治力後者進前者更休一以當十十以當百詐者不能襲勇者不能突當之則破觸之則摧此所謂正兵而以挫堅敵也簡捷之兵其法畧其行疎號令簡一表裏洞貫進如飈風退如疾電地險峻則魚貫而進道迂曲則鴈行而進以一擊百以百擊萬間者不及知能者不及拒望之則恐遇之則潰此所謂竒兵而以掩脆敵也然而竒兵以簡捷寓節制非廢節制也正兵以節制存簡捷非棄簡捷也唯善治戎者為能制之唯天下竒才為能用之昔者李靖葢天下之竒才也平突厥以竒兵而太宗問何以討髙麗則欲用正兵此其意曉然可見矣頡利之敵脆敵也竒兵以臨之使之不及拒蘇文之敵堅敵也正兵以臨之則彼無所用其能矣故吾嘗謂諸葛孔明所用之兵無非正靖所用之兵無非竒其亦以時之所遇有難易而敵之所當有堅脆歟請遂言之東都之末英雄之都㑹也大者爭雄小者固守孔明於是以正兵臨之南收孟獲七縱七擒西攻祁山三郡響應一戰而梟王雙再出而走郭淮兵退木門張郃追之交鋒而斃師次渭南司馬懿拒之卒不敢决戰其陣堂堂其旗正正此非正兵不能然也隋室之季太宗獨雄之時也大者僅能自守小者至不能自立靖於是以竒兵臨之要險設伏而梟冉肇乘氷傅壘而破蕭銑輕兵至丹陽而公祐擒勁騎襲定襄而頡利走出其不意掩其無備此非竒兵不能為也然靖亦嘗一用正兵矣提師西征决策深入大戰數十卒破吐谷渾此豈非正兵歟將以是平髙麗而不幸疾亟矣故吾嘗謂自漢以來識竒正而用者孔明與靖而已然非深曉機者孰肯以吾言為信哉嗟夫竒兵之效捷正兵之效迂孔明非不欲用竒也而時之難敵之堅勢有所不可者彼郭淮司馬懿之徒未嘗無詐謀也使吾以竒兵乘之彼亦將設詐以覆我矣故孔明特挫之以正兵欲收功於數年之後而不幸早喪論者見其功之不成遂以為不用竒之罪是所謂不能盡人之詞而欲斷其曲直也悲夫
  封常清
  輕敵者用兵之大患也古之善用兵者士卒雖精兵革雖銳其勢雖足以扼敵人之喉而蹈敵人之膺而未嘗敢輕也設竒以破之伺隙而取之曲折謀慮常若有不可當者而後可以全勝於天下使夫士卒未練兵革未利震蕩而勢不足以當敵則彼固不敢輕矣輕之而敗非敵敗之自敗之也用兵而先之以自敗可謂善用乎昔者開元之盛民不知兵士不知戰者二十餘年一旦禄山竊發乘其間而執其機葢逆兵一舉而河北諸郡悉為賊有矣當此之時雖韓白復出豈能當其鋒哉而封常清欲挑馬箠渡河以取賊首志則銳矣不幾於大言以輕敵乎及下令募兵所得者皆市井庸保可聚而不可用常清率之進守河陽斷橋以抗賊賊軍一至舉兵挫之已而大至力不能拒屢戰屢北遂失河陜此則常清有以取之也且善用兵者因其勢而順導之賊鋒方銳而吾勢葢弱而未振也處此之道當因其弱而柔之斂兵不應嬰城固守以挫其銳而後可圖也故吾以為河陽之橋可斷而不必斷也賊之前軍可挫而不必挫也使之自恃以為獨强行行然長驅而進自斃其鋒而吾以全軍制其後必勝之道也夫河陽陜郡潼闗者闗中之三咽喉也是足以守矣方常清受命討賊進兵河陽榮王髙仙芝之兵次其後為常清計者宜告之曰髙將軍守陜郡榮王守潼闗厲兵秣馬各固其地而常清則築却月城以守河陽訓練士卒儲糧糗浚溝固壘清野以待之賊軍至則斂兵不應設攻具則隨機拒守懈則擊之退則躡之食則掩之夜則襲之其餘應變之道隨機處置不及旬月而賊兵固斃矣顔杲卿眞卿起河北郭子儀李光弼起朔方已没郡縣悉為國守而賊之巢窟且危矣彼欲進不可欲退不能徬徨無所而固將成禽使其不顧而進攻陜郡則吾以兵徐躡其後彼反兵拒吾而陜郡之兵又起擊其背矣腹背受敵焉得而不敗又使其率兵而遽退則吾檄召陜郡之兵共進追之候其及河半濟而後擊之雖有勇者不能為賊禦矣凡此者皆因弱成强而萬全之計也不知出此以不教之兵當方銳之賊以及于敗既敗而後告仙芝以賊銳甚難與争鋒嗚呼常清何見之晚也常清敗而仙芝退守潼闗明皇併戮之易以哥舒翰翰嚴兵守闗賊不獲進而羸兵誘我以兾復出明皇不察亟令進兵翰執之益堅而明皇督之益甚不得已涕泣而後出翰明知此賊為誘我矣固當因險設竒勵士决戰庶可以一勝翰乃不然見其兵寡則易之行伍無列則笑之反入其計而不悟官軍一潰潼闗失守而長安䧟矣始常清以輕敵而失河陽仙芝遂失陜郡翰復以輕敵而失潼闗使三咽喉絶而宗社幾危賊黨益熾閲數載而僅𠞰之常清之罪其尤也夫善用兵者敵衰則一舉而乘之敵銳則示弱以挫之此兵之常勢也常清號為知兵者而欲一舉以乘銳賊則亦何取於知兵者哉
  馬燧
  昔之善攻人者使敵不得合雖合而有以破之則攻必克矣夫攻者事之末患之端也智者不得已而後為之使久而不克則敵將有乘其𡚁而起者此其為患殆未可以一二言也然而智者善因危而設竒扼要害張形勢以破敵人之交一舉而兩斃之使聲威功烈傑出乎諸將之右此則天下後世將企仰之不暇而何敢訾議哉昔者馬燧之鎮河東也策田悅之必反請出師以討之出竒制勝奮鬬無前雖淄青常兾合兵救之燧破之如反掌耳燧能窘田悅於孤窮之中此其智勇固有大過人者矣然力能得悅而不遂取之使得嬰城固守悅不足道也而魏為可惜魏據河北蔽捍諸鎮唇齒相固牢不可破桀驁不遜以執朝廷凡師出而輙無功者魏不破也魏破則諸鎮不足平矣當燧之時所謂一致之機也燧乃失之使朱滔王武俊得乘間來救王師十萬一戰而北燧殊無一謀以禦之豈其智至此而窮耶葢嘗籌之悅屢敗之餘氣喪膽沮衆不能陣謀不復生旬日之間可坐而破也滔俊雖合兵以救不過三萬五千耳然滔性多疑易以勢恐武俊匹夫之勇耳可一戰而擒也以燧之才而無養冦自資之心顧此三盗亦何足滅哉且當此之時以兵𨽻燧者凡四將也使燧能留李芃以圍危窘之悅其勢固足以破之矣而身率歩兵去魏百里據便地為壁以拒滔俊之兵兵至則堅壁不戰挫其初銳之鋒别命李抱眞率昭義之兵自洺下邢以指燕薊李晟率神策之兵自博下貝以搗兾土復命張孝忠康日知勵兵秣馬以助其勢彼若能者則反兵自救不能則遲疑不去二者必處一乎此矣使其反兵自救則抱真與晟衝其膺燧又起而搗其背腹背受敵不敗何待若其遲疑不去則抱真等得優游以覆其巢穴而燧堅壁以待其自斃彼其欲前不能欲退不可徬徨無所而坐成擒滔俊擒則悅不攻而自破矣悅破則三鎮席捲而平矣三鎮平則淄青之膽破矣命一辯士持天子之詔往諭之彼安得不束手聽命哉夫然後分置牧宰慰養居民使郡縣之權悉統於朝廷則朱泚李希烈亦無自而萌其姦矣由此觀之燧之罪豈止於失田悅哉昔者唐太宗伐王世充久之不下而竇建德率兵救之太宗留萬人以圍世充身率勁兵以據虎牢扼建德之喉使不得進廼命宇文士及率騎經賊陣之西馳而南引而東以動其衆乘其陣亂縱騎夾擊之遂擒建德而下世充自洛以東際河之北一旦而盡平之此可謂善破敵人之交者矣嗟夫以燧之才而不思伐交之術乃復請濟師使李懐光盡統神策之兵以往卒以驕衆失律而盜且乘間起於蕭墻矣遂使李氏不見中州之大定而諸鎮世為不討之賊燧之罪可勝誅哉唐史臣曰燧賢者也天下以為可責故責之嗚呼吾之意其亦猶是也哉
  李愬
  天下之事衆人之所不敢為者有一人焉奮身而出為之必有術以處乎此矣虎者人之所共畏而不敢肆者也而善養虎者狎而玩之如未始有可畏者此豈病狂也哉葢其力足以制之而又能去其爪牙㗖以肉餌使之甘心焉故雖驅而用之而垂耳下首卒不敢動何者有術以縻其心也夫將者天下之所難御者也御之必以術而况於降將乎彼其心之不可測孰敢信用之哉古之人葢亦有度其可用而用之者矣然亦未嘗專倚之以成功獨李愬用三降將以擒吳元濟當時之人皆謂其不可而愬獨以為可遂决意用之卒能如其意之所逆料不知者以為幸知之者以為神乃若愬則有術以處乎此也何以言之敵人之將無故而降者此未可信也恐其謀也至於勢窮力屈而後就縛者葢可保其無謀矣且此數子者亦一時之傑也不幸而事逆猶竭忠以報之使其獲背逆事順則其忠報之心當何如哉而又愬之才智足以驅之豁達足以容之愬復能待以厚禮示之赤誠言笑無間洞見肺腑此南霽雲所以眷眷於張廵而不肯去也數子者固巳甘為愬役矣雖然李愬未足以縻其心也如丁士良之擒吳秀琳秀琳之擒李祐其忠欵固可見矣獨李祐未有以縻其心而又欲專倚之以謀蔡則其術不可不盡也故方其得祐也諸將皆請殺之愬不聽待之愈厚㑹霖雨不止將吏洶然以為不殺祐之罰愬力不能勝廼表諸朝且言必殺祐無與共誅蔡者詔釋還之卒頼其用大將者三軍之紀綱也生殺予奪皆禀其令故雖天子之詔猶或不受而亦何畏於將吏之言乎使將吏必欲殺祐不過以色辭拒之如囂然不止則又從而戮之彼固不敢有辭矣何至表諸朝而後用之哉吾於此識愬之心矣其心曰吾之待祐者如此其厚也全祐者如此其至也將吏囂然不已吾力不能獨勝復泣涕而送諸朝表言其必不可殺此雖父母之所以生全祐者不過如是也祐安得不竭其死力以報之哉雖㗖以髙爵脅以白刃固不肯棄愬而就賊矣故其始也愬雖待之無間未使之佩劒統兵也及朝廷還之乃使佩刀出入帳下統六院銳士而襲蔡之謀始定愬之心葢可見矣吾以是知古之英豪所以臨事機者未嘗無術特其不以語人而人亦莫之識也昔韓信背楚歸漢髙帝用之無以異於楚也及滕公言之上亦未之竒使其憤怒而出亡然後命蕭何往追之何力言其可用乃以為大將夫以一將之亡而丞相自追之人主驟用之信之心固甘為漢役矣其後漢之所以定天下者皆信之力而蒯通武渉之說不得而間即其效也論者乃以為何之追信髙帝不知也不然何以反疑何之亡乎曽不知髙帝失何如失左右手然遲之一二日而不問者何也帝之心固可見矣嗟夫古之人所以御降將者其術如此茍不思其術而欲遽用之其不為所䧟者幾希矣
  桑維翰
  以中國定中國以外裔攻外裔古之道也借外裔以平中國此天下之末策生民之大患而究其本原乃出於明君賢臣者蓋其事變迫於前不得已而為之姑以權一時之宜未暇為天下後世慮也然其積也既深其來也既逺膠於見聞而為之益勵一旦潰亂四出雖出於百營而莫之能救是非可嘆也歟故吾嘗推原其事葢肇於唐髙祖成於郭子儀而極於桑維翰或難於剏業而資為聲援或急於中興而用為輔翼或迫於拒命而倚為先驅皆所以權宜濟變而速一時之功雖能快中心之所欲而後世之被其患蓋有不可勝道者此所謂慮不及逺也且昔者漢髙帝嘗剏業矣倡義草莽無置錐之地雖糾合徒衆以破强秦而百戰百敗危窘於項籍者數矣然髙帝之氣未嘗少懾合罷敝之卒據形勢收英雄卒困項籍而亡之未嘗資外裔之聲援也隋煬之暴徧流於天下天下之人皆苦其刑而厭其穢德惟恐其不速亡也茍能反其道雖徒手可以亡之而况太原之衆乎故夫資外裔之聲援者唐髙祖之罪也漢光武嘗中興矣起自徒歩無素合之衆雖奮力鼓勇以破尋邑而羣盜蠭起幾見蹙於河北之盜矣然光武之心未始或懈因思漢之民運籌畧驅諸將卒舉羣盜而平之未嘗用外裔之輔翼也安史之惡彰聞於天下天下之人皆欲食其肉而寢處其皮未嘗一日忘之也茍能順其勢雖尺箠可以夷之而况靈武之衆乎故夫用外裔之輔翼者是郭子儀之罪也至於拒命者雖忠臣義士之所必不為而古之人蓋亦有因時而為之者孫權是也曹公乘舉荆之勢率八十萬之衆直造長江挾天子之令以責其貢之不入此其大勢未易與敵也權壯勇敢為遽命周瑜往禦之運竒奮巧大敗其衆雖能遏其敵不能遂兼天下而常以江東之衆與中國抗衡非有為之先驅者也潞王以非姓而繼大統滛穢暴虐天下所明知也張敬達以庸瑣之才統兵以攻石敬塘其勢未足以直曹操之萬一也為維翰計者當一舉太原之衆運竒奮巧以破敬達廼急下太行抵懐孟塞虎牢示天下以形勢檄諸鎮而犄角則區區之唐亦何足滅哉此則磊磊落落千載一時之功也何至於北面外裔請救以示弱哉北面猶可也復割盧龍以遺之使外裔有輕中國之心長驅徑入習以為常原情定罪維翰可勝誅哉故自漢以來外裔之犯邊者葢亦有之矣西不過鴈門定襄東不過漁陽上谷未有長驅深入者也自唐始有之故雖太宗盛時頡利之兵直次渭水其後徑犯長安者代不絶也葢自唐髙祖而降急於有功求其為援使之得騁志於中州彼樂其中州之繁華而謂其易與也故常心吞而氣䠞之是以長驅深入無所顧憚使中州之人世被其毒至于今猶未已也或曰亂自晉有之豈曰唐哉曰越塞而犯中原者唐始有之吾惡中原之亂於外裔故推原三人之罪如此然此三人者特欲速一時之功亦不知禍患之至於此極使其誠知之則彼亦安肯為之哉繇是觀之舉大事者果不可以欲速成也
  余於是時年十八九矣而胷中多事已如此宜其不易平也正使得如志後將何以繼之獨曹公一論爲之反復數過













  龍川集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九
  宋 陳亮 撰
  
  謝安比王導
  善觀大臣者常觀諸其國而不觀諸其身晉有天下不二世而為江東德之在人者尚淺也而更成百年之業有王導焉立之於其先有謝安焉扶之於其後端靖寛簡均能為一國之輕重有無者故當時有謝安比王導之論請因史臣所載而申之劉石交亂中原晉之藩鎮相繼覆沒人心雖未㤀晉非有豪傑絶世之才不能駐足於北方也勢之所在豈人力所能强哉故王導輔元帝立基建業以遥為北方應援當是時元帝名論尤輕導能重之諸名勝未輔導能致之法令寛簡庶事草創宫室不修軍國之儀不備示若不安於此者以揚州為京畿榖帛所資皆出焉以荆州為重鎮甲兵所聚盡在焉故江左之勢遂强舉大綱於其上而二千石守長往往得以自行其意將帥之有功者人才之不羈者族望之盛者民之豪强者與夫戸口之能自隠匿者又皆得以自舒於其下不窮姦以為明不苛法以為嚴中更敦峻之變及若將相異同疑間之論導俯仰廢興存亾之間因事就功而江東卒頼以定魁然社稷之臣也獨祖逖經營河南有功緒矣導盡若任其自存自沒者豈以江左甫定未遑逺略乎君父之痛不可以一朝安也是以周訪陶侃有志而不遂庾亮庾翼禇裒大舉而自沮造端於其初者無以開其後也其後桓温藉平蜀之勢威震一時挈兵入關三輔震動當是時南師不出蓋四十餘年矣有如徑詣長安則豪傑響應西北郡縣誰非效功之人雖有智者不能為苻健苻雄計矣温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故氣不足以决之而進退失據此固王猛之所不屑就也晉於是無中州之望矣而温方専制朝廷幾於改物謝安髙卧東山負蒼生之望晚始從温辟卒與王坦之彪之周全上下扶持王室使逆謀遂緩而温自斃及安輔政晉之變故數矣如人之一身元氣未實而竒疾繼作此固非永年之道也乗其小定而求快焉則遂亾矣故安一切以大體彌縫之號令無所變更而任用不分彼此后戚入則輔政出則方伯晉之制也王藴固辭則以義强令之使上下無不滿之心而他時無任用過正之禍桓氏位列内外一朝失職政之蠧也以石民石䖍為荆江使其無窺窬之心而異時無意外生憂之慮苻堅之舉可以無晉矣而泰然如平時淮淝之功壯矣而㣲賞之不受君臣之恩意已不可保顧方經略中原惟恐不及晉之為晉蓋可知矣有以壯其勢則来者尚有所憑藉而一身之不暇恤也及桓氏竟以失職成禍而劉裕卒藉手以起竟能為晉一平河洛司馬氏既亾而復存者猶二十餘載㣲安之壯其勢宜不及此導與安相望於數十年間其端静寛簡彌縫輔贊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業實頼焉其亦庶㡬於古之所謂大臣歟置其立國之功而取其立身之一節以較之非所以論大臣也故吾極論江左之興亾而二人之相配較然矣
  王珪確論如何
  人才之在天下固樂乎人君之盡其用而尤樂乎同列之知其心夫士之懐才以自見於世常慮夫人君之不我用君既知而用之矣同列之人相與媢其長而媒孽其短周旋四顧無與共此樂者其何以泰然於進退之際哉此自古乗時有為之士而猶懐不盡之嘆以公論常不出於同列故也房𤣥齡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徵王珪其於唐室之興太宗固巳無所不盡其用矣而諸公亦奮然並見其才而無相媢之意雖至於廷論之際辨其所長如數黒白則諸公豈不各以自慰哉王珪確論如何於是始有可論者夫寵利所在至可畏也功名之際至難居也君臣上下相與共樂之而無異同疑間之論則為可願耳漢髙帝所藉以取天下者固非一人之力而蕭何韓信張良蓋傑然於其間天下既定而不免於疑於是張良以神仙自脱蕭何以謹畏自保韓信以蓋世之功進退無以自明蕭何能知之於未用之先而卒不能保其非叛方且借信以為保身之術然則人才之獲盡其用乃一身之至憂也則亦何樂於功名寵利之際哉故李泌極論李晟馬燧於德宗之前而二臣為之感泣使泌如張延賞則晟方欲死而不可論至於此則同列之公論豈不甚可樂哉吾之所長既已暴白於天下而猶眷眷於同列之公論固非沾沾自喜之為也蓋同體共事之人其論易以不公而人主之聽易以入此自古之所通患而其来非一日矣唐太宗之興也房𤣥齡相得於艱難之中謨謀帷幄以定大業温彦博蓋嘗掌其機事而李靖亦既有功於南方矣其後天下平定𤣥齡相與興仆起僵而唐之紀綱法度燦然為之一新彦博於出納之間蓋亦具盡其勞而征伐之責靖實専之及魏徵王珪以讐臣入備諫諍之列而戴由月亦自小官進用遂以平天下之法其先後新故之不同亦已甚矣太宗並舉而大用之以究盡其才而諸公亦展布四體以自效不復知先後新故之為嫌也一日太宗以王珪善人物使之廷論諸公之才而珪一二辨數皆足以盡其長而中其心彼其同心以濟天下之事至是可以釋然自慰矣宜其不謀同辭而皆以為確論也不然因諸公已成之業而論之此何足以為知人而諸公樂之至此哉故曰人才之在天下固樂乎人君之盡其用而尤樂乎同列之知其心嗟夫珪之論可謂公而其心蓋亦甚平矣珪與徵均為諫臣而忠直剴切大畧亦相當也人情每蔽於自知而珪獨察其直恥君不及堯舜之心而自處於激濁揚清之任辨析毫釐而明於自知則其論安得而不公吾以是知其心之甚平也雖然房𤣥齡視諸公最為舊故而唐業之成亦勞矣以漢髙帝之多疑蓋終其身不敢捨蕭何而他有所用也太宗方奮然運天下豪傑之心使新進迭用事而𤣥齡泰然居之不以進退自嫌故諸公得以盡其才而卒無紛亂法度之憂夫迭用新進而不害於國家之大體此蕭何曹參之所難而珪之論所未及也豈𤣥齡固樂諸公之並已而非珪之所可察乎此𤣥齡所以為宗臣也
  揚雄度越諸子
  天下不知其㡬人也古今不知其㡬書也人物有細大髙下書有淺深醇疵所未暇論也要之天下不可以無此人亦不可以無此書而後足以當君子之論伏羲氏始畫八卦假象以明理更數聖人設爻立彖推義陳辭以發揮易象使之光明盛大而不可掩而後天下之開物成務者宗焉言術數者宗焉著書立言者宗焉孔孟蓋發揮之大者也揚雄氏猶懼天下之人不足以通知其變故因天地自然之數覃思幽𦕈著為太極以闡物理無窮之妙天道人事之極天下之人知其為數而已而烏知其窮理之精一至於此哉法言特其衍耳宜乎世人之莫知也桓譚稱其度越諸子班固取以賛之則亦不可不極論其故自昔聖賢之生於世也豈以一身之故而求以自見於斯世哉適會其時而人道之不可少者待我而後具則其責不可得而辭進而經世退而著書亦惟所遇而已矣六經待孔子而具者也七篇之書待孟子而具者也荀卿子之書出而後儒者之事業始發揮於世彼其時之不可以無此人也亦不可以無此書也豈若諸子之譊譊然誦其所聞而求以自見哉賈生之一書仲舒之三䇿司馬子長之記歴代劉更生之傳五行其切於世用而不悖於聖人固巳或異諸子矣蓋晚而後揚雄出焉雄之書非擬聖而作也𤣥之似易也法言之似論語也是其迹之病也而非其用心之本然也不病其迹而推其用心則𤣥有功於易者也非易之贅也有太極而後有隂陽故易以隂陽而明理有隂陽而後有五行故洪範以五行而明治道隂陽五行之變可窮而不可盡也而學者猶有遺思焉則雄之因數明理也是其時之不可已而事之不得不然者也起於冬至而環一歲以應事物之方来而未已是其時之可見者也始於一而終於八十一以錯綜無窮之筭是其數之可知者也從三方之筭而九之并晝於夜為二百四十有三日三分其方而以一為三州三分其州而以一為三部三分其部而以一為三家以該括天地之變是其事之可究者也其時之可見者如此其數之可知者如此其事之可究者又如此而雄為首為表為賛為測深入黄泉髙出蒼天大含元氣纎入無倫文義繁衍枝葉扶踈雖一時一日一分一筭之間莫不有至賾之理無窮之用開啟思慮發揮事業通此心於天地萬物而錯綜闔闢無不自我性命道德之理乃於時日分數而盡得之此豈為太初厯者之所能知哉此其為書必待雄而後具者也天下而未明乎𤣥也則時日分數之理無往而能得其用將何以應事物之變而通天地之心是雄之書雖人道之所不可少而猶有待於後之君子也當時之不知可也後世之不知亦可也桓譚知之可也班固知之亦可也天下而可以無此書則雄實病之天下果不可以無此書則千載之下雄之心猶一日也法言之書所以講論古今掇拾人物以旁通其義者也𤣥尚不知雖知法言猶不知也因數以明理是雄之所以自通於聖人者也安得而不度越諸子哉世無皇極之君以大其用又無道德之望以發越其㫖則桓譚之言亦姑以致其意而已豈敢自謂有補於雄哉嗚呼天地萬物之理未嘗不昭然也更聖越賢茍可以互明其理者無所不用其極而天下之人猶未盡頼其用則諸子之譊譊真可謂𠉀蟲之自鳴自止者也故曰天下不可以無此人亦不可以無此書而後足以當君子之論
  勉彊行道大有功
  天下豈有道外之事哉而人心之危不可一息而不操也不操其心而從容乎聲色貨利之境以汎應乎一日萬㡬之繁而責事之不效亦可謂失其本矣此儒者之所大懼也夫道非出於形氣之表而常行於事物之間者也人主以一身而據崇髙之勢其於聲色貨利必用吾力焉而不敢安也其於一日萬㡬必盡我心焉而不敢忽也惟理之徇惟是之從以求盡天下賢者之心遂一世人物之生其功非不大而不假於外求天下固無道外之事也不恃吾天資之髙而勉彊於其所當行而已漢武帝好大喜功而董仲舒言之曰勉彊行道大有功可謂責難於君者矣請試申之昔者堯舜禹湯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彼皆大聖人也安行利行何所不可又復何求於天地之間而若此其切哉蓋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出此入彼間不容髮是不可一息而但已也夫喜怒哀樂愛惡欲之所以受形於天地而被色而生者也六者得其正則為道失其正則為欲而况人君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目與物接心與事俱其所以取吾之喜怒哀樂愛惡者不一端也安能保事事物物之得其正哉一息不操則其心放矣放而不知求則惟聖罔念之勢也夫道豈有他物哉喜怒哀樂愛惡之端而已不敢以一息而不用吾力不盡吾心則勉彊之實也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而無一民之不安無一物之不養則大有功之驗也天祐下民而作之君豈使之自縱其欲哉雖聖人不敢不念固其理也武帝雄材大畧傑視前古其天資非不髙也上嘉唐虞下樂商周其立志非不大也念典禮之漂墜傷六經之散落其意亦非止於求功四裔以快吾心而已固將求功於聖人之典以與三代比隆而為不世出之主也而不知喜怒哀樂愛惡一失其正則天下之盛舉皆一人之欲心也而去道逺矣有功亦止於美觀耳堯舜之都俞堯舜之喜也一喜而天下之賢智悉用也湯武之誥誓湯武之怒也一怒而天下之暴亂悉除矣此其所以為行道之功也經典之悉上送官非武帝之私喜也用為私喜則真偽混淆徒為虚文耳外域之侵侮漢家非武帝之私怒也用為私怒則人不聊生徒為世戒耳使武帝知勉彊行道以正用之則表章而聖人之道明必非為虚文也誅討而華夏之勢定必不為世戒也其功豈可勝計哉武帝奮其雄材大略而從容於聲色貨利之境以泛應乎一日萬㡬之繁而不知警懼焉何往而非患也説者以為武帝好大喜功而不知勉彊學問正心誠意以從事乎形器之表溥博淵泉而後出之故仲舒欲以淵源正大之理而易其膠膠擾擾之心如枘鑿之不相入此武帝所以終棄之諸侯也夫淵源正大之理不於事物而達之則孔孟之學真迂濶矣非時君不用之罪也齊宣王之好色好貨好勇皆害道之事也孟子乃欲進而擴充之好色人心之所同達之於民無怨曠則勉彊行道以達其同心而好色必不至於溺而非道之害也好貨人心之所同而達之於民無凍餒則勉彊行道以達其同心而好貨必不至於䧟而非道之害也人誰不好勇而獨患其不大耳人心之所無雖孟子亦不能以順而誘之也不忍一牛之心孟子欲其擴充之以至於五十之食肉六十之衣帛八口之無饑而謂之王道孟子之言王道豈不為切於事情梁惠王問利國未為戾於道也移民移粟未為無意於民也孟子皆不然之而力以仁義為言蓋計較利害豈本心之所宜有其極可以至於㤀親後君而無可達於事物之理非好貨好色之比而况不忍一牛之心乎聖賢之所謂道非後世之所謂道也為人上者知聲色貨利之易溺而一日萬㡬之可畏勉彊於其所當行則庶㡬仲舒之意矣夫天下豈有道外之事哉







  龍川集巻九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龍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
  宋 陳亮 撰
  經書發題
  書經
  昔者聖人以道揆古今之變取其槩於道者百篇而垂萬世之訓其文理宻察本末具舉蓋有待於後之君子而經生分篇析句之學其何足以知此哉亮也何人而敢議此蓋將與諸君共舉焉夫盈宇宙者無非物日用之間無非事古之帝王獨明於事物之故發言立政順民之心因時之宜處其常而不惰遇其變而天下安之今載之書者皆是也要之文理宻察之功用至堯而後無歉諸聖人之心是以斷諸堯典而無疑繇是言之刪書者非聖人之意也天下之公也
  詩經
  道之在天下平施於日用之間得其性情之正者彼固有以知之矣當先王時天下之人其發乎情止乎禮義蓋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先王既逺民情之流也乆矣而其所謂平施於日用之間者與生俱生固不可得而離也是以既流之情易發之言而天下亦不自知其何若而聖人於其間有取焉抑不獨先王之澤也聖人之於詩固將使天下復性情之正而得其平施於日用之間者乃區區於章句訓詁之末豈聖人之心也哉孔子曰興於詩章句訓詁亦足以興乎願與諸君求其所以興者
  周禮
  周禮一書先王之遺制具在吾夫子蓋嘆其郁郁之文而知天地之功莫備於此後有聖人不能加毫末於此矣世儒之論以為治至於周公而術已窮窮則不可以復繼周之後必為秦吾夫子蓋逆知之而不言也嗚呼果其窮也則周公之志荒矣自伏羲神農黄帝以来順風氣之宜而因時制法凡所以為人道立極而非有私天下之心也蓋至於周公集百聖之大成文理宻察纍纍乎如貫珠井井乎如畫碁局曲而當盡而不汚無復一毫之間而人道備矣人道備則足以周天下之理而通天下之變變通之理具在周公之道蓋至此而與天地同流而憂其窮哉夫周家之制既定而上下維持至於八百餘年諸侯既已擅立周之王徒擁其虚器蕞然立於諸侯之上諸侯皆相顧而莫之或廢彼獨何畏而未忍哉豈非周公之制有以維持其不忍之心雖顛倒錯亂而猶未亡也當是之時周雖自絶於天有能變通周公之制而行之天下不必周而周公之術蓋未始窮也秦徒見其得天下之難以為周公之制蓋非其所便併與夫僅存者而盡棄之而不知周家之制既盡而秦亦亡矣人道廢則其君豈能獨存哉始夫子之言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蓋以為後之王者必因周而損益焉自是變通至於百世而不窮而豈知其至此極也漢髙祖崛起草莽而得天下知天下厭秦之苛思有息肩之所故其君臣相與因陋就簡存寛大之意而為漢家之制民亦以是安之而漢祚靈長絶而復續者㡬與夏商等自是功利茍且之政習以為常先王不易之制棄而不講人極之不亡者㡬希矣此有志之士所以抱遺書而興百世之嘆反復推究而冀其復見天地之大全也然自秦火之餘此書已非其全而駁亂不經之言蓋如黒白之不相入尚可攷而知也雖然文武之政布在方冊其人存則其政舉自周之衰以迄於今蓋千五百餘年矣天獨未厭於斯乎故將與諸君參攷同異有以待焉
  春秋
  聖人之於天下也未嘗作也而有述焉近世儒者有言述之者天也作之者人也詩書禮樂吾夫子之所以述也至於春秋其文則魯史之舊其詳則天子諸侯之行事其義則天子之所以奉若天道者而孔子何作焉孟子之所謂作者猶曰整齊其文云耳世儒遂以為春秋孔子所自作筆則筆削則削雖游夏不能賛一辭於其間言其義聖人之所獨得也信斯言也則春秋其孔氏之書乎夫春秋天子之事也聖人以匹夫而與天子之事此王法之所當正也不能自逃於王法而能正乎人亂臣賊子其有辭矣夫賞天命罰天討也天子奉天而行者也賞罰而一毫不得其當是慢天也慢而至於顛倒錯亂則天道滅矣滅天道則為自絶於天夫子周之民也傷周之自絶於天而不忍文武之業遂墜於地也取魯史之舊文因天子諸侯之行事而一正之賞不違乎天命罰不違乎天討猶曰此周天子之所以奉乎天者也或去天稱王或宰以名見猶曰此周天子之所以自贖乎天者也天之道不亾則周不為自絶於天周不為自絶於天則天下猶有王也天下有王而亂臣賊子安得不懼乎然則春秋者周天子之書也而夫子何與焉或曰春秋而繫之以魯何也曰天下有王凡諸侯之國之所記載獨非天子之事乎而况魯周之宗國其事可得而詳也夫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此夫子之志春秋之所由作也是以盡事物之情達時措之宜正以等之恕以通之直而行之曲而暢之其名是也其實非也則文與而實不與其心然也其事異也則誅其事而達其心微顯闡幽謹嚴寛裕如天之稱物平施如隂陽之並行不悖文武周公之政所以曲當乎人心者也而謂春秋孔子之所自作宜非亮之所敢知也春秋所書無往而非天學者以人而視春秋而謂有得於聖人之意者非也故將與諸君以天下之公而觀之毋以一人之私而觀之詞達而義暢庶乎可以窺天道之全也
  禮記
  禮者天則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周旋上下曲折備具此非聖人之所能為也禮記一書或雜出於漢儒之手今取曲禮若内則少儀諸篇羣而讀之其所載不過日用飲食洒掃應對之事要聖人之極致安在然讀之使人心惬意滿雖欲以意増減而輒不合返觀吾一日之間悚然有隠於中是孰使之然哉今而後知三百三千之儀無非吾心之所流通也心不至焉而禮亦去之盡吾之心則動容周旋無往而不中矣故世之謂繁文末節聖人之所以窮神知化者也夫禮者學之實地也由敬而後可以學禮學禮而後有所據依三百三千而一毫之不準皆敬之不至而吾心之不盡也一毫之不盡則其運用變化之際必有肆而不約者矣由此言之禮者天則也果非聖人之所能為也
  論語
  論語一書無非下學之事也學者求其上達之説而不得則取其言之若微妙者玩而索之意生見長又從而為之辭曰此精也彼特其粗耳嗚呼此其所以終身讀之而墮於榛莽之中而猶自謂其有得也夫道之在天下無本末無内外聖人之言烏有舉其一而遺其一者乎舉其一而遺其一則是聖人猶與道為二也然則論語之書若之何而讀之曰用明於内汲汲於下學而求其心之所同然者功深力到則他日之上達無非今日之下學也於是而讀論語之書必知通體而好之矣亮於此書固終身之所願學也方將與諸君商搉其所向而戒塗焉
  孟子
  昔先儒有言公則一私則萬殊人心不同如其面焉此私心也嗚呼私心一萌而吾不知其所終窮矣先王之時禮達分定而心有所止故天下之人各識其本心親其親而親人之親子其子而子人之子其本心未嘗不同也周道衰而王澤竭利害興而人心動計較作於中思慮營於外其始將計其便安而其終至於争奪誅殺毒流四方而未已孟子生於是時憫天下之至此極謂其流不可勝救惟人心一正則各循其本而天下定矣况其勢已窮而將變乎變而通之何啻反掌之易孟子知其理之甚速而時君方以為迂吾是以知非斯道之難行而人心之難正也故善觀孟子之書者當知其主於正人心而求正人心之説者當知其嚴義利之辨於毫釐之際嘗試與諸君共之
  箴銘賛
  上光宗皇帝鍳戒箴
  五閏失馭偽主僭竊綱常絲棼宇縣𤓰裂干戈日尋湯沸火熱元元憔悴無所存活藝祖勃興天為民設受命之日兵刃不血痛兹版圗尚爾割截丙夜不安往就普説獨立門外衝冒風雪謀定戈指莫我敢遏首征揚州重進誅殛旋征澤潞李筠就殺復掩湖南保權力屈爰取荆南繼沖悚慴一鼓孟昶蜀城斯拔徂征嶺南劉鋹面縛馳使江南李煜踧踖傳檄吳越錢俶納國十餘年間憂慮危慄頭若蓬葆雨沐風櫛東征西伐天下始一解兵修貢降王在列施袴麻鞵緣布衣褐訓練六軍法度陛級太宗繼之乾乾夕惕親征河東督勵士卒人百其勇城無全堞下詔寛赦繼元乃伏收復漳泉洪進屏息真宗嗣之二祖是法契丹来冦人心業業決意親征俯從準䇿親御鞍馬躬秉黄鉞白旄一麾王師奮發我氣既盈敵氣斯竭稽首請和干戈載戢譬以禍福實頼臣弼於皇仁祖善繼善述未幾元昊在西復悖謀臣勇將連年討伐邊民既困國亦用乏厥後智髙忽爾猖獗南嶺東西擾擾數月以時討平狄青之力靖康之難言之汗浹二帝北巡流離五國沙漠萬里風霜冽冽邊塵撲面驚弦慘骨國祚若旒誰任其責頼有髙宗克紹前烈匆遽渡江心膽欲折皇天降監風濤安帖所至成市暫都于浙顔亮凶燄震撼六合投箠采石意謂無越幸而倒戈自取夷滅夀皇履位求賢如渴崇事髙宗孝心尤切二十八載終始無缺髙宗上仙哀號哽咽四方来觀其容慘怛王業艱難坦然明白今王嗣位祖宗是則無湎於酒無沈於色色能荒人之心酒能敗人之德以宰相為腹心以䑓諫為耳目以將帥為爪牙以尚書為喉舌登崇俊良斥退姦枿勿謂天髙常若對越勿謂民弱實關治忽勿俾禍起於蕭牆勿使患生於倉卒勿私賞以格公議勿私刑以虧國律勿侮老成之人勿貴無益之物勿妄費生靈之財勿妄興土木之役勿謂嚬笑之㣲而莫我知勿謂號令之嚴而莫我逆盡孝乃明主之治論相乃人王之職聖言不可侮人心不可咈傾耳乎公卿之言游心乎帝王之術勿謂和議已成而不慮乎逺圗勿謂大位已得而不恤乎小失當效禹王寸隂是惜當效文王日昃不食勿效夏桀瑶䑓瓊室勿效商紂斮涉剖直如履薄氷深虞沒溺如馭六馬切虞奔軼勿謂㣲過當絶芽蘖勿謂小患當窒孔穴左右前後當用賢哲王惟戒兹民㒺不悦草茅作箴敢告司闕
  耘齋銘為剡中任氏兄弟作
  人生而静動則有遷非物使之人心則然耳目鼻口實動之權聖踐而聖賢治而賢槁木不生死灰不然甚活者人鳶魚天淵敬而無失奉以周旋喜怒哀樂又何惡焉士之於學農之於田朝斯夕斯舍是奚安去其苖害則心之偏耘之又耘嘉種易捐不計其收懼其不䖍不䖍不力誤我豐年功貴其乆業貴其專凡爾君子相與勉旃
  力齋銘為何晦之作
  厥初生民必完其力力完於心乃見天則形顧分之與物交役若忘若遺弗覺弗克語女力乎明以内飭惡也則臭善如好色下學之功舉用其極此顔子之所以欲罷不能而樊遲所以先難而後獲也
  妥齋銘
  往則俱往来則俱来義茍精矣動静必偕心之廣矣亦何懼哉天下雖大吾安厥齋
  朱晦菴畫像賛
  體備陽剛之純氣含喜怒之正睟面盎背吾不知其何樂端居深念吾不知其何病置之釣䑓捺不住寫之雲䑓捉不定天下之生乆矣以聽上帝之正令
  辛稼軒畫像賛
  眼光有稜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負足以荷載四國之重出其毫末翻然震動不知鬚鬢之既斑庶㡬膽力之無恐呼而来麾而去無所逃天地之間撓弗濁澄弗清豈自為將相之種故曰真鼠枉用真虎可以不用而用也者所以為天寵也










