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洲遺稿/卷二十三
東槎錄
[编辑]畫樓船說
[编辑]崇禎癸未春,日本國以其國有錫羨,請我信使同其慶,上嘉其以實不姦而許之。不佞於是謬膺貳介之命,二月若日陛辭,行屆東萊釜山浦。有司者已治三畫船,艤于泊步以待,蓋爲三使各載一舟也。
不佞遂登柁樓,考其制度儀物。船長四十尺有奇,廣十五尺有奇,底板之連者六,杉板之築者十,測其高,尺度者十有二。中設二楹,楹中作板屋者左右,左爲洞房,中容二席,以板爲壁,塗以菱花,四壁皆有戶,赤白爲漆,乃余寢臥處也。右亦如之而差狹,褊裨處焉。其後有二房,通官諸員役處焉。板屋上制如平乘樓,周施欄檻,卽使臣廳事也。洞房左右,咸亘板爲道,便舟格之往來趨事者。且列櫓於其間,幷左右數凡十六。船頭及腰,各建高檣,船尾宂置大柁。此其船制大較也。船之左,樹旗幟,畫龍者一,繡字者四。船之右,建纛及節鉞。船頭又植簴承大鼓,炮砍者鼓吹者鉦鑼者又挾大鼓而處,幃船以彩幔。此其儀物大較也。
不佞以白首腐儒,衣繡衣杖金節,儼然一朝,且行樓船將軍事,不其僭歟!於是俯而思仰以歎曰:「此可以見吾君之使臣以禮也,此可以見吾君之加惠使臣也。昔漢武帝使博望侯騫通大宛萬餘里,而從衛之盛,比吾行猶不及焉。況其外樓船儀物之足論乎!唐德宗使韋丹於海外,唯以私覿官十員便其私,亦未聞餼糇金帛之賜,以寵行李如今日之盛也。諸君勉之哉!所不能守死善道以服彼心而報吾君者,有如此海。」
不佞又因是而得一說焉。颿挂而舟行,碇下而舟止,三軍之進退也;觀旗而候風,鳴櫓而乘潮,三軍之趨時也。日出則開頭,陰閉則繫纜,三軍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之之法也。雖然,聞命而治任者格卒也,執柁而指揮者篙工也。非衆力無以行舟,非篙工無以正柁,柁不正則舟覆矣。欲舟之安者,非正柁不可也。欲柁之正者,非篙工之得其人不可也。然則舟譬則三軍也,柁譬則旗鼓也,篙工譬則中權也,。惠文君之見庖丁解牛而得養生,不其然歟!
不佞又因是而得正心焉。颿之宜風,櫓之宜搖,梢之宜撑,戙之宜力,莫不由於一柁。仁之端,義之端,禮之端,智之端,孝於親,忠於君,友於兄弟,信於朋友,修其身,齊其家,治其國以至平天下,萬事之應變酬酢,亦莫不由於一心。柁之正者,南北順其舟;心之正者,左右逢其原。反是則舟不安矣,身不修矣。甚矣舟之正柁,酷類夫人之正心哉!然此豈獨自私一身之觸類而長而已哉?及乎幹事而回也,當上告吾君,下告吾相,以爲治國之一助焉。
答道春書
[编辑]得足下二度詩若敍,審知足下學道而脩辭,詩句特其緖餘游戲耳。不佞生長東華,業操觚遊友朋間,今髮種種,得此於人蓋寡,不意遇足下於窮海之外也。何幸何幸!抑足下所謂詩病沈痼者,果何謂也?沈休文之減帶,李伯喈之淫書,郊、島寒瘦,皆古人沈痼之病也。足下於斯術,果有是病否乎?如不佞實未嘗折肱於斯術者,安有肘後之方可以醫人之病乎?然咫聞古人之語矣,養由基善射,百步穿楊葉,傍有一人曰:「子善射,可敎射也。」由基怒曰:「善射而曰可敎射何?」其人曰:「子雖善射,不以善息,前功棄矣。」由基稱謝。吾亦欲以是規足下詩。足下以爲何如?詩道實難,詩出性情,故三百篇無非性情也。下而魏、晉氏諸作,祛性情而入於浮。唐以下則愈浮而愈去性情矣。惟李、杜氏振累代之浮,間出性情語,然豈有如程伯子、朱晦菴之理到之一語乎?不佞每吟伯子『不須愁日暮,天際是輕陰。』,『傍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偸閑學少年。』,晦菴『今朝試揭孤篷看,依舊靑山綠樹多。』之句,不覺手舞而足蹈也。不知足下其亦有意於是耶?賢胤二妙,誠千里駒也。此邦雖比之蘇氏父子,不爲過言。然老泉、子瞻、子由,孰與太公、兩程乎?願足下毋淫於捭闔縱橫之術,鑽仰兩程。使日域蛾子有所矜式,幸甚。昨因行役之勞,頹塌終日,今始據梧,信筆以復,勿以爲過。
日本國林道春原書
[编辑]雨往風還,于日光山,諦聽動靜無恙,匕茵安穩。定誓蓮社之舊館。珍重前回所呈年字之和章旣致拙,訖相達否?所賜時字之高和,日光發軫之日,自宗太守傳入吾手,開緘則硾紙之綵雲,猩毛之白虹,若非自海外來,卽是自天上到歟!照映蓬蓽,搖動銀海,殆似飮瞑眩之藥也。雖然,吾詩病,反覆沈痼猶未瘳。吁!君吟囊底有郭景純《靑囊錄》乎!有呂洞賓長生之藥乎!請分授刀圭以除吾病也。於是再次前韻獻之,若使魏菊莊之醫來問,則菊莊之菊,《蘭室秘藏》之蘭,秀于武野之秋乎?況君之秋詞可有絶唱不易和者乎!嗷嗷擧空谷之跫,兢兢觸逆旅之情云。
秋熱消除白雪詞,西山爽氣袖中移。
相望私覿計多日,只願公程住少時。
龍洲君閤下,癸未之秋,羅山夕顏巷稿。
重答林道春書
[编辑]未發江戶時得承辱復,辭意勤懇,文字爛然,非胸中包括國子監者不能也。於是益歎足下非但一邦之翹楚而止。宜卽爲答以塞厚意,而顧不佞所欲言者,非尋常淺近之比,恐犯古人交淺言深之誡,含意連辭,將發復已,臨乎啓旆,來使適至要復,遂書送五言古詩一篇,略見鄙意,然尙今耿耿于中也。不意今者馬州恕釋來致足下之言,以無縞帶之酬爲訝云。於是益知足下有意於不佞者深而求道之切也,不佞雖不知道,其敢有愛於言乎?
不佞嘗聞日域數千里折入