  龍川集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一
  宋 陳亮 撰
  
  廷對
  朕以涼菲承夀皇付託之重夙夜祗翼思所以遵慈謨蹈明憲者甚切至也臨政五年於兹而治不加進澤不加廣豈教化之實未著而號令之意未孚耶士大夫風俗之倡也朕所以勸勵其志者不為不勤而偷惰之習猶未盡革獄民之大命也朕所以選任其官者不為不謹而寃濫之𡚁或未盡除意者狃於常情則難變玩於虚文則弗畏乎且帝者之世賢和於朝物和於野俗固美矣然䜛説殄行迺以為慮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刑既措矣然怙終賊刑必使加審何也得非薫陶訓厲自有㫖歟今欲為士者精白承德而趨向一於正為民者遷善逺辠而訟訴歸於平名賔於實而是非不能文其偽私滅於公而愛惡莫可容其情節儉正直之誼興行於庶位哀矜審克之惠周浹於四方果何道以臻此子大夫待問乆矣咸造在廷其為朕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凡可以同風俗清刑罰成泰和之效者悉意而條陳之朕將親覽
  臣對臣聞人主以厚處其身而未嘗以薄待天下之人故人皆可以為堯舜而昔人謂其以已而觀之者天地之性本同也夫天祐下民而作之君作之師禮樂刑政所以董天下而君之也仁義孝悌所以先天下而為之師也二者交脩而並用則人心有正而無邪民命有直而無枉治亂安危之所由以分也堯舜三代之治所以獨出於前古者君道師道無一之或闕也後世之所謂明君賢主於君道容有未盡而師道則遂廢矣夫天下之事孰有大於人心之與民命者乎而其要則在夫一人之心也人心無所一民命無所措而欲論古今沿革之宜究兵財出入之數以求盡治亂安危之變是無其地而求種藝之必生也天下安有是理哉臣恭惟皇帝陛下謙恭求治常若不及深念夫人心之不易正而民命之未易生全也進臣等布衣於廷而賜以聖問曰朕以涼菲承夀皇付託之重夙夜祇翼思所以遵慈謨蹈明憲者甚切至也臣竊嘆陛下之於夀皇莅政二十有八年之間寧有一政一事之不在聖懐而問安視寢之餘所以察詞而觀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衆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而以為京邑之美觀也哉而聖問又曰臨政五年於兹而治不加進澤不加廣豈教化之實未著而號令之意未孚耶臣於是知陛下求治若不及之心如天之運而不已也臣聞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焉推其本原則曰克儉克勤不自滿假而已今時和歲稔邊鄙不聳亦㡬古之所謂小康者陛下猶察其治之不加進澤之不加廣而欲求其所謂教化之實號令之意者蓋深知人心之未易正民命之未易生全也臣請為陛下誦君道師道以副陛下求治不已之心焉夫所謂教化之實則不可以頬舌而動之矣仁義孝悌以盡人君之所謂師道可也所謂號令之意則不可以權力而驅之矣禮樂刑政以盡人君之所謂君道可也夫天下之學不能以相一而一道德以同風俗者乃五皇極之事也極曰皇而皇居五者非九五之位則不能以建極也以大公至正之道而察天下之不協於極不罹於咎者悉比而同之此豈一人之私意小智乎無偏無黨無反無側以㑹天下於有極而已吾夫子列四科而厠德行於言語政事文學者天下之長俱得而自進於極也然而德行先之者天下之學固由是以出也周官之儒以道得民師以賢得民亦以當得民之二條耳而二十年来道德性命之學一興而文章政事㡬於盡廢其説既偏而有志之士蓋嘗患苦之矣十年之間羣起而沮抑之未能止其偏去其偽而天下之賢者先廢而不用旁觀者亦為之發憤以昌言則人心何由而正乎臣願陛下明師道以臨天下仁義孝悌交發而示之盡收天下之人才長短大小各見諸用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無一之或廢而德行常居其先蕩蕩乎與天下共由於斯道則聖問所謂士大夫風俗之倡也朕所以勸勵其志者不為不勤而偷惰猶未盡革殆將不足憂矣若使以皇極為名而取其偷惰者而用之以隂消天下之賢者則風俗日以偷而天下之事去矣夫天下之情不能以自盡而執八柄以馭臣民者乃六三德之事也强弱異勢而隨時弛張者人主所以獨運陶鈞而退藏於宻者也用玉食不可同之勢而察威福之有害於家凶於國者悉取而執之此豈臣下之所得而䙝用乎沈潛剛克髙明柔克以期刑法之適平而已吾夫子為魯司冦民有犯孝道者不忍置諸刑其説以為教之不至則未庸以殺而少正卯則七日而誅之蓋動摇我民不可一朝居也周官之刑平國用中典蓋不欲自為輕重耳而二三十年来罪至死者不問其情而皆附法以讞往往多至於幸生其事既偏而平心之人皆不以為然矣數年以来典刑之官遂以殺為能雖可生者亦傅以死而廟堂或以為公而盡從之使奏讞之典反以濟一時之私意而民命何從而全乎臣願陛下盡君道以幸天下禮樂刑政並出而用之凡天下奏讞之事長案碎欵盡使上諸刑寺其情之疑輕者駁就寛典至其無可出而後就極刑皆據案以折之不得自為輕重則聖問所謂獄民之大命也朕所以選任其官者不為不謹而寛濫之𡚁或未盡除殆將不足憂矣若使以威福在已而欲一日盡去其寃濫人之私意固不可信而吾能自保其無私乎不如付之有司之猶有準繩也聖問又曰意者狃於常情則難變玩於虚文則弗畏乎臣以為人主以厚處其身而未嘗以薄待天下之人安有吾身之既至而天下之終不可化者乎臣願陛下明師道君道以先之而已此所謂教化之實號令之意者也臣伏讀聖䇿曰且帝者之世賢和於朝物和於野俗固美矣然䜛説殄行迺以為慮臣有以見陛下深知人心之未易正也昔者堯舜以師道臨天下苟可以救之者無所不用其至矣而説之横入於人心者謂之䜛説行之髙出於人心者謂之殄行人心之危説有以横入之則受矣行有以髙出之則伏矣此所謂震驚而堯舜之所憂也故必有納言之官使王命民言交出迭入而得以同歸於道而天下之學一矣及周之衰天下之學争起肆出不能相下而向之所謂䜛説殄行者一變而為鄉原務以浸潤於人心自納於流俗天下之學既不能以相一而其勢不屈而自歸孔孟蓋深畏之以其非復堯舜之時所嘗有也願陛下畏鄉原甚於堯舜之畏䜛説殄行則人心之正有日矣臣伏讀聖䇿曰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刑既措矣然怙終賊刑必使加審何也臣有以見陛下深知民命之未易生全也方堯舜以君道幸天下禹平水土稷降播種民固巳樂其有生矣而臯陶明刑以示之塞其不可由之塗使得優游於契之教伯夷之禮天下之人皆知禹夷稷契之功而臯陶之所以入於人心者隠然而不可誣也後世之為天下者刑一事而已矣寛簡之勝於㣲宻也温厚之勝於嚴厲也其功皆可言而臯陶不言之功則既廢矣夫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官刑既如彼教刑又如此情之輕者釋以財情之誤者釋以令凡可出者悉皆出之矣其所謂怙終賊刑者蓋其不可出者也天下之當刑者能㡬人後世之輕刑未有如堯舜之世者也願陛下考堯舜之所以輕刑之由則民命之全可必矣而聖䇿又曰得非薫陶訓厲自有㫖歟臣之所以反復為陛下言之者茍盡師道則薫陶在其中茍盡君道則訓厲不足言矣堯舜之所以治天下者豈能出吾道之外哉仁義孝悌禮樂刑政皆其物也臣伏讀聖䇿曰今欲為士者精白承德而趨向一歸於正為民者遷善逺罪而訟訴歸於平臣有以見陛下之未嘗以薄待天下之人也彼亦何忍以異類自為哉而聖䇿又曰名賓於實而是非不能文其偽私滅於公而愛惡莫可容其情則聖意不免於小疑矣然而天下之學貴乎正天下之情貴乎平其終固未嘗不歸於厚也夫今日之患正在夫名實是非之未辨公私愛惡之未明其極至於君子小人之分猶未定也伊尹論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其説近矣而漢之谷永其言未嘗不逆唐之李泌其言未嘗不順則人心庸有定乎孟子論國人皆曰賢必察見其賢而後用之國人皆曰可殺必察見其可殺而後殺之其説宻於伊尹矣然為人上者何從而得國人之論也凡今之進言於陛下之前者孰不自以為是而自以為公哉陛下亦嘗察輿論之曰賢者而用之矣然而人之分量有限其心未能盡平也未能舉無私也小人乗間而肆言以為公力抵以為直陛下亦不能不惑之矣遂欲兩存之以為平薫蕕決無同器之理也名實是非當日以淆而公私愛惡未知所定何望夫風俗之正而刑罰之清哉陛下見其賢而用之舉動之小偏則勿行而已耳君臣固當相與如一體也何至存肆䜛之人以恐懼其心志而徊徨其進退哉陛下茍能明辨名實是非之所在公私愛惡之所歸則治亂安危於是乎分而天下之大計略定矣風俗固不期而正刑罰固不期而清也清白承德遷善逺罪直其細耳而聖䇿又曰節儉正直之誼興行於庻位哀矜審克之惠周浹於四方果何道以臻此其要在於辨名實是非之所在公私愛惡之所歸其道則以厚處其身而未嘗以薄待天下之人而已陛下三載一䇿多士宜若以踵故事也宜若以為文具也草茅亦以故事視之以文具應之過此一節則異時髙爵重禄陛下不得而靳之矣陛下圗其名而草茅取其實此豈國家之所便哉正人心以立國本活民命以夀國脈二帝三王之所急先務也陛下用以䇿士則既不鄙夷之矣於其末又復䇿臣等曰子大夫待問乆矣咸造在廷其為朕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凡可以同風俗清刑罰成泰和之效者悉意而條陳之朕將親覧臣有以見陛下必欲正人心全民命以盡君師之道而自達於二帝三王之治而後已顧臣何人豈足以奉大對臣竊觀陛下以厚處其身而未嘗薄待天下之人既得正人心全民命之本矣而猶欲臣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夫以厚處身之道豈有窮哉使天下無一人之有疑焉可也陛下之聖孝雖曽閔不過而定省之小奪於事則人得以疑之矣陛下之即日如故而疑者不愧其望陛下之以厚自處為無已也陛下之英斷自天不借左右以辭色而廢置予奪之不常則人得而疑之矣陛下之終無所假而疑者亦不愧其望陛下之以厚自處為無已也雲上於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而九五之需於飲食者待時以有為當於此乎需也豈以陛下之聖明而有樂於此哉然而人心不能無疑也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於四方而六五之出涕沱若戚嗟若兩明相照撫心自矢而不敢以敵體也豈以陛下之英武而肯鬱鬱於此哉然而人心不能無疑也臣願聖孝日加於一日英斷事踰於一事奮精明於晏安之間起心志於謙抑之際使天下無一人之有疑而陛下終為夀皇繼志而述事則古今之宜莫便於此治化之本莫越於此同風俗以正人心清刑罰以全民命而明效大驗可以為萬世無窮之法其本則止於厚處其身而已詩不云乎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文王之德之純而子思亦曰純亦不已夫以厚處其身豈有窮哉臣昧死謹上愚對
  國子
  國家之本末源流大臣之所講畫而士大夫之所共守也公卿大夫之本末源流子弟之所習聞而建官設學之所教詔也夫天下之賢才豈固不若公卿大夫之子弟哉國中之學不以及天下之士者國家之本末源流非可以人人而告語之也集天下之士而㑹之京師非所以養其重厚質實之意也以天下之學養天下之士為之規矩準繩命有司而賓興之豈將以銷天下豪傑之心哉天下而有豪傑特立之士卓然不待教詔而知國家之本末源流者彼固不能自揜於賓興之際矣猶將養其望實以待天下之既孚然後舉而加諸上位先王之所以處天下之士固巳無負矣而公卿大夫之子弟近在王朝之左右者吾既尊禮其父兄而衆庶共見矣其子弟猶吾之子弟也使之共處而教之大司樂與其屬以樂而和平其心是成德達材之道也師氏天子之所以長善而救失者則又以中失之事而語國之子弟其於國家之本末源流固已如身嘗而親歴之矣故其適子往往可以繼世為卿而諸子之官又集其庶子而教之以道德肅之以戒令平居則考其藝能緩急則部以軍法凡在王朝之左右者無非可用之才也教其子弟而吾自用之非若漢法待其父兄任以為郎也雖重嫡以節其餘又豈能禁其異時不舉任之哉東漢之置五經師以教四姓小侯唐分四學以官品而教其子弟蓋亦足以加惠於公卿士大夫矣教養之無法而時變之易移終亦不免假四方游士以為盛也東漢之衰不足道矣而唐之盛時已如此奈之何其變之不亟哉本朝監學之法雖參以天下之士而於國子加厚矣蓋愛禮存羊以有待也吕汲公號為傑然有識之士不知舉先王教養國子之法而欲於階官加左右二字以勉勵之不究其本而齊其末徒以啟後来之紛紛也今朝廷之選用固巳無間於文武若奏補矣因其父兄之所任冀其自學而任使之而教學之法闕然不聞故雖不學而從政者舉世安之而不以為異尚烏望其習熟國家之本末源流哉然國子猶置博士正録則其文之一二猶存也今以場屋一時之𡚁將使國子若待補者試之别頭則其文從此盡廢矣况未能復其實而忍棄其文乎上方以山林之士不能習知國家之本末源流徒為紛紛以亂人聽而有意於國之子弟於斯時也而舉先王教養國子之法奚患不行况其一二之遺文豈可以其一時之𡚁而遂廢之哉士大夫之囑託其子弟太祖皇帝之所以警陶榖者尚可覆也何至倉卒變法而類若亾具乎集天下之士而養之京師非良法也人情之既安者未可改也太學之加厚於國子猶美意也天理之不可無者獨可輕變乎草茅之論不敢以私而害公執事不可以公而自嫌於私也其為今日卒言之
  傳注
  昔者孔子適周而觀禮上世帝王之書蓋亦無所不覩矣包犧氏神農氏黄帝氏始開天地而建人極其大者固已為百王之所不可廢而風俗之尚樸法度之尚簡也故其書不可存而存其大者易所載十三卦聖人是也而易之書則天地古今之變備矣帝王始因時立制可以為萬世法程而百王之綱理世變者自是而愈詳故裁而為書三代損益之變後世聖人將有考焉而夏商之書杞宋特不足徵於是始定周禮又參考周家風俗之盛衰與其列國離合之變刪而為詩其於周可謂詳矣又取累聖之所以宣天地之和者列為樂書而又傷春秋之變遂不可為也齊威晉文之伯首變三代之故而天地之大經從此廢矣聖人之所以通百代之變者一切著之春秋六經作而天人之際其始終可考矣此聖人之志也而王仲淹實知之九師三傅齊韓毛鄭大戴小戴與夫伏生孔安國之徒其於六經之文窮年累歲不遺餘力矣師友相傳考訂是非不任胸臆矣而聖人作經之大㫖則非數子之所能知也天下而未有豪傑特起之士則世之言經者豈能出乎數子之外哉出數子之外者任胸臆而侮聖言者也彼其説之有源流也歴盛衰之變也合前後之智也於聖人之大者猶有遺也納天下之學者於規矩之内吾未見其舍注疏而遽能使其心術之有所止也當漢唐之盛時學者皆重厚質實而不為浮躁儇淺之行彼其源流有自来矣祖宗之初不以文字卑陋為當變而以人心無所底止為可憂故天下之士惟知誦先儒之説以為據依而不自知其文之陋也是以重厚質實之風往往或過於漢唐盛時其後景祐慶厯之間歐陽公首變五代卑陋之文奮然有獨抱遺經以究終始之意終不敢捨先儒之説而猶惓惓於正義蓋其源流未逺也嘉祐以後文日盛而此風少衰矣極而至於熈豐之尚同猶未若今日之放意肆志以侮玩聖言也聖人作經之大㫖非豪傑特立之士不能知而纎悉曲折之際則注疏亦詳矣何所見而忽略其源流而不論乎無恠乎人心之日偷而風俗之日薄也然考之三朝未嘗立法也而天下之學者知以注疏為重則人心之向背顧上之人如何耳夫取果於未熟與取之於既熟相去旬日之間而其味逺矣將以厚天下學者之心術而先啟其紛紛則又執事之所當慮也可與樂成難與圗始此豈忠厚者之論乎盍亦思所以先之
  江河淮汴
  自鴻荒以至於堯天下之水未有所歸也故洪水之患特甚堯獨有憂之當是時天下之善治水者未有過於鯀者也四嶽舉之堯不敢以其方命圮族而置之昔者三載嘗考績矣其導一水築一渠蓋亦未嘗不得其便利也惟其不能以公天下之心觀天下之大勢合天下之水而相其所趨故雖有一水一渠之功而三載之間㑹衆流以課之則終於無成而已故曰鯀湮洪水汨陳其五行及禹以公天下之心而觀天下之大勢合天下之水而相其所趨水之大者莫如河使天下之水有所歸而河亦安流而入於海其導河之功力為不少矣大要行其所無事也故歴三代而河不為患自齊威公利河之地以居民而强其國而河始失其故道矣禹於滎澤之下嘗引河流以注東南而通淮泗蓋其支脈猶未盛也自秦決浚儀以灌大梁而并天下而河汴始分流矣漢承齊秦之後而受河之患為尤劇蓋必有禹之遺智而後可以治當時之水然其議臣之講求若東流北流之説賈生韓生之論雖或足以為一時之便利揆之古義是皆汨陳其五行者也烏足以動天而回河乎及永平之間河流既塞始築汴渠而又修浚儀渠焉其後隋大業中大開通濟之渠而河汴達於淮泗者始安流而無礙是以東南轉輸相繼而上本朝都陳留而宿重兵以為固其資東南之粟者不知其㡬千萬石故置發運使以漕之而浚渠之功為不細矣故本朝受河之患無以異於漢而受汴渠之利則自漢以来未之有也豈水無常勢而亦因時以為利害乎今汴渠已塞矣異時版圗之復其言河者豈可復以往事諭其亦以公天下之心而觀天下之大勢合天下之水以相其所趨則必有以處之矣
  量度權衡
  昔伏羲氏始畫八卦因象以明理雖天地之正數而未嘗以語人也制器者尚其象而豈數之云乎象一示而數存乎其間矣當是時風氣未開人物尚樸觀象之妙蓋不必推數而後知也故言數者歸之律厯之學而更閲羣聖皆以觀象為窮天地之藴雖孔子既知之矣而不以為常言也漢至建元元狩之間而數家之學始盛其説以為數始於一成於三三而積之得八十一而黄鍾之律生焉度起於黄鍾之長者也量起於黄鍾之龠者也權起於黄鍾之重者也演而為厯推而尚象合而為春秋三統四時列而為皇極三德五事以五乗十而為大衍之數道數之宗也而道據其一所以别道於數也數固四者之宗也而列而為五所以偶數於器也茍非道以主之則天下之數何能生生而不窮天下之器何能分别而為用言數而不知道者真星官厯翁之學耳寸極於九以為黄鍾之管三微成著以别度之分上三下二以示量之狀忖為十八以極權之數是皆數也而有理焉數可演而理亦可闡也洛下閎諸人推其數揚子雲獨因其數而闡其理顔師古之釋釋其數耳不明其理而釋其數庸詎知其數之果不悖乎學者當於太𤣥而求之先儒以為五十有五乃天地之正數隂無一陽無十隂縮陽贏或乗或除以盡數之變故參天兩地而倚數是非正之數而所以盡其變也律生而為度量權衡制器以盡天下之變是豈可以常法而論其相生相成之義乎姑以謝明問而已
  銓選資格
  有察舉而後有銓選有銓選而後有資格天下之變日趨於下而天下之法日趨於詳也方漢魏之察舉也豈以銓選為可行哉察舉之不免於私則亦嚴其課試之法而已矣課試之有法而其變未已由是而加詳焉則銓選之歸於吏部固其勢之所必至也及隋唐之銓選也豈以資格為可用哉銓選之不免於𡚁則亦謹其注授之時而已矣注授之有時而其變未已由是而加詳焉則銓曹之有資格亦其勢之所必至也然銓選既行而人往往以察舉為無用之虚名今人寖不如古故銓選猶不堪其𡚁而欲慕無用之虚名以求合於古而冀得人之盛是導之使為私耳向也為漢魏之良法而今為虚名銓選有定制則其説豈易入乎然魏元同沈既濟之徒思救銓選之𡚁則惓惓於郡縣之察舉奏疏論之以幸一旦之可復天下方病銓選之不定而將趨於資格亦何有於察舉哉論雖不行而識者髙之蓋天下之變可回而不可徇也及資格既用而人往往以銓選為難守之𡚁法今人寖不如古故資格不能以盡防而欲舉難守之𡚁法以漸復前代而謂古道之有望是開之使無法耳向也為隋唐之盛典而今為𡚁法資格有定守則其説豈易入乎然慶厯間范富諸公思救磨勘薦舉之𡚁欲去舊例以不次用人而案百吏之惰天下方病資格之未詳而將趨於成例亦何有於銓選哉事雖隨廢而論者惜之亦以天下之變可回而不可徇也然則銓曹資格之𡚁自慶厯以来固巳患之矣其後熈寧間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幸天下按唐六典而大正天下之官其循名責實固巳光乎祖宗而元祐諸臣之所不敢輕動也然而資格尚仍祖宗之舊而加詳焉及夫循名責實之意既衰而資格之𡚁如故凡其大臣之所講畫議臣之所論奏往往因𡚁變法而未必盡究其立法之初意法愈詳而𡚁愈極積而至於今日而銓曹資格之法其𡚁不可勝言矣此所以上勤聖天子宵旰之慮而執事亦將進諸生而教之也夫人情不易盡而法之不可恃也乆矣然上下之間每以法為恃者樂其有準繩也以名譽取人人或以虛誕應之而薦舉直以文移為據耳天下寧困於薦舉而終以為名譽之風不可長者所恃在法也以績效取人人或以浮偽應之而年勞直以日月為功耳天下寧困於年勞而終以為績效之實不可信者所恃在法也天下方以法為恃而欲委法以任人此雖堯舜不能一日而移天下之心也將一意而求之於法則今日之法亦詳矣聖上循名責實常以清光照臨羣下留意民事尤以郡縣為重而其𡚁猶若此則人情果不易盡而法果不足恃矣方慶厯嘉祐世之名士常患法之不變也及熈寧元豐之際則又以變法為患雖如兩蘇兄弟之習於論事亦不過勇果於嘉祐之制䇿而持重於熈寧之奏議轉手之間而兩論立焉雖自以為善事兩朝將使其君何所執以為據依哉獨張安道始終以藝祖舊事為言不以兩朝而易其心使人主能講求其立法之初意則必因時而知所處矣藝祖承五代藩鎮之禍能使之拱手以趨約束故列郡以京官權知三年一易財歸於漕司兵各歸於郡而士自一命以上雖郡縣管庫之微職必命於朝廷而天下之勢始一矣此其圗回天下之大略而非専恃資格以為重也當是時宰相得以進退百官而吏部尚以身言書判為試則猶仍銓選之舊也取人猶採名望而薦舉任用磨勘遷轉猶未有定法凡欲使天下之勢在我而已故朝廷尊嚴大臣鎮重而天下之士不以進取為能不以利口為賢歴三朝而士之善論時政是非利害者百不一二也豈不盛cq=899哉今吏部之資格日繁而銓選之為虚文乆矣廟堂方以資格從事下人輕上爵小臣與大計則其循循茍求浮偽偷惰之風不當尚求之法也愚不敏不敢輒論時政顧方居今而思藝祖當資格之時而謂銓選之可復亦徒以謝明問而已
  四弊
  古者官民一家也農商一事也上下相恤有無相通民病則求之官國病則資諸民商藉農而立農賴商而行求以相輔而非求以相病則良法美意何嘗一日不行於天下哉周官以司稼出斂法旅師頒興積廪人數邦用合方通財利此其事甚切而其職甚微所宜曲為之防而周家則一切付之使得以行其意而舉其職展布四體通其有無官民農商各安其所而樂其生夫是以為至治之極而非徒恃法以為防也後世官與民不復相知農與商不復相資以為用求以自利而不恤其相病故官常以民為難治民常以官為厲已農商盻盻相視以虞其龍斷而已利之所在何往而不可為哉故朝廷立法日以宻而士大夫論其利害日以詳然終無補於事者上下不復相恤也嗟夫此其来豈一日之積哉郡縣困匱而其𡚁日又甚矣租入加耗之無筭義倉支移之不時利和糴之贏取力勝之利法禁非不嚴議論非不切而郡縣恬若不聞而行之若當然者天下之官豈無一人有志於民哉聖天子宵旰仄席憂勤於上夫亦何忍為此而郡縣之用賴此僅足枝梧夫使官兵一切不論而獨存大信於斯民自大賢猶或難之而况其官民農商盻盻相視之時乎夫亦正其本而已矣郡縣略就從容而後示以官民相恤之義不待夫事為之法而猶可濟也不然則上有其意下無其實回環四顧網如凝脂終於相䝉而又何尤焉雖然善言𡚁事者未有詳於今世者也而治道之不知時變之不究其説雖若可聽其事雖若可行原始要終而卒歸於無用譬如支撐敝屋而不救於一日之摧不獨於四者之𡚁為然也財利之本原法制之根柢増損盈虚之變先後參酌之宜講究而推行之使天下之財日以裕郡縣之用日以足則區區四𡚁一郡官之責耳何足以煩議臣之講論推究與夫朝廷之文書約束而明問復以下詢哉張文定公以為祥符以来萬事隳弛務為姑息漸失祖宗之舊取士任子磨勘遷補之法既壊而任將養兵皆非舊律國用既窘而政出一切大商姦民乗時射利而茶鹽香礬之法亂矣其後神宗皇帝獨留意於租賦之入郡縣之藏而常平義倉之法尤為詳備元符以後支移借用不復舊典而神宗之法又壊矣渡江以来於財計之逺者大者猶有遺恨士大夫置而不察而獨四𡚁之足言乎方將從執事問其本末而未暇也
  變文法
  古人重變法而變文尤非變法所當先也天下之士豈不欲自為文哉舉天下之文而皆指其不然則人各有心未必以吾言為然也然不然之言交發並至而論者始紛紛矣紛紛之論既興則一人之力決不能以勝衆多之口此古人所以重變法而尤重於變文也然則文之𡚁終不可變乎均是變也審所先後而已矣夫文𡚁之極自古豈有踰於五代之際哉卑陋萎弱其可厭極矣藝祖一興而恢廓磊落不事文墨以振起天下之士氣而科舉之文一切聽其所自為有司以一時尺度律而取之未嘗變其格也其後栁仲塗以當世大儒從事古學卒不能麾天下以從已及楊大年劉子儀因其格而加以瑰竒精巧則天下靡然從之謂之崑體穆修張景専以古文相髙而不為駢麗之語則亦不過與蘇子美兄弟唱和於寂寞之濱而已故天聖間朝廷蓋知厭之而天下之士亦終未能從也其後歐陽公與尹師魯之徒古學既盛祖宗之涵養天下至是蓋七八十年矣故慶厯間天子慨然下詔書風厲學者以近古天下之士亦翕然丕變以稱上意於是胡翼之孫復石介以經術来居太學而李泰伯梅堯臣輩又以文墨議論游泳於其中而士始得師矣當是時學校未有課試之法也士之来者至接屋以居而不倦太學之盛蓋極於此矣乗士氣方奮之際雖取三代兩漢之文立為科舉取士之格奚患其不從此則變文之時也藝祖固已逆知其如此矣然當時諸公變其體而不變其格出入乎文史而不本之以經術學校課士之法又往往失之太略此王文公所以得乗間而行其説於熈寧也經術造士之意非不美而新學字説何為者哉學校課試之法非不善而月書季考何為者哉當是時士之通於經術者神宗作成之功而非盡出於法也及司馬温公起相元祐盡復祖宗之故而不能參以熈寧經術造士之意取其學校課試之大畧徒取快於一時而已則夫士之工於詞章者皆祖宗涵養之餘而非必盡出於法也紹聖元符以後號為紹述熈豐亦非復其舊矣士皆膚淺於經而爛熟於文其間可勝道哉中興以来參以詩賦經術以涵養天下之士氣又立太學以聳動四方之觀聽故士之有文章者德行者深於經理者明於古今者莫不各得以自奮蓋亦可謂盛矣然心志既舒則易以縱弛議論無擇則易以浮淺凡其𡚁有如此問所云者固其勢之所必至也議者思所以變之其意非不美矣而其事則藝祖之所難而嘉祐之所未及也夫三年課試之文四方場屋之所係此豈可以一朝而變乎然學校之士於經則敢為異説而不疑於文則肆為浮論而不顧其源漸不可長此則長貳之責而主文衡者當示以好惡而不在法也昔慶厯有胡翼之學法熈寧有王文公學法元祐有程正叔學法今當請諸朝廷參取而用之不専於月書季考以作成大學之士以為四方之表儀則祖宗之舊可以漸復豈必遽變其文格以驚動之哉古人重變法而尤重於變文則必有深意矣不識執事以為如何
  制舉
  設科以取士而制舉所以待非常之才也夫決科之士滿天下豈必皆常才而非常之士亦或在其中矣獨制舉得以擅其名者豈古之賢君其待天下之士如是之薄哉彼其以一身臨王公士民之上其於天下之故常懼其有闕也自公卿等而下之以至於郡縣之小官科目之一士莫不各得以其言自通然猶懼其有懐之不盡也故設為制舉以詔山林朴直之士使之極言當世之故而期之以非常之才彼其受是名也宜何以自異於等夷則亦將盡吐其藴凡天下之所以不敢言者一切為君言之以副其非常之知焉然後人主可以盡聞其所不聞恐懼修省以無負天下之望則古之賢君為是設科以待非常之才者其求言之意可謂切矣豈徒為是區别而已哉五季之際天下乏才甚矣藝祖一興而設制科以待来者至使草澤得以自舉而不中第者猶命之以官以藝祖之規模恢廓固非飾法度以事美觀誠得夫古今來設制科之本意而求言之心不勝其汲汲也雖當時才智之士其所見不能有補於聖明歴太宗真宗而涵養天下之日既乆及天聖間仁宗再復制科而富韓公首應焉其後異人輩出仁宗既用以自輔而其餘者猶為三代子孫之用及熈寧之初孔文仲吕陶猶能極論新法以伸天下敢言之氣雖制科卒以此罷藝祖之規模宏廓其所庇賴後人多矣而仁宗實當其盛時也元祐既復之而紹聖以後又罷之及上皇中興首設制舉以行藝祖之志而士病於記問莫有應者肆我主上切於求言而畧其記問士始奮然以應上之求其於國家之大畧當世之大計人之所不敢言而上之虚佇以待者固將無所不聞矣而執事方以董仲舒劉蕡所對之緩急而論者皆有遺憾發於問目豈將酌其中以警夫非常之士邪夫言之難也乆矣要之以其君為心則其言之緩急無不當於時也漢武帝英明願治之主也負其雄才大畧欲挈還三代之盛而漢家制度之變亦其時矣仲舒以為漢雜伯道以維持未安之天下天下既安而教化猶未純也勸帝以更化而更革之際豈可任意而為之哉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故緩其言使武帝舒徐容與因天下所同欲而更其所當先者豈敢以一毫奮厲之氣而激武帝之雄心哉仲舒言雖緩而實切於時者以武帝為心也夫豈計其合不合哉異時固已甘心於膠西矣唐文宗恭儉少決之主也乗主威不振之後欲有所為而輒復畏縮而北司之患至是蓋亦極矣蕡以為肅宗代宗德宗失柄於北司元和之痛臣子不可一朝安也勸帝聲其罪而討之而斷決之際豈可以隂謀而自陷於不直哉社稷之大計非小故故蕡急其言使文宗奮厲果敢因天下所同欲而易致如反手豈敢徐歩拯溺以待文宗之自悟哉蕡之言雖急而實審於時者以文宗為心也夫豈計其第不第哉彼其見黜固宜矣而恨文宗之不一見也論者病仲舒之不切而咎蕡之疏直是殆未知其心耳夫當世之務亦多矣必其以君為心然後其言之緩急當於時言之緩急當於時而後不負於國家非常之求哉
  子房賈生孔明魏徵何以學異端
  異端之學何所從起乎起於上古之濶略而成於春秋戰國之君子傷周制之過詳憂世變之難捄各以己見而求聖人之道得其一説附之古而崛起於今者也老莊為黄帝之道許行為神農之言墨氏祖於禹而申韓又祖於道德其初豈自以為異端之學哉原始要終而卒背於聖人之道故名曰異端而不可學也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天資既髙目力自異得一書而讀之其脱頴獨見之地不能逃而背戾之所亦不能以惑我也得其頴脱而不惑乎背戾一旦出而見於設施如兔之脱如鶻之擊成天下之駿功而莫能禦之者此豈有得於異端之學哉其説有以觸我之機耳使聖人之道未散而六經之學尚明極其天資目力之所至伏而讀其書以與一世共之當掩後世之名臣而奪之氣而與三代之賢比隆矣子房孔明蓋庶㡬乎此者也賈生不得自盡於漢而魏徵有以自見於唐亦惟其所遭耳子房為髙帝謀臣從容一發動中機㑹而嘗超然於事物之外此豈圯下兵法之所有哉孔明茍全於危世不求聞達三顧後起而惓惓漢事毎以天人之際為難知管樂功利之學蓋未能造此室也天資之髙目力之異卓然有㑹於胸中必有因而發耳賈生於漢道初成之際經營講畫不遺餘慮推而達之於仁義禮樂無所不可申韓之書直發其經世之志耳魏徵於太宗求治如不及之時從容議論有過必救有善必達雖禮樂之未暇而治體蓋亦略盡縱横之學直發其遇合之機耳豪傑之士天資之髙目力之異未可以一書而律之也嗟夫使聖人之道未散六經之學尚明而皆得以馳騁於孔氏之門由賜游夏不足進也昔者聖人歴觀上古之書商周之典禮斷自唐虞以下迄於周嘆其前定不足為法而傷其後之不可復知所以塞異端之原而使其流之無以復開也而春秋戰國之君子卒取唐虞以上不足存之説以馳騖於世則孔子之慮誠逺矣然而詩書執禮乃孔子之所雅言日與羣弟子共之者而易春秋不與焉何以發豪傑不羣之志哉子路以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則深排而力斥之以為非教人之常也宜其律天下豪傑於規矩準繩之中而乃上許管仲以一正天下之仁下許顔子以四代之禮樂是殆其他未有以當孔氏之心耳賈生魏徵可也吾是以三嘆於子房孔明焉
  蕭曹丙魏房杜姚宋何以獨名於漢唐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聖賢之生亦有定理而君臣相遭亦有定數乎夫是以知天人之難合也蓋至於吾夫子有扶天下之道有正四代禮樂之志而時君方騖於功利有道不合有志不遭而徒能嘆鳯鳥之不至周公之不復夢見而定理之不應定數之不驗孟子所以復歎其未有疏於此時而傷其數之過知天下息肩之日尚逺而聖賢相遭之期猶未也時日愈疏世變愈下使其相遭則君非昔者之君臣非昔者之臣徒以當方来之數而無復三代之盛矣孟子之嘆蓋嘆此也自漢而言之則蕭曹之遇髙祖丙魏之遇宣帝蓋可謂漢家遇合之盛矣自唐而言之則房杜之遇太宗姚宋之遇明皇亦可謂唐家遇合之盛矣其一時君臣之遇合足以扶斯世而蘇生民詒謀方来而光映前古其所謀謨成就後世皆莫之先也而卒有愧於三代豈其期運不接源流不繼而天人之際至難合歟何治道之遂踈濶也周室之衰以迄於秦天下之亂極矣斯民不知有生之為樂而急於一日之安也髙祖君臣獨知之三章之約以與天下更始禁網踈濶使當時之人濶步髙談無危懼之心雖禮文多闕而德在生民矣曹參以清浄而繼畫一之歌此其君臣遇合之盛無一念之不在斯民也魏相之奉天時行故事丙吉之不務苛碎不求快意以供奉宣帝寛大之政亦不負君臣之遇合矣唐承隋舊其去隋文安平之日未逺天下不能無望於紀綱制度之舉而致治之隆也太宗君臣獨知之興仆植僵以六典正官以進士取人以租庸調任民以府衛立兵雖禮樂未講而天下之廢略舉矣房杜謀斷相先而卒與共濟斯美此其君臣遇合之盛亦無一念之不在斯民也姚崇之遇事立斷宋璟之守正不阿以共成明皇開元之治亦不負君臣之遇合矣自漢唐以来雖聖人不作而豪傑接踵於世有如賈生之通達國體董生之淵源一道欲揚其君於三代之際其君亦既知之而卒於不遇而第五倫李固之徒亦班班自見於東漢而無復君臣遇合之盛亦可為漢家天時人事之難矣有如陸贄之諫論仁義李泌之惓惓古制欲使其君為不世出之主其君亦嘗用之而終於不盡而杜黄裳裴度之徒亦各有以自見於世而無復君臣遇合之盛亦可為唐家天時人事之難矣夫君臣之相遭蓋天人之相合而一代之盛際也此豈可常之事哉盍於易泰否之象而玩之乎














  龍川集巻十一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龍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二
  宋 陳亮 撰
  三國紀年
  序
  自書契之興代有注記後聖有作而言動之記分矣自當時之諸侯國各有史一言一動罔不畢載故四方之志外史掌之天子之言動天下之㡬也諸侯之言動一國之㡬也合諸侯之言動亦足以觀天下之變焉有源有流不可遺也昔者孔子適周觀禮晚而有述焉上古之初不可詳已著其變之大者易所載十三卦聖人是也至於書斷自唐虞定其深切著明者為百篇蓋嘗欲備三代損益之禮以待後聖是故之杞之宋而典禮無復存者故孔子屡嘆之周封二王之後使各修先王之禮物庶㡬後世有考焉夫豈知其至此極哉於是始定周禮又刪取周家之詩以具其興亾而列國之風化繫焉然後古詩之存者無所復用矣初周室東遷而霸道興當孔子時天下邦君猶知有王而弗克事也故孔子有東周之志焉魯周之宗國也孔子嘗三得其幾矣魯用天子之禮樂非周公之心也蓋孔子欲舉而還周而不克三都之不便於魯乆矣大夫僭則家臣竊故樂與三家共隳之孟氏之不隳非孔子之憂也孔子之不用奈何其終哉陳恒弑其君吿諸天子以及方伯而討之可以震動天下矣魯君不之聽孔子傷其變之為也舉其意而寓之春秋春秋事㡬之衡石世變之砥柱也故春秋易之著者也百王於是取則焉漢興九十餘載司馬遷世為史官定論述之體為司馬氏史記其所存髙矣出意任情不可法也史氏之失其源流自遷始矣故自麟經以来上下千五六百年其變何可勝道散諸天地之間學者自為紛紛矣夫善可為法惡可為戒文足以發其君子小人疑似之情治亂興衰之迹使来者有稽焉愈於無史矣豈可謂史法具於此哉先主君臣惓惓漢事之心庸可沒乎魏氏之代漢也得其㡬而不以其道變之大者也孫氏倔强江左自為一時之雄於是乎魏不足以正天下矣陳夀之志何取焉漢實有紀其體如傳條章不為書也詔疏不為志也志曰漢略悲其君臣之志也魏實代漢吾以法書其詔若疏也有志其臣若子也吳與漢同彼是不嫌同體也志曰吳略著其自立也合漢魏吳而附之天下不可無正也魏終不足以正天下於是為三國紀年終焉嗚呼漢之有魏魏之有晉晉之有劉石讀吾書者可以知之矣
  宗室 外戚 名儒 文士 近臣 刺史 守令名將 猛將 髙士 列女
  漢昭烈皇帝
  陳子曰諸葛亮言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吳更違盟關羽毁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其君臣反復於天意人事之際亦可悲哉方漢帝以山陽公賓於魏或曰崩昭烈撫膺大痛始議舉大號尚書令劉巴主簿雅茂皆以為示天下不廣前部司馬費詩争之尤切其略曰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簒位故羇旅萬里糾合士衆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易疑昔髙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及已入關猶逡廵不敢當况今殿下未出門庭耶昭烈以為非是左遷詩部永昌從事
  漢後主
  陳子曰以後主之庸而處隂疑於陽之際泰然安之而不疑雖諸葛亮之足任要豈後世之所謂庸主哉亮死漢事不可為矣蔣琬費禕亦相繼殂謝漢氏之區區遺文猶不使之自託地上耶天命果可畏哉
  諸葛亮
  陳子曰初漢置御史大夫下丞相一等其後有侍中中書令尚書令往往以宦者為之成帝時始更用士人中興雖置三公而䑓閣實専國命矣昭烈在蜀以國政歸丞相其侍中中書令尚書令有所謂僕射黄門侍郎者更為輔導天子之官諸葛亮以大公之道一整綱紀明白洞達民用其情方連歲出征而平世之文未遑具舉是以條章多闕非獨注記之失也論者稱其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死生成敗要何足論王者之不作天猶以為未疏哉
  龎統法正
  陳子曰天下方亂劉表以同姓坐覬非望如惓惓漢事者取以駐足何名非義而况於劉璋乎當此時曹氏代漢之形成矣不取是厚其資也武王代商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統正䇿士也發揚蹈厲之志非太公孰當之哉
  關羽
  陳子曰余論次羽事至于禁等七軍之沒未嘗不痛恨於呂䝉也當是時羽威震華夏許下之民負檐而立使羽捨樊㐮陽乗鋭兵徑進雖以曹公之雄豈能禁方張之勢哉兵挫堅城之下而徐晃得行其志矣諸葛亮不可出蜀龎統法正之死天真無意於漢哉
  魏武帝
  陳子曰東漢之衰賢人君子相繼就戮桓靈於是乎不君矣魏武猶藉漢以令天下豈髙光遺澤猶有存者耶法令不必盡酌之古要以必行蓋當時苦於無政乆矣漢雖終禪而剪除異已不亦勞乎其子文帝有言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參之是時非過論也
  魏文帝
  陳子曰世以文帝論漢孝文為過賈誼非其失君人之度余讀其論至於欲使當時累息之民得濶歩髙談無危懼之心未嘗不為之三復也於是時吳蜀争帝中國庶㡬乎息肩矣是以在位七年而諡曰文也
  魏明帝
  陳子曰帝生數歲武帝甚異之曰我基於爾三世矣好學多識特留意法理口吃少言未嘗接識朝士即位之數日獨與侍中劉曄終日欵語曄出語人曰秦始皇漢孝武之儔才具㣲不及耳其東西征伐大營宫室之意壯矣要亦何嘗拒髙堂生諸人之諫哉
  齊王 髙貴鄉公 常道鄉公 陳留王
  陳子曰余論次魏之本紀睹其維持王室之計矣曹爽顧足以當斯時乎王凌以齊王受制於司馬懿欲更立長君其子廣獨曰凡舉大事應本人情曹爽以驕奢失民何晏虚華不治丁畢桓鄧雖並有宿望皆専競於世加變易朝典政令數改所存雖髙事不下接民習於舊而莫之從故雖勢震天下同日斬戮名士減半而百姓安之失民故也今懿情雖難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賢能廣植勝已脩先朝之政令以恤民為先父子兄弟並握兵柄未易亾也魏於是不可為矣
  荀彧
  陳子曰曹公有言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使充此言不亦文若之心而天命將安所歸乎不待其定而開數百千年盜賊之謀死固有輕於鴻毛者何至不容文若一言乎齊威之心暴白於葵丘之㑹頼限於周制之不易裂耳其初管仲豈不知之而不忍天下之無伯也余論次文若事具有本末蓋明於天下之大勢而通古今之變者也世徒以智計歸之豈其然哉豈其然哉
  荀攸
  陳子曰攸隠於智者也可以為智矣攸不能安董卓之禍漢魏之際豈其心哉以文若之力因事以導之而卒不能正也攸於是以智隠矣
  賈詡程昱郭嘉董昭
  陳子曰漢室再亂於賈詡終於董昭至於左右前後以成魏之霸業者昱嘉之謀為多而曹公尤痛惜嘉之死也
  始詡察孝亷為郎以病免還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數十人皆已就執詡曰我段公外孫也我死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贖我氐盡殺餘人而釋詡時太尉段熲威震西土而詡非其外孫也詡之智大抵如此鍾繇華歆王朗
  陳子曰當曹公之末年天下無復為異者矣及文帝山陽之際雖朗等皆以為魏真受命也是以甘心相之而無愧色不然身為一時儒宗豈其無恥至此乎然則吳之自立其亦差强人意也哉
  陳登田疇
  陳子曰登非自屈於曹公者其心直以為為漢耳疇卒以志義自免使登及疇時又將安所出乎以如是之資而使志士思避就之計豈不甚可惜哉
  崔琰毛玠
  陳子曰天下之厭亂乆矣故曹公之興士無巨細咸起而附之使其聽天命之所歸二子之所以重魏者顧不多哉
  袁渙
  陳子曰此皆漢末守志行義之儒也而盡為曹公用彼其心豈有所利哉始渙嘗慨然嘆曰漢室凌遲亂無日矣茍天下擾擾逃將安之若天未䘮道民以義存惟彊而有禮可以庇身乎凡諸儒之所以自處者審矣而曹公亦可謂盛哉
  劉暄蔣濟劉放孫資
  陳子曰以陳平之智髙祖猶憂其詳於避就而緩急不知所仗也放資遂以社稷輸人尚何疑乎濟徒知専任之非而不知後日之至此及當其禍卒亦不能有所為也曄於其間最號為智而竟以智窮智其足恃乎
  夏侯𤣥季豐張緝
  陳子曰夏侯太初處死生禍福之際而不動名不虚得也而遇非其時矣二子之死義乃與太初同命尚何憾乎
  王凌令狐愚毌丘儉諸葛誕
  陳子曰司馬氏之禍舉天下皆安之四子者獨以義死豈惟魏之純臣哉至其發不待事奮不及機逡廵就圍以冀天下之有變此所以有忠憤而無逺略明於義而不知其變者也而王廣亦與此禍何其悲哉
  嵇康阮籍
  陳子曰司馬氏非有大功於魏也乗斯人望安之乆而竊其機耳籍康以英特之資心事犖犖宜其所甚恥也而羽翼已成雖孔孟能動之乎死生避就之際固二子之所不屑也
  司馬懿司馬昭司馬師
  陳子曰以余論次司馬氏之事魏之天下非司馬氏不能安也民心要何常哉飽食以嬉不知堂厦之為適負戴而疲勞望婆娑之木而憩焉往往㤀去木固不可以乆也又將安所底止乎余為之掩涕而魏書終焉
  吳武烈皇帝 長沙桓王
  陳子曰武烈自奮於小吏竟摧董卓以彼忠憤何乃進退俯仰於袁術之手漢末愚儒守文之𡚁蓋成風矣亦所以啟桓王之翻然翺翔者哉諸葛亮稱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䇿坐大遂并江東然自古英豪非履險知難往往不能濟要之成敗禍福亦相生於無窮哉
  吳大皇帝
  陳子曰初大皇不直魏武破之赤壁末年始上書稱説天命魏武笑曰是兒欲頓吾爐火上耶然自是與之通矣文帝樂其稱臣而遂安之故坐取荆州而植功於魏有事秭歸而無後憂及吳蜀之勢儼然矣於是通好而絶魏大皇之稱號也漢衛尉陳震實来大皇與震㰱血壇上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蜀吳兖冀并梁屬之漢其司州之土以函谷關為界
  㑹稽王景皇帝歸命侯
  陳子曰大皇之立國豈有中國之志哉君臣上下畫江之慮精矣其流風遺澤固足以後亾也雖㣲歸命侯之虐寧能更張乎是以君子從其自立以著其興廢焉
  張昭周瑜
  陳子曰昔吳起與田文論功至主少國疑大臣未親百姓未附之際吳起屈焉桓王屬大皇於張昭更以周瑜遺之後瑜馳驅於顛危之際昭遂廢不用何哉江東雖定而國輕矣余論次其行事使善觀國者有考焉建安七子 孔融 陳琳 王粲 徐幹 阮瑀
  應瑒 劉楨
  漢興文章渾厚典雅最為近古武昭以後衰矣獨劉向揚雄為能自拔也中興班張崔蔡相望於百七八十年之間寧獨其氣格之非是然其詞意終不近也至若建安七子之風概似矣又争效其長於曹公父子天固將以文其業耶及漢魏之際非復數子之所能文也曹公亦何便於此哉
  鄧禹耿弇附録
  初劉伯升死光武於漢事惓惓也持節北渡河鄧禹首建大䇿遂參宻議連兵西征關河響動當此之時其威畧至無前也赤眉延岑獨足嬰其鋒哉帝勑使進兵連輙敗禹念専任之不稱以疲卒徼戰不已帝賜詔曰赤眉無榖自當来東吾折箠笞之非諸將憂也馮異趣往代之禹自来歸絶口不道兵事王郎之亂及更始有詔罷兵㣲耿弇不決帝獨兒蓄之耳及平齊無一不如其言意始壯之而從諸將驅馳常出其後天下既定帝方偃武修文膠東髙宻並敦儒學弇故一將也於是自髙帝以来光武最為善保功臣者
  諸葛亮附録
  曹操以漢天子之令征伐四出為漢功臣孫權秉義稱藩當是時心雖不可量曹逆節未暴於天下也如孔明言荆蜀之勢成操之逆心或折不可折則可圗及吳詐取關羽秭歸又以敗孔明甚恨恨也丕既已易姓𤣥德中道而殞屬大事於孔明而及其子焉孔明懼奉先帝遺詔不謹義不敢即安是以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末年渭濱之師其規為志意逺矣惓惓漢事之心對越天地鼎足之計非孔明本指也年踰五十而死豈非天哉初孔明之游學也潁川石廣元徐元直孟公威等往往務精熟孔明獨觀其大畧及耕隆中而龎德公在焉司馬德操兄事龎公孔明毎至龎公家獨拜龎公牀下龎公不為止孔明為丞相時許靖為太傅靖在中州有英偉稱兄事潁川陳紀與陳郡袁煥平原華歆東海王朗等善於是靖老矣愛樂人物風流藹然孔明親為之拜𤣥德嘗為孔明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毎見啟告治亂之道甚悉其君臣之間始終可考者如此
  曹植附録
  曹操取天下於羣盜之手可以為能矣要何嘗不藉漢以為名也得間遂取之是猶謂之天乎固植之所不能安也况使之嗣事哉力不足以周旋於其間茍安而成之若表而去之皆非其心也自放法度之外於事何所堪立嫡以長所從来舊矣乃足煩經營耶大業既已濟困頓廢辱蓋亦安之而不悔然猶惓惓累疏求一出其力自效抑所謂其兄關弓射之則涕泣而道之者邪三代衰孔子之學又冺沒而無傳其於君臣父子兄弟之間失其本心者多矣若植者蓋孔子之謂仁者也
  呂東莱答書
  某還舍近半月適此酷暑疲頓猶未甚蘇此月二十五日劉國華𦵏須往泉溪㑹之因留明招數日聞月交乃為入城之行若路過内白幸遣一介至明招問某所止庶不參差也三國紀年序引及諸賛累日已詳看用意髙深處亦或得其一二但大綱體製猶有未曉處序云漢曰畧魏曰書吳曰畧又云魏終不足以正天下於是為三國紀年終焉不知漢略與紀年是一書為復是兩書觀三國諸君賛却似遷固史法每君為紀而系賛於後者而三國紀年冠以甲子而並列漢魏吳則又似合三國為一者所謂漢昭烈魏武以下諸賛必不可系於此既並列三國之年必是通書三國事今毎君為賛必知不系於此後不知系於何處豈三國紀年之外復叙毎君之本末而系以賛耶此皆未曉之大者也漢昭烈賛論其君臣反復於天意人事之際所謂妙體本心但費詩之議却似不達時變漢統既絶昭烈安得不承之非髙祖時比也後主蓋亦甚庸所以安之不疑者乃諸葛公工夫耳武侯賛論以國政歸丞相甚善但謂漢侍中中書令尚書令皆宦者為之考之漢書亦不皆如此篇末王者之作天猶以為未疏哉感慨之意甚長但不若後主賛所謂天命果可畏辭嚴而義正也魏武賛述来歴甚當但其末舜禹之事兩語未曉魏文帝兩賛深味詞意予奪甚有味但文帝贊意頗晦又文帝三駕伐呉謂中國庶幾息肩亦未協呉武烈贊論漢末守文之弊及啓桓王之翺翔甚妙下三贊亦然鄙意竊謂呉四贊尤能盡其規摹之所止殆無遺憾也龎統贊論兼弱之意甚正關羽贊亦穏但來教謂司馬子長雖髙不欲學而諸贊命意及筆勢而往往似之何耶因便並望見教朱元晦工夫亦謂大概如此耳吳益恭昨日得桂陽書云見今攝郡却不云攝何郡也某近日思得著書大是難事方將一意玩索完飬深求其所未至雖髙明之資與駑鈍者不同然考之前作者亦須待經歴之乆歲月之晩然後下筆今及此暇時序次裒集固亦無害然亦不可不思有餘不敢盡之語也人回畧此上布餘悉俟續禀








  龍川集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三
  宋 陳亮 撰
  史傳序
  髙士傳序
  三代尚矣士之生乎其時者習有常業仕有定時利不能更其所守而不以名汩其真養性以安命修道以成德教化之漸使然也即不類不齒詩序曰人人有士君子之行當此之時士亦烏知其為髙哉周澤既衰異端並起所以賊其良心者厥端非一士之能固其所守艱矣然顔閔之徒終身陋巷朝不及夕蔬食以自如鼓琴以自娛視天下之樂舉無以易此者或曰貧則無用無用則無累無累則樂余以為二子者豈誠有樂於貧賤哉由其道雖富貴可也彼其所樂者在此而不在彼也貧賤者人之所惡二子何好焉而富貴又何累故曰窮亦樂通亦樂又曰無入而不自得由此言之彼其心豈有徇於外亦豈必後世之知我哉惟其屹然立於頽波靡俗之中可以為髙矣故世之言二子者往往尊於王公而王公亦榮於見齒則夫茍一時者是果何得哉故自顔閔以来若四皓嚴光黄憲徐穉之流皆其信道之至者也平時不言而人化之雖不遇猶玉之在山其光輝已不可掩廹之而小應已與夫汲汲然願為之者異矣令其遇時行道以正風俗豈不猶反手哉余歴觀諸史見若此者竊有慕焉而恨當時之自閟於山林者史不得而盡載也幸其猶或載也總而為髙士傳以備日覧諺曰非爾之髙我之下也將與學者盡心焉
  忠臣傳序
  余讀書至武庚之事何嘗不為之流涕哉嗟夫忠孝者立身之大節為臣而洗君之恥父讎而子復之人之至情也度不可為不顧而為之者抑吾之情不可不伸也逆計而不為人烏知吾心生猶愧耳况卒不免於死則將藉口謂何哉夫武王之伐紂也以至仁順天命以大義拯斯民然君父不以無道貶尊則武庚視太白之旗必有不忍於此者然而未即死者猶有待也及武王既立而沒嗣子幼君臣兄弟之間疑間方興故將挾管蔡之隙以起義成敗之不問姑明吾心奮而為之是以殞首而不顧余以為武庚者古之忠臣孝子也世立是非於成敗故無褒而孔氏又諱而不道然則武庚之死越二千載目未之瞑也雖然武庚受之嫡嗣處義之必不可已而非有深計於後世也若翟義王陵毌丘儉諸葛誕之徒非清議之所必責俛首相隨屬未過也而數子者忠膽憤發視其國之傾身之危不啻不暇熟權其力趣起扶之意雖不就此其心可誣也哉作史者謂宜大書以示勸迺惟旅次之然且不免不量之譏甚遂傳之叛臣語曰蓋棺論乃定是可信乎昔者貫髙有言人情豈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已論死顧豈以王易吾親哉然則數子之心壯矣廼其寃有甚於武庚者余悲之故列為忠臣傳傳信千古以興頽俗聖人懲勸之法也
  義士傳序
  昔三代之王也賢聖之君商為多敷政出令不拂民欲惇德行化以固民心雖暴如紂而民未厭商也故文王抑畏以全至德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豈不大哉至武王不忍天下之亂而卒廢之雖違商而周者十室而八然商之餘民睠念先王之舊澤執義以自守雖諄復喻之囂乎其不肯順從也而周家卒以不敢刑罰驅之不惟不敢亦其心有所愧而不忍故惟遵商之舊政以漸服其心歴三世而後帖然從周推此之時稚者已壯壯者已老老者已死耆舊强壯之民卒不肯從而從之者皆生長於周之民也可不謂義乎然猶見稱頑民則周人之言也於商義矣夫伯夷叔齊孔子以為義而許之而商民之事亦詳見於書夷齊是則商民不非矣夫夷齊非以一死為足以存商明君臣之義雖有聖者不可易也商民非以不肯順從為足以拒周顧先王之德澤有以使之而弗克自已也夫義者立人之大節而愛生憚死人之情也其不以此而易彼者誠知所處矣由商而降惟東漢之治惇節義尚亷退有商之遺風故其亾也義士亦畧如之然亦可以為流涕也已若夫王蠋申包胥之倫皆非有所激而興故特行其志而從之者不衆也然使夫人氣沮而膽褫則其功效豈少哉嗟夫商逺矣其名之姓氏不得詳也故序存之而傳夷齊以為義士首於東漢之士加詳焉其他時起者附之庶乎有聞風而興者豈徒補觀覧而已哉
  謀臣傳序
  昔堯舜之際専尚德化三代之王以仁政伯國以謀戰國以力治亂之不同所從来異矣由漢迄今有國家者始兼而用之然德化之與仁義皆人主之躬行者也至於排難解紛則豈可不以謀而力為用哉此權智之士所以為可貴也雖然權智可貴矣行之以譎則事以辦亦或以否否必不可繼也故君子行權於正用智以理若庖丁之解牛是以智不勞而事迎解功已成而無後患蓋五常之用智為難仁義禮信過則近厚過於智賊矣故凡列國之䇿士皆行穿窬而衣人之衣以自齒於編民者也此不足論論漢以来智而不賊者然亦無㡬故身名俱全惟張子房他皆不逮已要以排難解紛故不得而舉少之雖然事固有幸不幸遇左馬之筆則片謀寸長聲迹焜灼史筆中絶雖有竒謀至計類鬱而弗耀余甚慨焉故將章列其行事以備謀國者之覧乃取太史遷之所嘗載者若張陳之徒標於巻首其他刪次論列惟意之從合而曰謀臣傳其竒可資以集事其賊可以戒不為無取云耳
  辯士傳序
  古者兵興使在其間夫使也者所以通兩國之情釋仇而約易憾而歡者也彼古人之用兵非以為得已也使而不失辭兩國之民實頼之顧亦何惡哉孔子曰誦詩三百使於四方不能専對雖多亦奚以為蓋曲盡人情者莫如詩達乎詩而使則道之以義開之以理廣譬而約喻用能曲盡人情事無有不集者矣然則古者之使本乎曲盡人情紛拏之辯不貴也及至列國之際强弱之相形衆寡之相傾一時鮮廉寡恥之徒往来乎其間摇吻鼓舌刼之以勢誘之以利怒之以其所甚辱趨之以其所甚欲捭闔而鉗制之以茍一時以成事者此無異於白晝而攫者也蓋其原起於鬼谷子而成於儀秦當是時也相帥成風其習已膠而不可解世之所謂有道之士若孟荀莊周其立言論事猶時有辯士之風要其歸以正是以無譏焉漢興酈陸侯隨輩皆以辯聞然嗜利無恥不問道理之習亦少衰矣以比古之膚使誠為有間至其辨析利害切見事情彼烏可廢哉由數子以降士之肆偉辯以濟人之事者不可勝數厥跡之著闕然有愧史氏之罪也故余録其可采者為辯士傳又為叙古今使者之所以異而首之俾奉命以行者有考焉
  英豪録序
  今天子即位之初敵再犯邉君憂臣勞兵民死之而財用匱焉距靖康之禍於是四十載矣雖其中間嘗息於和而養安之患滋大踵而為之患猶昔也起而決之則又憚乎力之不足嗟乎事勢之極其難處非一日也蔡謨有言創業之事茍非上聖必繇英豪今上既聖矣而英豪之士闕乎未有聞也余甚惑焉夫天下有大變功名之機也撫其機而不有人以制之豈大變終已不得平此非天意也顧天實生之而人不知所用耳彼英豪者非即人以求用者也寧不用死耳而少貶焉不可也故饑寒迫於身視天下猶吾事也見易於庸人謂强敵可𠞰也信口而言惟意之為禮法之不可羈也死生禍福之不能懼也一有事焉君子小人一見而得其情是非利害之間一言而決理繁劇則庖丁之解牛也處危疑則匠石之斵鼻也蓋其才智過人者逺矣然而旅出旅處而混於不可知之間娼之者謂狂而實狂者又偶似之將特自表樹則夫虚張以求賈者又得而誤之矣此英豪之所以困而不達而謂無人焉者非也嗟夫承平之時展才無所不用職也而困於艱難之際者獨何歟且上之人亦過矣獨不可䇿之以言而試之以事乎雖商周之於伊呂不廢也廢之而不務而憂無人焉者亦非也抑余聞之昔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馬者不得則以五百金買其骨焉不踰朞而千里馬至者三何則趨其所好人之情也不得於生者見其骨猶貴之可謂誠好之矣生者之思奮固也故余備録古之英豪之行事以當千里馬之骨誠想其遺風以求之今未必不有得也顧其誠好否耳蓋晉武帝稱安得諸葛亮者而與之共治正使九原可作盍亦思所以用之凡余所以區區於此録者夫豈徒哉夫豈徒哉
  中興遺傳序
  初龍可伯康游京師輩飲市肆方叫呼大噱趙九齡次張旁行過之雅與伯康不相識俄追止次張牽其臂迫與共飲次張之父時守官河東方以疾聞次張以實告伯康曰毋苦乃翁疾行瘳矣子可人意者為我姑少留次張不得已從之箕踞笑歌詼諧縱謔旁若無人次張固已心異一日行城外過麻村觀大閲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次張曰頗亦好之而不能精也伯康曰姑試之次張從旁取弓挾矢以興十發而貼中者六七次張心頗自喜伯康拾矢而射一發中的矢矢相屬十發亾一差者次張驚曰子射至此乎伯康曰此亦何足道千軍萬馬頭目轉動不常意之所指猶望必中况此定的又何怪乎次張吐其舌不能收俄指其地而謂次張曰後三年此間非吾土子姑識之火龍騎日飛雪滿天此京城破日之兆因嘻吁長嘆不能自禁後三年京城失守其言皆驗中原流離伯康自是不復見矣豈䘮亂之際或死於兵抑有所奮而不能成也次張每念其人言則嘆惜紹興初韓世忠拒敵於淮西力頗不敵次張獻言乞決淮西之水以灌敵營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已而敵師俄退世忠力請留戰敵帥使謂曰聞南朝欲决水以灌我營我豈能落人計中次張言雖不用猶足以攻敵人之心者類如此次張嘗為李丞相所辟得承務郎督府罷次張亦徑歸大駕南渡次張僑居陽羨故將岳飛嘗𨽻丞相軍中次張識其人於行伍言之丞相給帖補軍校後為統制遇大駕巡永嘉與諸將彷徨江上莫知攸適又乏糧將謀抄掠次張聞而竟往説飛移軍陽羨州給之食飛得無他而州境頼焉人有言次張生平於趙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復有譛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為曹操丞相疑沮而止次張度時不用屏居不出竟死昔參政周公葵屢為余言其人且曰我嘗薦之朝廷諸公皆詰我子端人正士胡為余言此等狂生我因告之曰吾儕平居談王道説詩書一日得用從容廟朝執持紀綱可也至於排難解紛倉卒萬變此等殆不可少吾儕既不能辨而惡他人之能辦是誣天下以無士而期國家之必不成也是烏可哉余嘗大周公之言異二生之為人而惜其屈嘗欲傳其事而不能詳因嘆曰世之豪偉倜儻之士沉沒於困窮不能自奮以為世用欲用而卒沮於疑忌如二生者寧有限哉然自古亂離戰争之際往往竒才輩出嶄然自赴功名之㑹如建炎紹興之間誠亦不少雖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終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記事之文可少乎哉自是始欲纂集異聞為中興遺傳然猶恨聞見單寡欲從先生故老詳求其事故先為之纂例而以漸足之其一日大臣若李綱宗澤吕頥浩趙鼎張浚其二曰大將若种師道岳飛韓世忠吳玠吳璘其三曰死節若李若水劉鞈孫傅霍安國楊邦乂其四曰死事若种師中王禀張叔夜何㮚劉竧徐徽言其五曰能臣若陳則程昌禹鄭剛中其六曰能將若曲端姚端王勝劉光世劉鋭其七曰直士若陳東歐陽澈吳若其八曰俠士若王友張所劉位其九曰辯士若邵公序祝子權汪若海其十曰義勇若孫韓葛進石竧其十一曰羣盜若李勝楊進丁進其十二曰賊臣若徐秉哲王時雍范瓊合十二冊而分傳之總目曰中興遺傳聊以發其行事而致吾之意然其端則起於惜二生之失其傳故序首及之昔司馬子長周游四方纂集舊聞為史記一百三十篇其文馳騁萬變使觀者壯心駭目顧余何人豈能使人喜觀吾文如子長哉方將旁求廣集以備史氏之闕遺云耳
  二列女傳
  列女杜氏永康大姓女也生而端莊且麗宣和庚子冬妖臘起所在嘯聚相剽殺里有悍賊輩謁杜氏門大言曰以女遺我即不肯今族汝矣其家驚泣欲與則不忍不與禍且及言於女女曰無恐以一女易一家曷為不可待我浴而出趣具湯其家以告賊相與讙笑以俟既洛取鏡抹朱粉具衫衣盡飾俄登几而立縻帛於梁而圈其下度不容冠抽之籠其首整髮復冠乃死其家遑遽號激賊聞亦驚捨去嗚呼學士大夫遭難不屈者萬或一見焉而謂女子能之乎方杜氏之不屈以死猶未足難也獨其雍容處死而不亂無異乎子路之結纓是其難也不可及已陳子曰余世家永康去杜氏不十里許余雖不及目其事大父母屡為余言如此雖古列女何以進焉余既傳其事以示余友應仲實仲實因為余言宣和辛丑官軍分捕賊所過乗勢抄掠道永康將之縉雲及境富民陳氏二女并為執植其刃於旁曰從我我婦之否者死長女不為動掠髮伸頸請受刃官軍斫之次女竟汚焉後有諗之曰若獨不能為姊所為乎次女慘然連言曰難難世之喜斥人者必曰兒女態陳杜之態亦兒女乎人之落患難而兒女者事已即縱辭自解昻然有得色視陳氏次女已愧他又何説仲實得之胡先生經仲二君謹言君子也余是以志之
  龍川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四
  宋 陳亮 撰
  序説引
  伊洛正源書序
  濓溪周先生奮乎百世之下窮太極之藴以見聖人之心蓋天民之先覺也手為太極圗以授二程先生前輩以為二程之學後更光大而所從来不誣矣横渠張先生崛起關西究心於龍德正中之地深思力行而自得之視二程為外兄弟之子而相與講切無所不盡世以孟子比横渠而謂二程為顔子其學問之淵源顧豈茍然者西銘之書明道以為某得此意要非子厚筆力不能成也伊川之序易春秋蓋其晩歲之立言以垂後者間嘗謂其學者張繹曰我昔狀明道之行我之道蓋與明道同異時欲知我者求之於此文可也其源流之可考者如此集為之書以備日覧目曰伊洛正源書
  伊洛禮書補亾序
  吾友陳傅良君舉為余言薛季宣士隆嘗從湖㐮間所謂袁道潔者游道潔蓋及事伊川自言得伊洛禮書欲至蜀以授士隆士隆往候於蜀而道潔不果来道潔死無子不知其書今在何許伊川嘗言舊脩六禮已及七分及被召乃止今更一二年可成則信有其書矣道潔之所藏近是惜其書之散亡而不可見也因集其遺言中凡參考禮儀而是正其可行與不可行者以為伊洛禮書補亡庶㡬遺意之未冺而或者其書之尚可訪也
  三先生論事録序
  昔顧子敦嘗為人言欲就山間與程正叔讀通典十年世之以是病先生之學者蓋不獨今日也夫法度不正則人極不立人極不立則仁義禮樂無所措仁義禮樂無所措則聖人之用息矣先生之學顧非求子敦之知者而為先生之徒者吾懼子敦之言遂得行乎其間因取先生兄弟與横渠相與講明法度者録之篇首而集其平居議論附之目曰三先生論事録夫豈以為有補於先生之學顧其自警者不得不然耳
  楊龜山中庸解序
  世所傳有伊川先生易傳楊龜山中庸義謝上蔡論語解尹和靖孟子説胡文定春秋傳謝氏之書學者知誦習之矣尹氏之書簡淡不足以入世好至於是三書則非習見是經以志乎舉選者蓋未之讀也世之儒者揭易傳以與學者共之於是靡然始知所向然予以為不由大學論語及孟子中庸以達乎春秋之用宜於易未用心之地也今語孟精義既出而謝氏尹氏之書具在楊氏中庸及胡氏春秋世尚多有之而終病其未廣别刋為小本以與易傳並行觀者宜有取焉
  春秋比事序
  春秋繼四代而作者也聖人經世之志寓於屬辭比事之間而讀書者每患其難通其善讀則曰以傳考經之事迹以經考傳之真偽如此則經果不可以無傳矣游夏之徒胡為而不能措一詞也余嘗欲即經以類次其事之始末攷其事以論其時庶㡬抱遺經以見聖人之志客有遺余以春秋總論者曰是習春秋者之秘書也余讀之灑然有當於余心雖其論未能一一中的而即經類事以見其始末使聖人之志可以捨傳而獨攷此其為志亦大矣惜其為此書之勤而卒不見其名也或曰是沈文伯之所為也文伯名棐湖州人嘗為婺之校官以文字稱而不聞以經稱也使其非文伯也此書可不傳乎使其果文伯也人固不可以淺料也因為易其名曰春秋比事鋟諸木以與同志者共之
  胡仁仲遺文序
  五峯胡宏仁仲故寶文閣直學士諡文定名安國字康侯之季子也文定嘗以春秋一經侍太上皇帝於講筵又嘗為之訓傳其學問所由来可考矣聞之諸公長者以為五峯實傳文定之學比得其傳文觀之見其辨析精㣲力扶正道惓惓斯世如有隠憂發憤至於食㤀而出處之義終不茍可為自盡於仁者矣其教學者以求仁終篇之中未嘗不致意焉推其文以與學者共之因文以達其意庶㡬五峯之志未冺也
  鄭景望書説序
  余聞諸張横渠曰尚書最難看蓋難得胸臆如此之大若祗解文義則不難自孔安國以下為之解者殆百餘家隨文釋義人有取焉凡帝王之所以綱理世變者蓋未知其何如也永嘉鄭公景望與其徒讀書之餘因為之説其亦異乎諸儒之説矣至其胸臆之大則公之所自知與明目者之所能知而余則姑與從事乎科舉者誦之而已
  鄭景望雜著序
  尚書郎鄭公景望永嘉道德之望也朋友間有得其平時所與其徒考論古今之文見其議論宏博讀之窮日夜不厭又欲鋟木以與從事於科舉者共之余因語之曰公之行已以吕申公范淳夫為法論事以賈誼陸贄為准而惓惓斯世若有隠憂則又學乎孔孟者也是直其談論之餘或昔然而今不盡然者毋乃反以累公乎其人曰茍足以移科舉骫骳之文不根之論是某等之心而識者豈必以是而盡求公哉余不能禁乃取今上即位之初其所上陳丞相書以附於後余永康陳亮也
  桑澤卿詩集序
  予平生不能詩亦莫能識其淺深髙下然嘗聞韓退之之論文曰紆餘為妍卓犖為傑黄魯直論長短句以為抑揚頓挫能動摇人心合是二者於詩其庶幾乎至於立意精穏造語平熟始不刺人眼目自餘皆不足以言詩也桑澤卿為詩百篇無一句一字刺人眼可謂用功於斯術者矣劉牢之大小百戰方為名將何無忌從容坐談而靈寳以為酷似其舅一戰而勝亦略似之然終非真也澤卿試問之渭陽李靖之兵法既盡乎骨肉之間有留行則人將議其慘矣
  西銘説
  伊川先生曰西銘之為書推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别而迷兼愛至於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又曰西銘仁孝之道備矣須㬰而不於此是不仁不孝也西銘之書先生之言昭如日星而世之學者窮究其理淺則失體深則無用是何也是未嘗以身體之也今之言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彼其以分之次第自取爾非我心之異也取之雖異而吾心則一故曰理一而分殊以是為言則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直應之云耳而吾心未始有憂喜也能好人能惡人直應之云耳而吾心未始有好惡也如鏡納萬象過而不留者蓋止於此而釋氏以萬法為幻化未為盡不然也將以一之而終不免於二將黜異端而終流於異端是未嘗以身而體之也嘗試觀諸其身耳目鼻口肢體絡脉森然有成列而不亂定其分於一體也一處有闕豈惟失其用而體固不完矣是理一而分殊之説也是推理存義之實也西銘之為書也乾為父坤為母塞天地者吾之體也帥天地者吾之性也民為同胞而物則吾與也大君為宗子而大臣為家相也聖其合德而賢則其秀也老者視吾之親幼者視吾之子鰥寡孤獨者視吾無告之兄弟此之謂定分定其分於一體也一物而有闕豈惟不比乎義而理固不完矣故理一所以為分殊也非理一而分則殊也茍能使吾生之所固有者各當其定分而不亂是其所以為理一也至於此則慄慄危懼而已爾心廣體胖而已爾慄慄危懼畏天也敬親也心廣體胖樂天也寧親也違義者自絶也害仁者自䘮也濟惡者自暴也惟踐形者為能盡其道也察萬物之所由往能曲折以述事也窮至神之所自来能卓然以繼志也隠顯如一可以為無忝矣自强不息可以為匪懈矣寡欲所以敬身也養善所以廣孝也自盡而有所感通則生足為法不通而無所自盡則死可無憾完其固有而歸則不失其所受順其正命而行則不失其所從達以自遂窮以自修存以自盡沒以自安是其心無造次之不存無毫釐之不體周流乎定分而完具乎一理鳶飛魚躍卓然不可掩於勿忘勿助長之間而仁孝之道平施於日用矣極吾之力至於無所用吾力然後知西銘之書先生之言昭乎其如日星也
  類次文中子引
  初文中子講道河汾門人咸有紀焉其髙弟若董常程元仇璋蓋嘗參取之矣薛收姚義始綴而名之曰中説凡一百餘紙無篇目巻第藏王氏家文中子亞弟凝晩始以授福郊福畤遂次為十篇各舉其端二字以冠篇首又為之叙篇焉惟阮逸所注本有之至龔鼎臣得唐本於齊州李冠家則以甲乙冠篇而分篇始末皆不同又本文多與逸異然則分篇叙篇未必皆福郊福畤之舊也昔者孔氏之遺言蓋集而為論語其一多論學其二多論學其三多論禮樂自記載之書未嘗不以類相從也此書類次無條目故讀者多厭倦余以暇日參取阮氏龔氏本正其本文以類相從次為十六篇其無條目可八與凡可畧者往往不録以為王氏正書蓋文中子沒於隋大業十三年五月是歲十一月唐公入關其後攀龍附鳯以翼成三百載之基業者大略嘗往来河汾矣雖受經未必盡如所傳而講論不可謂無也然智不足以盡知其道而師友之義未成故朝論有所不及不然諸公豈遂㤀其師者哉及陸龜䝉司空圗皮日休諸人始知好其書至本朝阮氏龔氏遂各以其所得本為之訓義考其始末要皆不足以知之也獨伊川程氏以為隠君子稱其書勝荀揚荀揚非其倫也仲淹豈隠者哉猶未為盡仲淹者自周室之東諸侯散而不一大抵用智於尋常争利於毫末其事㣲淺而不足論齊威一正天下之功大矣而功利之習君子羞道焉及周道既窮吳越乃始稱伯於中國春秋天子之事聖人蓋有不得已焉者戰國之禍慘矣保民之本反本之䇿君臣輕重之分仁義爵禄之辨豈其樂與聖人異哉此孟子所以通春秋之用者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孟子固知夫事變之極仁義之驟用而效見之易必也紀綱之畧備而民心之易安也漢髙帝之寛簡而人紀頼以再立魏武之機巧而天地為之分裂者十數世此其用具之春秋著之孟子而世之君子不能通之耳故夫功用之淺深三才之去就變故之相生理數之相乘其事有不可不載其變有不可不備者往往汨於記注之書天地之經紛紛然不可以復正文中子始正之續經之作孔氏之志也世胡足以知之哉經曰天地設位聖人成能傳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是以類次中説而竊有感焉淳熈乙巳十一月既望永康陳亮書


  龍川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五
  宋 陳亮 撰
  
  送韓子師侍郎序
  祕閣修撰韓公知婺之明年以恣行酷政民寃無告劾去去之日百姓遮府門願留者頃刻合数千人手持牒以告攝郡事攝郡事振手止之輙直前不顧則受其牒不敢以聞明日出府相與擁車下道中至不可頓足則冒禁行城上纍纍不絶拜且泣下至有鎻其喉自誓於公之前者里巷小兒數十百軰羅馬前且泣下君為之收淚告以君命决不應留輙柴其闗如不聞日且暮度不可止則奪刺史車置道旁以民間小輿舁至梵嚴精舍燃火風雪中圍守之其挾舟走行闕告丞相御史者葢千數百人而未止又明日囘泊通波亭乗間欲以舟去百姓又相與擁之不置溪流亦復堰斷不可通鄉士大夫懼螻蟻之㣲不足以囘天聽委曲諭之且却且前乆乃曰願公徐行天子且有詔矣公首肯之道稍開公疾馳徑去後來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責誚怒罵不啻仇敵嗚呼大官所尊也民所信也所尊之劾如彼而所信之情如此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將從智者而問之
  送丘秀州宗卿序
  嘉禾於今為輔郡德意間弗克盡孚地逺且若何使君之此行也於是乎不茍矣財有隱漏遺之民斯用裕乃欲以括隱漏為功使及先王時將安處吾於使君之行於是乎有感矣古者用民歳不過三日十一而税不立意以罔民利不喜察以導民爭上下有制末作有禁兵不吾蝕緇黄不吾蠧使之各力其力以業其業休戚相同有無相通無告者得伸而况力能自逹者乎草木不戕其生而况具耳目鼻口與吾無間者乎民是用寜禮義是用興嘉禾之民獨不得與於斯時乎吾於使君之行於是乎有感矣用裕於上下交窘之時布信於法禁之所不及獨無其道歟於是乎歌以送使君焉歌曰父兮母兮獨古有兮
  送諸生赴補序
  今年夏進士既題名於是成均闕弟子員有司將羣四方之士而擇其可者而從余游告余以行者四人耳問其不行者則曰度無道以得之往將何濟問其行者則曰心知其不可得直未能免俗耳余以為不然古之君子盡其在我者以聽其在命者得失非吾事也然既已應之矣而謂無心於得亦豈情也哉居者勉吾學而非以畏失也失亦何害而吾則未至也行者竭吾力而非以志得也得之固佳而吾不敢必也如是而居如是而行吾無憾矣皆曰不敢不勉已而行者曰行非居比也行都英俊之藪無非可學事者有如不得其門則終日枵然誰實食之其何以自視於居者余曰四方之英余不得而究識者有為臨安校官石夫子者吾友也子往拜之虛往實歸吾待子於此矣謂盧子曰子以通爽往謂陳子曰子以惇謹往謂何子曰子以開警往此子之資而非學也求學於夫子而不子告者他日吾將問之小何子徐而進曰准獨遺矣余笑曰彼茍不遺夫二三子者子則何憂并以吾之所常言者而問其當否焉彼如唯唯則告之曰先生謂我不得一言則勿已五月之朔書于妥齋
  送徐子才赴富陽序
  漢法嘗選所表循吏以為公卿故郡縣稱治然其立朝往往多不稱在郡縣時豈國家固自有大體而治道果不可以吏道辦耶龐士元蔣公琬不屑意於郡而謀國有稱焉當時以為非百里才雖諸葛孔明之論亦如此然則吏道又有出於治道之外者耶亮自十八九嵗獲從故老鄉人游故老鄉人莫余知也而陳聖嘉應仲實徐子才獨以為可聖嘉之與人交仲實之自處子才之特立皆余之所願學也晩與一世豪傑上下其論而三人者每每不能去心非直以交舊之情而已子才又其髙明竒偉者小試輙有聲諸公爭知之得邑輦轂下葢何足以展其游刃哉然士之侈然矜奮於一邑者非有餘也技窮於此矣置不復論則志浮於事不足法也事之至者盡吾心焉事已而無留吝之意處小存大大則不遺於小此所以隨所寓而常有餘夫治道之與吏道又焉有二物哉今天下郡縣固不可為而附輦之邑尤不易為也無名難辦之費巧以取之民則將誰欺倚公而豪取之則民復何罪况上之人常不自任其責而責辦於我民一有言焉則又委罪於我而彼若不與知者子才宜何以處此楚漢相距滎陽成臯間蕭何至遣老弱未傅者悉詣軍可謂無策矣而髙帝稱其有鎮國家撫百姓之功此果何説哉平時所以為民慮者甚周緩急不時之須亦為民計而已矣未嘗為民慮也而行一切之政以趣辦民之不揕刃於其胷者直須時耳若曰吾不忍民之至此或髙舉而避之或閉目摇首以聽其自作自止徒以張夫一切趣辦者之勢則其罪等耳此古之君子所以嘗盡心於不可為之地也子羔為費宰而夫子以責子路者憂其少未堪仕耳子路乃以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此後世英雄豪傑之所以因事增智諸儒嘗若瞠乎其後而夫子平時教詔中人以上之辭也豈所以施之子羔哉徒禦人以口給而已矣因吏道之曲折而得治道之大體吾獨有望於子才耳能使亮自是常不去心則不必嵗晏而後論定也
  送呉恭父知縣序
  亮兒時聞行都有所謂太學者四方之英大抵萃焉於是新安二呉以文墨妙天下而季呉獨好使酒任氣空所有當摴蒱一擲不為後擲計而勝負往來輙達旦未已遇其倦時間引惡色自汙不揖客徑寢有兒撫一世之心然而月輙從儕軰較一日短長儕軰往往口誦心維吟哦上下記憶不少休試之夕睫不得交黎明裹飯叢入坐定心摇摇特未寜吏持題置之廊柱間羣起就視相顧無人色君獨凝然遙問儕軰題謂何已則不復佇思開巻徑書筆不留行率至日中輙辦出則歌呼如平時更數日掛名舉眼皆驚曰果呉偁也為首選者他日又曰復呉偁也儕軰率畏服之然嫉之者至於以為可殺而皆不顧計也乆之得第尉鄞江鄞竝海海盗出沒鬼神不可蹤跡間來掠民家輙去朝廷雖宿兵不能禁君於是㣲布耳目盗所至輙知之單馬徑造捕者踵至盗驚謂神咸拱手疊足死不恨論功至不可計君不以屑意猶得京秩授饒之安仁安仁故號冷邑至則肅吏厚民薄征緩賦庫不留一錢遇有急須片紙立辦民熈熈田里間而商賈之至者如歸江東壯縣或愧焉㑹旁境大旱饑民什百為羣攫食偷活惡少年乗之為盗勢駸駸且犯境州以為憂遣兵數百戍之富民或勸君挈家就避君奮然曰吾為令顧委命若等是謂草間求活吾寜與賊死况不必死乎籍丁壯閲之君馳馬横槊於其間聲勢張甚邑無賴有襲旁境所為者法外出新意殺之以令皆恐懼縮頸盗不敢犯事已則自劾不報不便者從而媒孽之部使者一二攟摭出條目以詰君君慨然曰吾所為固自不應法吾不勝法吏矣方急時吾寜能計此耶今鼎鑊實甘吏從旁為答之持法者猶欲掇拾其不合以罪焉龍川陳亮曰成周議能之法於是不可行矣疆圉啟侮孩弄中國如無人天子赫然不欲赦之未有以屬也於是且十年矣顧不能為一壯士道地耶人之有氣力者亦可嘆也已余以積憂多畏之餘遇君為之捉手起立於其别也舉酒相屬嘆離合之不常而毁譽之相尋而未已也已而開口大笑曰是亦何足計較哉遂行
  送叔祖主筠髙安簿序
  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自聖人常本諸人情而為是言矣其後始有為貧之説仕至於為貧而吾道奈何哉自科舉之興世之為士者往往困於一日之程文甚至於老死而或不遇義不能以自行貧不能以自為於其間得尺寸之便則亦甘心俛首而屑為之誠知夫義之所在而貧或迫其後也昔者吾之先祖葢嘗一躓於科舉終其身以為不足復事而自肆於杯酒之間而其仲氏則以為吾兄之志是或一道也屢挫屢奮窮且老而其志不休晩從恩科得一官冒寒為數千百里之行而無懟辭怨色葢昔者伯夷羞與鄉人處而栁下惠至不以袒裼裸裎為浼事固有大異不然者各從其心之所安也夫天與人每不相值参差不齊茍非得其所以然能無幾㣲見於顔面乎此行亦足以觀公之賢矣公少而力學壯而有聞於學校間計其所得乃如此又足以見公之心固有所存而不計其得之如何也某聞尚書郎芮公劉公方將漕江外芮公固研席之舊而劉公則素厚某者大帥龔公之賢宇内所聞當不以貴賤尊卑窮達而相忘而某之師友永嘉鄭公朝暮來總風憲曩固嘗加惠於公矣四公天下賢者而邑僚則又有劉君子澄聞其賢舊矣而張呂二君子交口而譽道之往拜四公退與君上下其論人生贏糧千里求天下之賢者與處而或不遂此行况味良不惡度公之志可以少伸而某方謀葬公之兄不及從公以行書以寄劉公使知天下之士其窮而可嘆者至於如此而部使者之權足以為時重殆不可以一律而觀士也不違故舊則民不偷公見芮公倘或可以出此乎相對道舊能不慨然鄭公之行徐當寄書為某寄聲劉君聲求氣應何以教我
  送巖起叔之官序
  陳氏以財豪於鄉舊矣甫五世而子孫散落往往失其所庇依其盛衰相尋於無窮豈必其人之罪哉吾叔巖起以未冠之年慨然有狹鄉閭之志奮臂出游往來於江淮之東西而定居於臨安者大較餘三十年諸公貴人其未逹而旅處者巖起或出力以自効或終日相與嬉遊不問其官崇卑一接以恩意葢既貴而能相記憶雖相忘而不見及者皆所不較也亮以是知士非有俠氣者豈能奮空拳以自托其身於一世哉晩得一官將就食於廣東部使者之麾下冒寒挈妻子而行問其行裝則曰我固素手自奮者也然世態日異此行雖我亦憂之子嘗論交於四方其何以為我道地乎亮因告之曰四方之豪俊不鄙而辱與之游者不知其幾人矣然自索居以來黜陟不知書問斷絶將何所指名而告語之亮又力不足者徒能浡然興懐姑次第其語以為送行序道逢其與亮游者出以示之其藐然而無意者必非與亮游者也吾叔其勉之堂堂大國一行數千里豈無一英特知義之人乎使壯士困於泥塗則其恥有歸矣淳熈六載冬十月朔永康陳亮書于恕齋
  送王仲德序
  昔祖宗盛時天下之士各以其所能自效而不暇及乎其他自後世觀之而往往以為朴陋而不知此盛之極也其後文華日滋道德日茂議論日髙政事日新而天下之士已不安於平素矣衆賢角立互相是非家家各稱孔孟人人自為稷契立黨相攻以求其説之勝最後章蔡諸人以王氏之説一之而天下靡然一望如黄茅白葦之連錯矣至渡江以來天下之士始各出其所能雖更秦氏之尚同能同其諛而不能同其説也二十年之間道徳性命之説一興迭相唱和不知其所從來後生小子讀書未成句讀執筆未免手顫者已能拾其遺説髙自譽道非議前軰以為不足學矣世之為高者得其機而乗之以聖人之道為盡在我以天下之事無所不能能麾其後生以自為髙而本無有者使惟已之向而後欲盡天下之説一取而教之頑然以人師自命雖聖天子建極於上天下之士猶知所守吾深惑夫治世之安有此事乎而終懼其流之未易禁也王仲德於亮為隣人少有俊才不自滿足翻然往從葉正則學問盡交永嘉之俊造而猶未以為足也又將從正則於呉門以畢其業葢其學日進而未可量其所成就夫豈獨異於後生之為高者雖頑然以人師自命者不能衒之而使移也亮老矣將賴其鄰以自強於其行也為説以先之其歸也必有以復我
  送呉允成運幹序
  往三十年時亮初有識知猶記為士者必以文章行義自名居官者必以政事書判自顯各務其實而極其所至人各有能有不能卒亦不敢強也自道德性命之説一興而尋常爛熟無所能解之人自託於其間以端慤静深為體以徐行緩語為用務為不可窮測以葢其所無一藝一能皆以為不足自通於聖人之道也於是天下之士始喪其所有而不知適從矣為士者恥言文章行義而曰盡心知性居官者恥言政事書判而曰學道愛人相䝉相欺以盡廢天下之實則亦終於百事不理而已及其徒既衰而異時熟視不平者合力共攻之無鬚之禍濫及平人固其所自取者而出反之惨乃至此乎三山呉允成少以氣自豪出手取科目隨輙得之來尉永康遇事風生一日枉車過余講客主之禮若見所畏且語余子所交皆一世老蒼至等軰已是第三四行人葉同年為我言如此我家世以官為家者也我父自力於官事而與世為忤子盍為我誦數前聞而言其所以致此者余惘然失嘆意以為雖知所從來而不敢言也自是相與往來如舊故縱諛其所長以暴白於一時雖老於吏道者亦知敬其人文章行義政事書判竝舉兼能而不可掩而道徳性命之説正自不相妨也於其中間余受無鬚之禍尤慘而允成亦深察余心左右扶持雖慘不至於極以此猶相歡而無間也及其去永康余將叙其本末以累其行李而多病因循念之耿耿後三年始克為之蓋新天子龍飛之十二月九日也而允成方俛首於將漕糟丘之職若新為吏者其志嚮豈有窮哉
  贈武川陳童子序
  童子以記誦為能少壯以學識為本老成以徳業為重年運而往則所該愈廣所求愈衆窮天地之運極古今之變無非吾身不可闕之事也故君子之道不以其所已能者為足而嘗以其未能者為歉一日課一日之功月異而嵗不同孜孜矻矻死而後已自吾聖人及若後世之賢智君子騷人墨客凡所以告語童子者辭雖各出其所長而大槩不過此矣若余少而昏䝉長不知勉未老而頽惰如七八十歲人者此天地之棄物而何以語童子哉童子之資禀特異而猶記疇昔之所聞所見其畧之可言者葢闕黨童子聖人既與之周旋矣以其求速自見者而有疑於異時之逺到故孺悲則辭而不見將以警策之也後世諸賢其於童子豈能有此財成輔相之道哉而况若余者乎童子行矣竒妙英發不極其所到未可止也落華收實異時相與誦之
  贈樓應元序
  往二十五年時余方學為語言求以自見於世凡世人之文章無巨細必求觀之嘗得詩文數紙清麗不凡近而所以鳴其窮者亦甚至曰是樓君民範之所作也已而又識其人於路西陳氏端愿自戢斂若不與一世較是非長短者余心念之其後二十年有衰絰而奉書過余於蕭寺發而讀之善自道説其所能亹亹然將争長於士林中則曰是民範之子也民範今死矣嗟乎伸民範之屈者其殆是乎留與共學者一年而後去三四年間時節必一來出其文方進而未已者也且言身窮不足恤有母無以為飬則不如無生矣况欲卒業以終父之志乎余悲之夫一有一無天之所為也裒多增寡人道之所以成乎天也聖人之惓惓於仁義云者又從而疏其義曰若何而為仁若何而為義非以空言動人也人道固如此耳余每為人言之而吾友戴溪少望獨以為財者人之命而欲以空言刼取之其道為甚左余又悲之而不能解也雖然少望之言真切而近人情然而期人者未免乎薄也若余之所以為樓子計者非不知少望之言為可亦期人以厚而已矣
  贈術者宣顛序
  宣顛論命多竒中而不出於鄉閭彼初不知當今公卿之為何人執政侍從之為何官人之善惡時之向背皆所不知也余聞其論余命之禍福多矣而不識其人一日欵門謂余命來年當稍異於舊余因以朝之貴人及平生故舊之命俾推之言其禍福多與吾儕之私意合獨論羅春伯章徳懋葉正則必作宰相彼未識宰相之為何官而其言若此亦異矣中不中皆未可知而天運果能與人意合乎又自言嵗之十月必死不死亦止活五年俾其子持以為驗余為書之而葉正則偶然過門一見而笑曰世寜有是事而子信之乎余以為人自分必死而獨靳于一言亦大非人情矣
  贈術者戴生序
  括蒼劉夢求未嘗得邵氏先天數而知人休咎如數一二説人㝠昧中事如燭照而面詰也或曰有術或曰是有神焉余皆不得而知要之先事者獨得無感於此乎劉術行於三衢今遂為衢人士大夫之過衢者以不問夢求易卦為恨余聞有戴姓童姓之在衢者得夢求之術而精焉戴生挾其術寓于外家余與鄭景元招而問之其言目前事殊駭人聽至論其逺者多為余言禹孟子事夫大禹之功孟子之德業余平生之夢寐在焉而恨其身之不可企也神以是而戲我乎亦戴生竊有聞焉而見戲乎一家小大皆欲從生問禍福而生乃欲與余論一紀事恐其見戲之過則余無以堪也姑以余字先焉士大夫之欲從而問一紀半紀者皆當留字於此以為信
  後杜應氏宗譜序
  應自周武王之子封於應以國為氏其子孫散處殽函瀍洛世業有光漢有曰曜隱淮南山時稱商山四皓不如淮陽一老曰邵篤學博覽著漢官儀刪定律令獻帝朝拜太尉魏有曰瑒璩昆季竝以文學貴顯三入承明宋有曰文臣任中散大夫右文殿脩撰隨髙宗南渡占籍永康遂為永康人子子和登孝宗淳熈中進士第題詩有三紅之句時號三紅秀才刺郡至觀察使掌中軍都督府事其子贅居東陽葛府傳二世至大六諱莊同兄大五講書始自葛府復永康大五居縣西三里頭大六贅居後杜杜氏生二子文中文正行曾曾傳端端傳昌泝自中散東遷凡七世士珪則端行字徳璋登宋咸平中解榜官至廣東亷訪司副以才名著稱嘗慟其先世汴譜無聞且懼來裔迷厥所出乃肇自中散至大六凡五世又斷自大六為後杜始祖至昌一凡若干世定為一帙本末源流鑿鑿不紊可謂尊祖烈矣間徴余序其首簡余惟世系之不明乆矣昔唐貞觀中詔溫彦博等撰氏族首皇族次外戚而黄門侍郎崔氏幹為第三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九十一家降及五季舊本殘缺雖有譜如無也世之愚不肖昧其先世往往妄引貴族名賢以為之宗生悖其親死誣其祖良可悲夫今應氏之譜尊卑奠昭穆明簪紱光聯克稱厥後所載者皆耳目親擊豈以杜正倫郭崇韜前車之覆當戒耶有椑益於名教尚矣夫表功德厚親族制婚姻明人倫皆譜乎寓其可輕而忽之哉余故序之匪徒為士珪告且以為應氏後人式云












  龍川集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六
  宋 陳亮 撰
  
  笏記
  寤寐英賢帝心如渴僥覦富貴士氣若登冀十五之得人而千一之遇主叨逢則幸報稱謂何恭惟皇帝陛下日照天臨海涵地負朋來濟濟各自奮於明時網設恢恢不遐遺於片善矧咸奔走翕受敷施臣等牽連得書徒採語言之小異次第就役孰輸筋力之小勞仰戴深仁俯慚微分
  信州永豐縣社壇記
  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境内名山大川故郊者天子之所専而社則逹於侯國無問國之大小雖附庸亦莫不有社示有所尊也知所尊則知所敬知所敬則仁愛惻怛之心油然而生矣南面以臨其民而無仁愛惻怛之心是尚可以為國哉罷侯置守則郡邑之有社固守令之所以起仁敬者也壇壝茍具而心不加焉則民失所依矣吾友潘友文文叔之始作永豐也謁社而壇幾於圮其旁之屋廢不復構無以共祀事顧瞻不寜即命工役整治其壇一如法式而為屋若干楹於其旁髙明邃宻嚴飭備具是真知所尊矣稼軒辛幼安以為文叔愛其民如古循吏而諸公猶詰其驗幼安以為役法之弊民不肯受役至破家而不顧永豐之民往往乞及今令在時就役是孰使之然哉文叔故中書舍人諱良貴之諸孫少從張南軒呂東莱學歩趨必則焉而又方卒業於朱晦菴是世所謂三君子者臨民而有父母之心固其家法當如此余過永豐道上行數十里而民無異詞及見文叔則歉然自道説其不能民與文叔皆可無憾矣謂余為三君子所厚當得文以記修社之本末余誠有愧世之務趣辦以為能者故道郡邑之所以有社而文叔之起其誠愛如此并以諗當塗之有力者云
  義烏縣减酒額記
  義烏尉趙君師日以書來曰邑之課額惟酒為重嵗之二月至于八月煑酒以四百石為率為緡錢八千六百有竒餘為清酒猶四千八百緡乾道初有宰驅八鄉牙櫃列之市肆商賈爭來𨢜酤倍入既貢其餘於郡又增嵗額一百石及市易者交病而官聽其便獨酒額如故逋負嵗積以至于不可計官不得脱而吏就黥者相望淳熈十有二載今資政殿大學士李公之鎮是邦也究心民隱諸邑之利病莫不畢逹師日實具本末以告公惻然曰民何以堪乎吾嘗備數政地日接玉音未嘗一日不在民也使一縣至此而若不聞吾為負其上矣立命减煑酒額一百石每石為减舊額一緡清酒月减二百緡又蠲其舊逋幾萬緡一邑自是獲蘇官逃其責而民安焉酒額嵗不虧一錢而郡縣交便之公之盛徳在民為甚深邑民將立公生祠於星祠之東而朝暮奉事師日在邑僚之底而獲于大惠不勒其事於石烏保異時之額不增非所以相我公之惠於無窮也願屬筆於吾子以諗來者亮竊嘆𨢜酤之興本以佐軍旅之用而其實則使民不得自便於酒猶未戾於古者禁民飲之義也其後設計巧取而始専於利矣今郡縣之利括之殆盡能者無所用其力惟酒為可措手而一縣之計實在焉又從而括之則縣不可為矣剝牀及膚其憂豈不在民乎今天子之於民獨公為深知之而吾州最為受其賜蠲諸邑之逋吝公帑之出而一以與民凡民苖米之不及斗帛不及尺綿不及兩者悉代輸之仁聲載路是固所以宣天子之徳意而入民之骨髓也寜酒而已乎上方圖任舊徳與之共政即日旋歸吾州不得乆私其惠矣雖使世之名能文者不能執筆以盡公之美也顧以屬諸陸沈無所比數之人顛倒脱落無以滿邑民之望不將歸其咎於君乎師日曰不然吾二人皆將牽連托公以自見者也亮又奚辭
  普明寺置田記
  永康接台處之衝而婺之屬邑也繇縣治東北行滿五十里衆山囘環若蹲若伏其名曰龍窟疑取象於山以名也然其西三數里有所謂龍鬬坑者龍眞有窟於此乎商周而上其地未通於中國宜亦何所不有事不經見者有無皆不可以意斷也陳氏之居在龍窟之南五里耳目所及葢八九世矣自吾祖始徙居龍窟徙未十年而生余余家之西北有寺曰普明者實據其地之勝處余少長往往多讀書山中訪寺之始末以為興於梁大同間而不能詳也然田無三十畝余猶及見其有僧四五十人其役稱是則藉丐施以活其來非一日矣為釋之徒丐施固其職也然環寺之居民嵗以供寺者自昔不知其幾而僧之嵗幹寺事者偶失支梧至無椽瓦以自庇僧與民豈不兩病乎余以為使一僧有田十畝彼固不能耕也嵗藉一夫耕之則一夫反資僧以活計田之所出猶足以及僧之所役是一僧不復為居民之費而三夫共飽於十畝也使天下之僧皆如此雖不耕kao而民瘳矣王政既已廢壊釋老之徒固不必盡惡也豈惟罪不在彼而天下之人豈皆自耕而食乎始余所見寺僧四五十人今其存者七八人耳合新度者不及三十人有田三百畝則可以安坐而自遵其教矣因與僧如靖允禧謀掇拾寺之遺餘漸置田以百畝為凖它日當有嗣其事者不必盡出於我也靖以醫游井邑間甚有恩意又甚盡心於此寺鄉之長者以其名聞之縣使為寺主首未三年間已有田二十畝而靖死今計寺之所有又足以得三十畝而庸僧無逺慮人自為説未幾禧又死余將使之以柬如瑋之徹時濟懐順者合辦之故具記其事使知自宇宙而有兹山自梁而有兹寺自余而後有田經始於靖與禧而叶成於此五人者亦以見買田之議非溺於因果而出於天下之公心也田畝以次列之碑隂與凡割施者悉附見其姓字云
  普明寺長生榖記
  昔者先王居民之制固使之交相飬而非欲其截然而各立也井邑之間有無相通緩急相救是以疾病死喪民無遺憾鰥寡孤獨天有全功此治道之極而聖人之所以賛天地之化育者也及至後世於民之中又有為釋老之徒者壊形惡服不耕不蠶以自枯槁於山林而求識其所謂心性之本根者故其勢不能自衣食而衣食於人人亦樂衣食之而不厭而釋氏於衣食之餘尤好窮其侈心以致其莊嚴之説儒者因是而力排之以為斯民之蠧至欲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以行吾聖人之常道不獨其徒之不可化而斯人常有不忍之心焉溺於其説者因以為其道當與吾聖人並行雖有識者亦以為竝行而不悖也彼其乗王政之廢壊而駕其説於中國使其徒出入於井邑之間者蓋千有餘年於此矣一日斥而去之於人情固有所不忍而四民之中莫貴於士自後世之為士者百家衆説猶或雜出於其間則亦何惡於釋老之徒也使夫有無相通緩急相救茍不至於窮其侈心者豈不足以自附於先王井邑之義乎始普明方創議買田僧允禧復為如靖謀從富人乞榖三百石貸之下户量取其息以為其徒目前之供而鄉之長者黄君處仁胡君勣汀州户曹胡君樟呂君師愈慨然捐榖若干以倡其餘而余亦與焉事方就緒而黄君與靖相繼下世黄君之子浦城主簿公槐與其弟某實成君意曰吾不欲死其先人也夫乞榖於富人而取息於下户以供其山林之枯槁者則三者各得其稱是眞有先王井邑之遺意而又欲執王政之詳一二以律之徒以起斯人不忍其廢壊之心吾未見其有補於吾道也四君與凡捐榖之姓字與其榖出入之約束具列之碑隂姑道余之所以相此寺之本意以發千載之一嘆而已
  重建紫霄觀
  道家有所謂洞天福地者其説不知所從起往往所在而有然余觀世人之奔馳於耳目口腹之欲而顛倒於是非得喪利害榮辱之塗大之為天下淺至於緇銖率若蟻鬬於穴中生死而不自覺宜其必有超世而絶去者當於何所居之則洞天福地亦理之所宜有大較清邃窈深與人異趣非可驟至而卒究故君子常置而弗論余居之南凡二十五里而得洞靈源福地焉川埜平衍居民錯雜又近在驛道之旁非有所謂窈深不可尋究者中有觀曰紫霄茂林脩竹大抵皆道士手植以自蔽亦非其地本然也考其圖志皆缺裂不全其説以為梁氏望此山有王氣掘其地蓋雙鶴騰飛而去山川深長袤逺猶懼其氣之不足王是區區者亦足以勞有國者之思慮乎又言其旁有僊人煉丹之所大同間始為觀依焉而錢氏有國時嘗崇奉而脩起之水部員外郎陳矩記其事曰清泰三年者後唐廢帝之年號也五代之際天下分裂錢氏據兩浙自王然猶倚中國以為重當是時貨財干戈一日不自整齊則四隣爭得窺伺其國兩浙本非寛廣閒暇而道家方脩土木之工於其間晏然無異於平時豈眞有所謂靈異足以動人耶何其地之不稱也本朝混一區宇是觀因以不廢而焚毁於宣和庚子微細之盗盗平無尺椽片瓦可為庇依道士結茅以居相與敞三門於其前使人有所觀仰而三清未有殿也知觀事劉居靖自初得度時以殿之役為最大而經始焉其後乃建堂説法為殿以崇奉聖祖翼以兩廡而齋堂庫宇鐘臺藏室庖湢之所及若道家所宜有者無不略備殿之西偏則為明牕凈几以自啓處道經儒書更閲不休而文墨琴棊皆所不廢客至蕭然終日忘其為驛道居民之為可厭也方山川未通居民未多林木隂翳禽獸麋鹿出没於其間之時其静深當不止今日而超世絶去者豈必其不樂此所謂洞靈源者其幾耶地之變遷觀之興廢與其人之勤勞相望居靖願得文以紀而余不足頼也
  北山普濟院記
  金華固多佳山水而游者往往依浮屠老子之宫以窮其足力之所至其所不能至者宜其遂為樵夫牧子所私高人逸士因得以自混於其間而天巧有非人力之所能盡發者梁劉孝標以不合當世棄官居金華北山今其故居是為清脩院蓋嘗遡流縁磴欲以盡發山水之竒結廬紫微岩呉㑹人士多從之學岩有石室因以為講書之堂所謂劉先生講堂是也至今其山號講堂原而陳隋及唐冺然置之不問周顯徳二年呉越王始建寺於岩麓曰九龍本朝慶厯六年郡守關公嘗命河南許歸以氊筆書紫微岩三巨字鑱之石治平二年又改賜普濟院額山之僧因陋就簡日底于廢㕘知政事蕭公燧繇從槖來為此邦以僧奉欽為才命往主之奉欽能銖積寸累服勤不懈佛殿法堂建如程式敞三門於前而翼以兩廡庫堂藏室罔不略備翰林學士洪公邁還其甲乙住持之舊免其諸般科買之擾以厲其成焉今太守秘閣殿撰趙公師揆染寺額以張大之然後此山之勝不復為樵夫牧子所私而劉氏講堂亦因寺以著愛金華山水者於是可無遺恨矣以奉欽一力而能有功於幽勝如此天下而各用其力則事功寜有既耶奉欽以寺記為請聳然為書以授之
  元寳觀重建大殿記
  東陽縣之南四十里有觀曰元寳世傳齊人陳元寳捨宅為之因以名云宣和劇盜之火觀為煨燼則其里陳君嚴始建所謂北極殿者大夫徐君端記其事頗異大夫名下一字實吾先祖之諱今不具嚴嚴弟仕澄字彦清自力家事積貲殆且巨萬志不在於積也而洩之里閭親舊之惠為未足乃泄之觀焉三清有殿殿有廡合以三門而觀儼然矣皆彦清之為而紹興之二十一年也未幾殿蠧於蟻彦清之子徳佐過而心動焉思與諸弟恊力成之使其父之志與殿俱存而主觀事葛元度併以風其諸子曰先志今如何欣然捐金合百萬先之元度先建道藏一所為民祈福禱請如響其積亦頗夥并傾私囊募衆縁以建其事殿未成而元度死其徒胡大雲繼之猶藉徳佐之弟徳先徳髙以自助用財合一千萬役人之力凡萬五千經始於淳熈辛丑之春落成於甲辰之冬宏壯偉麗一切視彦清在時逺近合覩起敬増嘆道家之有殿以奉三清其教然也三教之興廢有時而本末宏濶源流深長非百世聖人不能定則脩舊起廢固其徒之事也彦清兄弟皆有財力可以自馳騁於世而本朝出仕惟兩塗故其才獨自豪於鄉其明效大驗亦不遺餘力而乃見所謂兩殿者殿之隨廢又藉元度以起之亦可嘆也已元度善自興其教者而敢愛其力而自納於廢棄殿成而胡大雲亦死相與成就其殿之凡役彦清㓜子疆亦從而相之旁觀多陳氏其詳雖不可考宜其為元寳不可知孫子一念之烈泄於七八百年之後者猶如此天下事其有不成於志念之烈者乎疆與道士合辭以記為請諾之閲二年矣因以寓余之所感云
  題䟦
  書類次文中子後
  以中説方論語以董常比顔子與門人言而名朝之執政者與老儒老將言而斥之無婉辭此讀中説者之所同病也今按阮氏本則曰嚴子陵釣於湍石爾朱榮控勒天下故君子不貴得位龔氏本則曰嚴子陵釣於湍石民到於今稱之爾朱榮控勒天下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故模倣論語者門人弟子之過也龔氏本曰出而不聲隱而不没用之則成舍之則全阮氏本則因董常而言終之曰吾與爾有矣故比方顔子之迹往往多過内史薛公使遺書於子子再拜而受之推此心以往其肯退而名楊素諸公哉薛公謂子曰吾文章可謂淫溺矣子離席而拜曰敢賀丈人之知過也謂其斥劉炫賀若弼而不婉者過矣至於以佛為聖人以無至無迹為道以五典潛五禮錯為至治此皆撰集中説者抄入之將以張大其師而不知反以為累然仲淹之學如日星炳然豈累不累之足云乎姑以明予類次之意如此
  書文中子附録後
  文中子世家阮氏本以為杜淹撰龔氏本則曰福奬福奬福郊也今雖不可考而世家不可不録故存其録而去其人房魏論禮樂事出於福畤所録雖其間語言不能無飾然參考太宗與諸公經營當時之事宜必有此今備存之重去其舊也以余觀之魏徴杜淹之於文中子蓋嘗有師友之義矣如房杜直往來耳故嘗事文中子於河汾者一切抄之曰門人弟子其家子弟見諸公之盛也又從而實之夫文中子之道豈待諸公而後重哉可謂不知其師其父者也闗子明之筮同州府君實書而藏之備其本末者亦福畤也世往往以其筮為怪易有理有數數出於理者也得其理足以知百世之變明其數足以計將來之事而又何怪焉如子明之論人謀天命有後世儒生之所不及知者文中子家世之明王道子明蓋有助焉龔氏安得以私意易之哉故存此三書曰文中子附録
  書伊洛遺禮後
  伊洛遺禮其可見者惟婚與喪祭僅存其一二今以附諸補亡之後夫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補亡所集集其義也茍精其義則當時之所參定者尚可考而缺裂不全之制豈必以是為尊哉記曰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存其可見者以惜其不可見者而已
  書伊川先生春秋傳後
  伊川先生之序此書也蓋年七十有一矣四年而先生没今其書之可見者纔二十年世咸惜其缺也余以為不然先生嘗稱杜預之言曰優而柔之使自求之饜而飫之使自趨之渙然氷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也先生於是二十年之間其義甚精其類例博矣學者茍精考其書優柔饜飫自得於言意之外而達之其餘則精義之功在我矣較之終日讀其全書而於我無與者其得失何如也
  書歐陽文粹後
  右歐陽文忠公文粹一百三十篇公之文根乎仁義而達之政理蓋所以翼六經而載之萬世者也雖片言半簡猶宜存而弗削顧猶有所去取於其間毋乃誦公之文而不知其㫖敢於犯是不韙而不疑也初天聖明道之間太祖太宗眞宗以深仁厚澤涵飬天下蓋七十年百姓能自衣食以樂生送死而戴白之老安坐以嬉童兒㓜稚什伯為羣相與鼓舞於里巷之間仁宗恭已無為於其上太母制政房闥而執政大臣實得以參可否晏然無以異於漢文景之平時民生及識五代之亂離者蓋於是與世相忘乆矣而學士大夫其文猶襲五代之卑陋中經一二大儒起而麾之而學者未知所向是以斯文獨有愧於古天子慨然下詔書以古道飭天下之學者而公之文遂為一代師法未幾而科舉禄利之文非兩漢不道於是本朝之盛極矣公於是時獨以先王之法度未盡施於今以為大闕其策學者之辭慇懃切至問以古今繁簡淺深之宜與夫周禮之可行與不可行而一時習見百年之治若無所事乎此者使公之志弗克遂伸而荆國王文公得乗其間而執之神宗皇帝方鋭意於三代之治荆公以霸者功利之説飾以三代之文正百官定職業脩民兵制國用興學校以飬天下之才是皆神宗皇帝聖慮之所及者嘗試行之尋察其有管晏之所不道改作之意蓋見於末命而天下已紛然趨於功利而不可禁學者又習於當時之所謂經義者剝裂牽綴氣日以卑公之文雖在而天下不復道矣此子瞻之所為深悲而屢嘆也元祐間始以末命從事學者復知誦公之文未及十年寖復荆公之舊迄于宣政之末而五季之文靡然遂行于世然其間可勝道哉二聖相承又四十餘年天下之治大略舉矣而科舉之文猶未還嘉祐之盛蓋非獨學者不能上求聖意而科制已非祖宗之舊而况上論三代姑以公之文學者雖私誦習之而未以為急也故予姑掇其通於時文者以與朋友共之繇是而不止則不獨盡究公之文而三代兩漢之書蓋將自求之而不可禦矣先王之法度猶將望之而况於文乎則其犯是不韙得罪於世之君子而不辭也雖然公之文雍容典雅紆餘寛平反覆以達其意無復毫髪之遺而其味常深長於言意之外使人讀之藹然足以得祖宗致治之盛其闗世教豈不大哉初呂文靖公范文正公以議論不合黨與遂分而公實與焉其後西師既興呂公首薦范富韓三公以靖天下之難文正以書自咎歡然與呂公戮力而富公獨念之不置夫左右相仇非國家之福而内外相關而不相沮蓋治道之基也公與范公之意蓋如此當是時雖范忠宣猶有疑於其間則其用心於聖賢之學而成祖宗致治之美者所從來逺矣退之有言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故予論其文推其心存至公而學本乎先王庶乎讀是編者其知所趨矣
  書家譜石刻後
  陳氏得姓所繇來甚詳今不復載自太丘長以來逵既渡江其後中㣲霸先用以為陳歴歴可考及唐末五代比于皇朝之初陳氏散落為民譜不可繫今斷自我七世祖始從所逮聞也自我皇祖若諸從兄弟嵗時祭祀有所謂軍陣者次尹兒時不得問今莫可質猶記湖州尚書一人以待博聞者參考
  書職事題名後
  牋奏一局之具眼掌記一局之司命題名小録利害通渉始末而司膳雖若碎煩亦有關係䝉恩來此蓋乆而後知之四海九州之人邂逅而為同年士大夫薦吾所不知者亦當分其能品以為言庶幾各識其職云耳
  書趙永豐訓之行録後
  太史公論婢妾之引决出於計畫無俚之甚而英雄俯仰以全一死者將以有為也而孟子論義有重於死雖聖賢不得而避人固難於一死而一死之難又如此國家遭陽九之厄能以死拒敵者固自有數而禁卒内潰人不知義極矣身為宗室以當百里之寄不愛一死以明大義此聖賢所不得而避者其死豈不壯哉方天下太平天子有事邊功使守在四裔而公獨知其為禍亂之萌及金人剪中國如枯槁公又欲率義師以沮遏其鋒推公之志而揆公之才固非自分於一死者義之所在不約而自隱其中之所存耳此天下之所知而人之所以尚其子孫者也張廵之死義豈不明甚而猶有待於韓李之秉筆者朝廷之旌死節不踰時豈待人言而後明哉殆未請耳天人報應尚堕渺茫上下融合實闗激勸天下士固不少為趙公設也公之孫彦橚出其始末以示亮因書以歸之新天子龍飛之十日也
  書林勲本政後
  右林勲本政書一十巻比較二巻徐宗武得之鞏氏家勲嘗游宦廣中蓋紹興初容州所刋本也勲為此書勤矣考古驗今思慮周密世之為井牧之學所見未有能易勲者顧其間將使𨽻農耕良農之田納租視其俗之故經賦出於良農而榖農出軍賦疑非𨽻農所利又使他人得以告地之可闢者而受其賞焉有趨利起争之漸疑非王政所當出者一人之智而思慮小小不中不足怪大要歸於可行則補其不及行之者之責也顧余有所甚疑者古者王畿千里定為六鄉六遂而禄地公邑所占之地宜倍千里之間開方計之地之所未盡者宜尚多有蓋王政寛大納民於其間不用一律以齊之則制度雖密人不思裂去法可長守而經數常齊矣漢之民田固已無制大畧計之邑居道路山林川澤羣不可墾蓋居三分之二又有所謂可墾不可墾者居其四分之一而定墾田直十五分之一耳蓋雖漢法不能盡數以齊之也今勲欲舉天下而用一律以齊之無乃非聖人寛洪廣大之意乎且亦非民之所甚便也今宜於山林川澤邑居道路之外以三分計之定其一以為經數起貢起役起兵簡教之法悉如勲所定以其二為餘夫閒田及士工賈所受田凡朝廷郡縣之官皆使有田參定其法别立一官掌之并使其屬以掌山林川澤大為之制使民得盡力於其間而收其貢賦以佐國用以蘇疲民則經數常齊矣立政以公而示天下以廣則民不駭而政易行然後勲所定之制可以一定而不易庶幾勲之志也雖然事不習熟則人之視聽易以驚動驟而行之非成順致利之道也勲之書至矣要豈人之視聽所常習者乎非其所常習雖用勲三年頒降之説猶恐不能無動也夫成順致利之道易所載十三卦聖人蓋用此道以開天地而立人極者自漢以来英雄特起之君亦必用是以有為惟其一變之餘安之而不思其所以善其後此後世之所以治亂不常而古道卒不可復也勲之書可用於一變之後安得其人以開其先者乎要非察古今之變識聖人之用而得成順致利之道者不能知也然則余之刋勲書所望於世之君子蓋甚厚
  題喻季直文編
  烏傷固多士而稱雄於其間者余熟其四人焉蓋非特烏傷之雄也喻叔竒於人煦煦有恩意能使人别去三日念之輙不釋其為文精深簡雅讀之愈乆而意若新何茂恭目空四海獨能降意於一世豪傑而士亦樂親之其文壯麗精緻反覆開闔而卒能自闡其意者陳德先舉一世不足以當其意而人亦不願從之游然其文清新勁麗要不可少喻季直遇人無親踈貴賤皆與之盡而於余尤好其文蔚茂馳騁蓋將包羅衆體而一字不茍讀之亹亹而無厭也而四君子者尤工於詩余病未能學也然皆喜為余出余亦能為之擊節余窮滋日甚索居無頼時一作念顧茂恭之骨已冷而三山相去踰千里德先季直雖宿舂可從其游而出門輙若有縶其足者喻行之牧之出季直舊文一編示余聳然觀之如得所未嘗茂恭死其文益可貴重而子弟亦珍惜之欲求一字不可得得吾季直之文便如茂恭在目昔余嘗讀茂恭之文而面歎曰九原不可作歐蘇姑置勿論如世所謂六君子者公將何愧茂恭油然而笑蓋以為能知我者幽明異道每念此意為之索然今將求厭足於季直耳
  䟦焦伯強帖
  寳元康定之間本朝極盛之時也諸公巨人踵武相接天下毫髪絲粟之才皆得以牽連成就况若伯強之卓然能自見者乎其於骨肉書翰之間恩意藹然蓋非其異行也魯多君子而宓子賤稱焉事衰世之大夫友薄俗之士雖豪傑㧞出之才猶懼其不免是以君子論其世也
  䟦米元章帖
  本朝詩文字畫之盛到元祐更無著手處元章以晚軰一旦馳驟諸公間聲光𤍞然此帖亦可窺一斑乎淳熈己亥四月之晦龍川陳亮為先友之子王晦叔書之
  䟦朱晦菴送冩照郭秀才序後
  往時廣漢張敬夫東萊呂伯恭於天下之義理自謂極其精㣲而世亦以是推之雖前一軰亦心知其莫能先也余猶及見二人者聽其講論亦稍詳其精深紆餘若于物情無所不致其盡而世所謂隂陽卜筮書畫技術及凡世間可動心娯目之事皆斥去弗顧若將凂我者晚得從新安朱元晦游見其論古聖賢之用心平易簡直欲盡擺後世講師相授流俗相傳既已入於人心而未易解之説以徑趨聖賢心地而發揮其妙以與一世人共之其不得見於世則聖賢之命脉猶在而人心終有時而開明也其於經文稍不平易簡直則置而不論以為是非聖賢之本㫖若欲刋而去之者余為之感慨於天地之大義而抱大不滿於秦漢以來諸君子思欲解其沈痼以從新安之志而未能也然而於隂陽卜筮書畫伎術凡世所有而未易去者皆存而信之乃與張呂異其於郭叔瞻之能尤愛而喜之不厭豈悦物而不留於物者固若此乎抑世所謂畫師之能皆未能窺叔瞻之心地而不可棄乎故余於叔瞻無舊故而為諸公道其所長不容己亦因以見秦漢以來諸君子猶煩新安之刮剔而後聖賢之心事可得而盡白也叔瞻力求余䟦因叙其本末如此試以呈似新安云
  書作論法意與理勝
  大凡論不必作好語言意與理勝則文字自然超衆故大手之文不為詭異之體而自然宏富不為險怪之辭而自典麗竒寓於純粹之中巧藏於和易之内不善學文者不求高於理與意而務求於文彩辭句之間則亦陋矣故杜牧之云意全勝者辭愈朴而文愈高意不勝者辭愈華而文愈鄙昔黄山谷云好作竒語自是文章一病但當以理為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羣㧞萃






  龍川集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龍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七
  宋 陳亮 撰
  
  廷對應制
  皇朝鋭意急英賢割據中原七十年際遇風雲凡事别積功日月壯心愆管蕭器小誰能識孔孟人存用則傳慚負壽皇勤教育奏篇半徹冕旒前
  及第謝恩和御賜詩韻
  雲漢昭囘倬錦章爛然衣被九天光已將德雨平分布更把仁風與奉揚治道脩明當正宁皇威震疊到遐方復讎自是平生志勿謂儒臣髩髪蒼
  
  謫仙歌有序
  清夜獨坐天地無聲星斗動搖欣觀李白集髙吟數篇皆古今不經人道語騷章逸句洒然無留思寥寥數百年間揚鞭獨歩吾所起敬起慕者太白一人而已感嘆乆之恨無人能繼太白後因成謫仙歌以是祝太白舉觴以酬太白太白有靈其聽我聲知我意矣
  李白字太白清風肺腑明月魄揚鞭獨歩止一人我誦太白手屢拍嘗聞太白長庚星夜半星在天上明仰天高聲叫李白星邊不見白應聲又疑白星是酒星銀河釀酒天上傾奈無兩趐飛見白王母池邊任解酲欲遊金陵自采石翫月乗舟歸赤壁欲上箕山首陽巔看白飡雪水底眠紫煙又不知在何處漱瑤泉酌霞盃悵望不見騎鶴來白也如今安在哉我生恨不與同時死猶喜得見其詩豈特文章惟足法凛凛氣節安可移金鑾殿上一篇頌沉香亭裏行樂詞此特太白細事耳他人所知吾亦知脱靴奴使高力士辭官妾視楊貴妃此眞太白大節處他人不知吾亦知歌其什鬼神泣解使青塜枯骨立呼其名鬼神驚惟有羣仙側耳聽我今去取崑山玉將白儀形好彫琢四方上下常相隨江東渭北休興思㑹須乞我乾坤造化兒使我筆下光熖萬丈長虹飛
  詞選三十闋
  水調歌頭送章德茂大卿使北
  不見南師乆漫説北羣空當場隻手畢竟還我萬夫雄自笑堂堂漢使得似洋洋河水依舊只流東且復穹廬拜㑹向藁街逢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箇半箇仗孤忠萬里干戈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天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念奴嬌至金陵
  江南春色筭來是多少勝逰清賞妖冶廉纎只做得飛鳥向人偎傍地闢天開精神朗慧到底還京様人家小語一聲聲近清唱 因念舊日山城箇人如畫已作中州想鄧禹笑人無限也冷落不堪惆悵秋水雙明高山一弄著我些悲壯南徐好住片帆有分來往
  賀新郎同劉元實唐與正陪葉丞相飲
  脩竹更深處映簾櫳清隂障日坐來無暑水激泠泠知何許跳碎危欄玉樹都不繫人間朝暮東閣少年今老矣况樽中有酒嫌推去猶著我名流語 大家緑野陪容與筭等閒過了薫風又還商素手弄柔條人健否猶憶當時雅趣恩未報恐成辜負舉目江河休感涕念有君如此何愁苦歌未罷誰來舞
  滿江紅懐韓子師尚書
  曾洗乾坤問何事雄圖頓屈試著眼階除當下又添英物北向爭衡幽憤在南來遺恨狂徒失筭凄凉部曲幾人存三之一 諸老盡郎君岀恩未報家何恤念横飛直上有時還戢笑我只知存飽煖感君元不論階級休更上百尺舊家楼塵侵帙
  桂枝香觀木犀有感寄呂郎中
  天高氣肅正月色分明秋容新沐桂子初收三十六宮都足不辭散落人間去怕羣花自嫌凡俗向他秋晩喚囘春意幾曾幽獨 是天上餘香賸馥怪一樹香風十里相續坐對花旁但見色浮金粟芙蓉只解添愁思况東籬凄凉黄菊入時太淺背時太逺愛尋高躅
  三部樂七月送丘宗卿使北
  小屈穹廬但二滿三平共勞均佚人中龍虎本為明時而出只合是端坐王朝看指揮整辦掃蕩飄忽也持漢節聊過舊家宮室 西風又還帶暑把征衫著上有時披拂休將看花淚眼聞弦骨對遺民有如皎日行萬里依然故物入奏幾策天下裏終定于一
  水調歌頭癸卯九月十五日夀朱元晦
  人物從來少籬菊為誰黄去年今日倚樓還是聽行藏未覺霜風無頼好在月華如水心事楚天長講論參洙泗盃酒到虞唐 人未醉歌宛轉興悠揚太平胷次笑他磊磈欲成狂且向武夷深處坐對雲煙開斂逸思入微茫我欲為君夀何許得新腔
  念奴嬌登多景樓
  危樓還望嘆此意今古幾人曾㑹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陳連岡三面做出争雄勢六朝何事只成門户私計 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懐逺也學英雄涕憑却江山管不到河洛戈鋋無際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小兒破賊勢成寜問彊對
  賀新郎寄辛幼安和見懐韻
  老去慿誰説看幾畨神竒臭腐冬裘夏葛父老長安今餘幾後死無讎可雪猶未燥當時生髮二十五絃多少恨筭世間那有平分月征婦弄漢宮瑟 樹猶如此堪重别只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行矣置之無足問誰換妍皮癡骨但莫使伯牙絃絶九轉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尋常鐵龍共虎應聲裂
  瑞雲濃慢六月十一日夀羅春伯
  蔗漿酪粉玉壺氷醑朝罷更聞宣賜去天咫尺下拜再三幸今有母可遺年年此日共道月入懐中最貴向暑天正風雲㑹遇有恁嘉瑞 鶴冲霄魚得水一超便直入神仙地植根江表開拓兩河做得黑頭公未騎鯨赤手問如何長鞭尺箠向來王謝風流只今管是
  阮郎歸重午夀外舅
  波光渺𣺌浸晴陂有亭湖岸西芰荷香拂栁絲垂升堂獻壽巵 紅約腕綠侵衣願祝届期頥花間妙語欲無詩一年歌一詞
  祝英臺近六月十一日送葉正則如江陵
  駕扁舟衝劇暑千里江上去夜宿晨興一一舊時路百年忘了旬頭被人鑚破故紙裏是爭雄處 怎生訴欲待細與分疏其如有憑據包裹生魚活底怎遭遇相逢樽酒何時征衫容易君去也自家須住
  蝶戀花甲辰壽元晦
  手撚黄花還自笑笑比淵明莫也歸來早隨世功名渾草草五湖却共繁華老 冷淡家生寃得道旖旎妖嬈春夢如今覺管今嵗華須到了此花之後花應少
  水調歌頭和呉允成遊靈洞韻
  人愛新來景龍認舊時湫不論三伏小住便覺凛生秋我自醉眠其上任是水流其下湍激若為收世事如斯去不去為誰留 本無心隨所寓觸虚舟東山始末且向靈洞與沉浮料得神仙窟穴爭似提封萬里大小幾琉球但有君才具何用問時流
  念奴嬌送載少望參選
  西風帶暑又還是長途利牽名役我已無心君因甚更把青衫為客邂逅卑飛幾時高舉不露眞消息大家行處到頭須管行得 何處㝷取狂徒可能著意更問渠儂骨天上人間最好是閙裏一般岑寂瀛海無波玉堂路穩著青霄翼歸來何事眼光依舊生碧
  卜筭子九月十日夀徐子才
  悄靜菊花天洗盡梧桐雨倍九週遭爛漫開祝壽當頭取 頂載御袍黄疊秀金稜吐仙種花容晩節香人願爭先覩
  賀新郎酬辛幼安再用韻見寄
  離亂從頭説愛吾民金繒不愛蔓藤纍葛壯氣盡消人脆好冠蓋隂山觀雪虧殺我一星星髪涕岀女呉成倒轉問魯為齊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 斬新換出旗麾别把當時一樁大義拆開收合據地一呼吾往矣萬里搖肢動骨這話欛只成癡絶天地洪爐誰扇鞴筭於中安得長堅鐵淝水破關東裂
  垂絲釣九月七日自夀
  菊花細雨蕭蕭紅蓼汀渚景物漸幽風致如許秋未暮又值吾初度 看天宇正澄清欲往登髙未也紅塵當面飛舞幾人弔古烏帽牢收取短髪還羞覷遐壽身近五雲深處
  彩鳯舞十月十六日夀錢伯同
  人立玉天如水特地如何撰海南沈燒著欲寒猶暖筭從頭有多少厚德隂功人家上一一舊時香案煞經慣小駐吾州纔爾依然歡聲滿莫也教公子王孫眼見
  這些兒頴脱處高岀書巻經綸自入手不了判斷
  鷓鴣天懐王道甫
  落魄行歌記昔逰頭顱如許尚何求心肝吐盡無餘事口腹安然豈逺謀 纔怕暑又傷秋天涯夢斷有書不大都眼孔新來淺羡爾㣲官作計周
  謁金門送徐子宜如新安
  新雨足洗盡山城袢溽見説好峯三十六峰峰如立玉四海英游追逐事業相時伸縮入境徳星須做福只
  愁金詔趣
  天仙子七月十五日壽内
  一夜秋光先著栁暑力平明羞失守西風不放入簾幃饒永晝沉煙透半月十朝秋定否 指㸃芙渠凝佇乆高處成蓮深處藕百年長共月團圓女進酒男稱壽一㸃浮雲人似舊
  水調歌頭和趙周錫
  事業隨人品今古幾麾旌向來謀國萬事盡岀汝書生安識鵾鵬變化九萬里風在下如許上南溟斥鷃旁邊笑河漢一頭傾 嘆世間多少恨幾時平霸圖消歇大家創見又成驚邂逅漢家龍種正爾烏紗白紵馳騖覺身輕樽酒從渠説雙眼為誰明
  洞仙歌丁未壽朱元晦
  秋容一洗不受凡塵涴許大乾坤這囘大向上頭些子是鵰鶚摶空籬底下只有黄花幾朶 騎鯨汗漫那得人同坐赤手丹心撲不破問唐虞禹湯武多少功名猶自是一㸃浮雲鏟過且燒却一瓣海南沉任拈取千年陸沉竒貨
  祝英臺近九月一日壽俞德載
  嫩寒天金氣雨攪斷一秋事仝様霏㣲還作小晴意世間萬寳都成些兒無欠只待與黄花為地 好招致對此鬱鬱葱葱新篘未成醉翻手為雲造物等兒戲也知富貴來時一班呈露便做岀人中祥瑞
  踏莎行懐葉八十推官
  書册如仇舊遊渾諱有懐不斷人應異千山上去夢魂輕片帆似下蠻溪水 已共杯酒長堅海誓見君忽忘花前醉從來解事苦無多不知解到毫芒未
  南鄉子謝永嘉諸友相餞
  人物滿東甌别我江心識俊游北盡平蕪南似畫中流誰繫龍驤萬斛舟 去去幾時休猶自潮來更上頭醉墨淋漓人感舊離愁一夜西風似夏不
  三部樂七月二十六日夀王道甫
  入脚西風漸去去來來早三之一春花無數畢竟何如秋實不須待名品如麻試為君屈指是誰層岀十朝半月爭看摶空霜鶻 從來别眞共假任盤根錯節更饒倉卒還他濟時好手封侯竒骨没些兒媻姍勃窣也不是崢嶸突兀百二十嵗管做徹元分人物
  賀新郎懐辛幼安用前韻
  話殺渾閒説不成敎齊民也解為伊為葛尊酒相逢成二老却憶去年風雪新著了幾莖華髮百世尋人猶接踵嘆只今兩地三人月寫舊恨向誰瑟 男兒何用傷離别况古來幾畨際㑹風從雲合千里情親長晤對妙體本心次骨臥百尺高樓斗絶天下適安耕且老看買犁賣劒平家鐵壯士淚肺肝裂
  㸃絳唇詠梅月
  一夜相思水邊清淺横枝瘦小窻如晝情共香俱透清入夢魂千里人長乆君知否雨僝雲僽格調還依舊表
  皇帝正謝表
  伏以天之生才實繫國家之造人之用世亦關時運之興濟濟朋來班班頴脱以須選擇不使棄遺臣亮等恭惟皇帝陛下以聖人之大才行天下之正道韜英武於盛際對易之需據君師之至尊為書之範眷言問寢重於復讐固將與時以偕行詎有撫機而不發安靜和平之福用以宅心發揚蹈厲之功期於得士臣亮等仰知聖意俯誦謏聞本末後先寜無失策短長高下孰有遁情悉俟聖裁盡從官使自今以始寜敢竊爵禄以苟嵗時如日之升或可依風雲而效尺寸臣亮等下情無任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
  重華宮正謝表
  伏以教育之功易世乃見選掄之道惟時是逢雖三嵗之故常而一日之特異無非自獻蓋有從來臣亮等恭惟壽皇聖帝陛下對越在天倦勤與子以不世岀之資而歸之淡泊以大有為之志而宅以和平昔者論天下大計之小臣亦嘗動聖人隱憂之良㑹一時排擯十五載之多竒末路遭逢四百人之自見共幸奮身於今日獨知囘首於當年不肖姓名再關天聽已輸忠欵盡出聖謨載惟精一之傳無非正大之實設科取士雖舊貫之尚仍陳力復讐亦大義之難廢共兹一轂合彼衆材付托得人爰上唐家之壽陟降在帝孰知文后之聲臣亮等下情無任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啓
  謝留丞相啓
  數十年窮居畎畝未諧豹變之懐五千言上徹冕旒誤中龍頭之選顧今自喜論古良慚雖欲有言莫知所謝敬惟大丞相少保國公卓犖良臣勤勞碩輔重道崇儒之正學素所講明立綱陳紀之大經備嘗議論秉鈞獨當大任持衡務適厥中為社稷之元龜掌文章之司命獻謀猷於左右固光裕於後先如亮者才不逮於中人學未臻於上達十年璧水一几明牕六逹帝廷上恢復中原之策兩議宰相無輔佐上聖之能荷壽皇之兼容恢漢光之大度留張齊賢以遺主上禆宋廣平而冠羣儒静言叨冒之多知自吹嘘之力亮青年立志白首奮身敢不益勵初心期在重溫舊業出片言而悟明主尚愧古人設三表以繫單于請從今日若徐求其可稱必更得於所圖
  謝葛丞相啓
  平生險阻寜一事之稱心晚節遭逢當上聖之信目况更新於爰立方共聳於具瞻適丁斯時當有甚幸敬惟大丞相國公山立玉峙地負海涵才非求竒貴其可用事去已甚取其適宜不自知其同心寜更防於異已是非毁譽肯槩於胷中小大短長自安於度外雖斡旋之功每極其妙而歸宿之地卒底於平士守常心物無觖望百年舊典當漸見於施行一日俊功宜不憂於震動共贊朝廷之㧞士亦令草莽之逢時亮少不自量謂功名差易耳晩更多難雖性命其如何忽從死灰之中騰上烈熖之表栽培傾覆天亦何心嘘枯吹生人焉有助猥以門墻之舊物加之場屋之陳人忍使白頭尚作如新之態當令赤手曽微直上之嫌為知已而狂言亦無心於任運
  謝陳參政啓
  暮景生涯恍如落日少年夢事旋若好風方大賢共秉國鈞之時而一介乃有遽掩時流之幸老之將至人其謂何敬惟參政相公究力古書濳心正學質而有韻判一言父子之間博以逢原當千載君臣之㑹是膺大任以展良圖四海羣賢争先攀附百年舊典次第施行方皇家陳善以閉邪使天下囘心而向道彌綸所至不闕毫釐汲引而來咸展尺寸萌新芽於枯木燃烈熖於死灰亮禍患之餘心志凋落塵埃之底筆墨荒踈獨有丹心不渝白首自牖納約於焉開明盈缶有孚所以發志不學近名之直亦微慕利之諛上於二三之中擢在第一之選聖恩深厚固非臣下所能知衆口㑹同夫豈志力所可及自天有命無地自容音韻琅琅徒累巨公之讀風期隱隱式闗上哲之懐略轉洪鈞悉成通路過此以往未知所裁
  謝趙同知啓
  汲引人才使相先後倐經時變寜問短長但有向者之虚名庶幾今兹之實用濫叨首選徒激壯心自源徂流探端知緒敬惟同知相公蚤以文墨自結主知岀其才猷遂為世用踐更多矣聲問偉然北向以復神州固有無前之志中立而行正道姑從端本之謀英流兾其相先善類依以為重公輔雅望上所屬心宥密本兵國焉惟屏官則見舜朝之遜賢豈容堯野之遺念昔少年及見前軰素所自喜兵法六韜已而飫聞中庸大學坐想百年之舊疾趨一世之雄荏苒嵗時牽連禍患人皆欲殺付微命於鴻毛公不我遺脱殘年於虎口况遇持於文柄欲稍復於古初捨其舊而新是圖望之大而小可畧使膺清問盡致公言上亦念其論之平竟以先此時之選願當聖世合天下之異以為同豈無厲階非斯人之徒而誰與鼓同舟遇風之勢成披雲睹目之功岀尖之才百端竝用易世之怨一洗而空伊我何心惟公是望過此以往未知所裁
  謝羅尚書啓
  世豈無才不必其用仁非為衆宜在夫高茍天人之皆同則時命之自合故雖終遇敢不知歸伏念亮少張虚氣於萬夫晩付微軀於一髪老之將至鄧禹笑人人亦有言孔子主我得失有命行藏信天零落殘生猶動諸公之至念﨑嶇拙計誤分上聖之洪私其使終焉未知可也此蓋伏遇某官受天間氣為國偉人屹立漠庭無岀其右主張周道卒底於平遇所不安思必自達猶懐晩進孰可任於後來遂使棄人亦有光於末路紛然萬口翕若一辭如韓信者無雙常懼鄼侯之誤擢孫𢎞為第一卒遺武帝之憂事固難平人豈易識過此以往未知所裁
  謝曾察院啓
  劫火不燼玉固如斯死灰復燃物有待爾豈是非之頓異蓋得失之無常衆口㑹同一力推挽不期而合獨知所歸伏念亮寂寞壯心凋零餘命藏身新進奈種種於髩毛囘首舊游已班班於從列知天人之未易合而今古之莫能同死蟹䕶臍欲去不可生龜脱殻正爾良難乃於斯時有此大幸兹蓋伏遇察院執事文章宗主道徳軰流一代端人務先汲引百年讜論用為據依以重朝廷以尊旒扆扶持國是毁譽之所不遷董勸士風邪正於焉自别故雖亮軰亦取睿知越在二三豈不知其過分俄陞第一用獨抱於隱憂爰飾空膓試當實責過此以往未知所裁
  謝張侍御啓
  主持公論意獨在於樸忠叶正上心理難施於巧智雖或從於親擢本亦備於先登推其闓端何以論報伏念亮脱身虎口乆矣諱窮批逆龍鱗期於合理庶幾一割之有用安能百鍊而愈剛競短争長無復此夢分多共少兾度殘生白首駸駸丹心隱隱言在此而意在彼問之顯而答之微第其度程亦在二三之數决於旒扆竟成第一之傳辱此誤知光夫末路此蓋伏遇侍御執事英姿沉毅偉量洪深國典朝章固盛時之所習見世科士版亦素宦之所具宜騰此英聲成夫厚德風憲之地執守是先才智之淵選掄不易欲使從風而靡要當如日之升獻言因惡於近諛矯枉亦防於過直少年勇决記追逐於英游暮景安詳務歸尊於獨智并心一向圗補萬分正學以言及明時而自獻導人使諫開大義以相先公所欲為誰敢不應
  謝黄正言啓
  文律持平豈遽分於人品論衡求是亦務當於物情累藻鑑之至明成冕旒之小誤足光晩景以動壯懐伏念亮剽説何如蹉跎至此置身無所方念昔非囘首亦疑未知孰是豈有聖賢之學乃為世俗所憎殆非其人以招此禍暮年前郤私竊自憐寸晷短長雖爭何用遇執至公之柄肯收近拙之文使對大廷裒然親擢誤先衆雋翕若誦言非岀人謀悉從天定此蓋伏遇正言執事英姿挺特德性靜淵學有源流誠不慚於游夏文岀機杼蓋取則於孟韓固非堯野之肯遺抑亦漢庭之未有竟從王邸收備諫工遇事風生軰流退縮責難山立左右驚嗟持此血誠效夫心膂不遺餘力曲致彌縫猶有後憂敢忘汲引故雖某軰亦及今兹豈徒爾而激昻蓋聞之而興起合天下為一體非此為則彼為極治道無兩端茍君美而身美
  謝章司諫啓
  諱窮乆矣世寜保其必遭自視歉然人豈容於彊附茍不愧君子之論斯足對上聖之知賴此品題幾於遇合伏念某脱身虎口欲求䕶命之符妄意鴻㝠莫得㳺仙之枕進退不知所據往來徒自於心睠一試之隨羣蓋百思而無策庶其在此不堪暮景之懐幸而得之敢作少年之愛入當大對曲盡寸心問所不該言豈容於越次意雖獨至事亦謹於闓端故此區區發其耿耿有司之所不快越在二三當宁以為無他俄從第一僥倖至此稱塞若何此蓋伏遇司諫執事貎粹骨竒神清氣勁學傳正𣲖以百聖為凖繩文擅古風以兩漢為機杼鼓行場屋而無其對驚動簮紳而為之先豈止嘉猷足善王邸遂膺睿眷以備諫工知無不言成非所計海内人物固自如林古來忠誠亦應有數牽連咸在汲引而來識别分明不慮人心之異諸凡魁壘亦惟門下之歸上誠得人公必知我
  謝楊解元啓
  决得失於數人之目有命者類能得之同毁譽於萬口之辭懐才者始克稱此睠一時之偶幸矧羣議之喟然感惠有繇撫躬知愧竊以求賢而下間嵗之詔國有常經糊名而收一日之長士多茍得立制美踰於今宻得人無復於古如蓋昔者相知以心此心達而此士至而後世相持以法一法立而一弊生程度愈謹而豪傑之氣漸以拘禁防益密而曠達之人遺其辱顧積弊之至此豈創法之所期故廟朝徒嘆於乏才而川澤豈聞於遺士雖十九之乖意庶千一之有人如某者才本不羈譽俄過實雖本諸公之浪聽卒為十目之不容蓋才者爭之端據其端而爭日至而名者忌之府趨其府而忌羣興人其奈何天亦隨罰憂患百罹而未艾驚惶萬狀而莫支既榮辱之兩忘亦得喪之一致一若龍而一若虎習且不能呼我馬而呼我牛惟其所謂已分息心於世故豈期獲玷於賢書顧脱父之無階漫隨人而求舉望不及此得之若驚此蓋伏遇判府先生以恢廓之資充碩大之學百年忠骨尚觀慷慨之遺奕世義門猶識薰陶之自清望驟膺於聖眷長才或聳於朝班入為持橐之華出擁分符之重獄訟日簡敎化寖行致此無庸亦叨首薦某敢不勉其不逮聽以無心瓦注者巧而金注者惛本何所係適矢復沓而方矢復寓庶造其精
  答陳知丞啓
  講聞高誼常恐無因遂貺長牋如見所畏雖鳴謙之過厚然視履以良勞拜此不堪卻則焉敢敬惟知丞中大世徳之厚天姿之純少小驅馳寜憚勞於州縣老成澹泊肯徼福於公侯徒以常心安夫乆次平易近民之政習熟見聞忠信報上之誠周旋啓處猶懐晩進及識前脩栁下惠之不卑小官孔文子之不恥下問總是而往行之亦宜某渉世多艱謀身大拙塗窮甚矣莫知轉動之方事變突然殆岀意料之表本非常法徒立下風以之為賢則何所取裁以之視民則幾於甚墮置之勿問雖公事而掉頭示以無他付俗縁於掩耳豈徒報謝為是稽遲過此以還未知所措
  送陳給事去國啓
  伏審抗章得請完節言還頽俗稱高善類太息竊以君臣本乎一體去就自為兩端茍决意以為高則雖留而奚補股肱衛首本不相知心膂去身宜非所樂念之乆矣末如之何謂微臣以罪而當行庶明主動心而一鍳尚期有卒何敢自安睠此設心無非體國然用捨之際休戚相闗嗟元氣之日傷而良醫之遽去中夜起立不勝惓惓之懐明日遂行徒重摇摇之望敬惟某官才全而粹氣毅以洪風骨竒龎可任大事精神端重厥有沉幾屹為老成以壯吾國頃方當路某固鄉風未能自處於無嫌是以小遲而未見百念俱冷事忽動其隱憂數語自通分遂忘於僭越
  龍川集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八
  宋 陳亮 撰
  
  賀周丞相啓
  屬者廷有大號相則眞儒天人知歸中外咸聳緬惟慶慰厥有英略乃佐興王至於守文之君必也持重之相兩適相求而相遇一皆入細以入麄洪惟本朝獨異前古茍在此位無非以儒盡取六經之空言發於一代之實用人才高下固亦多端聖道始終長繇一日此三代之所以盛而兩漢之未能純雖使間世而生何異比肩而立敬惟大丞相國公萬夫之特四國所瞻長江大河足以流轉墨客光風霽月足以蕩漾英游用德宇之老成易辭場之後發舊人誰在莫與同升華貫徧儀始膺爰立歴數紹興渡江以後敢忘建隆立國之初淵源可推聿先游夏指揮茍定不數蕭曹國有人焉天所命者某登門雖乆參乗莫勝心知累卵之甚危技至屠龍而何用不圗嵗晩遂際經綸寜問時宜悉垂覆蓋
  賀洪景盧除内翰啓
  伏審進東觀之成書拜北門之眞命當為此官乆矣或進用於下陳顧乃於今得之爰屹成於舊德治朝舉此公論翕然竊以周置内史之官漢重尚書之選政事考以法令之貳中外應以義理之文責重望高有四方冊命之掌職親地密皆一人聽治之餘或廢或興有因有革翰院起於唐室而官制崇於本朝匪曰私人是為内相玉堂夜直動則詔王寢殿朝參退而視草以謀王體以壯國經維時老成作我心膂敬惟侍講脩史内翰襟期洒落風度粹夷道徳文章足以宗師一世器能政理足以度越羣工羽儀廟朝翶翔禁路百年舊事勒成大典以無遺千古陳編孰謂聖傳之可秘蔚從人望簡在帝心睠二難之迭居宜一妙之獨殿固當拜假就使為眞眷意方隆登庸所屬嘉言善話固已乆沃於聖聰至公血誠行且獨開於天歩盡還舊觀足慰具瞻某獲從門屏之游親睹衣冠之盛一命再命循牆而恭特書大書秉筆以俟謹再拜遣一介奉啓事詣堦墀投納伏惟台慈特賜鑒念
  謝王丞相書
  謗如蝟磔莫尋解免之端命若鴻毛敢覬生全之幸非丞相獨主公道於上則廷尉未為天下之平卒以微生自歸洪造伏念某性固小異命亦多竒縱居不擇鄉豈為惡人之道地使行或由徑寜通小吏之金錢不察以世俗之常情敢望以君子之大道吏文雜治第知鍜鍊之無端口語横生當信吠聲之可畏所幸聖賢之在上不使㷀獨之向隅雖木索加焉失明哲保身之術然杖笞免矣皆照臨及物之功還其無罪之軀長我有道之國此蓋伏遇大丞相國公兩朝耆徳間世偉人小物克勤率以畢公之正一夫不獲曰惟伊尹之辜欲民無寃繄國有政辭雖自列每嗟獄吏之為尊士不足云亦使大夫之知免雖微欲報之所尚期未死以前
  謝留丞相啓
  兵莫𢡚於志春秋所以嚴首惡之誅物不得其平法令所以求顯狀之著厥或司存之疑貳則頌廟論之平章小人覬其可欺微軀恃以無恐敢言偶幸實頼生全竊以有萬不同合民命而為國命殺一無罪損王心以違天心曾是細微之災終累乆長之福茍其有少或似所當明辯於十目之嚴至於了不相千寜肯依違於衆口之鑠判然生死之異道由此是非之大明伏念某暗於自知甘於受謗屬饜而已誦説云乎推平生志念之無他欲尊主庇民而未可嗟晚嵗口語之可畏謂殺人伏法以何疑不圖事狀之皦然猶待詔獄而後定風波洶湧尚餘勢之未平日月照臨幸容光之無蔽使不及此其將若何此蓋伏遇大丞相少保國公弼亮兩朝仰成元老不以紛紜為喜怒不以疑似定刑誅通一身無非至公豈待仁聲之逹與四海同兹大慶共觀生道之施朝無失刑人有定嚮恥當吾世成大夫可去之機尚使爾民信君子必歸之恕事非小補㑹適洪私不勞有力之呼無復向隅之泣自頂至踵横嘉惠於不貲鏤骨銘肌悵餘年之無幾
  謝葛知院啓
  人小有才未知死所世皆欲殺要豈公心惟愛士岀於至誠則恤刑視其大體門墻舊物螻蟻微生鳴其積寃納之洪造伏念某少持跌宕乆遂闊踈學劒何止不成徒存逸想讀書非求甚解第采高標漫曰古心不入俗眼既置身於無用宜取禍以難明下流而致縉紳之見推從何自取窮居而使衣食之粗足似若無因謂其豪強處以任俠加虛謗於實事入信語於疑心内揣甚安譽不為喜而毁不為沮外傳太甚惡欲其死而愛欲其生醖在平時合成竒禍重以當塗之立意加之衆怨之鑿空人與千金未能半信家置一喙猶有後言遂煩詔獄之興允謂事情之審不勝讒者尚及今兹非廟論之至平蓋殘生之永已此蓋伏遇知院相公以絶人之量涵蓋世之英闔闢往來歸之無事是非好惡泯於不争方其為韋布之時固已有公輔之器較藝軼岀肯矜衒於已能奕世嗣興况踐更於時變收天下之小以為大合人情之異以為同揚歴班行從容廊廟饑溺闗於禹稷指揮定於蕭曹對衆一言羣吏聳聞而加審從旁四顧同列熟視以生嗟興言有識之知幾安得無故而殺士為國逺慮欲民無寃當二三大臣之同心何往非福使億萬斯年之受祜有慶惟刑
  謝胡參政啓
  竝建豪英獲際不寃之世苟全性命頗思當痛之時雖以自憐敢不知幸伏念某立志雖廣受才則疎少不如人所向SKchar壁老之將至乃罣網羅茍有一跡之可疑豈逃十目之所指自嗟命薄適值途窮一口傳虛縶路人而為罪三年置對任獄吏之便文不思訟者之謂誰但使仇人之逞志鞠之又鞠疑於無疑殺一不辜懼損奕世無疆之福凡百君子易生私憂過計之心欲究盡於物情終上干於廟論此蓋伏遇參政相公為國逺慮作時孚先稱物平施岀一代經綸之手議獄緩死佐九重斷制之仁欲使民瞑目以無言必自我平心而取決拾一生於九死寜勿藥無妄之災付萬事於大公豈施恩不報之所有來私謝未泯常情
  謝陳同知啓
  鹿非産於庖廚繫惟其命盆豈干於日月戴掩其明嗟哉平人有此竒禍肯茹寃於聖世必白事於羣公卒以微生自歸洪造敢縁雅故妄岀等夷伏念某少覽古書恐遂流於無用晩更世故始漸見於難通豈求田問舍之是専亦閉門造車之可驗一毫以上通緩急於里閭終嵗之間僅飽煖其妻子怨之所在明者不知苟有邪心雖路人亦甘於就縶至遭毒手蓋坐客盡知其為寃第以當路之見憎况復旁觀之共謗怨家白撰於其外獄吏文致於其中儼然凶人無一可免置之詔獄凡百謂何詰其來繇可為驚駭逮風波之既定亦事狀之皦然多取天地之虚名所宜受罰猶有鬼神之明證終頼持平國有人焉事無寃者此蓋伏遇樞密相公英姿不世學力絶人無遺憾於天不求同於俗古心古貌讀前軰未見之書先覺先知得累聖不傳之學雖泊然於世念豈得已於時須刑名度數之諸家源流具渉規矩凖繩之大器本末兼通以典民彝以斷國論方求萬事之合律不忍一夫之納溝疇昔少年許其託契晩節末路不啻如新豈敢以寃而自言固已無簡而不聽恍如一夢盡忘井邑之故吾願以餘年自附門墻之小物
  謝羅尚書啓
  自頂至踵横嘉惠於諸公與口誓心指殘生於再世雖施恩不求其報而顧義必知所歸自慚竒蹇之蹤倍費生全之力伏念某暗於渉世拙於謀身直情徑行視毁譽如風而不恤䟦前㚄後方進退惟谷以堪驚向也路人俄而重辟睠木索之皆具寜髪膚之可全苟以疑似殘其軀豈敢為當𡍼而自愛至於羅織勦其命亦恐成聖世之失刑竟不察於人言爰特興於詔獄半毫以上皆鑿空無據之詞十目之間有左驗甚明之實平心以察兩造低首而聽一成獄情既眞物論惟允死生異道天地鬼神之鑒臨骨肉成圍父子夫婦之感泣事係臯陶之種德心知伯夷之折民申其天休長我王國此蓋伏遇修史侍講判部尚書英姿不世偉度自天方為布衣固已有當世之志及持從橐莫不惟大賢之歸内韜駿發之才蔚負老成之望青天白日有是清明霽月光風終然洒落軫一夫納溝之念操萬事入律之權小用經綸大有闗繫敢以平生之雅故用為緩急之據依恭値仁心遂張公道怵惕惻隱知納交要譽之皆非踣斃沉埋豈繁言蔓詞之為凟僅賖九死莫報萬分
  謝汪侍郎啓
  孝敬之道素虧罹親非罪營救之誠不至有枉莫伸咎皆自貽情將誰恤何足以闗君子之念不期而逢執法之平一飯團欒餘生感幸永惟天地之大義莫先父子之至情不可解於心與生俱岀而與死俱入敢有愛其力無高不即而無幽不求當其處倉惶急迫之中不暇顧是非利害之實開口而自道説非以為誇逢人而輙號呼庶其或遇總是可憐之狀岀於欲脱之心誠不形焉人誰念者伏惟某官經綸獨任明允自將赤子入井之時有烏獲挽綆之力惻然拯溺夫豈為人顧此乆淪乃爾幸㑹戴天履地獲自附人子之中分死得生無非拜大賢之賜不知報德之何所但覺拊心而自憐痛定之餘涕下而已
  謝梁侍郎啓
  法如江河使之易避人其金玉是以無瑕安有皎而易見之情乃成乆而不决之獄牽連就逮號泣求伸世豈無寃自嗟太甚伏念某身名不競時命皆非豪於里閭所得寜幾迫於妻子無策自資孰為龍斷之登羞作墦間之乞推平生之作計擇禍欲輕及嵗晩之多艱轉身無所重以當途之切齒加之羣小之鑿空衆口莫調但承虛而接響十目共覩嘆因誤以成訛昭然行道之夫徒爾迫人於險制獄之設貴得其平事情之孚無過於實天地鬼神之具在死生禍福之遂分此蓋伏遇判部侍郎以君子長者之用心識前軰大人之行事有寛無猛治體所闗惟恕故平吏師之表蓋張廷尉之多忤兼徐司刑之所難肯使要人自行私意無簡不聽尚懼凡民之有辭以法為公寜敢殺士而無故式長王國具嚴天威尚以餘年拭目鈞陶之盛誓之再世拊心報効之期
  謝陳侍郎啓
  德邁丘山人非土石不敢淺量君子之識而竟失事大夫之恭罪則奚逃心猶可見竊以遇人於險必動其心岀已之恩何嫌於謝此不易之常理未有知其由來激者為之動輙過甚越石求晏子而未已叔向置祁老而自朝第知效顰不悟成拙言念昔者皇皇何以為心所謂伊人望望若將凂我五年之屈一日而伸徒費號呼竟繇幸㑹此蓋伏遇某官置身於繩凖之内臨民有父母之心寜失不經忍視向隅之泣以其所愛曾微識面之嫌借其力於一言活人父於九死捐軀未足為報况一至門執筆不知所云抑萬無地
  謝鄭侍郎啓
  文致詆欺之法乆矣不行生死肉骨之恩今焉創見事實闗於國體道允惬於人心曾是餘年無非大造伏念某少嘗有志於當世晩乃自安於一㕓身名俱沉置而不論衣食纔足示以無求人眞謂其有餘心固疑其克取而况奴僕射日生之利子弟為嵗晏之謀怨有所歸謂可從於勿恤内常無歉豈自意其難明俄而積世之寃端若從天而下塗人相殺罪及異鄉當路見憎勘從旁郡恟恟之勢可畏炎炎之熖若何一死一生足累乆長之福十目十手具知來歴之非莫弭人言爰興詔獄是非錯岀眞偽相殽不以大公而竝觀孰從衆證而細考附法以殺雖百喙以何言岀意而行恐單詞而無據念天下之有寃士蓋古人之所用心坦然周道之平翕若漢庭之允悉歸繩尺猶有鬼神此蓋伏遇判部侍郎以獨見之明持甚平之論學期聖祕肯姑徇於俗傳心與天通寜曲從於世好正色不撓以法自將念曾子之慨然昔聞斯勇使宣尼而尚在今見其剛純意國家不遺微小拯匹夫於焚溺懼損萬分辦大事於從容可觀一節彌綸妙手經濟長才古道今時合為全體正人端士朗在下風萃之微軀昭厥來世闔門六十口分無免矣之期行法二百年未有若斯之懿自今以始制命知歸
  謝曾察院啓
  上下交攻命危絲髮是非隨定恩重丘山不欲凡民之有寃肯使殺士而無故公論所在善類知歸伏念某本無他長恥居人下常想英豪之行事隨乃塵凡頗識聖賢之用心雜之泥滓宜身名之不競漫衣食之是謀志念不岀里閭下流多謗姓字何干朝著厚禄故人合成悔尤莫可湔洗雖明知其非罪孰肯昌言但隂覬於加憐畨成私禱第有途窮之哭俄逢陽長之亨此蓋伏遇察院執事挺然英果篤實之資輔以正大淵源之學嚴於律已岀而見之事功心乎愛民動必闗乎治道抱規矩凖繩之大器愛毫髪絲粟之小才取諸深溝置之平地扶植正義以恊天心審克詳刑以夀國脉翻然風動成此岩瞻豈以螻蟻之微生不闗念慮終然天地之一命永感私恩
  謝何正言啓
  肅此臺綱無非體國求其情實要豈容心方物論之正騰匪詔獄而莫定持平以聽惟是之歸死則匪伊活之造次伏念某徒有凌高厲空之志本無應時適用之才同故舊之戚休乃名任俠通里閭之緩急見謂豪強欲為飽煖之謀自速摧殘之禍謗出事情之外百喙莫明變生意料之餘三肱并折友朋私憂其身後兒女環泣於生前吾道非邪一窮至此男兒死爾正命謂何臺評欲付之大公天定竟還於無事國是所繫恩私有歸此蓋伏遇正言執事挺特性資屹然山立優游心事湛若鏡平盡洗偏阿具知情偽舉一世之端人正士莫之或先二百年之忠言嘉謨於斯竝建故雖小小亦使昭昭况螻蟻之微生係天地之一命茍私意皆可致人於死則聖朝容有倚法之威欲民無寃為國逺慮周道有小人之視各使適平漢綱無吏治之姦本非過察悵餘年之何用合四體以為公
  復呉氏定婚啓
  天所作配固非偶然人各有心未易相向衆以為可誰其敢違伏承某人從容庠序之間英聲如許而某小女子跧伏閨門之内女訓謂何豈不願為之有家寜敢自詭於得士有朋友之詔遂成佳好於斯將幣帛而來亦脩故事而已凌兢承命倉卒何辭有少答儀具如别楮龍川集巻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十九
  宋 陳亮 撰
  
  與周參政
  僕愚不肖百罔一有顧嘗習為文字用以獲知於門下自惟無以報稱每思求天下之賢士致之於公門使本朝諸公不得擅美於前斯亦僕區區報稱萬一之心也故向者輙誦其所知而執事未辱留念敢復㧞其尤者而論之左宣教郎胡權研六經之㫖要得聖人之心傳持身端方俯仰無愧若置之講勸之地當有以増助君德左文林郎王衜強學力行内嚴外順通究民情之利病明於事體之是非若置之論議之地當有以資補時政左朝奉郎葉衡右迪功郎孫伯虎文章清古議論正當臨機明敏蒞政公方化頑滑而有條處劇煩而不亂衡見知臨安之於潛百姓未嘗有翻詞至府一境之内風化肅然伯虎尉婺之永康民有詞訟皆請於州願决之於尉及攝邑事民相戒無以曲事至縣此皆衆耳目之所共知非僕敢為過言若置之繁難之地必能隨機處置井井有理凡兹四人皆當今人材中可以一二數者也執事儻論薦之於朝天下將翕然以為得人茍一口以為不然僕亦當得誅絶於門下今仇敵未滅邊防尚擾財匱兵乏士怨民離執事方當大政宜日夜搜求人才致之於朝以共辦兹事倘曰京局未有闕員姑為後圖日復一日而事去矣雖伊呂更生亦何救哉區區之心如此而已伏惟鈞慈特加裁察
  與王丞相
  亮竊惟大丞相首秉國鈞士之歸心門下者豈但誠服德誼要亦不能無利於其間天下之士其無求於世者固少而吾之權又足以犇走天下之人則其勢固然也獨亮之於門下心悦誠服而未嘗白言丞相亦不得而知之嵗杪嘗欲略布誠悃而迫歸倉卒又成自外入春以來貧病交攻更無一日好况雖欲拜一書以叙其本末亦復因循私竊自念鄉者丞相於客退之後促膝而命之坐使得款語良乆且憂其無用於時欲使得一試恩意懇懇雖父兄之於子弟不過是也亮而自外於門下是曾犬馬之不若故嘗願自獻其愚忠惟丞相審聽之聖上天日之表本非茍安於無事而又英明夐絶古今前後任相非一人矣蓋亦有所甚屬意者而倚權以行其私上亦終厭之獨丞相布誠心開公道進退則采之輿論廢置則付之凖繩事上之日乆而上亦察其無他也故確然信用而不疑乆任而不㧞章聖皇帝所謂王旦事朕之日乆而朕亦察之熟矣卿等有事但與王旦商量故在中書十四五年而上不以為疑下不以為過丞相今日眞有祖風矣甚盛甚休非餘人所可望其閫域也亮獨有所甚憂者秦丞相主和薫炙天地身享不過十五年又六年而和敗通止二十一年耳近者乙酉丙戌之和本非有一定之計而今亦二十一年矣此其勢恐不能乆也南北分裂於今六十年此天數之當復也阿固達之興於今近八十年正彼運之當衰也天下一統猶不能以五六十年無事於其間必有水旱盜賊乗時竊發之變况南北之勢而欲三十年茍安蓋亦甚難矣天下無事上之所以信任宰相者他人所不得而間也一旦緩急丞相能保上之終任我乎奉身而退在丞相本非難事然平時之觖望於我者能保其不以我為竒貨乎無事則我享其福有事則人當其難此又非丞相之素心也抱不哭之孩兒則當之而不辭肩千鈞之重負則赧然而自退此又丞相之所當恥也亦嘗以區區管見窺測聖意緩急之所用决非今日之所用也一軰無頼平居大言以誑人交結以自鬻蓋亦有許其眞能辦事者上安得不疑其可用乎布之邊徼付之繁劇人亦往往指目之矣異時誤國識者當議丞相之不早計也丞相今日縱未能盡收召天下之人才當一一知其姓名某人可當何任某人可辦何事四方之將帥當一一察其能否某人可當一面某人可臨一陣邊陲之急慢糧草之虚實兵卒之強弱城壁之堅脆歴然在目朗然在心一旦緩急則從容為上一言之使上有知人未盡之嘆天下有事故難量之諺雖其號有才力者亦固在吾驅使間耳一軰無頼不得羣起而誤國其為天下國家之福豈淺淺哉丞相雖長秉國鈞公論當不以為過范文正公所謂身安而後國家可保者於丞相見之矣願丞相詳入思慮以幸斯世非亮一人之私言也丞相茍以為然則亮又將有禆千慮之一得者繼此以進亮向嘗言葉適之文學與其為人此衆所共知丞相亦嘗首肯之矣此人極有思慮又心事和平不肯隨時翻覆既有時名又取甲科今一任囘改官於格例極易拈掇丞相若㧞擢而用之必將有為報效者但秀才要索事分若使之隨例乆候於逆旅恐非其所能今已餘兩月丞相若於半月間那輟一差遣與之徐議㧞擢亦無不可薛叔似文學雖不及適然識慮精密心事cq=900和平蓋亦不减向因面對上亦意其可用丞相蓋已將順上意矣若併收此人更與一遷而適代之上必不以為難是丞相一舉而得兩士亦足以厭滿天下之公論亮當以五十口保任其終始可信也其次如陳謙之文學識慮施邁之心事和平亦不宜乆在掌固亮固願使多士盡岀門下豈敢以一時之私妄有所論薦此亦效忠之一事也事之所當言心之所欲言者無限今直未敢縷縷耳丞相茍察其忠誠則我决不敢於此遂已惓惓之心伏兾鈞恕幸甚幸甚
  與韓無咎尚書
  亮獲從一世士君子游獨不識尚書豈非大闕不徒以民事太守於分不應僭干典謁忽若無因而遭按劍則其羞又有甚焉貴貴尊賢之心人誰無之持其説而兩不相值迹渉踈慢固其勢也然區區尊慕之誠昭如白日往者友人劉仲光嘗欲作啓以自通方口吻悲鳴之際亮奪其筆而為之曰吾以洩吾意耳友朋無間竟用以逹於下執事尚書試取而觀之此豈屬吏應用備禮以求免罪於記曹而漫為之者乎今者尚書見亮城中故舊輙為齒及姓名若將進而教之者無乃有以得其心乎亦但疑其乆不來見乎是以冒昧請謁而尚書撫存教載若素岀門下者幸甚過望亮少以狂豪馳驟諸公間旋又脩飾語言誑人以求知諸君子晩又教以道德性命非不屈折求合然終不近也如亮所聞則又有異焉㑹亮渉歴家難窮愁困頓零丁孤苦皆世人耳目之所未及嘗者不幸十餘年之間大父母父母相繼下世是以百念灰冷不復與士齒今但與妻孥併力耕桑以圖温飽雖書册亦已一切棄去况更能脩飾語言作少年塗抹事乎嘗記歐陽文忠公與黄夢升劇談盡歡求其文終不肯岀夢升之言曰吾已諱之矣窮逹有命非世人不知我我羞道於世人也亮今者不幸似之然縱談及此亦竊有感焉本朝二百年之間學問文章政事術業各有家法其本末源流班班可考於兩漢無所不及而或過之前軰遞相授受厥有凖繩渡江諸賢收拾遺餘無所墜失不幸三四十年之間廢置不講後生小子不獲聞前軰緒論皆以為天下安有定法各出意見自立尺度惟平者為合律竒者為岀倫耳豈不悲哉豈不痛哉合渡江諸賢所聞而又浩然自得於其間者於今惟尚書一人亮雖不言尚書固自知之如亮豈不願從之學顧精力念慮已如此恐不復堪錘鑪耳鄙文數篇輙溷崇視祗以致尊慕之誠子師尚書告以尚書欲見其送徐知縣序亦附見於後因以問於渡江諸賢之論亦或有合否不然亦將得其所以不合者至於托文以覬一日之知則亮也何敢雖天實鑒臨之然其迹已如泥中之鬬獸進退皆可以一笑也七八月之交尚書既許其賜頃刻之間縱談忘勢或至於古之聖賢豪傑所以隂扶天下之大勢轉移天下之大機抗人謨立天命於易之所謂與時偕行者或能岀其所見以禆經綸之萬一喪失所守之罪獨亮自當之耳干溷死罪
  與徐大諫良能
  亮聞之天下有二道其一分也其一義也亮也不守為士之分竊願有謁於門下者抑將以行其義云爾義行則分立矣天子設學校於行都使之羣居切磨朝暮講究斥百家之異説而不以為誕言當今之利害而不以為狂所以飬成其才而充其氣也往者朝廷舉事公論一不叶則諸生羣起而獻其忠雖天子為之動容而不深罪也今也不然獨亮自以生長明公之里中又嘗拜伏門下不可謂無一日之雅則於明公之舉動烏能漫不經意於其間於是而有言焉非特以行其義也亦分也伏惟明公試幸聽之伏見朝廷繇閤門之官而遷一執政公論沸騰上者獻其忠於天子自忘其力之不逮其次類欲以病引去若前臨汙渠反身疾走惟恐其汚又其次則口不敢言而腹非之以至將校卒伍閭巷小民無問識與不識意洶洶不自安肆言無忌不虞誅殛之隨後夫豈閤門之官一一結怨而至此哉信公論之所在天實臨之不期合而自合雖欲已其言而不可得也恭惟聖上方鋭意圖洗國家五十年之深恥所恃以進者獨人心耳人心之所在聖上翻然從之而不以為難顧恐未能以盡知耳今也上而士大夫不以為然無以慰之則失其心矣下而軍民不以為然無以慰之則失其心矣恢復之初而使士大夫不得自盡軍民至於解體此固姦雄之所竊笑而仇讐欲幸其然而不可得者也朝廷舉動豈宜至此方聖上之為此舉也亦將合文武為一塗惟才是用浮議之不恤云耳自今觀之本無戰功亦無將畧不可謂武小謹自媚小勞自鬻不得謂才㧞近日之茅蔓戚里之草累聖主之德沮中外之氣而通國皆以為不然不得為浮議亮以為聖上直未盡知爾今殿院李公既以公議而逹諸上明公起而成之猶反掌爾以明公之諳於世故豈不及此而猶遲遲未即發者欲求事之萬全也萬一明公未言而聖上感悟不顧反汙之小嫌而欲塞涓騰之公議罷去其人而問當言而不言者明公心雖不然而何以自明就使聖眷方隆置而不問世之狷直之士必有不察明公之心者明公雖欲自恕而不可得此亮所以反覆為明公念之而不能自已也明公無嫌發於他人而我則後之以利而言則千人逐鹿先發者為功乎後獲者為功乎利非明公之所欲聞也以吾之一身而置諸天地萬物之間何者為彼何者為我何者為先何者為後要以無歉諸其心而忠於國家爾夫以聖上之仁明英武必不肯以一閤門之故而違通國之心也審矣明公之忠誠通練必不肯愛一日之力而受夫當言不言之責也亦審矣然陳曲逆之端居深念非陸賈無以發之此亮所以薦其區區而無疑也夫隂陽之氣闔闢徃來間不容息建亥之月六隂竝進疑於無陽矣而昔人謂之陽月者陽運於其間而不知也子一建而一陽遽岀而為羣隂之主此天地盈虚消息之理陽極必隂隂極必陽迭相為主而不可窮也明公察之天行參之人事則今日之議必有處乎此矣亮之所為薦區區於門下者以為天下無萬全之事求全者未必全不求全者未必不全也亮也昔常奉教於君子矣進不敢為甚訐之言必求罪以取名退不敢萌自私之心欲覬幸以避罪隱諸吾心而不安驗之公論而有證揆之鄉曲之義而不能以自己幸而䝉聽不幸而斥絶之一歸諸命而聽諸明公亮豈敢有所取有所避於其間哉
  與章德茂侍郎
  秋中參謁正以拜違台光踰半年冀以釋崇仰之懐且慶禁林之拜為兩地之驗區區承教之心本不淺乃以妻弟之撓早夜不得安以此遂失其始圖且煩台慈講過厚之禮而不得終享台意負負何言怱怱告違又踰一月西望台閎第劇耿耿侍郎開豁亮直足以起士氣高明宏逺足以壯天朝此輿論之所共歸不獨遊從之私也主上有北向爭天下之志而羣臣不足以望清光使此恨磊磈而未釋庸非天下士之恥乎世之知此恥者少矣願侍郎為君父自厚為四海自振使已棄無庸之人時得一見時通一書發胸中之掃滅未盡者豈不幸甚
  又書
  亮嵗之二日扶病東渡諸弟接之江頭相與携手而歸一庶弟竟染病以死亮亦轗軻一月而能復常又妻孥皆畨病意緒惘惘殆不知身世之足賴也入夏脚氣殊作梗貧病相尋天於不肖亦云慘矣尺紙不復到門下非敢慢也勢固至此惟是山斗崇仰之心與日俱集而不自禁方圖拜書乃辱八月一日所賜台翰捧讀再四惶恐無地雖大賢君子所以加辱於不肖者甚厚而不替至於遂成先施則不肖之惰亦甚矣鄉間大旱家間所收不及二分嵗食米四百石只得二百石尚欠其半逐旋補凑不勝其苦主上焦勞憂畏仰格天心使旱不為天災此皆一人獨運之力而非盡求助也垂象之異村落中無從知之渡江安静且六十年辛巳之變行三十年和議再成又二十三年老秦掀天撲地只享十六年之安通不過二十二年今者文恬武嬉宜若可為安静之計揆之時變恐勞聖賢之馳騖矣不待天告而後知也侍郎英雄磊落不獨班行第一於今大抵罕其比矣心之耿耿每欲與侍郎劇談一畨而坐有他客欲吐輙止屠龍之技雖成何用侵尋暮景行將抱之以死矣元晦得江西憲恐未必能岀也近有一詞為渠夀陳君舉亦有一詩見夀併録以付一笑又有好事近四闋謂可為畫贊試評之如何亮不識岳降之辰欲作一詞不能也亮十月八日入都首得參覲以究其所欲言而未能言者尚冀台照
  又書
  亮拜違台光未嘗如此乆不拜起居狀亦未嘗如此乆禍患犇走流離中此心傾注惟門下而已非不欲告急正恐危疑之蹤重以相累兼當路作意欲殺之亦恐非片言所可解徒勞台念故一切憫然不言最是八月二十三日正囚繫囹圄中忘其項上及手中之為何物却倒在匣牀猶欲牽綴小詞以舒祈祝千秋之意雖牢落困頓終不能成亦無奈是耿耿者何一年遂成疎濶正以此耳承局以元日到龍窟伏辱台翰甚寵貶損道徳軒豁心事如亮何以辱此已經新元緬惟旌纛所至百神呵衛台候動止萬福聞遂徙鎮荆南豈以留都重地猶受朝廷成畫以行而上流之重刷洗展拓一以付之帥臣非門下無以遥當天意邪向見王公明葉夢錫常言荆南非他比形勢地利須人以為重義勇八千禁衛諸軍不能過開府之初旗幟營壘雖無所變更門下一號令之氣象精明便當與昔人不異矣所恨相去愈逺又方禁錮於斯世有其心而無其事有其事而無其時窮逹異路合并之日終難耳朱元晦辛幼安相念甚至無時不相聞各家年齡衰暮前程大槩已可知古語所謂癡人自相借自今言之要亦不妄門下方為公朝所眷倚善類所屬望手頭做得脚力行得及今強健展布四體為異日青史一段話説不但不辜天寵而已亮耐事而墮危機且看料理如何收殺無繇面叙臨染不任依黯
  又書
  敬惟侍郎以西州之英負一世之望漢廷諸公莫之敢先遂膺天寵逺持從橐於今東西二府非公莫宜聖上方欲發揚夀皇北向之志借公風采於留都以震動中州上流須人則又奉命而馳東西揚歴無所擇於天地之間心事落落固因隨時而見也如亮已為天所擯棄而門下獨提拂奬與如世間不可少之人雖荷眷私之隆祇以重其罪耳黄范二公一見如舊交得非門下誑之太過而至此乎范於亮尤不遺餘力世既有望而惡之者則必有望而喜之者此乃所謂對待法而亮遭之特分明鄉間豈可復居京口亦恐惹人閒話今只當買一小業於彼却於垂虹之旁買數間茅屋時以扁舟尋范張陸軰於松呉江上以終殘年其他一筆勾斷不復作念矣張定叟拯㧞其禍患尤力而事乖人意薄命所招無可言者君舉象先皆將漕而徐子宜又持畿内小節正則亦得淮郡近闕飽飯以及妻子而行些小志念以及物正自不惡天運人事看到那裏亦非一手一足之所能及也過武昌必須與象先元善小欵吾人要一聚首良不易得舊部當尊之人相馬不失之瘦采葑采菲取節焉誠有使人不能忘懐者玉色正不足論向見其歌門下偉詞抑揚高下一一可聽彼亦知世間有所謂人品者門下豈亦以此假之辭色耶澇漉紅塵終恐不能自别於凡流士之不遇亦若此耶一笑荆公數小詩極佳一鄉僧收得共二十餘詩其親寫太史遷史贊亦二十來篇若有能刻之亦金陵一段竒事畨羅縠子又為門下費下拜良劇愧感恭惟奬諭詔㫖有見軍政之舉而有勞必念亦以彰吾君之聖甚盛甚休所欲言者無限聊見一二率畧之甚
  與應仲實
  與仲實别於今八年矣禍患犇走自分死生不相聞知既而適有天幸遂得比數於人然猶於故舊之書闕然不講幾若自外於門下者重惟少之時猖狂妄行鄉閭所不齒仲實以儒先生撫摩煦飫若昆弟朋友雖識者亦有不擇交之疑而仲實不顧也困苦之餘百念灰冷視前事已若隔世洗心滌慮謂可以承君子之教矣而八年之間話言不接吉凶不相問弔反有白頭如新之嫌退而求之敢外其責去年秋羣試監中有司以為不肖始决意為息肩弛擔之計所居僻左有疑孰問恃仲實軰人在爾方圖緩歩造謁遇仲實有行都之役逡巡數月遂聞新除官况絶佳職事簡少儒先生雅宜處之斯道之伸此其權輿喜甚至於不寐前月末始聞來歸暑溽如許不敢輙詣齋閣又思此别相見定何時進退首䑕卒以其所欲求正於仲實者而寓之書亮兩年來方悟孟子所謂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仁於我何常之有朝可夷而暮可跖也不仁於我亦何常之有朝可跖而暮可夷也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非聖人姑為是訓無若丹朱傲無若受之酗於酒亦非獨憂治世而危明主人心無常果如是也曾子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子張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幾乎古之賢者其自危蓋如此此所以不愧屋漏而心廣體胖也世之學者玩心於無形之表以為卓然而有見事物雖衆此其得之淺者不過如枯木死灰而止耳得之深者縱横妙用肆而不約安知所謂文理密察之道泛乎中流無所底止猶自謂其有得豈不可哀也哉故格物致知之學聖人所以惓惓於天下後世言之而無隱也夫道之在天下何物非道千𡍼萬轍因事作則茍能潛心玩省於所已發處體認則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非設辭也亮少不自力放其心而不知求行年三十始知此事日用之間顛倒錯紊如理亂絲更無著手處日復一日終不免於自棄不識仲實其何以救之近作十篇往求隱括置其言語而索其理之是非批于左方使得於是省焉仲實於亮可以無歉矣切毋以故意待之曰是曰好而已儒釋之道判然兩塗此是而彼非此非而彼是而溺於佛者直曰其道有吾儒所未及者否亦曰其精微處脗合無間而高明之士猶曰儒釋深處所差杪忽爾此舉世所以溺焉而不自知雖知其非者亦如猩猩知酒之將殺已且罵而且飲之也近世張給事學佛有見晩從楊龜山學自謂能悟其非駕其説以鼓天下之學者靡然從之家置其書人習其法幾纒縛膠固雖世之所謂高明之士往往溺於其中而不能以自岀其為人心之害何止於戰國之楊墨也亮不自顧嘗痛心焉而力薄能鮮無徳自將有言不信徒慨然而止耳然使賊假募士之名得入帳下一旦起而縛之此李元平所以孺弄於李希烈也茍無儒先生駕説以闢之則中崩外潰之勢遂成吾道之不絶如縷耳仲實力可以有為者其將何辭胷中所懐千萬念遂為仲實言之而筆困紙窮不能以究暑伏恐未可迎侍上道果未有日尚當握手一吐其肺腑不敢以相擾動自外也萬一便上道恐宅眷既衆必不免從諸應取道龍窟過我為一夕之欵否是所望也不敢必也若從銅坑口取界牌所省不能一二里而紆曲亦不少矣臨紙無任惓惓
  與呂伯恭正字
  家奴歸得所報教發讀足慰尊仰訊後尊履復何似示以士龍墓銘反復觀之布置有統紀載有法精粗本末一般説去正字雖不以文自名近世名能文者要何能如此顧使若亮者參論於其間足見用心之廣不以人為可狹謹以區區之意具如别紙高明更詳酌之不必其然意非不甚明上已聞可則姑已矣而猶口疏不已不幾於憤疾者乎又好名直中傷之一事耳此雖不載亦可正字方為善類所倚頼於石顯鄭注一事亦復重複如此奈何無事取官府乎使人畏而逺之宜於正字平日所論未合願自公復進曰止上是之併去此段不惟全記事體而已正字以為如何或别有意亦願見教此紙讀罷宜即焚之頗類事未發自造公案故也區區之心必䝉見察本政書板末章所望亦任世責者平時所宜深究世固有同好此書同疏此事同施此策而其實不同者此不可不論也屹然横流之中而不立巳者所見惟正字一人想决不隨世好惡以上下其聽亮非復有求於斯世者獨於正字未能自黙耳承教邈未有日所兾強飯自厚
  又書
  違去又復許乆不勝尊仰即日首夏清和伏惟編摩有相台候萬福廷試揭榜正則居厚道甫皆在前列自聞差考官固已知其如此然猶遺恨於德逺應先少望何也正則才氣俱不在人後非公孰能挈而成之天民對後有無指揮益恭聞亦得對計亦有遇合之理此君蹉跎日已老矣六十以後雖健者不能有所為也辛幼安王仲衡俱召還張静江無别命否元晦亦有來理乎天下事常岀於人意料之外志同道合便能引其類自非元惡大憝皆可借其利心以成囘復之勢隂陽消長代謝之際可熟玩矣呉平之後其慮亦自不少况不必平乎亮已如枯木朽株不應與論此事亦習氣未易頓除也亮本欲從科舉冒一官既不可得方欲放開營生又恐他時收拾不上方欲岀耕於空曠之野又恐無退後一著方欲俛首書册以終餘年又自度不能為三日新婦矣方欲盃酒叫呼以自别於士君子之外又自覺老醜不應拍每念及此或推案大呼或悲淚填臆或髪上衝冠或拊掌大笑今而後知克已之功喜怒哀樂之中節要非聖人不能為也海内知我者惟兄一人自餘尚無開口處雖浮沉里閭而操捨不足以自救安得有可樂之事乎然一夫之憂懽悲樂在天地間去蚉䖟之聲無幾本無足云者要不敢不自列於知我者之前耳時節亦甚迫譬之失火之家衆人以為此人實能救則亦無所逃其責此祕書今日之勢也事機所係無所多遜况揖遜不足以救焚此語亦有理子約一向在侍旁否不敢疊畨為問眷請委尊閣宜人懿候萬福新婦兒女再三拜起居
  又書
  比家奴囘得所答教正則來又承専書副以香茶之貺甚珍其間所以教篤之者無非至言如亮淺薄何以堪之然事不親歴常不知其難亮今知其難矣孔子沐浴而有請以嘗從大夫之後孟子以布衣傳食於諸侯蓋事變之所迫舉一世䧟溺於其中而我獨卓然而有見焉其勢不得而但已也彼皆以身任道而執寸莛以撞萬石之鐘者可笑其不知量也大著何不警其越爼代庖之罪而乃疑其心惻井渫不食乎天下患無才耳有才之人則索手之徒踏一片閒田地便可以飽食暖衣而長雄於一方一所安在其有才而求售也有才而求售其才亦可知矣大著不察其心之所憂則亮將何所望亮之自放於盃酒者亦每每先為大著憂爾人生豈必其為秀才亮平生本不種得秀才縁而春首之事自侍從之有聲名者固已文致於列亮亦豈戀戀於雞肋者乎亦恃有大著在故也王道甫告以忌嫉之徒乗間謗毁之可畏潘叔度以為三年三百緑袍子詎可以動其心均是人也而好惡異心二君殊未之知耳亮之所敬聞者聖賢切於憂時而其中常若無事不知何道而使之竝行而不悖乎此非書語之所可解惟大著就眞實處教之使有以慿藉度日其賜為不小矣君舉聞求金華添倅何不早决之其勢不可不岀大著新遷且應從容其間耳兼人各有力量不可相學也初秋伏惟台候萬福
  又戊戌冬書
  亮入冬無一事遂與田里相忘矣君舉天民一岀恰好大著未有當去之理只得安坐同類散落非所當問公家有所謂敬而無失恭而有禮何往而非吾類乎去就只看自家今日地位耳百年盛時往往於此猶未能豁然激成黨論不得不歸罪於一遷也至於二三小臣去來豈能便干國家大體果能通天地於一身安有爾許擾擾入室操戈不罪唐突葉正則閏月二十三日丁憂嘗遣人慰之連得近書極無况居厚病未脱體來諭誠然誰敢為渠言之文海已編成未子約在侍旁否台眷上下均慶千萬為世道崇䕶
  與林和叔侍郎
  亮竊惟侍郎屹然為四海端人正士之宗國家賴以扶顛持危有自通于天而非世人所能盡知者入都始盡聞之南渡以來永康之任端公者至侍郎而三矣盡掩前作發揮特操豈永康所可得而私哉岀於永康而與天下共之耳使人心悦誠服而盡忘一已之私計朱元晦人中之龍也屢書與朝士大夫嘆服髙誼不容已亦深嘆二屬能相上下其論為不易得且曰世間猶大自有人在䑕子軰未可跳梁也其降嘆如此舉天下無不在下風矣九重徐思語言有味德誼可尊親語何坡以為林某好人朕甚念之已以易章貢見闕𥳑記之意不能自已為善者果何所不利哉亮親見坡為亮言如此聖意昭然豈可不為吾君一行哉丞相却念清貧而計薪俸之厚薄要非門下本志也侍郎已為天下公議所屬亮蝼蟻微生賴門下而全直一人之私計耳不敢縷縷言謝但時事日以艱父子夫婦之間非復智力所能及而天變甚異非至公血誠不能當此聖賢馳騖不足之時侍郎乃心王室當作念異於他人也
  與韓子師侍郎
  亮拜違又見秋矣僻居與諸生日鑚故紙雖或得味僅如嚼橄欖爾懐想促膝對坐抵掌劇談之時每欲頡頏飛動而未能也比聞有鄉邦之命喜甚至於不寐自呉明可之去於今十年羣吏為政乆矣老吏小猾戮虐無辜罪惡貫盈天將誅之百姓聞賢使君之來舉手加額以為天眼開矣吏徒亦聳動碎膽有望風引去者而縣官之肆為不法者亦自分於不免自今以往一邦清明亮亦與一幸民之數喜甚不寐不獨以從遊之私也然賢士大夫間有私憂過計以臨安過於嚴為慮者亮因語以韓丈往數為亮言作京輦與外郡不同又見夢錫葉丈言和州之政平易近民百姓至今德之如父母猛非所慮也正恐其矯枉過直耳宇宙雖廣能明賢者之心能幾人本欲一見面道區區然鄉邦之弊决不能逃清鑑老姦少猾鋤其甚者而肆為不法者亦移易一二以動其餘然後一切以平易近民之政行之邦民非難治又見賢使君嚴明如此皆已存不犯有司之念因勢順導殆如反掌不岀一月政平訟息必將有以自達於天聽者使賢士大夫無所疑而㸃白為黑者無所容其喙此固疇昔之所望於門下者也亮於斯時始可以從容間見相與道舊故以為樂而他時一邦父母之恩亦將牢而不可解侍郎於此講之熟矣愛賢念舊之心不自知其為僣也亮方與邦民拭目拱手以觀新政平生之學可以出其一二無疑矣亮祈望良切
  復樓大防郎中
  亮病中昏倒雖領台翰初不曉只從門前過將謂取道永康邑中西望第劇悵然若知猶宿留界牌固將忍死擡出以求一見重䝉誨劄之賜今已就安方悟向來初不必追逐於雙溪也尊仰愈不自勝恭審即日晩秋晴雨不定郎潛多暇天人叶相台𠉀動止萬福温詔趣還猶從郎署殊未厭輿望臺端諫省非公其孰宜之慶幅當需此時今不足為門下道也亮平生百事竝在人後只有一健耳望見暮景大以與奪之惟悴病苦反以求死為快脆其他尚復何説漢朝公卿皆偉人而英俊盡布朝列邊情叵測深恐為其所侮若其叔姪兄弟猶相銜持尚可偷一日之安不爾無使患起慮表有辜上下動色相慶之意也私布下悃勿令重得罪亮更不别布台閎問幅有可驅委者願聽約束
  復陸伯夀
  五月末間竟以雨甚不能遂湖上之集兼又新得罪於人意况不佳雖欲陪欵語而歸心如飛破雨東渡但劇悵仰伏辱台翰恭審即日晩秋喜晴拜命之餘神人共相台候動止萬福舍試揭榜伏承遂釋褐於崇化堂前衆望所歸此選増重凡在友朋之列者意氣為之光鮮夀皇在位二十七年與此選者六人自明夭折純叟中廢何以強人意新天子龍飛而兄首膺此選遂使新政有光甚盛甚盛方圖専馳尺楮上慶遂成先辱惶恐不可言時事日以新天意未易測度但看人事對副何如耳泛泛君子不足以承當好運猶庸庸小人不足以究竟向隂之時也好惡只看屋下郎此乃觀時運眞法門今之専靠天者自不肯信耳兄以為如何英傑滿朝無為仇敵所欺若其叔姪兄弟猶相銜持尚可偷旦夕之安不爾則敵情未可測也亮自七月二十五日一病不知人者兩月自此日裏不能吃飯夜間不能上牀凡二十餘日方漸漸較可八九月吃飯打睡始能自齒於平人然未至五更便睡不著望見暮景已自如此不如早與一死為快脆也自餘皆非所宜言托契之厚不覺狂態又發也勿使他人見之幸甚幸甚
  復杜伯髙
  亮兩年間每八城左右必枉過之亮又往往困於俗間應酬曾不得一欵笑語似若自取疎外者乃其心則不然亮知有賢者知其非他人所可及知其當終日相接而不解第事有適然而其跡若無以自明然而左右獨以為不然時以書相勞問意有加而無已衰墮日就淪没何以得此於賢者慙甚幸甚與正則書足見所存逺大今之君子不能當也兩賦反覆不能去手意廣而調高節明而語妥鋪叙端雅抑揚頓挫而卒歸於質重齊一變而至於楚人之辭矣欽羡之休繼以太息亮二十年間論交四方之賢俊能為此者幾人自顧陸沉如此居前不能令人軒居後不能令人輊力不能使此賦一日而紙貴蘇季子所謂是皆秦之罪也一太息可得而盡乎賢者所存甚逺必不以此作念而吾人冷寞為可念耳叔昌能館賢者慰喜不自勝兩簡與其兄弟得便達之為禱仲高之詞叔髙之詩皆入能品時得以洗老眼在亮何其幸而一言之不信在諸賢何其辱也左右筆力如川之方至無使楚漢専美於前乃副下交之望是非乆當自定在我不當有一毫之歉耳訊後尊用復何如嵗將易矣願自加䕶以當世道之事匆匆不宣
  復杜仲高
  往者辱枉歩兩臨之於城闉雖匆匆不能奉譚笑之欵然望其顔色觀其舉動已有以知其不凡矣别去第有悵仰忽永康遞到所惠教副以高文麗句讀之一過見所謂半落半開花有恨一晴一雨春無力已令人眼動及讀到别纜解時風度𦂳離觴盡處花飛急然後知晏叔原之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不得常擅美矣雲破月來花弄影何足以勞歐公之拳拳乎世無大賢君子為之主盟徒使如亮軰得以肆其大嚼左右至此亦屈矣雖然不足念也伯髙之賦如奔風送足而鳴以和鸞俯仰於莭奏之間叔高之詩如干戈森立有吞虎食牛之氣而左右發春妍以輝映於其間此非獨一門之盛蓋亦可謂一時之豪矣薄力雖不能為足下之重然衆力又何足以遏方至之川也願加勉之而已紙筆所謂律法嚴刻者法豈有常哉前王所是著為律後王所是定為令况若區區語言本不足憑而又何嚴刻之有再得來書未敢以此為當也書乆不答而又再辱惶恐不可言嵗暮千萬為道業自愛
  復何叔厚
  亮頓首復書辱答示甚慰相念之意訊後不審侍奉復何如承聞有失子之戚公方盛年正不足為憂他時恐患多耳然處心平夷亦吾人所當常念也亮寓臨安却都無事但既絶意於科舉頗念其平生所學不可不一泄之以應機㑹前日遂極論國家社稷大計以徹於上聽忽䝉非常特逹之知欲引之面對乃先令召赴都堂審察亮一時率爾答應遂觸趙同知之怒亮書原不降岀諸公力請岀之書中又重諸公之怒内外合力沮遏之不使得面對今乃議與一官以塞上意亮雖無恥寜忍至此只俟旦夕命下即繳還於上而竟東歸耳豈有欲開社稷數百年之基乃用以博一官乎事之不濟此乃天也亦豈諸公所能沮遏哉吾友所謂紛紛可畏之論當謂此爾丈夫出處自有深意難為共兒曹語亦難以避人謗毁也此懐惟呂丈知之叔範相聚甚好亮固已知其不凡但世間大有事未可便認以為是也倉卒未暇答渠書相見且勉以志其逺者大者上聰明睿智度絶百代一見亮書便有榜之朝堂以勵羣臣之意若使得對何事不可濟但絶江之時已卜知天意未順仲幾蓋與此謀也云云
  復呂子約
  二月間匆匆告違即有金陵京口之役舉眼以觀一世人物惟有懐向而已五月二十四日抵家人事衮衮未能拜起居狀乃承惠翰存問生死感激不可言訊後再作梅溽恭審進德有相台候萬福亮已交易得京口房子更買得一兩處蘆地便為江上之人矣地廣則可以藏拙人樸茂則可以浮沉五七年後庶幾一成不刺人眼也周丞相之䕶其身如狐之䕶其尾然終不免則智果未可衛身矣彼其於亮乃趙平叔所謂臣於修蹤跡素疎而修之待臣亦薄者而諫疏首以見及么麽之蹤遂累巨筆第可付之一笑耳謝昌國忽有此除何哉騎墻兩下自今可以信其不足為智矣朱丈辭職得遂此廟堂處事之善者也葉正則近過此宿一日而行云二十七日呉石方試渠以此日渡江不知試得竟如何城中想已有所聞千萬一報仲權亦佳士曾識之否叔晦减得一政亦良便然近來朋友皆向老成而生氣絶少雖叔晦亦既老成矣近嘗作書與朱丈云侍講平生事業只謂眼生若又隨隊入熟事沓亮當為小人之歸無疑矣契兄以為如何正則甚念欲得一見迫於歸覲其親再三托導意亦嘗以來簡示之約六月半再過此併懇台照天民竟不起友朋彫落殆盡亦何用生為念之令人氣塞稍定則往哭之雖六月極熱不敢辭也尊兄進德日異一日不但朋友有所取則亦足以慰亡者於地下如亮軰去死寜幾時不足復論惟兄勉之更十日尚當一去見匆匆姑此謝來辱
  復呂子陽
  被示縷縷具悉雅意古人有言曰自靖人自獻于先王此不獨國家大臣之道當如此凡人曉然使此心明白洞達要自有知者前者諸友嘗問陳平王陵之事孰為正因答之曰使王陵發心不欲王諸呂皎然如日月之在上不幸而以此國破身亡其心皎然如日月之不可誣也若只欲得直聲以為在朝諸臣皆無我若者則濟不濟皆有遺恨耳使陳平主心必欲劉氏之安且委曲彌縫呂氏以為後日計不幸或事未濟而死此心皎然不可誣也若占便宜半私半公則進退皆罪耳夫子之所謂仁者獨論其心之所主若泛然外馳雖曰為善猶君子之所棄也亮雖不肖然亦須要與此心為主眼下雖不必其一一皆是然此心之皎然固自知之矣正不待他人之為計也吾人之用心若果坦然明白雖時下不淨潔終當有淨潔時雖不為人所知終當有知時若猶未免於慕外雖聲名赫然在人心豈可欺哉凡百不在多言各以此自反足矣子才囘簡一時之妙答也若如吾軰分明説破又煩吾友縷縷矣
  復李唐欽
  亮㧞身於患難之中蚤夜只為椀飯杜門計雖天下豪俊皆不敢求交焉自非左右命之以交亮亦不敢也書問不相往來亦其勢然耳左右於濶絶之中又復以書先之且欲索其瞽言以開清視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殞上已恕其萬一之罪敢更留藁以干天誅乎承命愧悚不知所以為答雖䝉見訪亦固不知所以答也近詩具見所存一味歎服然王茂𢎞雖有幹畧而韻度不高魯仲連差有韻度而根本不妥貼李長源見竒於艱難之中郭林宗俯仰周旋於禍患之外要皆不足為世法左右不以亮為不可而示之以詩當亦樂聞同異是以不敢不自盡也亮於今世之詩殊所不解不解故不好至於古詩離騷蓋紙敝而不敢釋手不識左右欲亮安所好乎夜歸克明岀所惠書信手作答不復知其中道何等語左右之察不察雖亮不敢自必也蠶月殊多故何時遂造謁臨紙惘然








  龍川集巻十九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龍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
  宋 陳亮 撰
  
  壬寅答朱元晦秘書
  山間獲陪妙論往往盡出所聞之外世途日狹所頼以强人意者惟秘書一人而已平生有坐料人物世事之僻今而後知其不可也别去惘然如盲者之失杖意每有所不通輒翹首東望思欲飛動而未能方將專人問起居乃承專翰之賜䝉所以見念者甚至頑悖為衆所共棄而嗜好之異乃有甚於伯恭者邪既以自幸深懼為門下知人不明之一累也惟時春事更深按臨有相台候動止萬福慰甚不可言某頑鈍只如此日逐且與後生尋行數墨正如三四十歲醜女更欲紥腰縛脚不獨可笑亦良苦也山婦過月始免身以初四日已時得一男却幸母子完全小下何足上勞尊念愧感無已戰國䇿論衡日註為貺甚佳敢不下拜田説讀得一遍稍詳若事體全轉所謂智者獻其謀其間可採取處亦多但謂有補於圓轉事體則非某所知也居法度繁密之世論事正不當如此此亦一述朱耳彼亦一述朱耳欲以文書盡天下事情此所以為荆揚之化也度外之功豈可以論説而致百世之法豈可以輳合而行乎天下大物也須是自家氣力可以斡得動挾得轉則天下之智力無非吾之智力形同趨而勢同利雖異類可使不約而從也若只欲安坐而感動之向來諸君子固已失之偏矣今欲鬬飣而發施之後來諸君子無乃又失之碎乎論理論事若篐桶然此某所不解也秘書挺特崇深自拔於黨類之中歲晩庶得一快方自委托豈敢懷不盡意之所到雖縷縷未止有不然者却望見教某不任至望
  又書
  不獲聽博約之誨又復三月起居之問不到凡格亦復踰月矣尊仰殆不容言即此暑氣可畏伏惟臨按有相台候動止萬福某頑鈍只如此但意况甚覺不佳甚思一走門牆解此煩憒初只候君舉不來今又為俗事所擾加以大作旱勢令人遂有旦暮之憂以故要擺離未能得今只決之六月耳雨不雨皆非人力所能為也近有雜論十篇聊以自娯恨舉世未有肯可其論者且録去五篇或秘書不以為謬當繼此以進然其論亦異矣餘五篇乃是賞罰形勢世卿恩舊尤與世論不合獨恐秘書不以為異耳一春雨多五月遂無梅雨池塘皆未蓄水亦有全無者麥田亦有至今全未下種者世俗所謂㑹龍分龍皆無雨今年秧尖皆赤小民所甚忌又俗諺五月若無梅黄公掲杷歸之説此細民占卜如此以大勢論之渡江安靜又五十餘年文恬武嬉今亦甚矣民疲兵老今亦極矣安靜之福難以常幸去年除紹興外旱勢猶未透其禍必集於今年而秘書又適當此一路若歲事小稔或可求去大勢既如此所謂將恐將懼之時也廟堂豈容去哉富家之積蓄盡矣若今更不雨恐巧新婦做不得無麫䬪飥百念所聚奈何奈何婺州亦復大疫衢州米價頓湧四千七百文一碩禍將浸淫於婺錢守雖有愛民之心而把事稍遲今歲救荒奔走上下不遺餘力者獨趙倅一人所至騎從簡約縣道諸色文字竝不取索窮民有請無不遂今聞去替只二十日耳若失此人婺州尚未知所倚春來錢守奏乞用前兩任例令再任已降在省中廟堂只許陞擢差遣若得一軍壘乃是為本人計耳殊非婺州憂旱之地趙倅聞此亦甚喜彼亦未暇為婺之地也只欲候滿二十日便去討差遣耳今旱勢已成秘書必更被殃若婺州更旱則將誰屬乎豈能以一身而及七州也願便申錢守所請仍以旱勢奏陳留使再任專以禱旱及將來救災之事責之不容其不效力聞下任乃是高子演自是不釐務本不相妨令其及期自上足矣若如此説破廟堂亦知只為婺州地當無不可者然此間事勢甚可憂人情亦何樂於此但期到則自去須秘書移牒添倅㕔不得擅自離任使之聽候指揮乃可耳疫氣流行人家有連數口死只留得一兩小兒更無人收養者聞趙倅已處置收養五六十人在州儘可謂有心力萬一天意悔禍連得大雨如社倉義役之事儘可以專責之此人有心力不患其無所濟也況決無連大雨之理秘書不可不早為婺州地臨期不知所委徒自手忙脚亂耳六月若一向遂無雨田秧亦無所營救但當去紹興請教且求一椀現成飯喫不能别生受天下大計自責之長人秘書何以處之紹興有梅雨否無不插之田否旱疫之餘而重以此廟堂雖欲以恬然處之可乎大虧了主上也當今之世而不大更化以囘天意恐雖智者無以善其後此不待深見逺識而後知然而皆不知慮何也慮者不當而當者不慮是豈天下之事終不可為乎亦在其人而已矣到此亦不須大段推托同舟遇風亦各為性命計耳胷中所欲言萬端微秘書無以發其狂而困於俗事又因與諸生㸃課臨風引頸徒劇此情前日偶説論語到舜五人周十亂孔子所謂才難處不覺慨然有感自古力足以當天下之任者多只一箇兩箇便了一世事超世邁往之才豈可以人人而求之乎虞周至於五人九人眞可謂盛矣亦古今之所無也又因書院出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官不必備惟其人作義題亮因為破兩句聖人不以才難而廢天下之大政亦不以任重而責天下之常才秘書以為如何紙尾及之以共發五百里之一笑也區區尚須續具記千萬為世道崇䕶
  又癸卯通書
  自去年七月三日得教答之後不惟使車入丹丘亮亦架數間潑屋自朝至暮更不得頭舉況能相從於數百里之外乎徐子才云須趕到縉雲相從者蓋意其如此也開歲猶未畢工又復理㑹些什物之類凡五閲月亦未得了蓋亮已為一世所棄只得就冷處自討箇安樂道路以故久久不得拜起居之問每空閒時復念四方諸人過去見在如秘書方做得一世人物伯恭敬夫敏妙固未易及然正大之體挺特之氣豎起脊梁當時輕重有無獨於門下歸心而已徐羨之風度凝重猶足以壓倒謝傅諸人況不為羨之者乎春間嘗欲遣人問訊不果漏逗遂至今日良可一笑㡬番意思悶頓時欲裹包相尋於寂寞之濱又復牽掣而止尊仰殆不勝情即日秋氣澄清伏惟燕居有相台候動止萬福台州之事是非毁譽往往相半然其為震動則一也世俗日淺小小舉措已足以震動一世使秘書得展其所為於今日斷可以風行草偃風不動則不入蛇不動則不行龍不動則不能變化今之君子欲以安坐感動者是眞腐儒之談也孔子以禮教人猶必以古詩感動其善意動盪其血脈然後與禮相入未興於詩而使立於禮是眞嚼木屑之類耳況欲運天下於掌上者不能震動則天下固運不轉也此説雖麤其理却如此震之九四有所謂震遂泥者處羣陰之中雖有所震動如俗諺所謂黄泥塘中洗彈子耳豈有拖泥帶水便能使其道光明乎去年之舉震九四之象也以秘書壁立萬仞雖羣陰之中亦不應有所拖帶至於人之加諸我者常出於慮之所不及雖聖人猶不能不致察姦狡小人雖資其手足之力猶懼其有所附托況更親而用之乎物論皆以為凡其平時鄉曲之寃一皆報盡秘書豈為此輩所使哉為其陰相附托而不知耳既為此輩所附托一旦出於羣疑之上而有所舉措豈不為其拖帶乎況更好人惡人皆因其平時所不快而致其拖帶之意秘書雖屹然為壁立萬仞之舉固不能使其道光明矣二家各持一論惟亮此論為甚平未知秘書以為如何或更謂未然不惜一往復其論也已往之事正不足多論蓋謂事㑹之來未有終極秘書雖決意草野山巖之間正恐緩急依舊被牽出來無可辭之處耳劉越石一世豪傑乃為令狐盛所附托方知孔子所謂逺佞人者是眞不可不逺也如亮已為枯株朽木與一世竝無所關涉惟於秘書不敢不致其區區耳且如東陽之事此豈可放過但當時有人欲在中附托亮既為人之客只應相勸不應相助治人合在秘書自決之却因一停房人而治之此於事理尤不可又寧是當時為人所附托耳亮之本意大抵欲秘書舉措洒然使識與不識皆當其心而無所不滿豈敢為人游説乎是眞相期之淺此人雖幸免卒為天所殺今世煩天者多矣亮平生不曾㑹説人是非唐與正乃見疑相譖是眞足當田光之死矣然窮困之中又自惜此潑命一笑亮方整頓室宇什物就緒且更就南邊營葺小園架數處亭子遂為老死田閭之計不敢望今世之見知見恕也秋初得潘叔昌柬言秘書疑某見怪某非多事者秘書又作此言亮眞無所望於今世矣
  又甲辰答書
  五月二十五日亮方得離棘寺而歸偶在陳一之架閣處逢一朱秀才云方自門下來嘗草草附數字到家始見潘叔度兄弟遞到四月間所惠教發讀恍然時猶未脱獄也訊後遂見秋深伏惟燕居有相台候動止萬福比過紹興方見精舍雜詠所謂櫂歌者自宇宙而有兹山却頼羊叔子以發洩其光輝矣恨不得從容其間以聽餘論略分山水之餘味以歸徒切健仰而已韓記陸詩亦見録本深自歎姓字日以湮沒筆力日以荒退不能以言語附見諸公之後塵為可愧耳張果老下驢兒豈復堪作推磨用已矣無可言者司馬遷有言貧賤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因來教而深有感焉亮之生於斯世也如木出於嵌岩嶔﨑之間竒蹇艱澁蓋未易以常理論而人力又從而掩蓋磨滅之欲透復縮亦其勢然也亮二十歲時與伯恭同試漕臺所爭不過五六歲亮自以姓名落諸公間自負不在伯恭後而數年之間地有肥磽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伯恭遂以道德為一世師表而亮陸沉殘破行不足以自見於鄉閭文不足以自奮於場屋一旦遂坐於百尺樓下行路之人皆得以挨肩疊足過者不看看者如常獨亮自以為死灰有時而復然也伯恭晩歲亦念其憔悴可憐欲𢪛拭而俎豆之旁觀皆為之嘻笑已而歎駭已而怒罵雖其徒甚親近者亦皆睨視不平或以為兼愛太泛或以為招合異類或以為稍殺其為惡之心或以為不遺疇昔雅故而亮又戲笑玩侮於其間謗議沸騰譏刺百出亮又為之揚揚焉以資一笑凡今海内之所以云云者大略皆出於此耳伯恭晩歲於亮尤好蓋亦無所不盡箴切誨戒書尺具存顔淵之犯而不校淮陰侯之俛出跨下俗諺所謂赤梢鯉魚虀甕可以浸殺王坦之以為天下之寳當為天下惜之所謂克已復禮者蓋無一時不以為言亮不能一一敬遵其戒則有之而來諭謂伯恭相處於法度之外欲有所言必委曲而後敢及則當出於其徒之口耳如亮今歲之事雖有以致之然亦謂之不幸可也當路之意主於治道學耳亮濫膺無鬚之禍初欲以殺人殘其命後欲以受賂殘其軀推獄百端搜尋竟不得一毫之罪而撮其投到狀一言之誤坐以異同之罪可謂吹毛求疵之極矣最好笑者獄司深疑其挾監司之勢鼔合州縣以求賂亮雖不肖然口説得手去得本非閉睂合眼矇瞳精神以自附於道學者也若其眞好賄者自應用其口手之力鼔合世間一等官人相與為私孰能禦者何至假秘書諸人之勢干與州縣以求賄哉獄司吹毛求疵若有纎毫近似亦不能免其軀矣亮昔嘗與伯恭言亮口誦墨翟之言身從楊朱之道外有子貢之形内居原憲之實亮之居鄉不但外事不干與雖世俗以為甚美諸儒之所通行如社倉義役及賑濟等類亮力所易及者皆未嘗有分毫干涉只是口嘮噪見人説得不切事情便喊一餉一似曾干與耳凡亮今日之坐謗者皆其虚形也惟經獄司鍛鍊方知是虚然亮自念有虚形而後有虚影不恤世間毁譽怨謗雖可以自立亦可以招禍今年取金印如斗大周伯仁猶以此取禍於王茂𢎞自六月二日歸到家方欲一切休形息影而一富盜乘其禍患之餘因亮自妻家囘聚衆欲算殺之其幸免者天也不知今年是何運數自是雖門亦不當出矣秘書若更高著眼亮猶可以舒一寸氣若猶未免以成敗較是非以品級論輩行則塗窮之哭豈可復為人世道哉李密有言人言當指實寧可面諛研窮義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異原心於杪忽較禮於分寸以積累為功以涵養為正睟面盎背則亮於諸儒誠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陣正正之旗風雨雲雷交發而竝至龍蛇虎豹變見而出沒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胷如世俗所謂麤塊大臠飽有餘而文不足者自謂差有一日之長而來教乃有義利雙行王霸竝用之説則前後布列區區宜其皆未見悉也海内之人未有知此書之篤實眞切者豈敢不往復自盡其説以求正於長者自孟荀論義利王霸漢唐諸儒未能深明其説本朝伊洛諸公辯析天理人欲而王霸義利之説於是大明然謂三代以道治天下漢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説固已不能使人心服而近世諸儒遂謂三代專以天理行漢唐專以人慾行其間有與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長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間天地亦是架漏過時而人心亦是牽補度日萬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故亮以為漢唐之君本領非不洪大開廓故能以其國與天地竝立而人物頼以生息惟其時有轉移故其間不無滲漏曹孟德本領一有蹺欹便把捉天地不定成敗相尋更無著手處此却是專以人欲行而其間或能有成者有分毫天理行乎其間也諸儒之論為曹孟德以下諸人設可也以斷漢唐豈不寃哉高祖太宗豈能心服於㝠㝠乎天地鬼神亦不肯受此架漏謂之雜霸者其道固本於王也諸儒自處者曰義曰王漢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頭自如此説一頭自如彼做説得雖甚好做得亦不惡如此却是義利雙行王霸竝用如亮之説却是直上直下只有一箇頭顱做得成耳向來十論大抵敷廣此意只如太宗亦只是發他英雄之心誤處本杪忽而後斷之以大義豈右其為霸哉發出三綱五常之大本截斷英雄差誤之㡬微而來諭乃謂其非三綱五常之正是殆以人觀之而不察其言也王霸䇿問蓋亦如此耳夫人之所以與天地孟子終日言仁義而與公孫丑論一段勇如此之詳又自發為浩然之氣蓋擔當開廓不去則亦何有於仁義哉氣不足以充其所知才不足以發其所能守規矩準繩而不敢有一毫走作傳先民之説而後學有所持循此子夏所以分出一門而謂之儒也成人之道宜未盡於此故後世所謂有才而無德有智勇而無仁義者皆出於儒者之口才德雙行智勇仁義交出而竝見者豈非諸儒有以引之乎故亮以為學者學為成人而儒者亦一門户中之大者耳秘書不教以成人之道而教以醇儒自律豈揣其分量則止於此乎不然亮猶有遺恨也狂瞽輒發要得心膽盡靈可以刺剟而補正之耳秘書勿以其狂而廢其往復亦若今世相待之淺也向時祭伯恭文蓋亦發其與伯恭相處之實而悼存亡不盡之意耳後生小子遂以某為假伯恭以自高癡人面前眞是不得説夢亮非假人以自高者也擎拳撐脚獨往獨來於人世間亦自傷其孤另而已秘書若不更高著眼則此生眞已矣亮亦非縷縷自明者也痛念二三十年之間諸儒學問各有長處本不可以埋沒而人人須著些針線其無針線者又却輕佻不是屈頭肩大擔底人所謂至公血誠者殆只有其説耳獨秘書傑特崇深負孔融李膺之氣有霍光張昭之重卓然有深㑹於亮心者故不自知其心之惓惓言之縷縷也去年承惠李贊皇集令評其人且欲與春秋戰國何人為比此公幹畧威重唐人罕有其比然亦積穀做米把纜放船之人耳遇事雖打疊得下胷次尚欠恢廓手段尚欠跌蕩其去姚元崇尚欠三兩級要亦唐之人物耳何暇論夫春秋戰國哉管敬仲王景略之不作久矣臨染不勝浩歎之至
  與朱元晦秘書
  去秋辱答教委曲具盡足見長者教人不倦之意謂亮書中有不平之氣則誠有之矣自棘寺歸閉門不與人交往以妻弟之故一出數日便為兇徒聚數十人而欲殺之一命存亡僅絲髪許而告之州縣漠然不應不知今年是甚運數事發之五日頭重而不可扶眼閉而不可擘㝠心靜念以一死決不可免矣負一世之謗頑然未嘗自辯數死後誰當為我明之明日崛然而興令小兒具紙筆强作長者一書冀死後有能明此心者耳豈願自敷叙短長於門下者哉書成復就枕又二十日而後動止作息不異於平時丘宗卿亦受羣兒謗傷之言半間半界州府卒歸獄於趙穿亮以此身既存而不復問矣世途日狹亮又一身不著行户宜其宛轉陷於榛莽而無已時也今年不免聚二三十小秀才以教書為行户一面治小圃多種竹木起數處小亭子後年隨衆赴一省試或可僥倖一名目遮蔽其身而後徜徉於園亭之間以待盡矣其他當一切付之能者暇時䇿杖訪長者於武夷之山盡布心腹以求是正留與千百年間做箇説話亦庶㡬不枉此一生一死矣亮舊與秘書對坐處横接一間名曰燕坐前行十步對栢屋三間名曰抱膝接以秋香海棠圍以竹雜以梅前植兩檜兩栢而臨一小池是中眞可老矣葉正則為作抱膝吟二首君舉作一首詞語甚工然猶説長説短説人説我未能盡暢抱膝之意也同牀各做夢周公且不能學得何必一一説到孔明哉亮又自不㑹吟得使此耿耿者無以自發秘書高情傑句横出一世為亮作兩吟其一為和平之音其一為悲歌慷慨之音使坐此屋而歌以自適亦如常對晤也去僕已别賫五日糧令在彼候五七日不妨千萬便為一作至懇至懇抱膝之東側去五七步作一杉亭頗大名曰小憩三面臨池兩旁植以黄菊後植木樨八株四黄四丹更植一大木樨於其中去亭可十步池之上為橋屋三間兩面皆著亮牕名曰舫齋過池可十四五步地即一大池池上作赤水堂三間又作箔水正臨大池池可三十畝池旁又一小池小池之旁即驛路去驛路百步有一古松甚大而茂當是七八十年之松赤水堂正對之名曰獨松堂堂後為宁廊一間中有大李樹兩旁為小廊分趨舫齋小廊之兩旁即植桃堂之兩旁為小齋以憩息環植以竹獨松堂尋赤水木未足度與舫齋皆至秋可成杉亭之池如偃月西一頭既作栢屋東一頭當作六柱榧亭一間名曰臨野正西岸上稍幽作一小梓亭於其上名曰隱見更去西十步即作小書院十二間前又臨一池以為秀才讀書之所度二年皆可成也兩池之東有田二百畝皆先祖先人之舊業嘗屬他人矣今盡得之以耕如此老死亦復何憾田之上有小坡為園二十畝先作小亭臨田名曰觀稼他時又可作一小圃今且植竹餘未有力也此小坡亮所居屋正對之屋之東北又有園二十畝種蔬植桃李而已樓臺側畔楊花過簾幙中間燕子飛可只作富貴者之事業乎魏公座右銘荷見教非欲示人而見者輒奪去豈但妙畫為人所寳愛當是荒懶者無分當得此教十六大字不敢强今以妻父之葬輒欲求六大字以光墓上男子不敢犯分以求而荆婦心欲其夫轉以為請此於禮宜可許也願便得之為禱亮併欲求抱膝燕座小憩六大字干冒但劇惶恐納紙六幅恐不中則書室自斥寫之良妙胷中所懷千萬而一見終未可期已經新元伏惟燕居有相尊候動止萬福前書大略為死計耳紙末之論蓋非小故却只略言之而未竟宜煩來教之辨答也朋友之論多教亮以無多聒撓長者雖然懷不盡於長者之前又似不用情理之所在豈宜如此但已願更一言之昔者三皇五帝與一世共安於無事至堯而法度始定為萬世法程禹啓始以天下為一家而自為之有扈氏不以為是也啓大戰而後勝之湯放桀于南巢而為商武王伐紂取之而為周武庚挾管蔡之隙求復故業諸嘗與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違衆議舉兵而後勝之夏商周之制度定為三家雖相因而不盡同也五霸之紛紛豈無所因而然哉老莊氏思天下之亂無有己時而歸其罪於三王而堯舜僅免耳使若三皇五帝相與共安於無事則安得有是紛紛乎其思非不審而孔子獨以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復行而祖述止於堯舜而三王之禮古今之所不可易萬世之所當憲章也芟夷史籍之繁詞刋削流傳之訛謬參酌事體之輕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後三代之文燦然大明三王之心迹皎然不可誣矣後世之君徒知尊慕之而學者徒知誦習之而不知孔氏之勞蓋如此也當其是非未大明之時老莊氏之至心豈能遽廢而不用哉亮深恐儒者之視漢唐不免如老莊當時之視三代也儒者之説未可廢者漢唐之心迹未明也故亮嘗有區區之意焉而非其任耳夫心之用有不盡而無常冺法之文有不備而無常廢人之所以與天地竝立而為三者非天地常獨運而人為有息也人不立則天地不能以獨運捨天地則無以為道矣夫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者非謂其捨人而為道也若謂道之存亡非人所能與則捨人可以為道而釋氏之言不誣矣使人人可以為堯萬世皆堯則道豈不光明盛大於天下使人人無異於桀則人紀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廢亦已久矣天地而可架漏過時則塊然一物也人心而可牽補度日則半死半活之蟲也道於何處而常不息哉惟聖為能盡倫自餘於倫有不盡而非盡欺人以為倫也惟王為能盡制自餘於制有不盡而非盡罔世以為制也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世者人常罔之烏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長世者乎不失其馳舍矢如破君子不必於得禽也而非惡於得禽也範我馳驅而能發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豈有持弓矢審固而甘心於空返者乎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親眼便為能則兩不相值而終日不獲一矣射者以手親眼便為能而御者委曲馳驟以從之則一朝而獲十矣非正御之不獲一射者之不以正也以正御逢正射則不失其馳而舍矢如破何往而不中哉孟子之論不明久矣往往反用為迂闊不切事情者之地亮非喜漢唐獲禽之多也正欲論當時御者之有罪耳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之不純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而終歸於禁暴戢亂愛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領宏大開廓故也故亮嘗有言三章之約非蕭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亂又豈劉文靖之所能發哉此儒者之所謂見赤子入井之心也其本領開廓故其發處便可以震動一世不止如赤子入井時微𦕈不易擴耳至於以位為樂其情猶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則此心何所從發於仁政哉以天下為己物其情猶可察者不總之於一家則人心何所底止自三代聖人固已不諱其為家天下矣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領宏大如何擔當開廓得去惟其事變萬狀而眞心易以汨沒到得失枝落節處其皎然者終不可誣耳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蓋天地頼以常運而不息人紀頼以接續而不墜而謂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預則過矣漢唐之賢君果無一毫氣力則所謂卓然不冺滅者果何物邪道非頼人以存則釋氏所謂千刼萬刼者是眞有之矣此論正在於毫釐分寸處較得失而心之本體實非鬬飣輳合以成此大聖人所以獨運天下者非小夫學者之所能知使兩程而在猶當正色明辨此見秘書與叔昌子約書乃言諸賢死後議論蠭起有獨力不能支之意伯恭曉人也自其在時固已知之矣天地人為三才人生只是要做箇人聖人人之極則也如聖人方是成人故告子路者則曰亦可以為成人來諭謂非成人之至誠是也謂之聖人者於人中為聖謂之大人者於人中為大纔立箇儒者名字固有該不盡之處矣學者所以學為人也而豈必其儒哉子夏子張子游皆所謂儒者也學之不至則荀卿有某氏賤儒之説而不及其他論語一書只告子夏以女為君子儒其他亦未之聞也則亮之説亦不為無據矣管仲儘合有商量處其見笑於儒家亦多畢竟總其大體却是箇人當得世界輕重有無故孔子曰人也亮之不肖於今世儒者無能為役其不足論甚矣然亦自要做箇人非專徇管蕭以下規摹也正欲攪金銀銅鐵鎔作一器要以適用為主耳亦非專為漢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運而人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牽補度時日耳夫説話之重輕亦係其人以秘書重德為一世所尊仰一言之出人誰敢非以亮之不肖雖孔子親授以其説纔過亮口則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願秘書平心以聽惟理之從盡洗天下之横竪高下清濁白黑一歸之正道無使天地有棄物四時有剩運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蓋也故亮嘗以為得不傳之絶學者皆耳目不洪見聞不慣之辭也人只是這箇人氣只是這箇氣才只是這箇才譬之金銀銅鐵只是金銀銅鐵鍊有多少則器有精粗豈其於本質之外換出一般以為絶世之美器哉故浩然之氣百鍊之血氣也使世人爭騖高逺以求之東扶西倒而卒不著實而適用則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過矣亮方治少屋宇更無舉頭工夫而新婦急欲為其父遣人倉卒具此又未能究所懷秘書必未肯遽以為然更三五往復則其論定矣亮亦不敢自以為是也秘書無惜極力鋪張以見教論不到底則彼此終有不盡之情耳君舉年大而學不止正則學識日以超頴非復向時建寧相見之正則也亮人品庸俗本非山水好樂此間亦無所謂山水可樂者且於平地粧㸃些子景致所謂隨分春者是也徐子才常相見不獨有可用之才而為學之意方篤亦甚思得一見長者但要出不易耳渠本約有便即作一書偶亮遣人倉遽之甚不暇更於五十里外取書亮不敢拜夀之宣教專狀計同台眷長少一一安寧過庭以此示之為幸新婦兒女附拜再四起居柑子一奩内有眞柑五十枚乃是黄巖柑聞其味頗勝溫州者亮亦不能别也大栗乾者八斤隨至輕凂尚幸笑留石天民此月二十三日赴上未曾得相見其貧日甚而有力者念之不以情今且得全家飽煖也百冗中西望武夷如欲飛動而祠禄之滿又恐秘書復被牽出一見定何時千萬為世道崇䕶不任區區之禱
  又書
  比者匆匆奉狀聊以致其平時所欲言者耳非敢與長者辨乃承諄復下諭所宜再拜受教而紙末之諭尤使人惻然有感自當一切不論然其間亦有不可不言者如亮之本意豈敢求多於儒先蓋將發其所未備以窒後世英雄豪傑之口而奪之氣使知千塗萬轍卒走聖人様子不得而來諭謂亮推尊漢唐以為與三代不異貶抑三代以為與漢唐不殊如此則不獨不察其心亦併與其言不察矣某大概以為三代做得盡者也漢唐做不到盡者也故曰心之用有不盡而無常冺法之文有不備而無常廢惟其做得盡故當其盛時三光全而寒暑平無一物之不得其生無一人之不遂其性惟其做不到盡故雖其盛時三光明矣而不保其常全寒暑運矣而不保其常平物得其生而亦有時而夭閼者人遂其性亦有時而乖戾者本末感應只是一理使其田地根本無有是處安得有來諭之所謂小康者乎只曰獲禽之多而不曰隨種而收恐未免於偏矣孔子之稱管仲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説者以為孔氏之門五尺童子皆羞稱五霸孟子力論霸者以力假仁而夫子稱之如此所謂如其仁者蓋曰似之而非也觀其語脈決不如説者所云故伊川所謂如其仁者稱其有仁之功用也仁人明其道不計其功夫子亦計人之功乎若如伊川所云則亦近於來諭所謂喜獲禽之多矣功用與心不相應則伊川所論心跡元不曾判者今亦有時而判乎聖人之於天下大其眼以觀之平其心以參酌之不使當道有棄物而道旁有不厭於心者九轉丹砂㸃鐵成金不應學力到後反以銀為鐵也前書所謂攪金銀銅鐵鎔作一器者蓋措辭之失耳新婦急欲為其父遣人一夕伸紙引筆而書夜未半而書成不能一一盡較語言亦望秘書察其大意耳王通有言皇墳帝典吾不得而識矣不以三代之法統天下終危邦也如不得已其兩漢之制乎不以兩漢之制輔天下者誠亂也已仲淹取其以仁義公恕統天下而秘書必謂其假仁借義以行之心有時而冺可也而謂千五百年常冺可乎法有時而廢可也而謂千五百年常廢可乎至於全體只在利欲上之語竊恐待漢唐之君太淺狹而世之君子有不厭於心者矣匡章通國皆稱其不孝而孟子獨禮貌之者眼目既高於駁雜中有以得其眞心故也波流犇迸利欲萬端宛轉於其中而能察其眞心之所在者此君子之道所以為可貴耳若於萬慮不作全體潔白而曰眞心在焉者此始學之事耳一生辛勤於堯舜相傳之心法不能㸃鐵成金而不免以銀為鐵使千五百年之間成一大空闕人道冺息而不害天地之常運而我獨卓然而有見無乃甚高而孤乎宜亮之不能心服也來書所謂天地無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運行無窮而在人者有時而不相似又謂心則欲其常不冺而不恃其不常冺法則欲其常不廢而不恃其不常廢此常言也而謂指其須臾之間偶未冺滅底道理以為只此便可與堯舜三代竝隆而不察其所以為之田地根本無有是處者不知高祖太宗何以自别於魏宋二武哉來書又謂立心之本當以盡者為法不當以不盡者為准此亦名言也而謂漢唐不無愧於三代之盛時便以為欺罔者不知千五百年之間以何為眞心乎亮輩根本工夫自有欠闕來諭誠不誣矣至於畔去繩墨脱落規矩無乃通國皆稱其不孝而因謂之不孝乎此夷齊所以䝉頭塞眼柳下惠所以降志辱身不敢望一人之或知者非敢以淺待人也勢當如此耳亮不敢有望於一世之儒先所深恨者言以人而廢道以人而屈使後世之君子不免哭窮途於千五百年之間亮雖死而目不瞑矣樓臺側畔楊花過簾幙中間燕子飛當時論者以為貧人安得此景致亮今甚貧疑此景之可致故以為可只作富貴者之事業而來諭便謂做沂水舞雩意思不得亦不是抱膝長嘯底氣象如此則咳嗽亦不可矣心之所欲言者甚多來戒之及過是決不敢更有所言但所謂不傳絶學更須討論者猶恐如俗諺所謂千錢藥却在笆籬邊耳許作抱膝吟須如前書得兩篇可長諷詠者為佳不必論到孔明抱膝長嘯各家園池自有各家景致但要得語言氣味深長耳
  又書乙巳
  春夏之交辱報翰甚悉所以勞長者之心力而費其言語者亦不少矣惶恐不可言訊後又復數月不任尊仰即日秋氣愈肅伏惟天生賢哲茂對令辰台候動止萬福千里之逺不能捧一觴為千百之夀小詞一闋香兩片川筆十枝川墨一挺蜀人以為絶品不能别也并摴蒱一縑漫充背子用雪梨石榴四十顆薄致區區贊祝之意能為亮自舉一觴於千里之外乎恃愛忘庶不以薄少輕凂為罪而笑留幸甚亮自去載兩遭大變之後意緒日以頽墮鬚髩亦種種矣所幸椀飯粗足可免營求若得蕭散十年高牀安枕而死夫復何憾惜其胷中之區區不能自明於長者之前人微言輕不為一世所察秘書雖察之而不詳多言又非所以相凂瀆抱此不滿秘書謂其亦何所樂也亮大意以為本領閎闊工夫至到便做得三代有本領無工夫只做得漢唐而秘書必謂漢唐竝無些子本領只是頭出頭沒偶有暗合處便得功業成就其實則是利欲場中走使二千年之英雄豪傑不得近聖人之光猶是小事而向來儒者所謂只這些子殄滅不得秘書便以為好説話無病痛乎來書所謂自家光明寳藏者語雖出於釋氏然亦異於這些子之論矣天地之間何物非道赫日當空處處光明閉眼之人開眼即是豈舉世皆盲便不可與共此光明乎眼盲者摸索得著故謂之暗合不應二千年之間有眼皆盲也亮以為後世英雄豪傑之尢者眼光如黑漆有時閉眼胡做遂為聖門之罪人及其開眼運用無往而非赫日之光明天地頼以撐拄人物頼以生育今指其閉眼胡做時便以為盲無一分眼光指其開眼運用時只以為偶合其實不離於盲嗟乎寃哉彼直閉眼耳眼光未嘗不如黑漆也一念足以周天下者豈非其眼光固如黑漆乎天下之盲者能㡬赫日光明未嘗不與有眼者共之利欲汩之則閉心平氣定雖平平眼光亦㑹開得况夫光如黑漆者開則其正也閉則霎時浮翳耳仰首信睂何處不是光明使孔子在時必持出其光明以附於長長開眼者之後則其利欲一時涴世界者如浮翳盡洗而去之天地清明赫日長在不亦恢廓洒落閎大而端正乎今不欲天地清明赫日長在只是這些子殄滅不得者便以為古今秘寳因吾眼之偶開便以為得不傳之絶學三三兩兩附耳而語有同告密畫界而立一似結壇盡絶一世之人於門外而謂二千年之君子皆盲眼不可㸃洗二千年之天地日月若有若無世界皆是利欲斯道之不絶者僅如縷耳此英雄豪傑所以自絶於門外以為立功建業别是法門這些好説話且與留著粧景足矣若知開眼即是箇中人安得撰到此地位乎秘書以為三代以前都無利欲都無要富貴底人今詩書載得如此淨潔只此是正大本子亮以為才有人心便有許多不淨潔革道止於革面亦有不盡概聖人之心者聖賢建立於前後嗣承庇於後又經孔子一洗故得如此淨潔秘書亦何忍見二千年間世界塗涴而光明寳藏獨數儒者自得之更待其有時而若合符節乎遷善改過聖人必欲其到底而後止若隨分㸃化是不以人待之也㸃鐵成金正欲秘書諸人相與洗淨二千年世界使光明寳藏長長發見不是只靠這些子以幸其不絶又誣其如縷也最可惜許多眼光抹漆者盡指之為盲人而一世之自號開眼者正使眼無翳眼光亦三平二滿元靠不得亦何力使得天地清明赫日長在乎亮之説話一時看得極突兀原始要終終是易不得耳秘書莫把做亮説話看且做百行俱足人忽如此説秘書終不成盡棄置不以入思慮也亮本不敢望有合且欲因此一發以待後來云云
  丙午復朱元晦秘書書
  不獲拜起居之問又一年矣七八月之交子約處遞到所惠書備紉存念不忘之意陸沉至此如門下之著眼者㡬人遥望門牆每欲飛動即日秋高氣清伏惟茂對令辰天人顯相台候動止萬福千里之逺竟未能酬奉觴為夀之願雪梨甜榴四十顆今歲鄉間遭大風梨絶難得極大者僅如此章德茂得蜀隔織一縑疎不甚佳只堪麤裘用蘇牋一百鄙詞一闋薄致祝贊之誠不敢失每歲常禮爾無佳物自效竊幸笑留向來往還數書非敢與門下爭辯聊以明不敢自屈其説以自附和以亮之畸窮不肖本應得罪於一世大賢君子秘書獨憐其窮不忍棄絶之亮亦因不敢自外於門下爾世以相附和為黨而欲加之罪者非也此數書亦欲為免死之計見世之有力者亦使一讀之而秀才門見其怪甚相與傳説流布非有意流傳之也亮平生不曾㑹與人講論獨伯恭於空閒時喜相往復亮亦感其相知不知其言語之盡伯恭既死此事盡廢子約叔昌卒歲一番相見不過寒溫常談而安得有所謂講切者哉來書問有何講論者猶以亮為喜與人語乎兼之浙間議論自始至末亮並不曉一句道之在天下至公而已矣屈曲瑣碎皆私意也天下之情偽豈一人之智慮所能盡防哉就能防之亦非聖人所願為也禮曰人藏其心不可測度也美惡皆在其心不見其色也欲一以窮之捨禮何以哉惟其止於理則彼此皆可知爾若各用其智則迭相上下而豈有窮乎聖人之於天下時行而已矣逆計預防皆私意也天運之無窮豈一人之私智所能曲周哉就能周之亦非聖人之所願為也易有太極而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故聖人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先天者所以開此理也豈逆計預防之云乎世疑周禮為六國陰謀之書不知漢儒説周禮之過爾非周公之本㫖也老莊之所以深誚孔子者豈非欲以一人之智慮而周天下乎不知其本於至公而時行也秘書之學至公而時行之學也秘書之為人掃盡情偽而一於至公者也世儒之論皆有官不容針私通車馬之意皆亮之所不曉故獨歸心於門下者直以此耳有公則無私私則不復有公王霸可以雜用則天理人欲可以並行矣亮所以為縷縷者不欲更添一條路所以開拓大中張皇幽𦕈而助秘書之正學也豈好為異説而求出於秘書之外乎不深察其心則今可止矣比見陳一之國録説張體仁太博為門下士每讀亮與門下書則怒髪衝冠以為異説每見亮來則以為怪人輒舍去不與共坐由此言之此數書未能免罪於世俗而得罪於門下士多矣不止則楚人又將鉗我於市進退維谷可以一笑也甚欲走武夷為旬日之欵而近來亦自多病眼前衮衮更擺脱不暇且看冬仲如何如聞生理亦頗費力葉正則獨以為秘書不求容於世吾人不當為姑息之愛以相累此言良有理天下之事豈人智所可粧做而輳合哉要之今世學者終是信命不及尚未暇其安於義也如亮之繆戾顚倒分與世違而無所恤則又别論也定叟智出於父兄之外而卒不免虎狼螻蟻正未易擇亮方學為治圃之事亦欲治一二亭子力所未能者甚多其可及者又為風撤去洛陽亭館是何人吾人眞瓶中見粟之人爾連書求作抱膝吟非求秘書粧撰而排連也只欲寫眼前景物道今昔之變一為和平之音一為慷慨悲歌以娯其索居野處耳信手直寫便自抑揚頓挫何必過於思慮以相玩哉去奴留待㡬日儘不妨願試作意而為之入秋脚氣殊作梗意緒極不佳欲作一書數日方能下筆又不成語言遣僕遂以蹉跎秘書必察其非敢慢也夀之宣教侍旁為學日粹失子之戚今能置之乎台眷長少均慶荆婦兒女附拜再四起居未承晤間千萬為世道崇䕶亮不任區區之禱














  龍川集巻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一
  宋 陳亮 撰
  
  與葉丞相
  亮敬惟相公以碩輔之尊鎭撫坤維經理關隴如聞兵備甚設大計已定而苦於朝論之不合然内外之事皆相公所宜通知茍通知乎内外則不合無足怪矣大概國家之勢未張而庸人之論方勝五十載痛憤之讎未報而二十年為備之説方出文士既不識兵而武夫又怯於臨敵大概皆欲委之而為説以濟其妄而已此功名之事儒者以為難而有志者所同歎也以今日堂堂中國之大聖天子之明若能相與協力整齊五年使民力稍蘇國計可倚豪傑動心中原知向紛紛之論便可以不顧矣奈之何其度日之悠悠也前之悠悠已十年矣而後之悠悠特未可知孤聖天子坐薪嘗膽之本意今丞相固有志於此矣要是雜曲時舉虚文相臨未免悠悠度日而又小人或得乘間正論或以不合使豪傑孤望而誰與共成此功名哉亮積憂多畏潭潭之府所不敢登因書尚覬惜分陰以修内政辨正邦以立大計此固同寮之義而相公之志亦可從是而展矣
  又書
  亮往者禍患百罹驚憂萬狀不敢復望再齒於人自䝉知憐始有更生之意家君之故竟於去夏四月十二日得從白免父子團欒喜甚至泣推原所自相公實全活之甚欲駢儷數語為門下謝顧無用之辭方經營調度之時徒亂人聽視敬復不敢而此心已知歸矣但痛定之餘撫心自失如雨止牆頽嘘過熖熾不復能自禁忽去秋偶為有司所録俾塡成均生員之數未能高飛逺舉聊復爾耳豈敢不識造物之意而較是非利害於榮辱之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不自省悟來秋決去此矣重以三喪未葬而無寸土可耕甘㫖之奉闕然每一念至㡬不聊生又羞澁不解對人説窮愈覺費力就使解説其窮固亦自若也以相公雅悉其家事故輒拜之相公旦暮歸作霖雨則窮鱗枯枿自應須有生意西望門牆跂立依依而已
  又書
  亮自頃拜違鈞表忽焉五載竒窮禍患何所不有獨以先人受全軀之恩竟銜之以入地朝暮几筵之側每念崇恩惟知感涕去年溫州進士戴溪行嘗僭拜相府之書不知竟能一徹鈞視否冒昩之罪不敢逃也臘月間先人之喪遂見三祥就使亮免喪不死然五年所學之技大類屠龍技雖成而無所用終何以致先人銜恩入地之報於門下生死負愧不知所云仰惟丞相豈責報於亮者自忖之意蓋如此區區必䝉鈞照
  又書
  亮前月二十六日竊聞旌纛之還便欲匍匐走伏鈞屏環顧衣服凶惡非事王公大人之禮遲囘久之始敢略見其誠於此書不識丞相謝客之日或許其請見乎庶可以不易服而進也亮久不見齒於鄉閭出門之日極少請見之意誠為僭率謹跧伏以聽鈞命亮不任愧懼之至
  與周參政必大
  亮不獲瞻拜鈞表於今十有餘年尺書之問不到記室今又兩年矣惟是傾心門下始末長如一日所望致君堯舜使天下均被其澤而亮也亦與一人之數今蹉跎漸向暮景志念不出閭里時和嵗豐則妻子可保無虞乃以連年大旱中産之家餬口之不給細民愁瘠如鬼所不忍見今歲尚頼少稔不爾亮輩亦不可活今春雨多大似去年氣象又復可疑此正廟堂焦勞之秋也參政於斯時而不任其責其將誰任之比見所與元晦簡惓惓於為粥以食餓者又慮其信用之過給散之無節以亮所見此皆齊其末耳為元晦計則可而非參政之所先也渡江安靖又五十餘年辛巳之變悔禍如反掌此非人力所及蓋天下不以是為變故也自淳熙改元歲事少稔長短相補凡六載而上下安之若以為天瑞之臻觀此兩歲則其氣象方勞思慮耳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胷此今古儒者之所同病以朱墨為法以議論為政此又本朝規模之所獨病也方聖賢馳騖不足之時而課一時以為功孔光胡廣亦將笑人衮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猶為平時設耳諸賢彫落殆盡獨參政與元晦巋然以鎭之參政又方協贊國論於斯時也而使亮輩憂旦暮之不得食是則為可恥矣天下大計不逃參政之所思慮經畫亮方甘放棄亦不當與聞此事縱有所論麤疎茫廣不能自合願參政尊其所聞而已
  與周丞相必大
  亮不獲瞻望鈞表匆匆又復兩載崇仰之心如水萬折而必東也窮居野處日與海内之人在陶冶之中而獨能知其所自今春以年免上禮部本有進拜之便臨試一病狼狽拖强魂入院僅而不死倉惶渡江兄弟接之江頭攜持抵家更一月始能噉飯一庶弟竟染病以死更以妻孥番病意緒惘惘殆不知身世之足頼也方困頓時亦聞昭布大號晉秉國鈞二十年海内所仰望而敬祝者一旦遂滿其願非獨一夫欣幸而已仰惟丞相以命世之才得曠古之學平生經綸老手至是可以展布而無疑矣主上天日之表本非茍安於無事者皇天全畀之重百年丘墟之責則北向之志非可與好大喜功者同日而語也丞相亦豈今日而忘念慮哉亮朴甚至於起立雖病未即安喜慰無量亦嘗撰為駢儷之語欲遣一介馳獻因循至今其意之皎然尚頼丞相終察之今者又聞朝廷非復向來安靜廟堂當亦多事何暇欵讀士子言語念此意不可不達故卒遣前倘略賜鈞覽不勝幸甚亮蹉跎遂入晩景技成無用重以多病度非久於人世者宜可一筆勾斷而耿耿者未易即滅況在門牆之舊豈便復緘口又不敢縷縷為瀆雖疊楮之恭亦以為丞相既厭之而不復出也亮至節後以小故一到浙西取道行都首當俯伏鈞屏以究其平生欲言而未敢者冒昩瀆尊之罪鈞慈必有以照容之亮下情惶懼之至
  與辛㓜安殿撰
  亮空閒沒可做時每念臨安相聚之適而一别遽如許雲泥異路又如許本不欲以書自通非敢自外亦其勢然耳前年陳詠秀才强使作書既而一朋友又强作書皆不知達否不但久違無以慰相思也去年東陽一宗子來自玉山具説辱見問甚詳且言欲幸臨教之孤陋日久聞此不覺起立雖未必眞行然此意亦非今之諸君子所能發也感甚不可言即日春事强半伏惟燕處自適天人交相台候萬福亮頑鈍寖已老矣面目稜層氣象彫落平生所謂學者又將掃蕩無餘但時見故舊則能大笑而已其為無足頼曉然甚明眞不足置齒牙者獨念世道日以艱難識此香氣者不但人摧敗之天亦僵仆之殆盡四海所係望者東序惟元晦西序惟公與子師耳又覺戛戛然若不相入甚思無箇伯恭在中間撋就也天地陰陽之運闔闢往來之機患人無毒眼精硬肩脾頭耳長江大河一瀉千里不足多怪也前年曾訪子師於和平山間今亦甚念走上饒因入崇安但既作百姓當此田蠶時節只得那過秋杪如聞作室甚宏麗傳到上梁文可想而知也見元晦説潛人去看以為耳目所未曾覩此老言必不妄去年亮亦起數間大有鷦鷯肖鵾鵬之意較短量長未堪奴僕命也又聞往往寄詞與錢仲耕豈不能以一紙見分乎偶有端便因作此問起居且詢前書達否此便一去不囘能尋便以一二字見及甚幸餘惟崇䕶茵鼎大攄所蘊以決天下大計為禱
  與張定叟侍郎
  亮比詣台屏參謁特䝉與進所以慰藉之意良厚皆非衰落之餘所敢當既而欲稟辭乃承有意所不料之慼次且而退徒劇山斗之仰重惟魏國先忠獻以至公血誠對越天地以崇勲茂德震動華夏為中興社稷之宗臣平生慕望欲為執鞭而不可得也荆州以絶識純誠嗣世而作功雖不竟而志實未冺惣其遺烈鍾之侍郎侍郎遇事風生見善如己出人疑荆州之不亡而忠赤自將誓不與敵俱生則先魏國為有所付矣近者晦菴入奏事侍郎適還從班行都父老莫不以手加額不敢以意分先後亮時實親見之夫子所謂無忝者於侍郎可見也乾道間東萊吕伯恭新安朱元晦及荆州鼎立為一世學者宗師亮亦獲承教於諸公後相與上下其論今新安巍然獨存益締晩歲之好子約以其兄之故亦相與如骨肉獨侍郎既貴不敢引例以進不謂台慈肯自貶損亦引接之如故舊使得移所以事荆州者而自見於門下幸甚過望不可言侍郎行登政地凡可以報國而光其先者宜不待他人之助然天下大物也豈一手一足之為烈亮之獲聞於諸君子者倘可繼此而得進乎固所願也不敢必也
  與勾熙載提舉
  亮拾殘生於萬死之餘拖延逗遛遂見新春今庶㡬不死安眠善睡於部封之下無非威令風采有以庇存之仰戴此心無有窮已甚思參覲以聽餘論滿足平生慕望之心多難畏事雖門之外亦不敢妄出惓惓耿耿之情未嘗不東望而坐馳敬勒短劄仰候興寢敢祈為國尊䕶以即禁林不次之除發其所蘊見於論思斡旋鈞軸以與天下同此福利亮不任惓惓之禱
  又書
  亮六月還自臨安道出麾下以手足俱中瘋濕不成禮度不敢進謁既而嘗略具禀乃辱報翰甚寵及輶車出按惠然欲屈臨之今之君子或少同筆硯或二十年游從之舊一旦貴賤少異便如路人其欲作意勉敦平生契好者終是生硬不出情實旁觀者便得以窺其中之所存彼亦安之而不顧也郎中負一世之才望漢庭羣公猶復退避出持使節一路凜然其於部封小夫曾無一日之雅蹤跡汨沒德又無聞何所取焉而遽欲自忘其皇華之尊乎豈郎中欲納一世之才高高下下不使絲髪遺棄亦欲忘其下體而采其葑菲乎此意高矣厚矣亮幸然適當於此時也不然則田光所謂今太子聞光盛壯之時不知吾形已不逮也亮少時嘗有區區之志晩節末路尚不能自别於田閭小孺其他尚復何言技成而無用且更以取辱亦嘗思與一世豪傑之人審訂其是非可否既不可載之紙筆相望三百里一出甚難徒劇此情而已若執事眞以為可與言或使軺出按台溫道過天台鴈蕩能賜一報當䇿杖相從於山水間為十日劇譚之欵庶㡬可展布其平生也近有栢屋三間名曰抱膝葉正則陳君舉為作抱膝吟朱元晦亦許作之矣執事亦能賜數語以光寵之乎率爾干溷惶恐
  與彭子夀祭酒
  亮向者得台翰為報之後仰止道誼不任此情班行之有門下屹然如中流之砥柱而時事日以難典禮日以異闔朝危懼田野隱憂舉一世之隱憂所當竭其血誠而共極之蓋不可以頃刻緩者也貴之與差不甚貴賢之與差不甚賢皆當次第受責不得自恕亮田野小夫近嘗叨冒一時誤恩猶不敢自安於田里門下以道山玉府之英而當春秋之責囘天之力非有望於二府給舍臺諫侍從則望之諸賢食焉而怠其事可乎此田文與吳起論功之時也亮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將從諸賢而問其平生所講者不暇以貴賤論然病之生也有根有柢有漸有漬穿經入絡動榮及衞至於滲骨徹髓而後不可救若於其根而治之可以無智名無勇功治之於漸漬則藥力亦不重人君以一身而臨天下責於庶明勵翼動息必知根漸必覺故君子之效力也微而收功也大若上下皆不覺至於經絡榮衞而藥力猶輕則無可為藥力重而不能救則其病在不早辨耳今猶及可辨也諸賢何以追辨之乎願門下肅遵時令精調寢餗以共扶天地之經無痕瑕可指而還其初不任惓惓之禱
  與范東叔龍圖
  亮自頃一望台光䝉所以溫接奬與之意厚甚連歲到行都自顧蹤跡日以陸沉無顔數詣台屏但時與令姪少約問訊啓處之詳慰此尊仰初夏嘗一到金陵與章丈侍郎甚欵相羊泉石間每玩所留字必相與詠頌悵望良久章丈亦言右司甚遲其來失此良欵尤用怏悒亮自七八月之交一病埀死今幸茍存殘喘百念皆已灰滅但尊敬大賢君子耿然猶在
  又書
  亮竊惟提刑右司西州人物之英一朝簪紳之表文章議論為時宗工道德風流在王左右禁林兩地漢廷莫之或先飜然而去不可復駐雖高節凜然而徘徊戀主之義尚有可思者持節湖外彼民何其幸也族兄君舉遂獲同寮託契至厚今兹遊處其間樂當不可涯使軺聯翩得賢仁言仁聞交發並見無從一遊其間睹此盛事悵仰而已時事反覆無常天運所至亦看人事對副如何泛泛君子不足承當好運猶庸庸小人不足以究竟向陰之時人不自力而一委之天豈不殆哉亮一親戚梁鋭為郴陽判官道出麾下義當伏謁渠雖北人今與亮為隣且三四十年矣亮非敢以一書為之先容倘賜溫顔埀接孤寒小官生死萬幸渠蹉跎選調不善俯仰蒞官十四五考而舉者只一二人生硬自信可為一笑右司加意憐之固其所願而不敢望也亮開歲又隨衆一到春官包羞至此只欲為遮攔門户計若更不遂且當浮沉里閈與田夫野老為伍無所復望於今世矣新天子龍飛寤寐英賢決非湖外所能久留綸渙一下鋒車鼎來更冀崇䕶寢餗終為四海一出素蘊不勝千萬之禱
  與尤延之侍郎
  比留臨安二十日不敢數造台屏非欲自取疏外正以極暑必非樂客之時不敢不識去就耳匆匆告違是夜便宿退居次早即純江懷仰道誼夢寐以之侍郎又復兼領劇曹上所委屬眷意日隆東西二府非公莫宜也鈍滯無庸之人惟當拭目以觀天下太平耳林黄鍾得郡之明日朱元晦得祠廟堂行遣甚愜人意然元晦日以老矣世念淡然時賢不應終置也㡬仲正則聞欲求外周丈獨當政柄何以使賢者至此乎君舉邈然與蠻貊為隣鬢毛斑斑知舊滿前而莫或念之此固其命也亮衰落至此不復與世人較是非茍可以竊旦暮之安何氣之足論但不容其安而亦莫念之此其苦殆不可言耳亮冬仲將復有京口之行道出修門自當請謁未間敢冀崇䕶寢餗以對冕旒異常之眷亮不任至禱
  與吳益恭安撫
  亮一别不謂便如許久中間伯恭遞到婺州所留之文不得一見為恨前年蕭山道中作一書附梁節推行記得燈下寫時甚縷縷今亦莫知所説何事也正月間到臨安又得梁節推書始知己出廣久矣甚念一見深以不可得為慮臨行纔得與天民促膝共語一日復得君舉書亦知兄之來參差日子極不多人生㑹聚之難乃如此囘思向來大醉井亭橋上無一時放手固是人間樂事也比聞有召對指揮丈夫年踰五十始得一面天顔自不應復有留藏然有君如此亦不必量而後入也私以為必有非常遇合日日以冀忽鄭景元相訪未及寒溫首問此事乃知奏疏甚偉九重所以相期待者亦甚至然竟不免為邕筦之行吾人所向類多如此上方侍光堯萬夀豈忍使人八十之親重入瘴癘之鄉乎若明以為告宜無有不納乃欲待闕到而後乞祠殆不可曉天民一見遂遇合繼此當平步要津矣天下無不可為之時無不可乘之勢顧吾儕之命忒煞不是當耳欒武子所謂不可當吾世而失諸侯此言甚可念也亮已為枯木朽株矣雖即塡溝壑固其分但胷中所懷千萬更無開口處良以為苦四海相知惟伯恭一人其次莫如君舉自餘惟天民道甫正則耳此事今已一筆勾斷云云聞見待邕州對當以情告上不可更待來年當機不發乃更求哀他人恐他時不無遺恨耳伯恭君舉於兄極相知但其力不能有所及在臨安亦嘗數數欵語否三四年來伯恭規模宏闊非復往時之比敬夫元晦已朗在下風矣未可以尋常論也君舉亦甚别皆應刮目相待葉正則俊明頴悟其視天下事有迎刃而解之意但力量有所不及耳渠於亮甚厚其於亮所厚如兄與天民極惓惓殆未可以科舉士人論此君更過六七年誠難為敵獨未知於伯恭如何耳徐居厚卓然自要立脚亦與其他士人不同聞安下處甚相近想時時得欵語也本朝以繩墨立國自是文法世界度外之士往往多不能自容即如西事之興滕宗諒張亢小小放手便為文法所繩惟范文正公力保庇之孫元規滕達道李誠之皆一世偉人而是非相半世人於兄不能深相察者固亦其勢也然亮以為齷齪拘攣之極其勢必須一畨痛快而後定今日之淺狹亦極矣兄輩不患不得少舒其意小小起伏顧且安之無聊頼豈有踰於老弟者乎亦且磊塊度日想兄亦不待亮縷縷也
  與鄭景元提幹
  比僕子囘辱書為答甚悉子宜兄相約㑹永嘉邑中又得前所附教具感相念之意但别去之久終是無任耿耿訊後暑伏可畏諒惟需次有相台候動止萬福黄巖人約渠以二十到宅上納錢亮更自有一書今已是過月必須到彼久矣建康書可便見示也示諭出處之意甚詳自北而南自南而北皆是緦小功之察者茍其無與於世事雖到淮堧亦不妨若果有干涉人未饒汝雖入南中亦不免於云云也亮不能自免者起於向來之餘波未為人所恕而朋友復助成之耳若數年前已如兩年來則今兹定免也大率永嘉之論多是相時低昻終成昔時耳若一成作昔時事業却自無事契兄試思之尤延之又論罷宜若眼前更無好況然天下事正不恁他論直到黄河一瀉千里之勢方無捺住處耳這些光景豈碌碌者所能當人亦貴審於量已亮視此等事已如耳邊風閒居無用心處却欲為一世故舊朋友作近拍詞三十闋以創見於後來本之以方言俚語雜之以街譚巷歌摶搦義理刧剥經傳而卒歸之曲子之律可以奉百世豪英一笑顧於今未能有為我擊節者耳并七月三十日已成十一闋并香一片押羅一端祈千百之夀能為我令善歌者一歌之以侑一觴自舉之而還以酹我乎不欲專人相擾附德載端便決不浮沉也未承集間千萬為久大之業厚自崇䕶
  與陳君舉
  别久不任懷仰不得嗣音亦復久矣眼前區區遂成因循乃其心未嘗不在也即日秋高氣肅伏惟需次有相台候動止萬福亮今年本無甚事但隨分滚過時節亦殊不覺人生各有㡬許日子乃如此虚度甚令人自悼朋友過此皆言尊兄進德日異一日無不歎服但亮終以為尊兄向者所有已自足以慴伏一世課進亦非難事小小得喪殆浮翳耳直須到九萬里則風斯在下地位方可坐視羣山千萬疊無不拱揖以為吾用雖其背去者亦固吾坐下物也番來覆去彼直自勞耳一旦風雲㑹合雖左右前後亦撈摸不著便可以坐福一世蒼生若極吾人今日之所有祗足以致人之伏耳其背去者便無奈他何也足以致吾君一時之喜耳退則為人一掃淨盡便無一事也雖然此非為一世才人智士論也非如吾兄有地步人當不信此耳亮與朱元晦所論本非為三代漢唐設且欲明此道在天地間如明星皎月閉眼之人開眼即是安得有所謂暗合者乎天理人欲豈是同出而異用只是情之流乃為人欲耳人欲如何主持得世界亮之論乃與天地日月雪寃而尊兄乃名以跳踉叫呼擁戈直上元晦之論只是與二程主張門户而尊兄乃名之以正大且占得地步平正有以逸待勞之氣嗟乎寃哉吾兄為一世儒者巨擘其論已如此在亮便應閉口藏舌不復更下注脚終念有懷不盡非二十年相聚之本㫖聊復云云更録元晦答書與亮前日再與渠書更為詳復一看莫更伸理前説若其論終不契自此可以一筆勾斷矣道甫直是一夢象先一見之喜殊異流輩渠作做不詫異恐自此可以穩穩平進子宜久不得差遣胡為而如此大防平時無惡於人亦復然信哉時之難也雪梨甜榴各一篰聊以問信石榴真甜者但苦小耳胡君墓誌甚善亦迥異往時豈其進類若此耶未有承晤之日千萬為世道厚自崇䕶至禱
  又書
  江頭之約參差一月何意一别遂如許久卧病宿留妻家又失伺候之期繼得所留字及括蒼書甚悢然也家君甚以不能少具禮為歉象先遞來去年十月書寛夫附到正月書書辭欵密周緻愈重相念但其間每以得失相關警愛我則至矣可得謂之相知耶如我與兄及天民之相知自以為庶㡬莫逆矣凡所謂未能免俗之事宜皆可以略去獨惓惓於柂樓之説亮於兄言固隱然在心因書又得猛省此乃正合所望耳妥齋之教良是今不復用矣甚欲得數語相警䇿許之而未何也大抵朋友書寒溫外要當有善相示有過相告使相去千里常若面對講習庶不為無謂監省魁中本不足多云世道如此足為吾黨之慶幸甚至於不寐盛名在人久矣自此遂出其為已者以為人人之望我者厚而伺其手蹉足跌者亦不少盛名之興古人所戒兄於此念之熟矣其善處之亮憂患之餘百念灰冷環顧其中自為且不足天重抑之使之少思其自為之道兄出我處要歸一是人生豈必其同耶猶記未試前從子充侍郎處共飲促膝對語㡬於達旦平生之懷亦略盡矣今日之事惟當閉門讀書追往念舊以求其新但三喪未舉朝暮在目使人肝膽摧裂如不欲生手未把巻心已奪去奈何奈何今歲不問有無斷當隨力襄奉云云狀頭無以易兄兄榮歸當決取道下里無更以紹興故人為辭甚欲得一見面叙此榜得人之盛前此以來所未有兄横騖於江浙李深卿獨步於七閩一榜而收二虎斯已竒矣而況象先元賓子宜益之德脩諸君子交發而並至耶盛事盛事象先家事如何此去能免作館否東陽郭君力欲屈致此君抗志極可喜往往其家甚有禮象先不作館則已若猶未免宜無以易此渠亦不敢相迫雖五月間來無害百里使人來求書其意勤甚因與象先議之勉為此來幸甚亮方欲專遣人忽有此便廷對在即天下事大略可覩矣順理而言主於愛君憂國可也仲舒三䇿要皆其胷中事緩而切巽而正可為廷對法此亦對君父之道
  與石天民
  舟中夜語良欵亦足為别去兩年之慰猶恨迫歸太匆匆耳入夏來不審客間尊用復何似報過二月二十七日得㫖引見竟以何日對乎所言能開啓天聽否當竟用三劄對後有何指揮曲折幸一見報士人於被召得對遂可以伸睂吐氣亦丈夫遇合之㑹也益恭聞亦得對當有遇合之理此君蹉跎日以老矣六十以後雖健者不能以有為殊令人念之亦時相見否專書往問安訊不知在何處安下君舉之得對只在此㡬時對後畢竟如何想當遂留也使乘以邊壘亦甚好恐渠頗念母老耳辛㓜安王仲衡諸人俱被召還新揆頗留意善類老兄及伯恭君舉皆應有美除兄於儕輩中最為不立標準以故不為人所忌他時朋輩終當得兄之力消長囘復雖陰陽未可預判要之不能久久平過兄其愈思所以自廣自非元惡大憝豈無欲善之心乎王道甫每言人情不甚相逺此意極可念正則居厚道甫皆前列但遺恨於肖望德逺應光耳肖望遂不免就銓計何以堪此相見宜極力開釋之但得緑衫拜親於庭自是人間第一樂事窮達富貴豈有定準哉自龍興乾道以來不以科甲用人從癸未數至今榜上三名之在朝不過三四人吾人本不應計較利害使以利害計之肖望亦可無憾此一榜收拾之外雖世之以一善自名者大略不遺獨老僕頑然不為一世所録尚能杯酒叫呼以度時節肖望視此真可以無恨亮為士為農為商皆踏地未穩天之困人寧有窮已乎
  與石應之
  亮自頃新路口作别匆匆又復一歲不任懷仰之情中間事變亦既多矣夏秋在建鄴間契兄與仲權召試喜極至於欲舞真所謂頼有此耳然其責亦不小也古之君子以𣺌然一身而能與天地並立者豈周旋上下委曲彌縫之所能辦哉發其誠心併力一向前面路頭有曲有直有高有低其勢自是難於直撞耳非有心於避就也故大略歸於必濟而不濟亦可歸之命矣今以有心避就之人而欲以一身自為命如是而能濟者無天可也此直毫釐之差便成無窮之繆契兄亦不可不謹比見所答䇿佳甚子約以為悶人亮之説則不然由是而委曲不已則有心於避就矣由是而發其誠心併力一向則天人皆助順矣象先有些光景發得不盡雖思量精審而事去徒作念耳大似桓靈寳之起居注也以亮揆之契兄光景必當次象先而發浙間非無他人然光景為慢惟兄勉之無失朋友之望前轍可鑒但平生所學所謂公私兩字者要當於此著眼使之握匙亂著亦可笑也已
  復吳叔異
  亮少之時頗不自量蓋盡與一世豪傑角其短長而窮其技矣卒之身與事左而後生蠭起十十五五如亂山之不可一方喟然長歎以為天下之事無有窮時分當跧伏里閭退聽之而已兩年來精神消縮筋骸不自支持見世有寸長自異者猶斂衽焉況若左右之有志於卓然自奮者乎相去三十里不敢有求交之心一旦辱駢儷之文見寵熟讀一過足以見所存甚逺有以起其少時不自量之心使亮猶有一寸生氣固將與左右辨論文字之始末與古人交接之道有不如左右所云者往復至窮而後已今老矣既無以應左右之求又豈敢復論到底雖然不敢虚也亮聞古人之於文也猶其為仕也仕將以行其道也文將以載其道也道不在我則雖仕何為雖有文當與利口者爭長耳韓退之原道無愧於孟荀而終不免以文為本故程氏以為倒學況其止於馳騁語言者固君子所不道雖終日嘵嘵欲以陵轢一世有識者固俛首而笑之耳豈肯與之辯論是非哉君子不成人之惡豈願其至此然而彼既不可曉雖與之辨論如水投石而又甚焉何者水投石不入而止爾人之難曉必且取辱是以君子不為也均是人也所蘊固有出人意表者此不可以人論也邵堯夫百代之英豪其事李挺之一切供僕厮之役猶或不當其意彼胡為自辱至此必深見挺之有出人意表者茍得入其堂奥將藉之以與百世爭豪一日之屈百世之伸也子房不下取履則博浪沙中一俠士爾安能輝映今古使人疑其為王者之佐哉雖然今之君子何暇及此寸善片長輒欲與聖賢參列豪傑爭長何暇爭百世事業乎亮老矣已與一世之君子一切告絶豈復與後生相牽綴耶誦所聞以答見寵之意不能視所施為報又甚稽緩乃多事之故而非敢慢也十二日肯與景陽見臨尚得以奉一笑之適其他置不足論
  復張好仁
  自頃一見睂宇於行都固知其不凡亦嘗為一二朋友言之矣所恨匆匆遂有建鄴之役不能求欵以此悵然左右不倦於見過而有便輒與以書亮又不能一二尋便以答左右之意何其厚而僕何其疎也既感且愧亮自十八九歲時即獲與曩者諸老游其後一世賢豪往往皆不甚鄙棄之雖天資不如人處甚多而所聞見較亦不甚少要皆無補於其身也一世賢豪殆盡而存者類牢落無所用況若僕固難乎其免矣左右亦視老馬而念其少壯之時耶十數年來才俊輩出而篤厚之氣無遺餘矣有能不侮老不虐困如左右然後可期以逺到之器禮曰甘受和白受采輕俊浮薄而可以有所受乎左右以如此之質而從子約游其孰能當之逺者大者其無以讓他人也久客倦甚姑寄此以謝來辱自餘尚須續布
  復胡德永
  亮屬者於象先諸人處獲聞盛名竊知所志甚大所期甚逺所向甚博所涉甚廣所望於斯世者不一而足也心知健仰而不獲一見甚以為恨不謂慨然惠劄先之陳義甚高固增敬歎而期與過厚使人聳然而不知所答古語有之天地豈不寛妾身自不容人之不能容於天地間者皆自不容耳非無所容也必如吾夫子而後可以言無所容彼其道足以位天地育萬物而遇非其時故無所容耳吾徒方求人育之不暇人不我育便謂之無所容可乎亮方一切置門外之是非而求其自容於天地間倘可以免凡今所召皆數年前餘波之所濫觴也決不敢以是自沮足下自謂涉歴四方無所不見而猶未覺容不容之理乎既以老僕為可置之交游之末必應樂聞同異不敢相隨徇以答也時事屢變天意特未定周年半歲後此話方可平撲耳亮偶身上發熱兩日不知人近日方稍蘇而弓兵立索書令兒子具紙筆因而信意直寫亦不復量輕重是非惟賢者察其心而已跧伏里閈無從一望丰標尚冀為道業自厚行即非常識擢之寵至禱
  復喻謙父
  亮素居不得謙父輩相與指畫有疑孰問祗以自愚耳亮少失師友晩又不學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㡬希此亮大懼也平時杯酒之戲親舊聚首開口一笑固聖人所不禁率以為常則失其本心矣亮顚倒錯亂未知所止所聞之師友者過耳輒忘去謙父其何以救之方圖敬從下風以請乃䝉挹損賜之教章載其盛文以開不肖者發緘疾讀語不留行快哉快哉近世之競爽者未易及也憂患摧落之餘猶為痛躍奮迅者久之留此玩繹有疑不敢不以請謙父以軼羣之才邁往之氣載是而往一日千里無難區區之心所願獻於謙父者按轡徐行鳴以和鸞節以采齊使驥不稱其力而稱其德者微謙父吾誰與歸二喻肯來此後便郵不乏時惠好音慰此牢落惟無曰先生云云者幸甚
  復黄伯起
  自頃一見不能知足下卓然有異於人信矣其老矣及得所惠書方悵然自失念未有以為答也又以老婦欲葬其親擾擾一兩月今方息肩又念亮陸沉不為世所比數其何以重當世之俊秀非不欲謝而不知所謝也重煩書誨之辱責其不能以禮相往來是則無所逃罪矣然其心則甚可念也昔之君子生於斯世也有三其上則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其次則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又其次則淑其徒以及其鄉閭故孟子以為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嗚呼其上者非亮之所當論其次者非亮之所及論而又其次者亦不能勉焉雖欲勉之而德不足以取信言不足以取重徒使此心耿耿而止耳以足下之文推足下之志必當合鄉閭而求以自見於人士之林者也顧如亮者其何以自補於足下詩不云乎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敬藏來賜而已雖然有一于此亮方學為老農老圃者也足下肯訪之於畦壟之間使亮放鋤釋甕班荆而相與坐焉取古人之詩斷章而詠歌之萬分之一足下聽之而或有感庶乎有以酬足下見望之始意不然亮猶可以竊愛賢樂善之名也是則足下有補於亮矣足下其圖之來人立要答書草草作此不能次第以為謝



  龍川集巻二十一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龍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二
  宋 陳亮 撰
  祝文
  告先聖文
  天下之理具於易治道之本末著之洪範而詩之喜怒哀樂蓋學者所以用功於平時舉而措之之大端而當時之學者載而為論語後世之羣儒終日講論而不到其地則未免於爭者也帝王繼世之用書載之明矣而三王之損益夏商文獻之不足而周道獨詳焉夫子之所深歎而春秋所以備四王之制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人才短長高下之不齊而學力淺深中否之或異豈能出規矩準繩之外矣秦漢以來世有所謂英雄豪傑者自矜其智力於夫子之外亦可歎也已亮等於夫子之書各知用其力而不能齊也今天子各命以官使得以夫子之書從事淺深中否非他人所能與俯而拜仰而祝敢有不盡其志以負天子之顯休命者夫子實鑒臨之
  告先師文
  陋巷簞瓢有何可樂而吾先師實樂之近世諸儒求其樂而不可得而曾㸃之浴沂遂得因吾夫子以自進於此焉四代之禮樂亦可端坐以待時命之行也亮等皆知有疑於此矣然而何以異於漆雕開也服天子之命服以拜吾先師而求其所以自進於此者庶㡬可以無負惟吾先師實啓之
  告鄒國公文
  用力於四端之微舉而措之喜怒哀樂之大較其極至於與造化同功而天下之治亂無不在其掌握者也此鄒公所以自達於天子者也事半古之人而功則倍之者豈當時百家衆説之所能知哉亮等以隨時科舉之文而竊國家之一命冀得稍自見於斯世非乞靈於鄒公則平生之志荒矣
  石井祈雨文
  惟龍伸縮變化吁吸雲雨一潭之間龍則安焉民有不告其答如響惟此境被龍之澤舊矣歲一不周亦龍之恥龍之澤不終朝而被天下十里之間嗷嗷如此豈龍之所安乎油然之雲雨既有緒起而成之何啻反掌之易也
  廣惠王祈雨文
  昔之為農月也用其力甚勤而干於神者有時也陂池湖濼宿有儲水雨不時至民無預憂神於斯時享民之報為甚逸也今農之惰亦甚矣方春無事宜可以用其力而陂池不塞湖濼不治委天之澤若不足急四月之間田有青草淺耕而易種之耘耔不䖍嘉種不達幸其與青草俱活也指為有秋之望十日無雨則皇皇奔走告於神神憐其愚而降之澤以為歲可常也不改其惰而懇請之數頑不自省神豈能終惠於如此之惰民乎亮等今思厥愆慙恨入地欲預為之儲則既已無及坐而視之將無所得食以死永永無事神之日强顔又哀告焉而雲雨滿天若將許其告者神更寛其誅卒賜一歲之澤而農之惰猶習其故可以棄之溝壑無疑矣矢心陳辭伏惟待賜
  佑順侯祈雨文
  民至愚也而獨䖍於神茍可以用其勤者雖髪膚有所不愛神亦察其愚而矜之往往輒應故民之言神者多異惟神之正大豈為異以驚動夫愚民哉人情皇皇其勢自爾而非人之心也亮於民之中又愚之尤者也平居不能事神緩急亦將有求於神顧何時而必神之答迺其心以為叢祠相望靈響百出其異不足依可尊而信者惟神正大而不為異者惟神以昔聖賢所以惻然興仁澤人利物而不蘄乎報者而望乎神今苗稼焦然一日二日不雨苗且槁死藁秸將不能以及牛馬神寧忍聞此而惜一舉足之力哉故亮率其徒敬拜祠下而致其心焉於其間又有為浮屠之法以乞靈於神者彼其心以為舍此無所用其誠亮之力不足以達神之心一切聽其所以自致者危窘至此神宜如何矜之凡相與而來者察其心皆無所愛獨亮期神以正大之事始末不渝神不亮聽於亮自為得其分顧民之置神於異者終不已而神之事果非亮之所能知亮足未嘗登此巖也而心獨至焉今兹來登而又不答豈惟望於世者狹而望於神者亦狹矣敢有再瀆神則殛之
  告高曾祖文
  維紹熙四年歲次癸丑秋七月乙丑朔十有三日丁丑孝𤣥孫承事郎新簽書建康軍節度判官㕔公事陳亮同妻何氏男沆瀹沃渙涵女繆繒謹以家餚常饌致奠于我高祖考賀公高祖妣李氏安人曾祖考知元公曾祖妣吕氏安人之靈而言曰我高祖蚤世高祖妣以盛年守一子而克有立丙午丁未之間赴京城守禦隨大將劉延慶死於固子門外不復歸骨於鄉井故我高祖妣與曾祖妣婦姑相依為陳氏再世之墓我叔祖高安府君每以此墓必福陳氏高安由特奏名主筠之高安簿則指墓而語亮曰是必為福福其在汝是其為墓也十有二年而後生汝此非人力其殆天乎亮惶恐再拜而不敢與聞高安既歿十年之間亮兩以罪繫棘寺實為我祖先之羞紹熙癸丑之夏天子親閲禮部進士於庭拔一巻子於衆中許以淵源而寘諸選首拆其號則亮也亮之不肖安能欺上聖之耳目豈亦有天乎墓眞能為福乎再世不能自有其墓而集其遺澤於亮身乎心所不安推其所自高祖之魂隨禱而至伉儷同食饗于乃位異時亮榮視所招至孫祖緜𦕈先緒恐墜履冰之敬非以為偽水陸之品豈不欲備力所未能則再三四
  告祖考文
  維紹熙四年歲次癸丑秋七月乙丑朔十有四日戊寅孝孫承事郎新簽書建康軍節度判官㕔公事陳亮同妻何氏男沆瀹沃渙涵女繆繒等謹以家殽常饌致奠于我皇祖三六承節皇祖妣黄氏八孺人皇考四二府君皇妣黄氏七八孺人之墓而言曰昔皇妣之生我年才十有四皇祖皇祖妣鞠我而教以學冀其必有立於斯世而謂其必能魁多士也故嘗形諸夢寐狀元為童汝能以為此吾孫也少則名亮以汝能而字以同甫惓惓懇懇之意雖取笑於鄉人而不䘏及亮年二十有六易名曰亮而首貢於鄉而皇祖下世已十閲月皇祖妣蓋整一年又三月矣皇妣且四年而未葬也越二十六年始見録於禮部及對䇿大廷天子拔諸衆中而置之首選曾弗涉於有司上恩深厚兢懼無地自容我皇祖之夢至是始驗而不知所謂童汝能者果何祥也我先人棄不肖孤而去亦整二十年被天子之命服而不能歸榮其先得罪於天其來既久惸然一身又將誰咎天地無窮頂踵䝉恩沒身論報恐死無門歸告諸墓指日為誓親不能報報君勿替七十年間大責有歸非畢大事心實恥之惟我再世忘其不逮尚想此心愆或有在謄天子詔焚諸九原幽㝠共相溥博淵源我皇祖皇祖妣皇考皇妣必不為此一飯之安也
  祭文
  祭章德文侍郎文
  嗚呼公乎窮之與達判焉西東於其中間又或不同一官自效隨事著功貴為公卿有志不從庸詎知夫達之非窮嗚呼公乎是非安在祗繫其逢危疑之間一髪不容順而止之以圖厥終此心未白去國怱怱自古尚多無愧於中嗚呼公乎學博而粹氣毅以洪百未一試論何時公為公歎者是非窮通歲晩登門遇知最隆老成已矣淚攪心胷
  祭周參政文
  嗚呼萬夫之特天固生之百年之英人實成之堂堂故國喬木則非火炎崑岡玉不易為民生之久一治一亂道大德宏遭變則見死生不易況於貴賤百聖列前靖以自獻宣和太學僉曰新經公獨不然以自著稱紹興初論朝是伊洛夫豈御史不知而作及其中間人用情安非彼生亂勢則容姦權無底止通國風靡公以死爭屹然中峙所遭殊時豈無一同公獨何為樂此困窮天定勝人後將有攷甫三十年為時故老故起自山林而渡江諸賢為之避路及晩登廊廟而一時後進安於前驅進不得以遂其心退不能以明其道惟其忠言嘉話上心之所獨知至於事業崇勲人士猶有遺恨安歸田里一無懟言炯炯此心實昭于天亮昔童稚縱觀廢興大放于辭願試以兵狂言撼公一見而驚借之齒牙爰及公卿愛均骨肉前輩典刑中庸大學朝暮以聽隨事而誨雖愚必靈行或不力敢忘其誠晩以三喪不舉無顔對公故數年之約而一見之不果未㡬而先人之死與公先後故三年喪畢而一弔之未成第見人事之好乖不知墓草之㡬生茍祭酹之可遣豈蹉跎於此行辜天負地長慟失聲尚為後圖期以自明
  祭吕治先郎中文
  嗚呼公以東北世家之賢來寓吾邦是生賢子以淑一邦之人位不究其所蘊而奄焉以沒使其賢子號天叫地如不欲生西鄉稽顙以受一邦之弔其為可哀蓋不論乎知公之與否也亮以晩生不及拜公於堂間獲從公之子以游誘之掖之蓋公之教則今日之俯伏道旁舉觴一慟者誠未敢徑自附於知生之義也孰信而來孰屈而往此心昭然庶㡬其饗
  祭薛士隆知府文
  余行天下竊有志於當世其道德純明可為師表者執贄進見獲聽微言於下風退而從磊磈不覊之士接杯酒之歡笑歌起舞往往自以為一世之雄至於山巓水涯與夫窮閻委巷之間抱負所有分與世絶足所可及則必一見縱力不能自致而聲音姓字之與通晩將歸休始獲見公握手一笑話言從容心滿意愜俯首來東三年之間竟安此窮人誰不死寧公是逢又殺吾父昊天鞠凶生乃如此實死與同俯仰惶惶未知所終
  祭三五伯祖文
  嗚呼方陳氏盛時歲時聚㑹動輒數十百人公以夀考康寧當諸老就盡遂長其族其後數年死生困頓何所不有顧視疇昔愴然可悲公亦不復有意於斯世溘然遂終於異邑嗚呼盛衰之理吾不復念送終之禮則有仲子繼自今一族之間㓜者誰撫不率者誰教病者誰憐死者誰與經紀之耶使同族相收同宗相聽之義於兹闕然亮於公之死蓋不能無憾於天也哭不撫棺送不引紼惓惓此心有如皦日
  祭三七叔祖文
  嗚呼昔我曾祖及國家盛時為百年太平之民盡力於農畝曰士不易為也樂供州縣之役曰官庇我者也鄉隣有無相通曰孰能保其常有也犯者不校曰吾懼不可以見也薰陶乎祖宗之澤德厚而不章以施乎我叔祖大發乎文辭而不改其所以自守者天之相我家亦既有徵矣然而事業不出乎鄉閭則區區一官亦豈公之志也哉凡我後之人不肖不似不克自立猶頼公以不墜先緒而公又止此我曾祖遂委棄於尋常無聞之民乎此某等所以異聲同號既哀我叔祖又念我曾祖痛裂肝肺莫知所以自釋者雖喪車猶不可攀也豈不寃哉豈不酷哉天高莫訴地厚莫聞如生如在來格來歆
  祭鄭景望龍圖文
  嗚呼丙午之夕我將哭吾亡友於金華耳銜寃籲天謂天不明癸卯之朝誰尸死生黑頭如麻獨我良朋哀哀不寐躑躅而行為此邂逅恍若銘旌問其前驅來自建寧嗚呼噫嘻得非吾鄭先生之靈耶縱此月之多禍豈諸賢之並傾縱我命之不祥豈一月之繼丁負版之人執手大慟子曰無父弟曰無兄嗚呼噫嘻天不欲使士有遺種而獨不得自附於蚩蚩之氓耶天不可以人問命不可以力爭念躬行之無愧而事變之適興八十夀母有不順之歎窮乏得我有未竟之情一世之宏議不得自盡於其君而六經之妙㫖又㡬何時而能以道自鳴耶已矣置之事固難平師儒輔導之官舉天下皆以為莫宜於公而公亦庶㡬出其一二以上論三代之英及舉手之小異已多言之足懲雖去國之不較寧有志之竟成將所存之高而事不下接抑道之興廢不可以人事為憑耶已矣無可言者去年之夏舉酒以相屬旅舍依然不知今日之酹公於㝠㝠也變故相懸道旁亦驚未有已時臨風涕凝
  祭張師石司戸文
  惟君逸羣拔出之才邁往不屑之韻識敏劭而善藏量寛平而自信衡屢稱而不欺刃愈割而不頓雖事情之日接繄此道其坐進方權輿於一官必講求於衆論善不善其吾師人豈求於我徇雖逆境之齟齬亦廉心而取順時自肆於詩章或適情於杯醞無㡬微於面顔不深刻於方寸嗟行世之若此寧與物之共盡方當路之作意欲困我於鞫訊肯明允其有無但甘心於轢蹸奄内外其同風凜應和之弼峻君獨明其不然欲以身而自任參兩辭而並聽㑹私意而起釁跡當時所如往併旁觀而兼問茍毫釐之可疑則情實之必近無先處以成心辯斯事於息瞬俾浮燄之遂息期公道之獨振俄半夜之負舟成死生之遺恨嗟乎寃哉繼世嗣興以克奮迅闊步長趨固亦其分亦既起之而又靳之天定何時誰實僨之高目下耳㑹應有忖我哭吾私無所歸憤吉凶影響惡其鈍悶拭涕大觀以任天運
  祭妻叔文
  昔公有意聖賢之學而不為世俗之文山立玉峙地負海涵少年四舉手取科目曾不得小自試於時而竟賫志以殁識者無不為公惜之而公之既第嘗以其兄之女歸之同年矣其次固不應屬之寒士也公得官于大江之西將行力謂其兄必以次女歸亮吾保其可依也兄猶疑之一行二千里有便必寄書書必以亮為言吾懼失此士兄亦奮然曰寧使吾女不自振無寧異日不可以見吾弟故次女卒歸亮當是時雖亮亦笑公與之非其人也及冒薦于鄉公喜特甚翼折而歸則以為事終在耳其後公兄弟相繼下世亮亦坎壈窮困至為囚於棘寺而未已歲時或一歸則羞拜公之墓自省累公知人之明也今年之夏竟以累舉見録於春官使得奉大廷之對天子躐取於衆中許以淵源而寘之選首衆讙曰宜豈敢徒以冠裳與公之姪女拜公之墓而明公之知人哉使其不遭公之知人固在也但可以開公兄弟之一笑於九原之上耳酌酒酹公英靈不昩報公未也其或有待公明則逺我心未艾尚其懋哉衆不可蓋
  祭俞德載知縣文
  士患無才鋪張不易患無科名掀騰可冀得之既艱況也中棄十常八九不如意事我豈無友嗟嗟德載翼折方飛舟棄半濟未有如此倐興忽廢投老多感慟且出涕德載之學初期自遂既見偉人欲極其至涉躐不休經史百氏開物成務以發厥志德載之文亹亹有制徐務收斂刔剔瑕翳謂古作者誰不可繼如其不可方脩愈鋭至其為人有膽有氣樂易無他倜儻任意開口見心視人如己人攻我短如石投水及夫從政吏姦不蔽遇事洒落寧尚苛細誅强鋤梗若近嚴毅約定保伍一於豈弟我生與君歲月不異我不自菲早識前輩君時有急弟昆之義彼此才冠冀為道地由此往來交情日契鄉薦我先而公先第年壯氣盛事方迢遞所可知者期以勿替我困禍患擡頭不起君於仕途有功無罪亦復摧折晩方小試隻手援我累卵不墜改秩作邑豈必得計我亦遭逢唱首殿陛相看晩歲云胡獨逝哭君無窮傳以一祭




  龍川集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三
  宋 陳亮 撰
  祭文
  先考卒哭文
  嗚呼我先君委不肖孤而去之於今四見朔矣號天叫地無所逮及又以迫於衣食不能時奉几筵致其哀慕之極得罪幽㝠死不足贖古者父母之喪哭無時聖人始為之制曰三日不怠三月不解又曰士三月而葬是月而卒哭不欲其傷生也今也朝夕俯首一號而止其哭之卒也久矣朝夕之外對人如平時於生復何所傷及期以告於靈曰卒哭不即愧死猶欲自齒於人豈不以父之愛子死生無間亦將曰有故甚則曰以我故嗚呼欲以自解不懼無辭懼宇宙之不汝容耳嗚呼羞哉嗚呼痛哉嗚呼已哉
  先考移靈文
  三年之喪聖人之中制非以人子之心至是為已極也某也積惡而不可掩既已毒及我先君矣葬不克自力乃從人貸錢以葬墳墓未乾頑然欲以教人自名求錢以償其負因得竊衣食以茍旦暮之活至避宅以舍之使几筵弗克即安將以明日遷置道旁之居徒令妻孥以供飲食而已則安於誦聖人之書以授人顧不識禮所謂三日不怠三月不解與夫斬衰唯而不言者將闕之而不授乎不然則宇宙固不汝容矣辜天負地尚敢以告
  祭王永康文
  嗚呼是非善惡寧有定論茍誠於中蓋棺何恨昔公少年以才自奮晩試一邑更以讒困斂不先期見謂遲鈍事無容心謂政悶悶御吏束濕譏以自任委心僚佐不曰能遜觸手成礙豈必有釁公於其間不折以慍我從公遊直道而進公或不堪我辭愈峻卒明余心兩匪相徇公行及𤓰所仗忠信人言不公我又不順天亦為虐死生一瞬囊無留金衣忘敝縕謗者聳然耳扯足頓我亦何顔視此歸櫬瀝酒一慟天不可問
  祭鄭景元提幹文
  嗚呼竒才異能世資以為用則何患於無路高科顯第人資以自達則何患於無時兄弟炳乎其相輝則何向不可恃朋友蔚乎其相扶則何志不可施世惟恐無一焉於其間又安得合四者而有之夀踰六十非人命之難期年歴三紀非世道之難移如兄之止於此亦理之未易推昔吾以兄為自錮得非同病而後知廟論亦察其不可憲屬且先其至微後發先至為駿馬之良豫章手植非老人所宜兄為慨然何擇於斯亦既至此安於已而我曰焉得以身自私人之職分豈容或虧天不我與甘之若飴有命不承寧問崇卑不登坡壠安涉崔嵬身在一日吾將何辭凡念孔聖猶曰吾衰不如適意與天同歸我困囚繫死生毫釐尚欲於中卬首伸睂一歸之天何以我為往來應酬各有據依此論未終冀兄生疑旬月之間寂無一詞棘寺逮我方墮危機手染報兄累卵之危兄必有䇿免我庶㡬緘題之囘望之則非夜半負舟疾走莫追棄我任我幽明異岐我亦漠然甘與世違嗚呼兄之文章有源有委兄之議論有綱有紀兄之行事有張有弛兄之與人有同有異取之不竭有本如是道德性命此外何事昔者難兄既知之矣枯木死灰去死寧㡬人固活物日出事起强恕而行不偏不陂名教之中自有樂地死生禍福不阿不避天地之性以人為貴聖以此聖禮安得偽仁以此仁義安得外是中只有離倫拔萃求異於人則匪人類振古如兹始乎為士異時冀兄並驅而至兄既長往我存曷以天長地久盈眶之涙
  祭何茂恭文
  嗚呼公之行義文章自朝之賢士大夫以及於鄉黨朋友翕然推之莫敢為伍曾未能出其毫末而遽賫之以入土使知夫吉凶非必善惡死生何啻旦暮世道消長容曰有時而人理逆順莫求其故世有所謂推人支干而察人相貌者至是而手足俱露矣嗚呼昔公於某面未覿而神已交語言未通而肺肝相與譽之諸公之間妻以其兄之女君子或以為難世俗謂之過舉屬憸讒之相間而至情之疑阻要不能無遺憾於死生安得取而投之豺虎雖此心之昭然顧有口而莫吐是用略綵繒紙錢於末俗具脯果酒殽於罍俎酹公之神而侑之以韻語曰天之生公意蓋有主俄而奪之一息千古匪傷其私我心獨苦尚想音容有淚如雨
  祭楊子固縣尉文
  惟君慷慨而有竒志磊落而無他腸涵濡乎道義之曾㸃并包乎善惡之琴張處家庭則自力於孝悌入場屋則自奮於文章既出尖於輩行爰結交於老蒼無㡬微於得失肯輕易於低昂醉墨淋漓疾如風雨而不騁詩章之俊刀筆銛利敏於鬼神而不矜吏事之長豹一斑而方露金百鍊而後剛世皆期君以大受君乃自幸於小康間者闊焉未知其㡬日奄乎忽兮遽失其故常疑别話之鄭重豈壯懷之披猖相與脱我於垂死固願報君於方將我雖衰窮而不肯妄自菲薄君既强仕而豈應廢其頡頏俄凶問之卒卒驚去我之堂堂嗟就逮之無㡬念撫棺之未遑忽歲行之漸周恍竒禍之備嘗陳始末於數語薦精誠於一觴使死者其有知吾知君之不亡倘諸兒之可恃懼托死之未當或素心之泯泯徒老淚之浪浪
  祭潘叔源文
  惟君讀書將以為善而不主於禄利應舉將以行義而不志於必得鮮衣美食以償男子有家之願歌童舞女以終人生行樂之期禮義以悦其心朋友以助其德内外並進心迹無瑕此宜閲世之滋多而亦降年之止此兄弟相從而去各適所安兒女攀慕無從亦將有立亮蹉跎暮景邂逅飄零白飯青芻舊遊何在隻雞斗酒老淚如傾歎逝者之斯夫知吾生之永已臨穴不及遡風而號
  祭潘叔度文
  嗚呼舍選非古也而叔度以月書季考得官此男女室家之願而懼不仕之無義也銓法非古也而叔度不以資歴年勞從仕此鑽隙踰牆之賤而懼行已之無恥也叔度不欲以志節自高於人故雖安坐未嘗一日不病叔度不欲使事情有虧於已故雖病未嘗一日廢書覃思於不傳之學而世不我知不恤也尚友於千古之逺而人不我即不强也至於孝友之行信於其家慈愛之實著於其鄉此叔度之日用飲食者而其所自植立則卓然欲㑹百聖期集之所雖死不憾也亮不肖無狀為天人之所共棄叔度獨略其牝牡驪黄而友其人關其休戚憫其不自容於世而歲時一見必繾綣不忍相捨以去然亮之所以知叔度者雖叔度不得而盡知也今年之春叔度有子能取世科則喜不自勝曰我雖不仕今有以見先人於地下矣遂乞致其疇昔所得之官未㡬而遂死焉叔度之自立者如此而獨動心於是區區者而心事之皎然可知矣亮以禍患奔走而喪車之出不能祖道而酹九原之歸不能倚樹而哭追致此奠以暢其情哀哀叔度尚如平生
  祭朱夀之文
  嗚呼父實生子子實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以至於無窮此固天地生生之理而亦所以為人道有終之托少不失父老不哭子送往事居後先更迭以終於無憾此固國家大順之極而亦所以從一人自遂之私自昔聖人所以和同天人之際者豈有竒功異術哉使天下無所謂幸不幸而已今子之死乃獨有感於余心而興不幸之歎至於慟哭流涕不能自己非以子之翁遇我不啻骨肉而囚繫之餘始知人亦惟其所遭耳嗚呼子獨胡為而遭此耶少有俊聲而能自克長讀父書而能黙㑹義理以厭飫其心藝業以游泳其外學者之高下淺深俯仰以接之而不暴其從違天下之賢不肖一見而識之而不輕於向背其才豈不直一官乃以韋布而沒地其志豈不慕古人乃以賢子弟而終自晦耶嗚呼子之翁老矣抱負至難之才而人惡其違世刻意不傳之學而人惡其厲已諸賢零落殆盡天獨許其後死意者將有所為耶而乃使之以六十之叟而哭子耶嗚呼慘矣毒矣如我之不肖不祥而猶未死於縲絏者是眞所謂幸耳若子之不幸其歎當何時而已耶酹子金華誰與對慟遣祭三衢徒有隱痛不幸之悲今古所共翁亦慨然孫可事奉天人之機懼其錯綜文不能哀將幣以送
  祭林聖材文
  惟靈讀書將以為善而不志乎舉選應舉將以行義而不志乎得禄孝弟稱於宗族鄉黨慈愛隆於父子弟昆非有表然之名足以自見於世而有粹然之善足以無愧於心胡不百年終此大數失一善士空其一鄉有㡬子孫佑之㡬世雖天報之可必而老淚之易零一奠因循多病良久靈其不昩意則昭然
  祭何子剛文
  嗚呼以德不以力以義不以勢此古今之通論而無力無勢者所藉以安也公家資數十萬不可謂無力矣結姻於朝列不可謂無勢矣而甘心自屈於鄉之暴有力者猶不必其勢悖言惡動不與其較則公之誠心為善尚不以德義自居而何問勢力之所在乎亮之心降而誠服不可謂無所自也方亮未冠時束書就學於公之館舍公不以凡兒待之歲時之顧遇杯酒之慇懃未嘗不倍於倫等也其後亮方奔走四方見公之日常少而聞公之德誼特多常欲進拜公以示鄉閭知所則效而因循不果及公之沒與葬又以部使者之嫌而不欲求自附使亮取外於公之門若於公之生死不相關涉者天當知之非人之過也惟公盛德著於平生懿名偉於晩節睹後生之自肆睠前輩之日淪酹斗酒於隻雞忘墓上之宿草茍此心其可達宜英靈之如存雖再拜之未償尚臨風而隕涕
  祭陳肖夫文
  嗚呼時學入骨時文入髓兄曰吾弟父詔其子以此而生以此而死從者如雲得者寧㡬其初不悟謂未工耳工矣云何不遭至此使爾遭乎其將何以以斷國論以謀王體向之所學乃今為累天乎人乎家國所繫念此痛心力薄無似欲就時學附以正理挽不可囘為此迢遞分守移換寧妨禄利彼頑者何面從背棄子教嬰孩尋行數字僅能把筆初守終墜竟成孤立相望惟爾以爾之才挾爾之氣横騖長驅始充爾志一句一言以古自詭一字一畫於今必異母教兄督人非友議雖余亦曰少不為貴子獨不然曾西所畏今㡬何時賫之入地善不留種墜此老淚天亦徇俗余寧不悸嗚呼肖夫子眞死矣有相聞問時已後矣奔走未寧疾病踵至子厝安在義當一酹酹而可遣則已久矣日復一日義安在矣乖其初心敬從遣致嗚呼肖夫必不我罪俯仰隨時不死何謂如子之死於彼何愧跖夀顔夭第相寛譬㑹逢其適千古之涕
  祭周賢董文
  嗚呼尊行親戚今垂盡也惟吾舅與君屹然為一坐之鎭也方姨母在時一再歲必一覲也間者闊焉而君惠顧不靳也連歲有江上之役欲為公夀而不果奔也謂公之夀方興未艾而此心終未泯也曾與吾擔未及弛而死生不能以一瞬也思吾先人不可得見而行輩亦復不振也若余之所遭如此而安得不為世所擯也天乎人乎自今皆可勿問也夀大較不滿六十而余少君九歲亦凜凜也豈生有所闕於君而死乃為此𢢽𢢽也亦傷夫事變之亟而可以自見者無使有遺恨也英靈如在亦舉吾觴而滿引也
  祭喻夏卿文
  嗚呼家喪長老鄉失耆舊斯倉斯箱亦既曰富引養引恬亦非不夀與人無爭以德則茂終身無疾以福則厚羣兒斑白侍立左右諸孫滿前一經各授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屋較藝或居選首族子羣起能名輻輳君為一笑歲晩樽酒八十年間何所不有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詰曲稱心亦惟其偶君固自知法當得後盡其天年既全所受云胡今者往往心疚天行有終人望彌久空其一鄉一家之候氣象凋落事當大謬官稱日聞還彼俊秀隱然鎭重若何架漏淚涕横臆非以邂逅百感交集微我有咎親故共哀誰識香臭以其寸誠見之觴豆茍事皆然何力可救
  祭郭德揚文
  嗚呼昔君尚幼父兄在時協贊上下為家之肥比於弟姪誦書及詩君又於中唱使必隨俯仰先後力用不遺閲世之久實觀盛衰晩值君疾頼君羽儀家道愈昌匪剏新規君家甥館乘龍是宜子亦自奮輝映旁支君方婆娑不與世違六十非夭而止於斯念昔於君年甫近之見輒情話寧此心期我困囚繫莫哭繐帷墓草若何酹此蕪辭
  祭宗式之文
  嗚呼式之少失怙恃同室乖梗縱或不順困子亦猛萬事瓦解不待肉冷天人相遭有幸不幸五行之運厚薄偏正參差不齊孰得其稱其初則曰感必有應末亦有言以待天定嗚呼式之與予有連所遭亦等子獨於中降年不永身在有餘誰為子請我獨僅存末失綱領小小顚倒天有正令兒㓜婦弱若適與競張官置吏禮樂刑政寧使孤寡徒歸之命嗚呼式之彌子子路幽明異境力所不及分應退聽天果定乎姑以自靖人果衆乎天豈易勝我脱囚繫理亦炳炳為子小須以觀究竟方未定時胡可比並念子無窮雙淚交迸
  祭妺夫周英伯文
  嗚呼我先人蓋寡兄弟而吾母惟女弟一人零丁孤苦相與為命而卒歸于周者英伯之母也故英伯之女兄復歸吾弟而吾妺長英伯九歲吾母亦許以歸英伯者欲使姻戚之義相聯於無窮而親愛之至也吾母棄諸孤七八年英伯漸長而吾妺竟歸之不敢食吾母之成言也故英伯少學於我而欲以武事自詭者量其資性之所宜也志既不遂而自力家事以克用裕使吾妺無旦暮之憂者盡其心力之所至也時節相存問緩急相周緻雖竹頭木屑亦有以應吾之須者篤吾妺之分義於我也木石隨在而辦椽瓦隨用而足别為此室廬以煥然一新者分賢尊之憂責於身也尊既下世子亦隨往寡妻弱子遽失所仗得罪當路我困羅網忍死自明照臨在上狴犴孤隻旁無族黨子既去我誰任鞅掌吾妺憂思相從惝恍我存安用事亦可想終喪致哀有負靈爽當與令子行營高敞死則同穴愛此尋丈瀝酒昭誠魂其來饗
  祭胡彦功墓文
  少驅馳於宦牒晩推遷於事故徒夢寐於英游卒弭心於農圃蓋逢坎而輒止豈不遇而故去嗟有才其焉用期不墜於門户謂人生其何為倘不貴而則富通閭里之有無共僮僕之甘苦既弟昆於戚黨爰骨肉其所部時一平於曲直亦何求於勝負亶在我而有餘宜於人而無惡俄死生之異變均涕泣於行路念得此者㡬人雖百身而莫取尚慨想於平生爰瀝酒於堆土惟此願之未償孤疇昔之青顧忘夜雪之漫山遡北風而誰語冀英爽之昭然鑒精誠而弗吐
  祭俞景山文
  嗚呼生必父母成必師友死必妻子葬必里閭此天地生生之常理而未有知其由來者也以子之端慤靜黙知有書巻而不知有天地之大日月之過前知有朋友而不知父母之違離室家之不可已此其為志豈小而偃然卧病於百數十里之外死以屬諸朋友而葬以累其父兄使天地生生之理顚倒而不可知抑其所謂不可知者止此而子獨遇適其逢耶何其所遇之慘也雖然比夫客死於不可知之地者其魂猶為有所依矣死於我乎斂弔於我乎哭朋友故舊觴酒豆肉子魂何在亦就乎木舉柩即路有兄有叔
  祭何茂材文
  惟君碩大充偉儼然老成端莊恭儉以託後生善多於財實浮於聲前輩逺矣見此儀刑云胡溘然使我失驚衆所睹者黄金滿籯我獨知之教子一經樹固欲定而風不停二年囚繫莫弔君靈墓有宿草我心未明一遐將之廓然此情








  龍川集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四
  宋 陳亮 撰
  祭文
  祭吕東萊文
  嗚呼孔氏之家法儒者世守之得其粗而遺其精則流而為度數形名聖人之妙用英豪竊聞之徇其流而忘其源則變而為權譎縱横故孝悌忠信常不足以趨天下之變而才術辯智常不足以定天下之經在人道無一事之可少而人心有萬變之難明雖髙明之獨見猶小智之自營雖篤厚而守正猶孤壘之易傾蓋嘗欲整兩漢而下庶㡬及見三代之英豈曰自我成之在兄方半夜之劇論嘆古來之未曾講觀象之妙理得應時之成能謂人物之間出非天意之徒生兄獨疑其未通我引數而力争豈其於無事之時而已懐厭世之情俄遂罹於末疾喜未替於儀刑何以遭之太惨曾不假於餘齡將博學多識使人無自立之地而本末具舉雖天亦有所未平耶兄嘗誦子皮之言曰虎帥以聼孰敢違子人之云亡舉者莫勝假設有聖人之宏才又將待㡬年而後成孰知夫一觴之慟徒以拂千古之膺伯牙之琴已分其不可復鼓而洞山之燈忍使其遂無所承耶𦕈方來之難恃尚既徃之有靈
  又祭吕東萊文
  惟兄天資之髙地望之最學力之深心事之偉無一不具其來未已羣賢凋謝屹然山峙兄又棄去我存曷以一代人物風流盡矣生也何為莫解此理彼豈無人懼非書耳昔兄之存衆慕如蟻我獨從横無所統紀如彼扁舟亂流而濟觀者聳然我行如砥事固多變中江乃爾三日新婦請從今始念此哽咽淚落如洗巵酒豆肉非以為禮
  祭妻父何茂宏文
  嗚呼既以有生安得無死自死自生滔滔皆是生既非真死亦云妄超出死生是名實相惟彼聖賢其道則殊不使生死總之為虚生不如生麋鹿與俱死則死矣木石之枯生事愛敬死事哀戚人道始終一用其極前賢未辦我任其責責茍在我有死無易昔公少年相父起家食不厭麄衣不慕華父死我在事靡有他或費或嗇先志未遐欲知其人視其家道以其餘力發為辭藻兩登薦書門户華好迄用有成難弟敏妙家日昌矣而弟遽亡弟有遺責併此乎當同時孰在彼俊者郎筆硯其間而視茫茫既老未休心非外慕大耋之嗟莫求其故縱不尊榮終此大數無寧少留觀我常度唯公平生較然不欺質直敢前恭儉自持無疾而逝胡寧有疑死生大矣不足與移某獨何為感念昔者託我以女匪其可且幸能謀食於道未也晩䝉公知異禮是假言踈意拙忠故不捨二十年間付之土苴持此丹心對越泉下尚想音容酒傾淚灑
  祭石天民知軍文
  嗚呼髙才辯智孰與强力為善博學多能孰與藴藉風流故天下之士有以自負而取名自足而善謀未若無挾而好修澹然而不忮不求者也嗚呼天下而有若人則薄劣不能汙纎碎不能留小諒不能表其孑孑鄉原不能致其綢繆當與一世混流而揚波枝葉婆娑而根是培屹然而山立翛然而天遊者也嗚呼此吾天民所以單行於士林之表平平而坦坦容容而休休者乎英風義槩足以激懦而起偷美意仁心足以律貪而鎮浮書册未嘗不親而書味厭飫而優柔事體未嘗不具而事情反覆而咨諏聖賢不傳之學豪傑經逺之猷兼該衆美而歉然以未善為憂推先一輩而退然與後學為儔此吾夫子所以嘆任重而道逺而韓子貴於責已重以周者也嗚呼天民豈復有一事之可憾而不足以乘一障於遐陬乎樞庭一屬與夫治中别駕乃足以盡其平生而酧之乎吾不得質諸幽也嗚呼得兄凶問京口行舟審吾元卿北闗渡頭歸未弛儋負薪是尤賢子訃告我病不瘳日卧于牀自夏徂秋亶其既安困於敵讐二年之間一半為囚自餘奔走人扼其喉兄䘮既終我頭未抽墓有宿草老淚漸收我雖僅存豺虎是投來飲我酒尚如生不生死遺憾付之牢愁跡雖易考事終可羞兄亦慨然歸安此丘
  衆祭潘用和文
  嗚呼鄰里親戚朋友故舊此人情之至隆而人道之所繇立也嵗時無事杯酒相命劇談滿引恢諧笑謔醉倒而不相責禮其尤親者則有筆硯文字之好上窮千古下極目前碎事以致其切嗟琢磨之意此人情之至歡而人道之所繇成也俄而於朋輩之中奪其一人而去使其徒回皇四望而目瞪舌彊不知所以為策徒能涕泪四垂各道其平時悃欵歡愛之淺深以為幽明契闊之𠉀此人情之至悲而人道之所繇極也平時朋類相從頽然無所是非於其間使争心消伏而不見惟吾用和是頼而何以首當此禍耶豈吉凶皆非善惡之謂而所遭特顧其臨時耶千巻之書獨不如生前一杯酒此吾徒所以為用和千古之嘆而寂寞身後之名要亦何足深計耶八人之中惟頥年相若惟恂齒最少同堂合哭以哀亡者之相去一世不知悲樂憂歡變故何時而遂已耶生無所取死無所愧哀哀用和致此一酹
  祭章孟容文
  嗚呼盛衰生死固天地之常經而悲喜哀樂遂出乎其間者亦情之正也如君父子踵相躡以取科目而先公遂以才望入御史府登法從蓋可謂一時之盛者及其以不合得罪罪方釋而死及之君徒小試州縣而亦繼以死行道之人為之酸幸而感涕而况於君之母兄若弟若子乎念昔見君纍然在疚撫胷呼天天不我覆余亦悲哽慙不能救今又㡬時來告君訃盛衰相尋如夕與晝適其甚者與君先後余聞君疾之未病也語其子以茍不可諱勿用老佛之教以汚我及其臨訣夜分款語今且死矣遂從吾父所可憾者棺未入土禮壊千載䘮尤非古如君之志聖賢所與君言在耳而子忍負我欲哭君既行而沮昔君屬子於予何取庶㡬幡然而過可補祭奠柩前英靈鍳否
  祭孫冲季文
  嗚呼天之生子殆若有意變化倚伏惟人自致是以君子勉所未至兢兢業業天人之際理之難知乘其所恃念子之初亦或可避彼其與之以識而偏於才備其能而嗇於徳文足以自見而勞於成名志足以自立而困於無命子憂其才之不足余獨以徳為可貴子方以名為可求余獨以命為可畏今余不幸而言中使子賫恨而入地重慈親之憂有幼子之累父必以咎而自歸安在其子之有罪然皇帝王伯之道聖賢士君子之學平時樂與子共之者萬事瓦解而余尤不自知其多涕也嘆來者之未涯傷疇昔之有愧茍子之姓名與我隠顯於百世之下則或為九泉之慰
  衆祭孫冲季文
  嗚呼十人之聚則有短長命也不齊固理之常積而至百胡可較量念昔相從意氣方張禍福之來孰避孰當而謂如子適是不祥不祥何尤當之可傷相與别子列以豆觴汝飲滴酒如在吾旁所為學者帝伯皇王追念此志有淚盈眶爾友咸在爾魂茫茫爾不能飲飲爾以漿各以意接言不能詳失聲而號痛裂肺腸何以慰子沒身不忘道過爾墓悵望斯岡千載吾銘歸安其藏
  祭宗成老文
  亮年十八九時諸公不以為不肖雖大父行父行徃徃辱與之游其後又與年輩相若者相與上下其論晩乃與一時後生相從講畫雖才俊比肩可喜可愕至於動心怵目無所不有然其厚徳偉度要不復前人比以故尤思與父行游不厭公於其間厚徳偉度尤為傑然而旣親且舊其慕用不一端而足也乃亦竟死耶八十之親子又方冠一第何為萬事氷泮盛衰相尋百年之嘆人物藐然寓哀一奠
  祭妻弟何少嘉文
  嗚呼恩莫隆於姻戚義莫重於朋友民之秉彛士有常守類而聚之各從其厚聨而合之既厚且乆聖賢所謂捨是則不我於子姻戚也而講論辯説我為子剖子於我朋友也而患難倉卒子獨我救緩則游從急則奔走不期而應如左右手我寡兄弟頼子以沒首世俗道薄頼子以遮醜天胡不仁為此舛繆夜半負舟疾馳恐後古亦有之顔夭跖夀獨子遭乎亦我有咎嗚呼此其禍變豈復吾之始慮耶以子之平生亦何以致此荼苦耶事母能以色飬至於左右之無違事兄不以病替至於憂喜之無忤敬其弱妻而裏言不用撫其幼妹而恩意孔煦尚賢睦族以任門户敬老慈稚爰及行路人為我役謹其喜怒人食吾利同其欲惡節彼我飾行以内恕年未三十動有常度仰止聖賢行矣而著胚胎既成軒豁呈露子之望我亦以此故我困禍患失其故歩子抱不滿交臂而去道之云逺人曷其遽非道𢎞人歸咎無所百爾所思豈亦有數我辭非悲我淚如雨有知無知一息千古
  祭徐子宜父文
  前賢既逺源流莫繼卓彼諸儒尋廢起墜後先相望曰同而異嵗晏屹然惟公之子非子之能於公實似言取其信動必以理孝友慈恕儉恭和粹儀刑後來子鍾其美枝葉扶踈有本如是子登王朝日躋膴仕羣公相敬資以行志退食從容教忠無愧朱衣銀魚寵褒沓至何如蒼天成此永喟道之云逺㡬人能遂無以考祥曷視其履公雖遄邁道則自邇盡道為難從公則易進退莫安死生孰計終天之痛惟子之瘁子曰已哉朋友則未相與盡哀繼以寛譬嗟乎公哉非以私意庶㡬饗之一觴之酹
  祭陳聖嘉父承務文
  嗚呼昔我先祖以氣自豪公方録一縣之事嵗時相徃來以同宗故甚相好也我先君與公之子生同嵗少同學而不肖無狀因得叙族屬以自附聞公之䘮匍匐哀慟若已有之比其塟也亦復效薄奠以載其區區之意非無從而至此也惟公早稱善人晩錫爵命念平生細大之事莫或自欺雖一死契濶之餘故應無憾有昭靈識樂舉余觴
  祭凌正仲父文
  惟君力足以自㧞而志念不出於鄉閭才足以資世而事業止關乎門户孝友慈愛人無間言規矩凖繩身有常則富而好禮恵以使人子有一於是乎吾必謂之學矣居雖異縣心則知君及夫事變之驚悼困於禍患之奔走意料不到倉卒何闗聞君之䘮嗟已後時哭君之柩沮於及境徒有遺憾夫復何言一酹之哀半嵗而遣昔者君之子姓多不見鄙故論君之平生獨為甚詳魂乎來歆言也無愧
  祭王木叔父文
  嗚呼父子之恩沒身莫酬四民孰貴士兮好修昔公有子讀書是謀亦既得仕惟友之求堯夫子復共仕吾州少望正則又㧞其尤我亦登堂厠比英游公居其間意好綢繆亦有甘㫖共此拍浮賔主上下一笑夷猶謂彼茅容少見未周退與婦言有此客不非子能賢實父之繇十五年間參差去留進登王朝或死以休或掇巍科或官遐陬我獨窮甚豺狼是投賢子何為逆風撑舟公亦厭之一病不瘳嗟乎哀哉逝者如流死生異道窮逹不侔孰為此者蒼天悠悠未有已時寧有定憂積者厚矣令子之收鄙文侑奠以享諸幽
  祭彭子復父文
  嗚呼生稱善人死表於墓曰處士之墓古人務實而不務設飾所以貽範於其鄉也衆之本教曰孝國人稱願然曰幸哉有子如此古之人為人子者由㣲而至著所以逹其父於天下也如公之父子蓋亦庶㡬於無遺憾矣七品之服以為封千里之寄以為養夫婦相對子女無缺而相羊於七十五嵗之間天之報施亦豈徒然哉昔公之子初官金華我從之游道義靡他拜公堂上質實無瑕從容二林相與如家子登朝列公夀方遐我困囚繫公天一涯死生禍福相去有差晚節末路共此嘆嗟墓有宿草計程則賖雖死不朽是耶非耶情則至矣儀匪靖嘉臨風一酹涕淚交加
  祭金伯清父文
  嗚呼讀書取於庇其身治生取於足其家身茍庇矣有開其華家茍足矣不導其奢設心措慮造端不差報施常理為應匪賖故諸子力學勤生統緒既定宜君之暮年晩景付託良佳何一旦之逝去致有識之咨嗟况於樂善之不倦重以内行之無瑕夀不應嗇理宜有加天之蒼蒼其正色耶若伯夷者善人非耶雖倚伏之終在而變化之周遮念歸怨之何所矢陳辭之靡他追疇昔之樽酒為今兹之静嘉謂㝠漠之如在想英靈之未遐茍余誠之可享豈多言之為誇既升堂之不見宜有涕以無涯cq=901
  祭王天若父母文
  嗚呼富夀好徳康寧考終此所謂五福而權勢榮華不與焉葢五福上下之所通有為人者不可不自勉以待正命也如君之伉儷雖不至於期頥之夀然富而好禮平時無甚疾病而以令終先後一年而相從於地下而又有子以似之其於五福葢亦庶㡬於備矣亮之於君居雖異郡而壤地相接聲問相通雖不覩其丰標而審其平生敬其吉徳曾未得握手接殷勤而君之耦以訃來亦嘗為君之子驚悼失聲矣禍患奔走欲一遣慰未能也而君又以訃聞嗟乎傷哉如君雖可以無憾而人子之心奪之中道隣壤之敬失之須臾其為傷嗟寧有窮已一奠併致寸誠孔昭靈其有知我亦出涕弔君之子惟後是圖
  祭王文卿父母文
  嗚呼昔我諸兄與其鄉人諸友及從先公游磨礱乎道義而服膺其家範之懿至今在耳歴歴也及公之身積愈厚而收愈薄克有賢配以無忘先公之訓惟我一二人獲與諸子周旋先世之徳至是而愈文矣天之報施意與人合變化倚伏一闢一闔夫婦繼亡有來或遏何以占之送車雜沓











  龍川集巻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五
  宋 陳亮 撰
  祭文
  祭妻祖母夫人王氏文
  嗚呼一婦不織天下必有受其寒者夫人之勤始終若一豈徒以起家之不可安乎室無妄用則男子無茍取之心夫人之儉不間於有無豈徒以貧富之不可常乎至於察人之所不察而閫内之情畢見愛人之所不愛而一家之勢常平此所以夫不勉而正子不督而賢間言不却而息長㓜不約而親而天下之為人婦為人母標行義以自見者比夫人蓋猶未足以為賢也生不願知於人死不見著於史惟餘此心無成有美矧亮不肖烏知夫人亮實有婦夫人之孫十年登堂誨言在耳因跡以觀其平如砥昔亮之窮棄不足論夫人撫之綈袍之温一飽有時解顔以喜感念之恩如實出已年餘八十徳浮於年哭不可留路及九泉
  祭姨母周夫人黄氏文
  嗚呼昔我外大父六男二女而我先祖妣實外大父之女弟也故許以女歸我先君而外大父母相繼即世於其中間六男摧落無餘故我姨母幼育於我先祖妣及笄乃歸周氏然後黄氏所存惟二女而已我先妣毎念及此輒不欲生嵗時祭享遂託於陳氏亮自㓜時固已識我先妣之戚憂常懼力之不足以任其後也未㡬我先妣以盛年棄我諸孤弟妹交託於周氏亦惟我姨母是撫不獨黄氏之責萃於姨母之一身天下閔凶我姨母復得末疾猶以藥物自扶毎力疾而語亮曰汝克自立我姊賴汝以瞑目然黄氏於兹盡矣汝母寧無遺憂乎亮𢪛淚以告方扶持百年是望毋為是不祥之言然心亦憂之不圖其遂至此也天乎酷哉天乎痛哉以亮之不肖懼将遂墜陳氏其能保有黄氏之墳墓而饗其鬼神以安我母我姨母之靈於百年乎念我姨母如我母存死而可代敢愛此身今其已矣責将誰分長慟大號告我後人
  祭妻叔母喻氏文
  嗚呼念不肖之疇昔嘗受知於夫君妻以其兄之子教以古人之文雖有孤於此意豈不懷於過恩俄永隔於生死無所效於賤貧帷胸中之耿耿葢可質於明神晩抽頭於禍患幸日暮之晏温事夫君而不及有夫人之尚存願誕彌之再拜終此禮於千春寧夫人之盛徳使我志之莫伸環親戚而聚弔獨訃音之後聞雖本末之可察亦長短之易論望新靈而哽噎話往事以酸辛尚至心之可恃與薄奠而共陳豈多言之自解庶或格於尊魂
  祭林和叔母夫人文
  嗚呼欲知其母視子之賢子賢而逹母饗其安富貴尊榮百福具焉飛騰之初而母棄捐此在人情孰不奭然况於其子寧望生全孰為此者嗚呼蒼天栽培傾覆倚伏變遷一往一來如環無端有幸不幸理難槩然必其在人為之後先吉凶禍福則罔所愆雖愆不僣其終不偏天人相因繩牽絲連唯太夫人和柔静淵夫婦如賓烝嘗吉蠲衣不慕侈惡其敝穿食取則足惟其潔鮮七品之封八十之年康寧考終子孫滿前凡我鄉井三數衣冠錙銖而較莫我扳援先徳如此厥有繇縁子心罔極曰不其延於今未足視後必填安得彤管大此幽鐫我辭之悲抑揚周旋有是寸誠薦之薌羶
  祭徐子才母夫人文
  嗚呼天之運行為有常人之祈望為無已年踰八十身為命婦康强無疾奄然而逝世之得此其能㡬人天之報施亦不薄矣子有盛名方為時用挈其才具欲飛輒止高高在上事固難量人之所期豈有窮哉天非獨吝人非無厭天不如是則不足以言天人不如是則不足以為人送車千輛祭者數百人交有淺深義有厚薄或哀或念其情如一行路觀者為之太息死生之際無一可憾人各有心非力可取地道無成固有終矣安歸於土惟善惟最
  祭葉正則母夫人文
  嗚呼昔余識夫人之子於穉年固已得其昻霄聳壑之氣自其客居永康每一食未嘗不東向悽然有時繼以淚下曰吾家甚貧而吾母病飲食醫藥宜如何辦又以勞吾父之心吾将何以為人子余於是時雖未獲登堂之拜固知夫人之甚慈其子而為之子者固自為可且余有父不能養余甚有愧焉數年以來夫人之子大放於古今之書凡聖賢之用心與夫後來英雄豪傑之行事觀其會通而得其所以與時偕行者於是四海友朋如夫人之子者可以一二數而天下之人有以觀夫人之為人母也既而夫人之子又以甲科歸拜其親於庭併世俗之所謂榮者而並得之人皆謂夫人之疾宜自是脱然而竟以不救豈世俗之是非休戚一不以攖其心而繇疾至死一一自有條理耶疾與死非人力之所可為而所可為者夫人既加於人一等矣常情之遺憾又何以陳之夫人之前耶然夫婦母子人之至情死生之際不可以理譬解夫人之子與其父宜何以為心而朋友之涕亦不自知其潸然也重岡一水寓哀於文匍匐之救有靦古人
  祭趙尉母夫人文
  嗚呼三釡及親捧檄而喜仕非為貧亦以養耳孰不生男其成有㡬人曰幸哉有子如此吁嗟夫人亦既有子人事好乖欲飛屢止千尋之木困嘗在始及其干霄條達自遂君子知之順變以俟亡者安焉身後無愧賁及九泉彤管有煒登堂莫及聞風而起歸旐翩翻道出下里徯之浹旬失之寸晷一奠之敬竟成追致交道之難難於生死
  祭王道甫母太宜人文
  嗚呼宜人少從其夫艱勤以起家晩從其子驅馳以逰宦三年簿領一月朝行而徑膺千里專城之寄板輿之樂人生亦可無憾羣賢聚朝召命鼎至而遽罹蒼天罔極之痛喪車之行識者以為大哀人之隱憂子之巨創交發竝至其胡可言嗚呼人壽百嵗獨不可以八十九十乎貴極人臣獨不可見其子為卿監法從乎天運之公人心之私茍其相值公私合一厥或參差為此臬兀富貴之來半道而失終天之恨寧此杪忽某向與令子為琨逖之相期晩節末路葢管華之異向跡雖小戾心實如初追念昔遊㡬成一夢值兹凶變共哭三衢趣報兒曺令陳薄奠指日東望臨風涕零
  祭錢伯同母碩人文
  嗚呼大家世族垂三百年方其盛時二浙惟錢被兵日少有此山川尺寸必爭俄而華顛棄如敝屣聖明當天禄以報功位以象賢著忠令甲呉竇與肩代不乏人母儀是先睠惟后族和柔静淵女美夙著女訓素閑有徳有容衣此華鮮有禮有節饗夫薌羶齊實吾偶作配其縁生兒大佳胎教固然兒亦自力取友必端有聞於朝進服班聨持節分符于蕃于宣風采間見仁愛則專板輿有教奉以周旋庶㡬色養不為變遷天子曰歸赴我詳延綵戲之樂所居而然子心罔極福無十全登進方隆忍此棄捐嗟舊封部遺愛在焉豈我一夫為是惓惓弔死唁生困於拘攣祥除伊邇寧發慰言一奠之誠不懈愈虔天運參差惟偏非偏
  祭樓徳潤母夫人文
  維靈守寡之操有以參列婦於古先撫孤之仁有以見夫子於地下所積之厚所收不微板輿東西厦屋終始年踰八十為人子者寧有滿時命至再三有國家者以錫類耳雖天報之未殞而人道之有終念一旦之息微所不忍見追平生之色養詎其克堪此賢嗣之所以創鉅而痛深而朋友之所以哭哀而涕出舉觴而薦豈曰無從望堂而登於兹永已
  祭鄭景元母夫人文
  嗚呼盛衰消長相尋於無窮是非毁譽交發而未定此世人之所共歎而君子以為有命方夫人之盛年悼其夫之已竟念二子之何學寧利名之足競嗟長公之山立儼獨矜於細行蔚羽儀於廟朝樹後學之審訂越仲子之鷹揚慨砥節於清勁不充詘於崔嵬無㡬微於蹭蹬宜世道之有闗詎門戸之私慶以還報於地下謂婦徳其特盛曽嵗月之㡬何掩風波之交迸彼山立其何罪躐夫人而目瞑此蹭蹬而不已遂得名於不令矧窮達之小異豈平生之退聴噫夫人其何為與此變而俱病雖自古之或然冀天定之能勝不然則盛衰消長是非毁譽乃足以汨人之正性也耶人欲若浮天理如瑩物必有對鸞鳯梟獍其順其背或掩或映參差不齊於終必稱受命於天惟舜也正長公有知告我曰敬其存謂何盍亦自靖逝者如斯萬事墮甑委曲則巧直情則徑匪人可欺寧我不佞尊魂如在雖幽不懵掲䖍妥靈斯言有証
  祭丘宗卿母碩人臧氏文
  嗚呼母子之愛不出於閨門而足以闗天地之造閨閫之懿不出於鄉閭而足以起薄海之敬此其輕重繫之人而真足謂人者固未易以一二數雖隱徳幽光亦将不期而暴白也一世人物之英百年廊廟之具而碩人生之豈不有闗於天地之造乎三品榮貴之養上壽康寧之福而碩人享之豈不遂起薄海之敬乎碩人之婦道固天下之為人婦者所取以為法碩人之母儀而天下之為人母者雖欲想望其庻㡬而不可得使盡發其平昔之所有則碩人之不朽固不在於言語文字之間也終天之痛人子之心豈有窮哉宿草之哭封部之人其哀如此仰惟靈識俯鑒精誠盡以餘悲泄之一奠
  祭盧欽叔母夫人文
  嗚呼多男之祝聖人不棄則百斯男徽音孰嗣兩姓之合似續為貴琴瑟既調男多受祉嗟惟夫人尅意絲枲祭祀酒食既嘉且㫖家道用裕人心不貳開厥後來相導以理一男克立問學自詭聲問昭宣亦母之美或幹其蠱或尚其事諸男森然分頭竝起百足之蟲不僵其死死而不亡亦惟有子閫内之懿聞於井里日夫既行今亦往矣人壽有涯子心罔既死生大變孰可寛譬號呼蒼天感念終始一哀出涕朋友之義我困于囚義亦凋悴追作此文尚千萬祀
  祭蔡行之母太恭人文
  嗚呼以太恭人之盛徳而不及竟壽考以成子之養以令子之純孝而不及登華要以致養其母此朝士大夫之所共歎嗟朋友之所為流涕而天之所以為天其不可知者類如此也雖然太恭人之壽及中矣令子亦有列于朝矣夫君既沒整齊家道母子相與為命以致菽水之歡者又數年於此矣諸子稍稍自見頭角而為母為兄者亦庻㡬可以無負矣等髙下而較之雖太恭人之母子所以自盡者甚至而天之所以報人者亦不至於甚謬戾而不可合也五福之難全其來非一日而一事之稱心亦有以自歸於九泉况其可以自寛者不既已多乎歸從夫君而兩愛子左右之責當門戸而四兄弟先後之死者無所憾生者未易畢朋友之救不能匍匐樽酒之酹有如皦日
  祭李從仲母夫人文
  嗚呼夫人事夫有禮而不同其老敎子有法而不及其成望有所止而事固難平雖助緝其家始末之可念然康强以老死生之可驚寒暑不能無代謝弦望不能無虧盈人生不能無欲有欲不能不爭茍在我有自安之分則在人無不盡之情終天之痛聖人以三年為斷顯揚之孝人子以終身為憑恍吉祭之有日必掲䖍而妥靈稽一奠之竒禍乖大義於平生尚時日之可攻儻素心之易明寓不足於薄少徒黯然於涕零悵音容之已逺寧謦欬之或聆庻彤管之可恃豈龜蚨之足正
  祭郭伯瞻母夫人文
  何郭大家里閭相望世有姻連成此吉昌夫人柔淑於何用彰出從于郭適合于當女功姑置婦職是襄外餉賓客内謹烝嘗必敬必戒頃刻敢忘宜家宜子拱立于旁睠惟夫君以志自强藏鏹巨萬詩書是将論徳聖賢結交老蒼無以相之嵗月茫茫今其已矣有來感傷吾事未了付之諸郎兒亦自知若何終喪弔者在門有淚浪浪
  祭凌存仲母文
  閨門懿行足以為世母儀死生大節足以配古列婦第知有子之可恃亦以聴天之所為門户方興世皆知其為陽報庭除日美人亦願其以壽終胡不百年究此大數無寧一夕困於小疴樹欲息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昊天罔極從古難言朋友之哀託文以訴
  祭葉正則外母髙恭人翁氏文
  嗚呼惟恭人生長儒素嬪于勲門匪惟勲門國之戚姻徳尚多有貴無與倫方其盛時震動簮紳中更多事㪚而之温大家世族能㡬人存粤其存者往往𤓰分各求其配惟徳是論恭人宜之豈適王孫亦惟其徳相待如賓自飭以禮自督以勤再立門戸其命維新賢士大夫以類而親有酒既㫖有殽既珍爰多受祉以友輔仁相夫至此有終則坤云胡不淑遽以訃聞使其夫子號叫云云恭人甥館第一軰人亮忝交久義同弟昆一奠致哀詎曰無因恭人饗之以誠非文
  祭妻姑劉夫人文
  嗚呼夫人有兄女為我婦諸孤是以諉我以銘墓婦徳女美吾辭略具親戚情義亦既悉吐云胡今者猶此驚嘑所不忍見輀車即路萬事瓦解音容莫覩五十餘年遂為堆土杯酒從容莫復其處時節問信敬致無所慟且出涕皆以此故兄女昔者固嘗奔訃余乃不與會葬之數事有後先歸壽其母遡風而號有淚如雨生必有死在昔自古哀樂從之人道如許後先相送懼失常度觴酒豆肉至情所寓門庭徑塗魂猶有據是耶非耶母亦小駐異時夫人常命兄女遇有海錯恵不妨屢雖小戲劇未酬前語今亦稍稍以登于爼尚如平生能享此不千古話説何時可茹
  祭妹文
  昔吾母十四嵗而生我又二年而生汝次兄又二年而一男不育明年遂生汝自是不復有子比我年二十有二而吾母以盛年棄諸孤而去未終喪而吾父以罥罣困於囚繫我王父王母憂思成疾相次遂皆不起三喪在殯而我奔走以救生者我妻生長富室罹此竒禍其家竟取以歸吾弟亦挾其妻而茍活於道旁之小舎獨汝與一婢守此三喪夐焉在疚人不可堪汝左汝右悲涕横臆見者疾首號呼蒼天竟不我覆余時無策副前失後大慟欲絶出入貿貿念汝之窮冀以死守雖余亦復慚不能救異時得脱均此貧富外表之姻母意已久余欲中變孰任其咎薄力未周成此菲陋汝既畢結余終靣垢吾妻視汝過於女厚嵗時存問肯有遺漏天知地知余心未究見母地下一一可復三載之間禍患輻湊當路欲殺刑不易受摶手待命大明當晝親故反眼孰匪我寇汝與吾妻涕泣消瘦歸視我行病輒顛仆余亦失驚庶天之佑長號而别事亦大謬我遭羅織命落人手汝既喪夫而子又㓜念此計窮病亦宿留天不可登地無所叩瞑目長往如犬入竇余望網羅如鹿在囿内外隔絶迷此惡𠉀生死永訣豈曰邂逅汝責未了我禍亦驟當使汝子稍識香臭死而可忍木亦難就媻姍勃窣自容宇宙余復何言無與石鬬汝其有知饗此觴豆
  祭徐子宜内子宋氏恭人文
  嗚呼婦容罔失宜其家室求我庻士迨其既吉婦徳可親宜其家人夫夫婦婦人之大倫恭人之初兩姓既祉外事詩書内事絲枲厥徳交修相尚以理道徳性命施于女美曰父而舅曰母而姑承顔順志上恬下愉賓客朋友親族戚疎一有不類則匪我徒祭祀孔豐酒食惟潔職所當為力兮必竭家道肅穆衆心允愜胡不百年以及永訣男抛未下女失所依矧姑鍾愛涕淚交頥思與婦計楚相可為寧忍俱棄命乖所期畿内使節罹此悲哽有來貴富年不偕永一生辛勤半道乖梗事之難平有幸不幸言念昔者嘗獲登堂拜母之餘為壽于旁友好念篤克相無疆再拜遣酹觸事悲傷遭此大變出淚痛腸魂靈縹𣺌如在洋洋
  祭薛象先内子黄恭人恭人常誦釋迦摩尼余酹之故書紀
  惟恭人生于巨公之家嬪於名儒之室少不以富貴而自驕晩不以從容而自佚聴妾媵之宵征撫兒女如已出小星從參與𭥦取其有所依嚮而不止於貴賤鳲鳩居鵲之巢取其拙于更改而不止於均一體地道之無成致閫儀之靡失率是以行其永廸吉曽和鳴之㡬時而契闊於一日用其于歸之相宜變其弗及之佇泣命也何言天乎難必為故人而一哀豈平生之永䘏雖薄禮之匪嘉矧寸誠之敢忽望畫翣之無從庻彤管之有述
  祭王丞内子文
  嗚呼伉儷雖以義合而相配相求天實為之脩短固有命存而且感且傷人實當之况其配也於天下為最佳及其傷也於天下為最慘此長號大慟所以不能自已而朋友不敢以理相譬解者亦知情之未易奪也嗚呼天乎人乎是皆不可得而知而死者渙然氷釋生者怡然理順乃於處變為無憾而人常未易至此雖托契於夫君豈能保安人之釋然耶情之所窮理之所在一酹之不敢廢語言之不敢茍者不敢以死者為無知也安人豈以其言為墮於杳𦕈而不足聴耶情文茍稱安人其鑒之
  祭潘叔度内子朱氏文
  嗚呼夫婦至情葢天所叙死生契闊則亦有數慨我良朋又失賢婦和氣滿門莫求其故數則靡常非吾始慮婦徳隱然其略可具生長膏粱樂嬪儉素兒非已出同此孺慕室無間言以及諸姒有姑嫠居足樂遲暮入門生敬徳聲載路云胡一旦使我驚嘑友朋之苦託詞以訴龍川集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六
  宋 陳亮 撰
  行状
  吏部侍郎章公行状
  初公年十六屬方臘唱亂睦之清溪環浙之東鞠為盗藪公父朝散懼無全理則分幼子及衣一箱付公曰以是付汝吾與汝母亦從此遁矣公奉命﨑嶇山谷間僅得不死賊平挟其弟歸拜朝散而箱故無恙也自幼頴悟讀書不苟善為詞賦而窮經㫖至廢寝食中紹興二年進士第釋褐授處州青田縣主簿嘗攝邑兩稅舊法有上中下三限是年夏稅太守風告諸邑及上限足者吾任其材公以為民力不能辦且法不可為也太守大怒公辭邑事不可則以次第督之使無越舊限而已秩滿闗陞左從政郎授處州麗水縣丞改御前軍器所幹辦公事辟兼川陕宣諭使司書寫機宜文字以勞得左承直郎用薦者改左奉議郎幹辦行在諸軍審計司磨勘轉左奉議郎公外舅樞宻都承旨鄭公剛中宣諭川陕故辟公以行鄭公留宣撫四川而公歸矣㑹權臣秦檜欲文致鄭公死地賴太上皇帝不可猶以罪罷公亦為言者論去未㡬轉左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觀添差權通判宣州轉朝散郎時魏公良臣得罪里居公嘗以事忤之魏公不堪公不為動良臣繇是知公秦檜死良臣入參知政事奏除公兩浙提舉市舶公事舶司寳貨之府公自常俸外例所可得公一不取對人亦不輙非前例轉左朝請郎差知建州州軍糧久不給軍情洶洶至之日争走拜馬前時公帑緡錢不能三萬公徐諭之曰汝輩第各歸營得一月當次第給矣立案稅籍得豪民姦胥要領及期軍用沛然於是省教條寛科率與吏民相與守法而已不事風采而去思盖不能忘也連丁朝散及夫人憂服除得知鄂州鄂當水陸之衝敵分兵扼上流朝廷出禁軍戍鄂一日至或須船千艘若馬五千匹公度不可辦者奏聞餘悉給無留難當此之時朝廷置武事不問餘三十年並邊百姓至不識兵革敵人棄好流民不知所為更居迭去鄂往往不復故民公區處不遺餘力民得不以兵事恐動州納秋租才五千斛上供至萬斛他須稱是公視酒稅籍得贏錢立辦人不測其所以至此往往神之公戚焉若不自得人亦莫解也鄂民相與遮監司自言公實愛我願從朝廷别借公一嵗監司欲以聞公笑謂曰諸公庸知非某意耶且朝廷未易欺也某不自愛懼貽門下羞不果聞除兩浙西路提舉常平茶鹽公事漕司嘗貸常平緡錢二萬萬至是已數年漕司置不復言常平亦不問公歎曰此非法意也民不知賴矣立移督之而户部復請貸三萬萬公甚難之銜命小校恥不即得出不遜語公叱之曰此聖旨耶常平民命也猶當以法奏覆不然奴何敢爾退而嘆曰官不可為矣户部尋知不可公亦不欲自異也今上登極覃恩轉左朝奉大夫明年轉左朝散大夫又明年召除尚書吏部員外郎兼王子慶王府直講乾道改元為郎中除殿中侍御史兼侍講遷侍御史公上疏大畧言祖宗之大讎未報中原之故地未復嘗膽之志可少忘乎歡好常敗於變詐師旅或興於無名㰱血之好可久恃乎至於淮堧瘡痍江浙饑饉邦財未裕軍政久隳士風壊於奔競朝綱撓於私曲此皆當今急務不宜以偃兵而置度外也又上言願以財賦邊備二事専委大臣集羣臣之說參訂其可行者置局措晝假之嵗月以責其成如以為今之大臣不足任願精擇可任者任之不然因循苟簡臣恐後日不可悔也又請博求武勇以備将帥之用三十年来将帥以事廢罪不至誤國者願一切與之自新又嘗因水潦有旨侍從臺諫條具闕失公上言苟人事皆得其實是乃應天之實也人材欲取實能政事欲取實效諸所進用必考其實使一時虚名求售者不得冒進然後申勑有司視朝廷利害如在其家與其身不得以文移虚具上下相䝉人修實行事建實功上施實徳下受實恵應天之實宜無大於此者時朝廷令兩浙江東人户為田一萬畝者糴米三千碩抑配度牒關子之屬公以為事類科斂無體民經國之意朝廷以經用不足議權拘郡縣職田公以為所得不足以當大農一日之數自為紛紛損失大體戸部侍郎朱夏卿以交子兊發諸道常平錢一百萬緡公上疏以為自立常平以来其間用兵多故主計之臣固嘗出意趣辦獨常平以民命故法不得睥睨夏卿何為者而敢輕壊成法又公鑿交子不得支用欺罔不顧忌法不可赦知池州魯詧以竹生穂實為瑞竹圗之而囊其實来獻且言飢民實賴以食公上疏以為反常則為妖竹非非穂實之物是反常也竹生實則林必枯是妖也以妖為瑞是罔上也况飢有食糟糠者有食草根木實者有食土之似粉者豈以為是珍於五榖哉猶愈於死而已詧牧民顧使其民至此猶以為珍而獻之乎佞邪成風漸不可長又言給事中王時升似朴實詐足以欺世亂俗右奉直大夫謝鐸嘗事偽楚不宜叨世賞無以示為臣者上皆從之初公嘗上疏言陛下臨御以来首禁監司太守數易今往往無故輒易矣添差官不許釐務今稍稍放行矣初改官人惟許注知縣今有經營得堂除者矣有嵳遣人不許再易今圗換易者紛然矣至於蔭補初出官者法當銓試今有堂除免試者京官合入監當今有徑得職事官者私意勝而公法為虚文不嚴加禁戢則公道蕩然矣既而聞放未銓試人魏好信等已四五人㕘知政事虞允文意頗主之公不樂也即上言今春銓試已中者率待五六年闕而黜落者乃得美除以援廢法以私害公事雖小而所係者大乞並行追寝不惟畧存公道亦清仕流之一端也朝廷嘗揀發諸路廂禁土軍若五分弓手就閲行在所籍為忠勇一軍𨽻歩軍都指揮使戚方約防秋罷遣還所在郡隆興元年留不遣明年又留不遣至是猶未遣也軍人相與詣臺自言公移牒樞宻院不報軍人不堪往往竄去公即上言足食足兵為政之先務聖人以為必不得已則去兵去食而信終不可去今因兵而失信無乃不可乎上語公曰此軍朕所自閲費不知限數而欲盡遣耶公奏曰臣所不知也臣所知者人情事體爾上曰然則當盡逃乎公奏曰今逃數雖可掩而人人心動一旦空營併散不捕則廢法捕則相率旅拒損威失體重為天下笑上曰當與大臣議之數日公又上言以為逃數已不可掩急遣猶慮無及上曰前日議猶未定公奏曰議未定者是不可之辭也臣言不行無所逃罪重為朝廷惜此舉動爾樞臣迎合聖意得無後悔乎上頷之曰更當徐議允文時兼同知樞宻院事一日召戚方議之事復寝一軍竄逸無留者又相與拒鬬不可捕将校以下皆貶官而方獨放罪公言方罪首也不可赦落方神龍衛四廂都指揮使仍舊管軍公慨然曰是不足問矣即上言參知政事兼知樞宻院事虞允文輕狂傾險敢為大言以文武自将今居其位而胸中無有挟私任情大畧可驗公以為允文不去天下不復有法連章論奏不已允文竟罷去時參知政事錢端禮以肺腑與政丞相久虚府朝議以為旦夕當同拜允文去而端禮之議亦寝公亦得罪去國初公在浙西梁彦俊得中旨措置酒庫公不以職事左右之俊彦不滿比去問公所欲公唯唯不對及俊彦幹辦皇城司轉官獨不行臺謝故事公劾俊彦廢法俊彦竟以贖論㑹公除吏部侍郎力請罷去上怒公辭免不遜有旨放罷汀州居住或為公言是行俊彦有力公正色曰吾事君不知大體分應得罪俊彦何為者耶且聖明豈受人耳語在汀七年杜門觀書世念泊如也獨以不得展省先壟松楸為恨既有旨自便則歸拜壟下退語妻子今死無憾矣明年得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又明年以疾卒于正寝實乾道九年閏正月之二日也享年六十有八娶陳氏早卒贈宜人再娶鄭氏四川宣撫副使公之女也子男四人濤右廸功郎平江府長洲縣主簿渭左從政郎臨安府富陽縣丞先公八月卒渙以公致仕恩奏上充從進士舉湜奉公命出後公仲弟著女四人長適宣義郎兩浙西路提㸃刑獄司幹辦公事鄭摳孫次適進士陳檜次適廸功郎江州徳化縣主簿楊注次適承奉郎監臨安府糧料院鄭荘孫孫男十人機桷崧雲卿榘柄采棣餘未名女三人長適進士盧誠餘幼濤将以淳熙元年九月十三日甲寅奉公𦵏于永康縣武平鄉碧湍里三石湖之側前𦵏濤以行實為請且言先君實知子亮屢道罪逆不能固辭濤固以請亮自惟少年時不自愛重晚方悔悟鄉閭故不齒也獨公一見得之命其子弟相與共學一日来過則具杯酒從容侍公語間論天下人物往往意合知公金玉人也因嘆世之量人者甚淺不足據然嘗聞之公之子弟公嘗誦古詩每向秋山拾紅葉姓名那許世人知輒諷詠不能已可以觀公之志矣然則紛紛固非其所屑也每自幸晚學得依而公遽下世為之慟且涕下義當執筆状公之行以告世之有道立言之君子而語言荒亂失緒辭不獲則姑次第之公諱服字徳文其先建之浦城人五代之亂徙杭之鹽官國初来婺因家永康曾祖洞祖玠父俣累贈右朝散大夫母應氏陳氏贈宜人公及朝散在時為郡朝散得封右奉議郎鄉人榮之公有論語孟子解各二卷易解二卷古律詩四卷蔵於家淳熙元年夏六月晦陳亮謹状
  郭徳麟哀辭
  往時東陽郭彦明徒手能致家資巨萬服後至數千人又能使其姓名聞十數郡此其智必有過人者余不及識而識其子徳麟徳麟承家有父風而淑其子弟則有光焉徳麟之子曰澄伯清者歴從一世士君子㳺異時言諸郭事往往不同至是而論始定矣自徳麟在時固嘗惴惴焉以前事為未滿也余獨以為不然國家以科舉造士束天下豪傑於規矩尺度之中幸能把筆為文則可屈折以自求達至若鄉閭之豪雖智過萬夫曾不得自齒於程文熟爛之士及其以智自營則又為鄉閭所讎疾而每每有身掛憲網之憂向之所謂士者常足以扼其喉而制其死命卒使造化之功有廢置不用之處此亦為國之一闕而黙察天地運動之機則徳麟之所從惴惴前事者固足以見國家崇儒重道之極功亦足以動識者為天下大勢無窮之慮非直徳麟父子之足念也夫程文之士既足以為一世所任用而其間有所謂通經篤行者又自為其徒所尊敬而常若不可及雖徳麟亦既仰望而畏服之矣余於斯時方将為之長言以解徳麟之惴惴而寜其死其不訕謗譴斥於一世之士者㡬希然使徳麟持是以見其父於地下庶可以相視一笑而百年之後當有明余心者其辭曰云云




  龍川集卷二十六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龍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七
  宋 陳亮 撰
  墓誌銘
  先祖府君墓誌銘
  東漢之衰太丘長陳公名寔是為有道君子紀羣又克世其家位至三公九卿司馬氏南渡而逵從以遷其後家於吴興霸先遂據全吴四世乃亡其𦵏於婺之永康號厚陵者或曰后陵陵今雖在錮之以銅不可發莫能考其為誰故永康之陳最號繁多而譜牒未嘗相通也往嘗有於百年屋壁間得數紙書言譜系甚詳有曰王曰公曰御史大夫曰龍虎大将軍者疑其為陳隋間也至本朝咸平以後始從世俗稱號曰公則陳氏之散落為民久矣亮之八世祖諱通及其子諱隆始自奮田閭間居陵旁七八里曰前黄至孫諱援遂大其家有子四人其三則於亮為髙祖髙祖諱賀早夭一子曾祖也諱知元宣和間以𨽻籍武弁例赴京城守禦從大将劉延慶死於固子門外是生我祖諱益字進之為冡子先祖少以志氣自豪盖嘗入舎選從事於科舉皆垂得而失既又欲以武事自奮亦弗克如其志晚乃浮沉里閈自放於杯酒間酒酣歌呼遇客不問其誰氏必盡醉乃止然其孝友慈愛明敏有膽決盖天資固如是也故亮嘗竊言之昔韓信謂酈生曰魏得毋用周叔為大将乎叔亦信之等夷也而湮墜無聞士之困窮偃蹇百未償一卒坐牢落以死者非盡智失也先祖生於崇寜二年正月五日歿於乾道三年十有二月二十有七日先祖妣黄氏敦武郎諱琫之女其生也先先祖一百九十有三日其歿也亦先六閱月而閏後六年十有二月有二日始克合𦵏於龍窟卧龍山之下将𦵏家君實命亮曰我髙祖墳墓具在而我曾祖為季子我不敢祖也我曽祖我先祖墳墓不存又不得而祖也我将𦵏我先人於其中俾汝母祔於我先夫人之側他日次第以昭穆𦵏汝居其隅以供洒掃使自是譜系一二可數子孫之賢不肖不可知而吾之志不可不明也又命亮實書其事于石以納諸先祖壙亮拜手稽首而泣書曰
  生有遺才沒有遺義地有遺形墓有遺位爾子爾孫其勿棄
  蔡元徳墓碣銘
  崇寧大觀以来祖宗之涵養天下盖百五六十年矣三光五嶽渾為一氣士之及生其時者大抵魁梧質重無自喜多易之態故自渡汗後雖里閭人物往往不自促狭進不得志於科舉退必有以自見於其郷昔亮得之先人者如此退而私察其同時並舉之人又得東陽蔡君元徳焉君嘗學於古參知政事王公次翁去舉漕臺不中始相父經紀其家以鎮其里閭敬老慈少使詭猾暴横者不得自肆平民安之而官事賴以省及其父春秋日以髙為園池以婆娑自樂家事一不闗焉遂以忘其老君卒於乾道九年十二月之朔後二十有四日吾先人亦自委棄諸孤其後里閭所見人物非復往時之舊愈為之悲傷焉其孤将以淳熙二年二月二十有五日𦵏於所居相望南溪之源病世俗之侈於𦵏思欲效古以寧其父大懼力不勝俗謀之永康陳亮曰是惟子之所以自獻耳遂屬以銘銘非吾任也不忍使先友之無傳而人物氣類之變無考焉君諱彌邵元徳其字也不能言其自来盖蔡氏之居於蔡塘舊矣矣曽祖諱億祖諱材秉義郎父諱友文從義郎君享年五十有八娶戚氏故處州縉雲縣丞觀光之女子男三人仲熊仲虎仲麟女三人陳次臯黄煥李開其壻也孫男六人女三人皆幼銘曰
  生足自效於州長縣正而古制之未復死則自隨於敝車羸馬而非以矯其俗尚有銘焉相墓之木
  宗縣尉墓誌銘
  靖康建炎之間故忠簡宗公澤起家知磁州當金人長驅而南逰散横潰不可収拾之時獨憑城死守為天下倡遂副太上皇帝開元帥府於濟南及太上膺命南京公留守京師能以忠義鼓百戰之羣盗以嬰方鋭無前之鋒𢥠然如老羆之當道餘民因得賈勇從公以奮而河北已沒郡縣畨為國守功雖不竟江南卒賴以立國是為一代之人豪中興之元勲也公世家婺之義烏皇考某累贈大中大夫公兄沃之子稷亦以公故得官至修職郎公守磁之嵗稷生子曰武端整重厚絶不類常兒比長能為文章有聲場屋間三上卒能取世科釋褐授饒州徳興尉便若素閑吏道者平生與人交樂於傾盡不為齟齬疑偽意態有承平時士君子之氣人以為公耕之炊之而其諸孫食之矣然代滿甫及家以淳熙丙申七月二十三日死是果何理哉縣尉字成老娶葉氏子男二人林楷女六人何大辯某某其壻也幼未行楷将以戊戌十月丁酉𦵏縣尉於去家十里熟水塘之原大辯者永康陳亮妻之弟楷之妻又其女弟也磨壙石再三乞書之銘曰
  我思忠簡不數士稚惟其血誠聞者興起中興姓名與國同紀從孫世科家庭之美不卒壮圗以厚来祉後不復究其蔵在此
  林公材墓誌銘
  君姓林氏諱崧字公材婺之永康人其先從天台来於君九世矣初君祖父濬父思聰自田閭間積勤服業以起其家至君兄弟且耕且學以無忘先世之緒而開其来者自是子弟始一於學矣然君猶以為艱難之易失也訖晚嵗不自侈大余嘗至其門﨑嶇桑柘門得小徑並墻以入計君之力非不足也獨至於為其子問學之費無所靳君容貌魁然事親能自異於等人宜其於緩急輕重之際有足觀者矣不幸得年五十有二以淳熙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甲戌卒娶徐氏子男三人慬愉慥愉光君五年卒孫男女三人皆幼君歿之明年其孤将以十月甲申日𦵏於去家一里西山之原一日慥泫然拜于庭下曰昔慥實從章氏兄弟以来今其𦵏者大抵有銘矣奈何以處慥父余無以答乃為其銘曰不失其璞而示以文爾祖爾父爾子爾孫
  孫貫墓誌銘
  有宋中興之四十六年亮始取古今之書一二以讀之稍稍與其可者共學而同邑孫氏之子懋實来予愛其質性之頴悟也不愛吾力而琢磨之日引月長閲四年當淳熙乙未余為易其名曰貫字冲季以觀其成秋七月十有三日沖季死余哭之慟沖季得年二十三嵗娶陳氏一子後七日亦死於是沖季之父名序老矣又鰥居恃幼子以養既而以書来告貫得吉卜序復何心以𦵏貫也九月二十八日丙午余率其友盧任徐碩周擴吕約周作喻宏喻寛何凝胡括錢廓方坦臨𦵏深其坎原土以覆之買石識其墓曰
  天地之生生不窮則死寜有已惟其生死不信是以銘之在此
  章晦文墓誌銘
  章氏世居建安國初有来婺者始為永康人自郇公申公相繼為宰相故建安之章聞天下其後百有餘年侍郎公始以進士起家永康晚入臺為侍御史以吏部侍郎去位侍郎兄弟四人而名著字晦文者為同母兄弟晦文自少容貌偉然把筆為詩文便能有不凡語父兄特愛之及長疎豁奮勵不能依阿善惡間不幸得年四十以死實紹興乙亥十二月二十七日也曽祖洞祖玠父俣故贈右朝散大夫娶姚氏無子一女適進士徐日休他日侍郎公嘆曰吾無兄弟矣我死吾懼吾弟之不食也命其取所愛子曰湜者奉其後初君死時用子弟禮以𦵏當淳熙三年湜盖年十有七矣顧瞻不寜始議改卜将以七月乙酉𦵏于蔡山之原禮無子以兄弟之子為之後先君之肢體一也使其一體不廢足矣天理人情之至聖人所用以為天下之通制者也使為之後者更力學以顯揚其緒則死生均可以無憾湜嘗從余㳺盖亦知動心於此者是以求銘君之墓銘曰
  體安于土魂從其祀謂君無子亦既有子
  陳性之墓碑銘
  往嘗論鄉之富人以陳性之為第一吾友徐元徳居厚亦知此翁可人意而樂妻其少女焉居厚以對策切直得從事浙東觀察府竟以不能屈折上官罷去獨敬憚性之盖相處數年如一日余嘗欵性之門閴然如無人聲頃之一僮出問客姓氏已而肅客入主人相與為禮已而杯盤羅至終不見喧嘈之聲性之面目嚴冷與人寡合雖大會集率不過三數客遇有所往雖百里夜半亦疾馳而歸一日與鄉士大夫過予自命行庖具飯食畢從容言曰某素不解飲一飽之外雖留何用予亦不强也衣食取足不為分外經營不交渉邑官吏謁入縣庭則不問可以知其令之賢矣盖其自為過多為人過少若有取於楊朱之道者然予聞性之官劔浦鄉人陳公質且老而羈置在焉性之曲意撫存之使之自忘其為罪戾也居亡何公質死性之還自旁郡道逢兵馬都監者往驗其死性之囑以徐行有檄止君矣性之亟趨郡白事得追還其都監者又為治其後事頗悉盖古之義侠所謂不以在亡為解者大率亦此類繇此言之士之索守里閭曽不得少自概見於世者豈必曰鄉稱善人而已乎性之以貲補迪功郎嘗主南劔之劔浦簿以憂去官而不復調矣性之陳氏諱良能性之其字也曾大父本大父思忠父填子男三人琳正已頤女四人長適奉議郎詹宗堯次曹鉞次何椿季則徐氏也孫男五人大年大任恂愉明孫女七人長適何源次許嫁曹湘餘幼性之之配為胡氏以淳熙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卒明年正月七日𦵏邑之承訓鄉横渡山之東源又八年十有一月庚寅性之始合𦵏焉性之家故多竹不以與人多美器用不輕以假人居厚每笑於余無所不可墓上之銘宜頤之有請也頤嘗從予㳺郡以其名上禮部而性之死矣盖癸夘十有二月七日也得年凡七十嵗銘曰
  永康之陳曰龍山曰墓西曰石牛曰西門皆嘗有列於朝曰白岩曰前黄則富嘗甲于鄉閭矣自君父祖崛起清渭儼然遂為七族而譜牒之相通則未有考也宗法不立難乎著姓起其宗者以人而稱有蓄不救事特未定莫為之先孰承斯慶銘之存也亦以令也
  錢元卿墓碣銘
  浦江於婺為山邑非賔客商賈之所犇凑民生其間者往往樸茂質實力農務本家以不欠賦租相尚人以不歴公庭為常恥於華言少實而以士自命故間嵗之羣至於有司者亦自有數長吏至則相與安樂其俗而已其或貪暴自肆則熟視咨嗟而不敢出一憤怨語此雖書傳所載古者禮義之俗不過如此往時浦江有錢氏之子廓從余學沉静和雅語如不能出口稱其里中兒也及其學有端緒而歸鄉之大人長者相與審問延譽或折輩行與之交此皆他邑之所未見者也始其祖父良臣以辛勤起家年且七十許猶無恙其父賛固已學為士而又甚篤於廓者俯首書冊中口誦手抄窮日夜不輟止然得年二十有六以紹興丙子八月之三日死卒不能少自見於塲屋間死時有二男一女其妻為同里金氏金氏撫育其男女勞苦有恩意凡十三年亦死男之長者名抑疎豁足當門戸少則廓也女已嫁蘭谿方大同其𦵏在距家五里他日二男上塜痛其父之𦵏不及待兒之有知也環視墓門不甚固謀以淳熙戊戌十一月庚寅朔徙𦵏其地之髙處一一令如法未徙前六七日廓以書来曰廓得事先生之日久廓先人宜得銘余寧有愛於廓顧銘以立就懼不足為銘通化之錢嘗有顯者余不能詳其譜之離合而三數年来浦江之俗所聞日與向異風俗之移人亦甚為廓懼也非復余向者之所聞雖廓之通敏愈於昔而其樸亦異矣後十五日永康陳亮為之碣銘墓上以識其向之為士者盖贊之字曰元卿云銘曰
  新塘之原有立其石是為昔墓過者必式
  郎秀才墓誌銘
  淳熙三年秋鄭婺州以召還約其弟迓母括蒼而語其屬邑之民永康陳亮曰我必取道龍窟以趨行在所訪子有日矣歸則刻期洒掃以待公然猶差半月而後至曰早嘗飯於郎氏矣是其郎翥鵬舉者我識之久矣明年鵬舉始遣其子景明来從余㳺余嘗過之出一石示余指其所望之山曰是綿亘數十里而為在官之山竝山窮民實資以自給衣食嘗有奪而私之者郡太守吴公芾韓公彦古取以還之民書之石也俾知二公有徳於茲山也不然吾何力以致此也余為慨然久之今天下之田已為豪民所私矣雖在官者亦不以與無告之民豈期有在官之山又以與民而忍奪之乎二公亦何心於為徳也又明年余過之而鵬舉死矣盖正月之六日也今年春余又過之則既免喪矣其孤出鄭公之書曰是從寧國以三萬賻我夏五月鄭公還永嘉余與徐元徳居厚候之於館頭遷延久之則又飯於郎氏矣鄭公於今為道徳之望乃世所謂鄭景望先生者道旁人士獨郎氏歟胡為而拳拳若此乎冬十一月甲子子景明将𦵏鵬舉於武平鄉盤龍山之原而景明拜且泣曰壙石未有書庶㡬先生之興哀也問其世則曰其先霅川人自十一世祖光禄大夫知制誥諱珦者永嘉刺史其後徙居婺之永康然亦不能言其所以為十一世之詳也曽祖霖祖觀光父思堯鵬舉娶徐氏子男六人景殊景明餘尚幼女二人長嫁同邑葛世脩次未筓鵬舉死時年四十七嵗銘曰
  物之生也人自别於物士自别於人人士之望則又自别於士非其自别以自成将以相成而相映病無達人無聞非病牽連得書未侈其應生者自力其藏其定
  胡公濟墓誌銘
  東陽胡公濟年四十七而喪其配悉以其家事付子勣而築庵以居不復作世間念然猶銖積寸累别為田數百畝曰吾為諸孫地也釋氏以理為障以身為幻以孫子為贅其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大倫一切廢棄而不論専求其所謂出世間法者夫既已有身矣則世其可出乎世不可出則安得無子孫之情乎以公濟之志足以知所取捨如此宜其享有福夀盖年八十有一康强無疾而終里閭有遺思焉余聞公濟少頗自豪家故饒財入手則浄盡不問既而小用其志能家道輒如初又復能藏鋒以休公濟於余為大父行及際其晚嵗泊然之時睹其風貌敦厚氣資凝重可以想像承平之里閭遺老而惜不及其壮也子勣字彦功與先人俱娶黄氏彦功端然坐家為里閭信服不啻官府能光顯公濟餘業此其父子皆有過人者余傷其有能之不試而彦功又将老矣天地之正氣發泄於人而里閭之所易見者已不滿人意如此彼其遺恨果何在亦可以人之思慮所及而參酌其中以應天地之運乎又将有大於此者則亦同此慨嘆而已今年春正月十有四日彦功既禫又十二月癸酉𦵏公濟于家旁之北山𦵏罷将刻銘墓上以其辭委余余固心知彦功者居相隣親相屬焉其奚辭胡氏得姓所從来甚逺且與陳為同姓其譜系逺不可記有諱逺者始居東陽永康之間至公濟之父遂大其家公濟諱航娶戚氏子男一人勣也女二人嫁蔡犧陳擴孫男四人廷芝廷茂廷芬廷芳業進士孫女四人嫁從政郎梁竦承信郎陳兖将仕郎曹致中進士黄公輔曾孫男女合二十五人𤣥孫一人於是淳煕八改嵗矣永康陳亮為銘其石曰
  士以文進異能盡廢我銘之悲獨一公濟
  方元卿墓誌銘
  譜牒之不明久矣卿士大夫能譜其世家使始末可考見者盖僅有之而况崛起田廬能由其所起之祖至或一二百年而不墜是亦可尚已浦江真溪之方氏自其諱聳者奮以有家至其子超孫允脩資日以鉅遂為邑之望族允脩之子彦老守其先人之業能以尺度自律天資恕厚與人無怨惡不求甚羡以自侈亦不慕非人情所有之美以求名聲期自出於先世之外盖其自處者求無甚愧於心而已是真易之所謂克家者其字曰元卿生於宣和癸夘之二月二十八日歿於淳熙六年之十月二十五日娶栁氏子男三人友益温友賢温後君三年卒女三人歸東陽貢士單肖錢伯明朱宗祐孫男四人坦槩餘幼孫女六人其一歸毛友多坦嘗從余㳺一日其父来視坦每進見亦若諸生然其恭而篤於教子若此今将以淳熙八年九月十二日葬君于邑之政内鄉大姑之原而以墓石累余余懼後世不知永康陳亮之為誰而况能及君乎盖自昔常如此而人終不悟也銘曰
  不墜先業以勉其身其餘以待後人
  孫天誠墓銘
  丙戌之春鄉人徐木子才胡達可行仲聨登進士第方二君未第時行仲之貧特甚孫君天誠皆妻以女而左右之至是莫不讙言孫君之知人孫君又自喜教其子遇州縣學時節較藝孫氏子常不在三兩人後子時尚少罕與人接亦知孫君能自别於他富人也夫争名者於朝争利者於市而善致富者則曰人棄我取人取我與其抑揚闔闢盖加一等矣然猶較尺短寸長於其衝也孰能運其智力於不争之地使范蠡計然之策一切在下風乎盖余居之南十四五里地雖鹵瘠而非人之所必争孫君乃自邑而徙居焉勤取嗇出以盡有其土大較二十年間富比他人而省事過之此其為富有概於余心者孫君諱亶天誠其字也曾祖繼先祖無黨父軫君生於崇寧乙酉十月二十有四日歿於淳熙辛丑十二月十有三日娶周氏子男二人長克和次光祖早死女四人長歸徐氏次嫁趙端夫次則胡氏季適梁季璿故戸部尚書汝嘉仲謀之諸孫也歸徐氏之女尋死而子才既得邑定海矣孫氏其先富春人方漢氏失道海内相與競智角力以覬非望而曹孟徳以盖世之雄執縳畧盡孫討逆盖破虜之子翻然欲與之争而孟徳蓋甚難之不幸早世仲謀據江東之地因曹氏之簒自帝一隅使魏不得為正於天下而天命不知所歸者殆數百年區區一時之自營其所闗繫乃如此及其四世之餘子孫散落為民分適旁郡况又歴七八百年則其間何所不有故来𨽻永康者亦不能言其于今凡幾世而克和将以甲辰冬十二月二十九日甲申𦵏君於去家二里姚嶺之原以墓石委余余悲夫盛衰興廢之相尋長短小大之相形而人之智於是出焉要其事為有可言者其於孫君安得而已乎銘曰
  生墾其地死營其旁何以識之孫君之鄉
  周叔辯夫妻附𦵏墓誌銘
  周氏不知其所從来或曰由建安徙處之縉雲然自諱元者徙居永康之上衢於今可考者五世矣元生謂謂生琛琛生褒世有吉徳不競利於其鄉而衣食裁取足故鄉人無憾於周氏然褒死於辛丑之亂所存惟婦人女子其禍亦慘矣又得其弟之子若訥字叔辯者為之後叔辯之吉徳視父祖有加焉此豈所謂天定者耶然叔辯又無子其母弟謙既已出後從父矣叔辯以其子晄為子晄左右就養無違叔辯得年七十有六晏然逝去實淳熙己亥八月之六日也先是其妻黄氏以丁酉七月九日蓋年八十而卒夫妻以夀考瞑目可以觀晄之為子矣天人交際之理厥應不忒而變化倚伏要之於其終可也兄弟之子獨非吾子耶形骸一隔而爾汝判然雖聖人亦末如之何矣始叔辯嘗出求仕事不如意輙棄去其所後之父有女三人盡以其産自隨斥其毫末以與叔辯已又以勢奪之叔辯亦不較也叔辨與先大父俱娶黄氏視亮盖諸孫行而待之如尊客雖其他小兒亦未嘗易侮之及若親戚之貧者不獨不替其禮又欲忘其力之不足而卵翼之今之讀書為士者往往多未之及也吾故於叔辯敢不論天人之理以待後之君子乎叔辯所後之母施氏塊然獨𦵏於去家一里之坡上叔辯嘗登墓喟然顧子孫而嘆他日必𦵏我夫妻於其側以明所後之義晄不敢違以十有二月十三日附𦵏而問銘於同邑陳亮其辭曰
  母居其中子左婦右既絶復續以昌其後












  龍川集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八
  宋 陳亮 撰
  墓誌銘
  何茂宏墓誌銘
  公姓何氏諱恢字茂宏得姓所從來甚遠而婺之諸何為尤盛居城之東而散出永康東陽義烏者其分合之詳不可得而紀然義烏之族自公而上其可數者六世而公又有子有孫矣公之曾大父京始塟其父祖於官塘之東西兩偏又營其地而居之浚其塘至百餘畝以盡有其四旁之壤兩子其次諱先是生公之父諱榘以志氣自豪嘗欲奮於武事得官河北之恩州而公生焉故公狀貌端厚意象軒聳而胷次疎豁是非長短人得以望而知之讀書為文亦不肯過為巧麗取於適用而已大畧似北人者豈其風土固如此公之父必欲其二子由科舉自奮公獨以其餘力助理家事積累至巨萬公弟恪茂恭得以專於文學庶幾近世晁張輩流嘗與公同上禮部茂恭得之而公不利公忻然曰是足以報吾父矣時公父已死數歲家事一毫以上不使茂恭關心焉茂恭奉其母湯藥惟謹不問錢物為何事而公之臨財雖鬼神不欺也兄弟相與為一體至其論文小不合輒爭辯以致辭色俱厲僮僕往往相語以為笑茂恭未及為時用而死公年且五十方俯首筆硯務合時好以與後生輩較寸晷於春官傴僂奉湯藥如茂恭在時暇則從容園池以小詩自娛皆清切有雅致而家事一切付茂恭之子大受懵若素不解者進退伸縮古之君子無以遠過矣娶同邑葉氏子男三人大辯大雅大猷女六人唐仲義陳亮宗楷陳大同俞袤其壻也幼未行仲義與茂恭同年進士以邵武之光澤丞上銓曹關陞矣孫男二人蘭孫玉孫女二人尚幼得年五十有九以淳熈癸卯七月三十日卒始公無恙時嘗欲營地於源深亭之上曰東望吾父西望吾弟其他可勿問也旣而策杖於野堂之西桂林之旁徘徊顧望曰是亦足以藏其身矣日者獨以黄順堂之山為最吉曰是回鸞舞鳳之勢也諸孤欲遵先志稍近野堂之東而日者又以淨明之東山為吉寺僧欣然從之用功力至費百餘萬將以乙巳之正月某日塟焉而有為口語使寺僧牽連改動以遷延其塟者諸孤竟以正月乙酉塟公於官塘之前山使亮書其石昔亮嘗見朱晦庵論廣漢張敬夫不惑於隂陽卜筮雖奉其親以塟茍有地焉無適而不可也天下之決者何以過之知公之三子固自為可於是永康陳亮再拜而書曰
  生不求全於人死不求全於地嗚呼以此遺子孫足矣
  陳府君墓誌銘
  永康之陳大抵泒自吳興蓋其所從來遠矣其居邑之南四十五里曰前黄者遠事今皆不論論其耳目之所及者遡亮而數之凡八世而亮年適四十矣三十年得一世其間又有過二十而得子者陳氏於今往往近二百年雖不能馳驟取功名富貴以自見於斯世而衣食豐足推其餘以及隣里使一鄉無憾於陳氏蓋自六世祖諱伯援而邑人始有稱焉更三世而守其家法終始不墜惟最長一支為然百四五十年之間衣被國家之飽煖大家世族或以淪替而無餘而一鄉之望凝然如一日此豈無所繇致哉亮之曾祖幼喪其父而高祖母以盛年守志於是六世祖老矣家事悉以委之長子諱文什實能撫孤存寡義不以一毫自私使高祖母兒女之累釋然終老而不悔者恃其夫之有兄也及曾祖死於王事而先祖兄弟以摧喪之餘暴當門户凛然懼不自保而曾伯祖諱良佐實存撫之所以終其父之志也其後先祖病廢先人常有不勝家事之憂曾伯祖之子廷俊與其繼室葉氏實左右有家人事固多故而吾家三世被其三世之徳其大者可念而不可忘也公諱廷俊字時乂嘗以納粟辟尉靖之永平然非其好也先娶同邑吕氏蓋甚宜其家而不幸早世子男三人克恭克勤克誠女三人適汪注胡炳徐良史孫男九人恂亢亨慥光恪几允愷女三人長適徐士龍次盧垕次幼曾孫女二人公生於大觀戊子三月十有八日殁於乾道戊子五月二十六日而男女之長者與公相繼而卒又十有五年冬十月十有二日己酉始克塟公於距家五里雞鳴山先塋之旁論次本末以納諸幽諸孤以為責當在亮謹再拜而銘之銘曰
  生而敦龎以壯門戸長則克家以光厥祖世有隱徳細猶未數天道昭然歸安此土
  謝敎授墓碑銘
  淳熈三四年間三山林穎秀實之作邑永康強敏有幹畧一邑不勞而辦父老以為三十年所罕有劉仲光茂實為其丞茂實永嘉人嘗從一世士君子遊以器識自負不以細故變其所守實之疑其好異而茂實不顧也余游二君間毎為曲暢其情邑尉謝景安獨恬然無所適莫二君亦安之如一家邑人實賴焉及趙伯彬徳全來莅邑事風采煥發而一丞失其姓名外緩中忮趙以憂去丞欲掇拾其事而文致之卒愧景安而止使當兩雄不相下時景安居其間所以隂消人意者其所能庇賴必多而區區一尉效見止此及諸司交章論薦於吏文少參差景安一不以介意去為賀州州學敎授賀在極南人士無幾何景安獨不鄙夷其人請諸州將及諸司愈欲贍給其徒而致之學不幸而景安死矣嗚呼國家以科目取士以格法而進退之權奇磊瑰者固於今世無所合雖復小合旋亦棄去以景安之靜厚篤實亦復不偶如此士之欲以科目自奮者雖旣得之要皆未可必也景安姓謝氏名達字景安福之長溪人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先室王氏繼邵氏子男三人宜之進之謂老女三人長適士人陳表之餘幼以淳熈甲辰五月二十三日卒得年六十有一以致仕恩得承事郎宜之將以明年三月甲申塟景安於吾邑之合徳鄉茅山之原而以墓石為請余雅知景安者不能經紀其塟而敢愛其言乎顧未知千年之後定如何耳宜之能自力足以脩父之業吾友徐木子才吳竽允成實相為終始之允成與景安同邑於是方尉永康云銘曰
  生於閩死於廣塟於越惟其平生所不欺者不與此而俱滅深藏厚覆以觀餘烈
  陳元嘉墓誌銘
  縉雲陳君元嘉以其讀書之餘凡山經地志醫卜方技之書黄帝岐伯之所答問郭璞呂才之所論註無不熟復而究切之下至奕棊亦入能品動息自遂與物無忤從容暇豫人也元嘉娶章氏故吏部侍郎諱服之女弟也於是士大夫亦多知其名聞其死無不惻然傷之其子檜嘗從余游幼子猛有豪志嘗欲問余以古人之大體方進而未已也奉其諸兄之命而問銘焉乃見其鄉之長老言曰甲戌之旱所在搖動郷之郭君集義兵以衛其境元嘉亦散家貲募少年之有武勇者什什而伍伍之參錯能否牽連遠近而人固不知也會郭君之徒有謀叛者郭窘甚夜走鄉先生胡經仲之廬則語元嘉命隊首擊鑼鳴鼓整布隊伍更出迭入壓郭氏之門而過焉時邑令方循行四隅以督賑糶元嘉令偽為縣牒起義兵自衛微使郭氏之徒聞之而元嘉之兵先集未幾邑令亦來其徒震動然猶自詭以獻武藝元嘉命翼開左右使獻之叛者卒不能逞而止以元嘉之才小小自見已能如此而余獨知其為鄉之善士蓋人才因事乃見而元嘉亦不願以才自馳騁於世非眞余之淺於知人也元嘉姓陳氏諱昌運元嘉其字也其先繇永嘉徙縉雲為鄉之大姓曾大父㨗大父夢父師尹迪功郎潭州善化主簿子男五人椿檜槐樞猛女六人適周翊何坦沈集王元徳坦監處州石堰銀場餘未行孫男五人日新日益日宣日嚴日勤元嘉以淳熈八年四月十日死死時六十有五而其塟在其邑之仙都鄉深渡之原實十四年十一月五日於是永康陳亮為之銘曰
  才足用世而為鄉善士非其命也亦其志也山夷谷堙而來者不墜非其志也固其義也
  庶弟昭甫墓誌銘
  嗚呼昔我先人實生汝而棄汝於他人力未足以活汝也我兄弟欲活汝於我家之旁念汝之似吾先人也活汝未成而棄我以去豈以我為不足賴乎我不能不念其子而不念吾先人之子則無以自别於禽獸矣我之心旣不欺於鬼神而汝猶有疑乎無乃汝旣知之而命之脩短非汝之所能自制乎不然則我之衰困顚倒獲罪於天者旣多而倂以累汝也嗟乎寃哉疇昔之年當路欲置我於死地病餘而繼以囚繫坐天獄如坐井雖生能幾何扶持左右始末惟汝未幾為小盜要而欲殺之於路卒能使薄正其罪獨汝為有奔走之勞汝之於我旣無負矣生死之變俄然至此得疾之端又復繇我而我之所以處汝者今雖百喙自言人誰信之觴酒酹汝而諸子列拜於前汝魂未定尚聽我語衣衾棺椁我皆主辦歲時祭享汝終歸享於陳氏我當敇其子孫以無忘吾先人之骨肉庶幾異時有以見汝於地下嗚呼哀哉此龍川陳亮誌其庶弟之墓者如此先人諱次尹庶弟名明字昭甫行八三而所養之父則張鋭也生甫百餘日歸張氏其復歸則十有七矣又十一年而死實淳熈丁未二月二十三日其冬十二月十七日塟之先塋之支壟銘曰
  汝父汝兄相從在此子孫敢曰非陳氏子靈其有知共食千祀此石昭然其來未已
  陳春坊墓碑銘
  始余出國北門彌望沮洳之也而帶以一水岸行不足以容兩馬湖泊往往隨在而有舟至松江風濤洶湧雖余亦懼而登焉小立垂虹之上四顧而嘆曰是豈戎馬驅馳之所乎昔陳公思恭提兵數千以小舟匿伏湖中欲要烏珠而擒之扣舷相應戰士盡起而烏珠以輕舠遁去衆遂驚潰韓世忠復扼之江上敵自是不復南顧矣酌酒弔古以酹陳公之神其孫均乃以喻偘何仲光之書來求銘春坊之墓閲其家世則陳公之子也而陳公又為晉公恕之𤣥孫晉公當太宗眞宗時為國計臣寇忠愍諸公之所敬憚其子恭公執中實相仁宗以大闡陳氏恭公之弟執古生殿中丞世昌殿丞生贈武翼郎晏武翼以國學舉人數上春官而無所遇是生少師名思恭卒繇行伍自奮為神武後軍統制以困烏珠其事有槩於余心雖欲却均之請而心知其可以張大陳公之功亦一時之良會也而均之請閲一歲不止春坊名龜年字壽卿其先熈州狄道人高宗南渡少師扈從轉戰至杭因家焉故今為杭人春坊以少師致仕恩補保義郎為閤門祗𠉀提轄製造御前軍噐所幹辦軍頭引見司丁母崇國夫人柴氏憂服除差鎭江府都統司主管機宜文字未上改差皇太子宮主管左右春坊事為閤門宣贊舍人尋除武衛將軍御札曰陳龜年名將之子也轉右領軍衛將軍特旨以久在東宮服勤不懈帶文州刺史除成州團練使為皇孫平陽郡王伴讀有勞授和州防禦使少師一子以南北旣定不復見諸武事而獨為東宫信臣以身任怨至死而不悔嘗以館北客宴射玉津園選善射者與敵並射莫能中春坊挾二矢以興平立睨的一發中之使當多事時吳江之遺恨猶有屬也春坊鬚眉如畫而靣目嚴冷出入宮庭不以色假人整齊事務摧抑僥倖取前代儲君事抄成小集暇日從容獻之聽知所擇以為東宮徳業之候和章作字必以寓區區之意焉吾友王光化自中嘗為其客為余道其事如此今所載者其畧也未幾而春坊坐裴良珣事謫居信州復官得提舉台州崇道觀以淳熈十五年四月癸酉卒于家得年五十有九以五月甲寅塟于餘杭縣蔡家之塢夫人趙氏祔贈太師密之女也子男二人均承節郎垓以致仕恩上女八人長適忠翊郎婺州凖備將劉幬次適從事郎隆興府進賢縣尉朱熈續次適宣敎郎兩浙東路提舉茶鹽司幹辦公事魏寶慈次適秉義郎裴良珣次適吳衍餘未行男孫一人小頑甲辰之春余以藥人之誣就逮棘寺更七八十日而不得脫獄卒猶能言春坊之事始末蓋其受誣頗相類獄稍寛欲往訪春坊問計而春坊病矣獄之相去纔一二年間而誣人藥人亦可以例推耶天下適安定才者能者無不坎𡒄於世宛轉能少自致至於受誣且死而世莫之察未死者可不為死者一言乎余非能言者也二百年之間陳氏之變故起伏亦數矣均方與人士相角逐以自見而垓亦將求世其家者故再至垂虹卒如其請而書諸墓上曰
  今天子之龍飛六十日草莽之臣陳亮實表故春坊陳龜年之墓敘載家世感念事功而卒歸之命焉非人誰為非命誰使且以識死且以起死
  金元卿墓誌銘
  君諱大亨字元卿姓金氏世居婺之金華曾大父賜大父肇父從政皆不仕娶陳氏子男三人海潚澤女二人于松年孫之本其壻也幼未行孫女一人以淳熈己酉二月丁亥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一是歳十二月丙申諸孤奉君塟于其邑赤松鄉塘裏原君在時所營也而問銘于永康陳亮潚嘗從余游君之於余甚謹以故習知其家事而得君之為人亦甚詳君讀書為士有繩尺不求茍異於人内行潔整於聲色淡然而不求人之知也及其為家也以儉勤自將銖積寸累迄用有成而豪取智籠之術一切置不用故無怨惡於人晩歳治其室稍華將以娛其親之老也諸子皆使之學而必欲知辛勤之起家不易獨使潚從四方師友游勞費皆所不問而不責其近功也嗚呼使天下之人皆知人有常分事有常程安平之效歲計有餘撼動之力時移難恃則郡縣可以無條令而治家道雖傳之百世可也而世常不足以知之何哉銘曰
  富人所欲善吾所獨欲也公之獨也同之遺之以此開之於彼銘之深長尚有以也
  陳思正墓誌銘
  思正姓陳氏諱端中思正其字也世為婺之永康人曾祖博祖回父子茂皆不顯於世余嘗銘陳性之之墓叙永康之陳凡七族而思正蓋出於龍山之陳也思正娶劉氏子男四人藻棻葵蕃女六人葛汝舟劉景修劉祉周確胡汝濟胡楷其壻也景脩甲辰進士今為脩職郎臨安府富陽縣主簿孫男女八人皆㓜以淳熈十六年九月二十六日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一是年十一月壬申塟于横塘之原祖塋之右思正以意氣自豪視錢物如糞土不為分毫後日計平生不欲其鄉有不平之事其人有不滿之意雖以此遭躓而不悔也族人嘗小忿爭至反眼不相視思正病且亟矣呼而語之曰兄弟不當至此我死誰當為汝解之各為我飲一杯還兄弟骨肉之舊以此送我死足矣其人皆釋然及其將絶也語諸子曰吾意之所向不在人後而家事如此累汝曹矣我死㑹客宜如禮求一文以銘吾墓畢我一身任汝曹所欲為也其子衰絰踵門與其同宗人亮言其事如此余悲之以思正之才智知所緩急先後而行之以義宜何所不可而動輒齟齬可以言命矣死又無傳則仁人君子之所不忍而求之余則非也銘曰
  將死猶欲人之無爭死後猶欲身之不泯嗟逝者之如斯與草木而共盡於其中間聖賢為凖我獨何人銘以相殉
  喻夏卿墓誌銘
  淳熈庚子義烏喻夏卿改塟其内王夫人於邑之智者鄉雷公山之下問銘於永康陳亮蓋嘗叙夏卿夫婦之懿矣夏卿敎其子孫皆興於學所能自見而多屈於春官紹熈辛亥夏卿年且九十有一一日從容置酒語其弟姪輩曰羣兒及今舉自奮老夫猶可待也過是則已矣又曰我兒非陳子莫銘我也悵然凝竚者久之未幾而八月十有九日夏卿死余猶繫三衢獄中微若聞之則為之出涕明年二月出獄則往哭焉九月其子義方民獻哭投余門以其先君行實曰我父實求屬于子子知吾父者其肯死吾父乎亮曰諾昔孟子有取於為仁不富之論而世俗之常言曰慈不主兵義不主財其說遂以行而閭巷之奸夫猾子借是以成其家雖見鄙於清論見繩於公法而人樂其生得以自資終不為之變也夏卿孝友慈愛根於天性而著見於日用之間如飲食之不可廢中年與其姪分田不過百三十畆卒亦幾至於千畝然而友愛子姪而計較秋毫之心不萌焉慈惜里閭而豪奪力取之事不行焉為仁不富之論蓋至夏卿而廢矣晩雖家事不如初而親戚故舊之急難族人子弟之美事愛莫之助毎致其惓惓之意而人人常信之嗚呼為夏卿者亦可以無憾矣福壽康寧子孫彬彬然皆有可觀者天於夏卿亦何所負哉喻氏著籍蜀之僊井散在浙江者惟義烏為盛亦嘗有列於朝曾祖諱迂祖諱宗父諱登夏卿諱師字夏卿遇太上皇后慶壽覃恩封廸功郎及高宗再上萬壽加封脩職郎子男四人義方脩職郎大方早夭知方汝方女二人適商克忠趙悌孫男九人偘憲演湮淡克充寛競孫女八人嫁楊一之蔣若拙陳某趙某許公升傅某趙某而公升新與計偕幼未行曾孫男女合十六人汝方今名民獻與偘入太學為諸生演嘗舉于鄉而偘今再以姓名上禮部即前誌所謂宏者義方將以十一月三日壬申合塟而亮實銘之曰
  少年慮事出人意表至於危疑之際為人剖析無留難而積善之報未嘗泯也晩歲百事不以關心至於園池之間婆娑遊嬉無虛日而釋老之書未嘗問也鄉之善士卒為老成言無枝葉行有准繩空其一鄉喪此持平孰昭斯詩以淑我後生
  錢叔因墓誌銘
  紹興辛巳壬午之間余以極論兵事為一時明公臣臣之所許而反授以中庸大學之㫖余不能識也而復以古文自詭於時道徳性命之學亦漸開矣又四五年廣漢張拭敬夫東萊呂祖謙伯恭相與上下其論而皆有列於朝新安朱熹元晦講之武夷而強立不反其說遂以行而不可遏止齒牙所至噓枯吹生天下之學士大夫賢不肖往往繫其意之所向背雖心誠不樂而亦陽相應和若余非不願附而第其品級不能高也余亦自咎其有所不講而未敢怨壬辰癸巳而貧日甚欲托於講授以為資身之策鄉閭識其素而不之信衆亦疑其學之非是也而浦江錢氏之子擴來曰擴於時文未之能雖能亦不願也區區之意欲學其所當學者余為之有慨於心曰我亦將從此而學也試與吾子共學之因以為人𦕈然一身與天地並立而為三才其闕一不可之本為安在又以為洪荒之初聖賢繼作道統日以脩明雖時有治亂而道無一日不在天下也而戰國秦漢以來千五百年之間此道安在而無一人能識其用聖賢亦不復作天下乃賴人之智力以維持而道遂為不傳之妙物儒者又何從而得之以尊其身而獨立於天下六經諸史反復推究以見天運人事流行參錯之處而識觀象之妙時措之宜如長江大河渾渾浩浩盡收衆流而萬古不能盡也而後知人之職分聖賢之所用心而人心之危不可以一息而不操也茍有用心之地則凡天下之學皆可因之以資吾之陟降上下焉故易擴名曰廓而字叔因以堅其共學之志廓亦願自奮也廓於程文亦姑以遊戲云耳癸卯之秋與其儕輩試漕臺亦復得之冬十有一月九日乃死於龍窟山寺中其兄抑來撫而哭之曰吾不信汝死也汝死是無天也遂取以去余哭之過時而悲自傷其孑孑而莫我助也甲辰之春余亦顚倒於禍患凡十年而世亦無察其始末者某月某日其兄始塟之其邑某鄉某所之原念欲揭廓之志以刻諸墓上其友凌堅數以趣余曰是堅之責也廓少孤其祖良臣日以老兄抑實任家事督廓以學而一錢不以假之旁觀亦不能安廓曰兄愛我者也人有言兄私自為計則憤然責數之曰何為間我兄弟也兄必不爾終不能動吾心也錢物之到手有數到輒於朋友故舊無分毫吝惜計較心嘗以事為人紿錢三十萬僅得銀十餘兩置之行篋中暮夜入邸舍發篋而又失之人為廓歎息失聲廓笑曰是固已失之物也其於世故淡泊孝友慈愛出於天資使得共學以至于今不但儕輩之不能及固吾尊行之所共畏也嘗與吾友瑞安葉適正則論後來學者而有遺恨於廓余嘗銘廓父贊之墓故畧其世系而系近世問學之離合求正則書之使來者有考余永康陳亮也銘曰
  三十而死其志皎然有子曰顥以聽于天
  姚唐佐墓誌銘
  君姓姚氏諱汝賢字唐佐世居婺之永康曾祖坎祖孜父源君平生衣食粗足不為後日計樂易好善不求聞於人敎其子以學而不冀其必成優游卒歲蓋適其眞以生死者娶沈氏子男一人怡也怡為太學諸生無所遇而死君哀之越二年亦死蓋紹熈壬子八月六日得年七十有九孫瑀甫冠而兩喪停之屋下怡之友林君大中徐君木傷其窮之至此也於是林方入臺為侍御史不能必顧其私命其弟大任相徐舉義以塟而樓君城徐君總陳君志同與夏貢士師尹和之尤力龍川陳亮嘗入太學於怡為同舍吳東陽竽舊尉永康而善怡也某施文吳亦施字以成諸君之盛舉使知風義不泯薄俗尚有激也聖明在上風化尚可攷也其地為承訓鄉馬義原其舉為紹興壬子十有二月丙午銘曰失其子以及其身世固有途窮之人死於孫之手而歸骨於其子之友法猶謂之有後吾將各舉畚土於新阡之上以觀造物之處此壤也
  何少嘉墓誌銘
  少嘉何氏名大猷少嘉其字也世為義烏著姓初少嘉之曾祖先旣死祖榘以武事強力起家以光其業父恢茂宏叔父恪茂恭以文字自奮場屋有聲諸公間茂恭登庚辰進士第未及為時用而死茂宏不上第亦死少嘉時年二十許歲輔伯兄大辯以當家而家事悉禀命焉仲兄大雅以疾不涉事少嘉時其起居使得徜徉以自養疾門外之事不問劇易身悉自當之少嘉兄弟欲塟其父於傍家之淨明寺塟有日矣而寺僧梗不得塟少嘉慨然曰我豈無一地以塟是少我也家不可立矣官為杖之而止又杖一惡少之無故為梗者而後門戸為之少寧少嘉處宗族以順待朋友以信接鄉黨以禮協親戚以恩意敎詔童僕而隨力使之視租戸如家人而恤其輕重有無及其死也無一人不為墮淚而快其死者兩僧及一惡少耳内事則姑姊妺之旣適人者疾病而多方救療之緩急而奔走扶助之公濟其乏而私又不靳其所有惟其無事則平處之或怨其不均則曰兄弟姊妺豈有兩心乎未適人者坐起必曰嫁爾而不及父在時是為死其父矣爾伯兄必不然暇時讀書有常課暮夜欲慰暖其母則臥榻之側几案之旁道及閭閻碎事姊妺笑語夜分母倦始各散去而母亦忘其為寡居也傾心一世之賢者見輒尊事之雖未見知而不怠愈䖍曰吾未知前輩所謂不傳之學安在而敢自棄乎嘗從予學而其姊以為吾弟何所求於子而汲汲若此盍有以大慰其心予笑謂其姊越雞不能化鵠卵惜吾之非魯雞也其姊曰我不解子書語吾弟滿意而去則吾之願也未幾而當路欲以事見殺少嘉自比於子弟而營捄不愛其力浙江風濤之險一日往復兩涉之幾至覆舟不悔紹熈改元冬十有二月獄事再急月之六日少嘉無疾而死予為之驚呼曰我其不免於詔獄乎少嘉死是惡証也二年興獄而僅能以不死其兄將以癸丑二月二十三日塟其園之南山少嘉娶俞氏麟之女麟一時名士得邑以死少嘉年二十九歲無子愛其兄之少子已孫者死以嗣其後亦少嘉之志也於是龍川陳亮銘其墓晉安吳竽為書之銘曰
  兄之子吾子也百世之後孰知其為彼為此也宅兆之卜惟其安也以吾身而為後日之計則隂陽禍福之多端也身無可擇之行而道有未盡之精微賫志地下深藏而厚覆之而鬼神莫之窺也化為堆土溢為精英變動無時其或爾克承
  劉和卿墓誌銘
  金華劉範十年前名淵嘗與二三子從予學居亡何其母死塟邑之慶雲鄉杉塘原求予銘其墓其後予久不見範範能入太學為諸生與一時英俊相先後一日其父和卿名大聲訪予寶婺觀為予道範近事喜甚今年夏秋之交予得第東歸趨本郡謝則聞君死矣入弔君喪甚悲未幾範衰絰跣行以其同舍生袁州州學敎授徐君正夫所述君行來告曰我父將以十月己酉合塟往嘗辱銘吾母矣可不哀吾父乎予自念投老䝉上誤恩擢先衆俊精神筋力往往盡矣愧無以報稱也將遺落世事痛自嗇養以庶幾萬一焉而敢費心思於文字間以重其羞然聞範言則拒之有所不忍蓋世有常言爭名於朝爭利於市金華距行都一水水湍流時舟昨發今日至行都無試則已爾有則金華之士必多君嘗學為其文而衆中未嘗有君之跡孝友自將祈無愧於鄉黨而已君世居都城乃傍城築室瞰溪而南山森列一望甚遠縱横不過二三丈許外未免於利人交關而過數步則幽人逸士之居也然君與人無甚交涉怨惡亦以是取足而無他營晩始作大室天寧寺旁亦取其不涉閙市耳君氣貌偉然宜於世無所不可而利名之場宜至死不休也去朝密邇而不往爭名出入於市而不就爭利則其可書者衆矣君卒於紹熈四年六月壬寅得年五十有七曾大父賜大父肇父從政先娶陳氏繼季氏贈朝議大夫迆之女子男三人長箕次範也少簡女三人適楊頲李召甫夏煥孫男四人女一人皆幼銘曰
  人生何為為其有欲欲也必爭惟日不足粗足而休惟君也獨抱此入土吉不必卜

  龍川集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二十九
  宋 陳亮 撰
  墓誌銘
  先妣黄氏夫人墓誌銘
  乾道九年十有二月二日永康陳亮與其弟充始克合𦵏其母夫人於龍窟卧龍山之下盖家君之志也於是亮泣血磨石而書曰
  還山而𦵏祔於其姑是為十有四嵗而生子生之二十三年而沒沒九年乃𦵏其子曰亮充而其出則黄氏武經郎諱大圭之女乎不能従死乃従以居旦暮率妻孥以洒掃絲竹終身不至其廬天地無窮不孝安贖死則𦵏我墓之隅後千百年猶不廢其為陳氏之墓則必遇君子長者之人夫
  孫夫人周氏墓誌銘
  始孫貫從余遊余不知其母沒若干年而其𦵏之與未也於是時余蓋七年弗克塟其母矣蚤夜腐心疾首不忍聞天下之有是事惟恐其我告而敢以問人乎後二年始克備事因顧謂其友即填溝壑無憾矣獨貫慘然於衆人之中若不能自容者蓋其母喪猶在殯也貫家故貧遇嵗大旱貫滋以恨恨明年淳熈乙未謀掇其衣食之資及秋而塟且將乞銘於余以告哀於百世之君子立秋之一日貫得疾不起其父哭之至於慟絶少定則祝曰吾不以汝死而不終汝志也竟以九月丙午𦵏其母於距家一里馬雙塘之側前事遣其仲子恪泣且拜曰子其重哀我亾兒余固哀之者乃為其銘曰來徙永康周其姓資則有女序來聘宜家宜子又賔敬四十有二夀則竟七年乃葬貧斯病子知其罪制於命父不忍欺情之正我非其人銘豈稱
  商夫人陳氏墓誌銘
  義烏商盤奉其父命將以淳熈二年十二月二十日丁酉葬其母夫人於去家五里横塘之原先事踵門升堂而再拜曰天不降不孝之罪于盤之身而奪其母淚徹九原而不能以有及至於免喪又不克即死惟是得葬日月遷延至此生死愧恨敢丐一言以詔其墓於永久以寛其萬分之罪余為之惻然答拜曰此孝子慈孫之請昔之君子所不愛其力者也然余嘗嘆士之把筆為文章以自名於時者何嘗不為不朽之慮人亦往往樂得其言以自託至或身未及沒而已無傳其尤長者繇是而數十百年而零落盡矣始望之不酹所謂文者未足願乎况余志念衰索圗所以及身之計懼不自保雖欲應子之求其何以應子之求今子之邑已多賢士大夫且吾亦誠懼夫不韙之罪盤無以答而强强不已又使吾之親友故舊交逼而致其辭余不得自通其意獨念其嗜好之不類或者文之不足托而後世當有悲其志者夫人姓陳氏曽祖裕祖鏜父宗卨年十七嫁同邑商君錡子男頌次則盤浩先卒岩質女六人其壻樓知㸃陳謙亨喻憲餘未行孫男一女一皆㓜以乾道九年kao十月十七日歿於是永康陳亮銘其墓曰
  夫不以窮自懟而為是邦之彦子不以愛自驕而為處子之秀得年四十有八是為夫人之夀
  章婦胡氏墓誌銘
  故太常寺主簿縉雲胡權經仲能以共學行犇走數州之士士往往以不得從其㳺為耻然亦爭好傳道其所為初章徳文侍郎有從子年十許嵗失父精神已能自凌逼人人固奇之而亦以此不保其他日也經仲獨托以女稍長名浩而字曰養直及胡氏女既歸其姑殊愛之養直亦更折節自愛婦又事事可人意以經仲故相傳閭里養直晩於家事乃有不自得於中者時時以杯酒自放婦蓋憂之亦不敢傷其意也然獨奉事其姑彌謹一日相其姑色微有不悦意時蓋已屬疾矣為之數日不食曰十四五年婦姑團欒之意乃更以指尖事破壊耶我不足為婦明矣且死常若不釋然者死時年三十六余與養直早相善入弔其二兒長短相去案上下間耳慟哭對客悲哀伏地如成人旁有女奴抱一嬰兒以立意慘慘泣下余為墮淚而出有以知其母之可書者衆也養直於其死若干日𦵏之某所之原實淳熙三年九月某日間泣為余言甚矣吾哀之不可紓也吾婦今亾矣余使歸其石而次所聞焉銘曰
  生而事姑死猶不滿此心昭然其存彌遠
  胡夫人吕氏墓碣銘
  往余聞吕氏母勞苦有功於家晚以其女孫妻吾從叔次愈蓋猶及識之於是時年七八十嵗言語質實無飾撫問其旁兒女子諄諄有恩意因嘆承平遺民雖婦人猶能如此其女孫之嫁胡氏者有子從游余問其始嫁時蓋甚少舅姑辛勤起家冀得婦以相吾事且又未有他婦已自能勞苦以取其舅姑歡心諸叔之㓜小者撫視加懇惻焉其後各各有婦常先後彌縫之故上下無大闕失要之雖女訓久廢不用彼其在父母家習見其尊上人所為宜不誤人家事也吕氏世居婺之永康曽祖孟祖該父章年十九嫁同邑胡汝弼從余游之子名括余愛其可以共學者也下有二子尚㓜一女適東陽陳師古嫁之二十九年以淳熙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卒明年十有二月甲申𦵏于去家二里先𦵏之側先事括拜且泣曰括無以自致於其母者且傷吾母之徳由是而澌盡矣雖其丘壠他日未可知也余無力以重之為書其石曰
  吾叙次夫人以存其大母之遺風吾因其大母以著太平之遺民銘乎遠矣庶及其墳
  章夫人田氏墓誌銘
  始余於送往事居之禮缺然未知所圖託於講授以自衣食而章氏之子椿實左右之明年其弟與允相繼至自是嵗時往來如舊故每見其父巨川終日對客足未嘗越户限而飲食以時品具精潔户内如無人聲余固心知其得助矣久而習知其家事則又有異焉巨川少時頗自豪視錢如糞土已更折節以事生産夫人不使户内有一毫滲漏以發越其志而昌其家及夫人之父春秋日以髙相其甘𭥍使無闕而已不欲其兄弟為資人以生也巨川課諸子以學曰及吾尚健家事不以累汝至扵房闈細碎夫人亦必為之區處曰無以分其心也聞其有稱焉夫婦相對歡笑否則失聲懊恨有子何業至女之已有歸者問其能事人與否而不及其他也嗚呼三綱五常聖人致意於其間者詳矣學之不講自男子處之不能以得其道况女訓之廢於今千載如夫人之資性適有合者余甚異焉夫人姓田氏世居處之縉雲曽祖玉祖褒父大亨年二十歸永康章濟巨川後三十有三年當淳熈乙未以十一月一十三日卒又三年正月十四日乃克𦵏子男三人從予游者也女三人長適沈驥次許嫁胡梓次未笄孫男女合六人皆㓜三子者奉其父命與吾友徐元徳居厚之書以來曰願有述乃系之以銘
  黄頃之原四山壁立幽固静深夫人之室
  徐婦趙氏墓誌銘
  余往貧不能自食鄉人徐介卿欲以子碩屬余而使食焉余謝不敢其後計窮竟出此而介卿之死久矣自其故所往來皆莫余助其勢獨難於介卿在時以是尤念介卿已而聞碩聮姻皇之近族冀得官以立門户余竊嗟是非介卿之意也然碩方務學不輟晚又見其文日以進今年春三月十有四日其婦既歸殊不類貴家兒女上下相顧欣然其姑大恨得婦之晚余時為客亦以為事往往出意料之外介卿於是可以瞑目矣甫二月而其婦病及余客臨安得碩書告以婦死惟恨不孝不克事姑也碩哭之過悲将以九月之十日𦵏婦未及有子異時孰知其婦之為可哀也曽祖某嘉國公祖某集慶軍莭度使父某今為武翼郎主管台州崇道觀於是陳亮同甫與之銘而葉適正則為之書其石銘曰徐氏再世之墓其名曰季園旁有小冡是為濮王六世之孫而碩之室為女二十有七嵗為婦一百有三十日生死宜之是為永畢
  喻夫人王氏改𦵏墓誌銘
  往時義烏何茂恭以文稱鄉人之欲銘其墓者必屬筆於茂恭余猶記乾道初余就姻茂恭家見茂恭銘其從母王夫人之墓其文工甚茂恭口誦一二過余能隨記其文復為客道之茂恭撫掌歡笑世有强記如此者今十四五年矣當淳熙庚子夫人之夫喻君夏卿將以十月二十日改𦵏夫人於智者鄉雷公山之下以茂恭舊所為銘文示余求改葬誌茂恭死八九年其文愈可貴重余讀其所為銘文為墜淚久之余安能誌人之墓况又能於茂恭文外更著筆耶第以夏卿一子三孫從余學無辭以却夏卿之請夏卿四子次子大方早夭其孤遐老又夭婦陳氏守義不去以檜老為嗣夏卿與夫人又以長子義方之子槐老重慰安之下至房幃碎事夫人不使陳氏有所憾義方早喪婦一女又孤夫人亦命陳氏母之惟留子柟老一人故義方安于再娶知方有瘖疾夫人憐之亦令得所配夫人在時有子檮老今又有林老者夫人最愛㓜子汝方勉使為學而已卒不以一事損其均平之徳獨以不及見其有子為恨今有子四人曰櫸老榆老樠老槿老而汝方亦能以學問自見於鄉閭柟老今名宏有俊稱檜老名憲能經紀家事而不廢學槐老名演郡以其名上禮部而夫人皆不能待兩女嫁商克忠趙悌豐約一取命於夏卿夫人止計其女功所當為者彼其一家之所以和平而無間言雖夏卿處之有道而夫人之為慮亦甚宻其大畧之可言者如此而余不及知其詳也茂恭之所已載者今皆不著茂恭名恪夏卿名上從師下則余先祖私諱而余永康陳亮也銘曰
  一夫一婦本無可言有子及孫如十指然生既無一毫之憾死以著夫人之賢

  龍川集巻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集巻三十
  宋 陳亮 撰
  墓誌銘
  汪夫人曹氏墓誌銘
  紹興癸亥嵗從事郎金華汪公浹自江州徳化縣主簿罷歸乆之以是嵗卒其後葬邑之慶雲鄉所謂東彌塢者又三十有五年當淳熈丁酉三月辛亥其配曹氏卒子泌等將以己亥二月丙申舉而合𦵏焉先事泌以母夫人行實一通哭授其子俊臣犇走以告永康陳亮曰泌願有謁於子也泌之母𦵏有日矣惟是不得離其柩跣行以謁也昔者先伯氏有子實婚於陳氏於必之母為諸婦閫内之事不能以欺子矣吾子幸而賜之銘以宣昭先懿使後此千百載不知其為汪氏之時猶賴以存其墓豈惟以掩蔽其孤之不肖而異時姓字又獲比數故願吾子之哀泌也亮頓首對客以不能辭又念君之力足以取一時有名位者之辭以自厭滿假如足以及君所言猶且不敢况又非所及乎俊臣奉其父命縷縷不止亮復以為意方熱時忽忽不自覺爾久後固將大悔第歸熟計之亮退而讀其状見其所載主簿公與其兄將仕義居三十年閨門肅睦如其為父子之居者將仕凡三娶先後之姓不能以皆同而夫人處之如一姒也主簿歿時夫人年方四十四男二女皆㓜夫人緝理門户咸有莭法過者不知其寡居也蚤夜自躬其勞以進其男子於學女子非女功不輒習故泌與其弟天錫澄溥皆令入粟補官以試其藝業於計臺女之長者以歸奉議郎通判寧國軍府事王統次嫁時詮詮固大家子不幸天錫澄溥皆相繼先夫人而亾夫人又為之存撫其孤兒使各各有立視其父之存者今其孫九人曰正臣表臣俊臣廷臣堯臣良臣鼎臣周臣舜臣者皆能不廢書冊以自見女孫十六人其三人已嫁楊潨王杞曹䝉其壻也杞為承務郎使主簿而在所以處其子若孫者宜不過如此然夫人不自以為功毎曰是其先君之遺澤也晚嵗一切委事於二三婦又如不諳其有家者其他閨闈細碎可紀尚多與亮所聞皆合然後知亮之果不足以任此銘也既而泌以書來曰泌寧獨不悔而已茍不得不止也乃叙次而使刻焉曹氏在金華為良大家曽大父隨大父介父韶夫人享年若干嵗銘曰
  在昔夫存視其弟昆其居既寡視子若孫既老而休則視諸婦死則已矣視此韻語
  周夫人黄氏墓誌銘
  亮外大父閤門宣贊舍人黄公大圭自其父訓武公琫當妖賊熾甚時以死捍鄉里而舍人公亦能擒敵别將以自見故黄氏在永康為聞家舍人六男皆早世長女嫁同邑陳氏是為我先夫人次女年十有四則嫁同邑周晄三男曰擴曰揚曰抗兩女一以歸亮之弟充一歸縉雲濳萬中又三十有三年以淳熈己亥六月二十有四日卒其年十有二月二十三日𦵏于去家十里長蘭山之原其地蓋屬縉雲其女兄之子實銘其壙銘曰痛父家之將遂淪墜念夫家之永有顯者覆厚土於其蔵爾後人其勿捨
  劉夫人陳氏墓誌銘
  夫人陳姓世居婺之金華曽大父良直大父忠父文徳年十九嫁同邑劉君大禮生男三人淮淵演女三人長適楊頲次在室嫁之三十二年當淳熙壬寅七月二十五日卒其年十有二月一日丁酉葬邑之慶雲鄉杉塘原先𦵏淵以劉君之命問銘於永康陳亮數年以来亮以與世不合甘自放棄於田夫樵子之間誓將老死而不悔一日金華二三子相尋蕭寺中問其舊學為何事使人惘然如有所失墜思欲溫舊起廢而忘其志念之既落其一人則淵也今年春淵之母夫人疾既病矣然猶往來不輟朝記夕省若學之不可以頃刻已者問其故則曰吾母之志也未㡬而遂死矣余悲之推此道也則所以事其舅姑以及其夫者宜其皆可觀而其詳不得而具也銘曰
  不自憫病而淑其子曰母之愛則有餘美是其蔵也可以詔千萬年者未耶言之不文理則近是在爾後之人尚其克嗣
  何夫人杜氏墓誌銘
  始余聞東陽何君堅才善為家積資至巨萬鄉之長者皆自以為才智莫能及然堅才方端居深念平生為學之志於是不酬矣遣其子逮從一世士君子㳺又招致邵康似之使造適遇述從之學似之有聲學校中及為甲辰禮部牓首世多知其人似之亦善稱其四子謂足以如堅才志而堅才死逮實主家事帥其四弟以奉母夫人杜氏惟謹而門户綱紀一切聽之逮如堅才在時人往往言逮才有父風或曰是四弟為學之驗也余獨心知杜夫人之有異於人夫母主於愛愛之過則長㓜必失其序而家事莫適所主矣今父死而五子以次聽命余雖不及知夫人處家之詳而其大畧固足為寡居者之法也夫人姓杜氏世為東陽儒家曽大父義大父伯忻父杉夫人年十九歸何君松堅才也以淳熙丙午閏月二十五日卒享年五十有四子男五人女四人長適同邑郭江江兄弟為東方學者次適從政郎淮西江東總領軍馬錢糧所准備差遣鞏嶸尋卒餘未行孫男三人存攄恬諸孤將以丁未十月二十九日合𦵏夫人於松山鄉寳山原堅才之墓先事逮跣行以見永康陳亮而哭曰𦵏日迫矣閨門之懿將隨𦵏而冺滅也吾母早奉其姑勤甚晚嵗復迎外王母以歸養示諸子以孝也吾父死而我兄弟居喪不使一日廢學示諸子以無㤀先志也衣食足矣而機杼之事雖老不置示諸子以不㤀本也使令具矣而鞭扑雖有不用示諸子以尚寛也至於平生妯娌之無間言鄉閭親戚之有恩意人人類能言之吾子盍為逮圖其所以永久者亮語之曰子之言皆是也而我又有以知君之母惜乎吾文之不逮也於是與之銘曰
  家政歸一如父在時非子之能惟母之思死則同穴厚以培之後千百年銘其庶㡬
  劉夫人何氏墓誌銘
  紹興之年余客臨安凡三嵗父母願有其室而命之歸也義烏何茂恭欲妻以其兄之子於是義烏之富言何氏茂恭兄弟俱能文而茂恭聲問尤偉余貧甚懼不得當也諸凡茂恭姻黨皆以為不然獨武義劉君叔向力贊其説且語吾父趣納幣又明年乾道改元余往就姻焉姻黨咸在而叔向之妻茂恭之女弟也於是茂恭之母年七十餘兩子一女相與為命門户方張和氣充滿入其門者油然生敬愛諸孫女如女然而尤念吾妻為類已以故劉氏姑視之特好而叔向於余亦加厚茂恭罷官吉之永新諸公争知其才旁觀者亦以横飛直上為不難也而壬辰之春一日無疾而死又三四年母亦下世叔向與其妻㑹塟而叔向死焉茂恭之妻未㡬亦死吾妻之父以淳熙癸卯七月之晦其死如茂恭獨劉氏姑與吾外姑尚亾恙丙午之春俱集於外氏劉氏姑語余曰我生於七月二十八日嵗煩遣禮而不一顧我如不遣也余笑曰是固其初心今當償之耳及期而往出門迎笑大㑹親族勸酧達旦而意殊無已也是夜將繼之以樂杯未行而舉手扶頭曰病余往視之則死矣嗟夫盛衰相尋本不足計而生死之際其誰為之乃使其兄弟之死如一人余亦不自知其哭之慟也二十餘年之間為月凡㡬為日凡㡬何氏劉氏其變如此之亟而余窮盖如初變通之道獨至於余而遂息耶是又可歎已矣夫人姓何氏曽大父京大父先父榘年十七歸劉氏死時五十三矣子男三人三復監衢州北較務三友三進女三人嫁黄華黄述古皆佳子弟而述古嘗以國子上禮部㓜未行孫男三人女三人尚㓜夫人志意疎豁語言明朗遇親族上下不問貧富貴賤皆有恩紀大畧似其父而不類婦人女子然樂人之飲而不自飲終日言笑而無可擇之言閨門懿行雖處子不能過豈其得隂之正徳而無其幽吝之氣耶此亦婦人之傑也始叔向之𦵏在家旁五里金塘之東原諸孤將以丁未十一月二十三日合𦵏而謂亮何以使吾母雖死而不亾乎亮固力不足者將藉友朋以自助銘曰
  志念豁然賫之以死𦵏從其夫畀爾孫子
  姚漢英母夫人墓誌銘
  余世居永康之村落間雅不喜遊城市遇友朋在焉則過之一日過同舍生姚怡順道於闤闠中其門桑柘環合一徑幽長如幽人逸士之居升堂而拜其父則風貌淳古語言質實使人失其所以欲富欲貴者竹牀瓦器品具精潔閨門濟濟又若不待禮法而自合者余雖不及請拜其母而心知其閫内之懿矣久之而怡之母夫人死死後乃知其為故吏部尚書陳良祐之外兄弟盖其夫妻安貧不以親戚之貴達而有賴焉雖其友之子不得而知夫人從子徐君之茂登科從仕日月有聞而怡之友林君大中徐君木亦駸駸有列於朝獨怡蹭蹬太學夫人亦不以是而愧其子徒欲其學業之久且不怠也夫人姓沈氏曽祖某祖某父某婺之金華人年若干歸永康姚君某子男一人怡也女若干孫男若干女若干適某夫人以怡入太學遇髙宗皇帝慶夀覃恩得封孺人嫁之若干年卒於某月某日越一年當淳熙戊申冬十一月十有八日𦵏於邑之承訓鄉馬義弄之原而以銘屬其友陳亮辭不獲則叙其畧如此銘曰不使其夫有頼於人不使其子有羡於人此其徳之深且厚者故所以宜其後人銘以昭徳獨可非其人乎
  凌夫人何氏墓誌墓
  浦江凌堅從余學往十年時余嘗弔其大父之喪其伯父杞實任家事而堅左右之升堂而拜其母則肅然端重如五六十許人令人生敬者徐而問之乃知堅失父時母方二十而娠及生堅則毅然誓不再適父母欲奪其志而不可亦未知堅之必成立也家政出於舅姑而輔其内事惟謹房户細碎無不整辦舅姑日以老則一切聽之其夫之兄纎毫以上未之或與也惟課堅以學晝夜不使少怠曰汝無死乃父足矣及堅能與薦書則曰是可少塞門户之責也堅不懈愈䖍卒能以姓名自見於諸君子之間始為之開眉曰吾之不死以待汝者欲持以見汝父於地下也汝其愈自力使問學更有聞焉則我死矣自餘惟伯父之命是恭也及余奔走於禍患而莫之解則聞堅之伯父死余欲哭之而不能未㡬而堅母亦死實紹熙改元十月之一日得年五十有一而求余銘其墓堅於余休戚毎若相關者余心許之而困於囚繫小定則堅來曰堅以其年十二月丁酉𦵏堅母於縣西三里徳政鄉華表原先塋之側墓内之誌已矣何以相其墓上乎堅母何氏名道融字處和紹興諸暨人也曽祖辨祖滿父新年十九歸凌君楠子男一人堅也孫男二人鼎泰孫女嬌堅數為余言堅母好讀書知義理於先祖妣治生之際能迎其意而奉承之於先父既死之後能廢琴不撫以撫其孤敬上恤下内外親屬皆有恩意而寡居不自謂能也余為誌其大者則表裏本末皆隨以見於是永康陳亮為揭銘墓上而晉安吴竽允成實書之銘曰夫曷為而死乎子曷為而成乎成其子不死其夫曷為而不得銘乎銘非其人乎銘當其義乎因吾言以得其所不言亦有以盡孝子之志乎
  吕夫人夏氏墓誌銘
  夫人夏氏世居婺之永康曽大父恭大父開父琛年二十有七嫁同邑吕君師愈吕君先娶夏氏生一男一女而歿蓋夫人同族女兄也夫人初歸吕氏家道未為甚裕吕君不遺餘力經理其家至有田近數千畝遂甲於永康夫人節嗇於内課女工甚悉以輔成吕君之志又贊吕君教其前母之子約必使自見於士林取其女若夫置屋旁使能自昌其家蓋繼為人母者之所難也及夫人所生之子浩以賑濟得官夫人不為動及用是而獲貢於漕臺乃始為之喜曰汝父本非私汝直為今日爾更能自力以明父之志廼吾心也約為怨家所告㡬陷不測語連吕君浩詣闕告哀請以所得官贖父兄之罪朝廷義而許之里閭族黨咸以浩年少不知事體為人所戲弄自喪失一官浩亦慙見其母母語之曰汝今日不怠自力於學已能明父之心矣尚將何求其後既許約居外以事生産亦許浩自讀書於外獨與少子源俱曰汝歴事未多讀書未廣自力家事以代父之勞所得亦既多矣婦人女子之不溺於愛區處其子切於事情而無違夫之志若夫人者能㡬而享年止於六十有四以紹興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卒五年二月二十七日𦵏于趙侯祠南山之原孫男五人季魯季殊季時季懐季恂女三人尚㓜前事約浩源扣予門而哭盍亦哀吾母而賜之銘且吾父之志也余方叨被誤恩褒嘉之語非所宜䝉訓誡之辭不遑寧處思所以休息暮年而報稱天地之造者懼未之逮而敢言文乎獨欲使一世知予無所怨惡而鄉閭幽閨之微往往具知之故勉從約浩之請而係之銘銘曰
  婦貴於拙拙不害成母主於愛愛惟其平彤管所書幽閨曷稱因所自見庶㡬平生在爾後之克紹豈予言而後明一石易朽遺志可憑深蔵厚覆莫之變更
  黄夫人樓氏墓誌銘
  義烏黄耕子野以壬辰嵗入太學與其同舍一時豪俊角銖積寸累之功以登舍選於余為同年進士其入太學之四年始娶同邑樓君若虚之女為婦年纔二十有二而子野孀親在堂不以違離自戚亟欲為其親一日之榮時莭不敢離學故樓夫人見子野之日常少子野亦覬得一官以終配儷之樂有男一人名初孫而樓夫人以己酉十二月十五日死矣紹熙四年夏子野與余同試殿廷下登甲第每為余誦言其不滿至十二月二十八日辛酉𦵏樓夫人于邑之龍祈鄉菱塘先塋之側余書壙石以誌其哀余龍川陳亮也銘曰
  三綱所在人之至情事或奪之本心自明是皦皦者寕間死生子野具石余為其銘














  龍川集巻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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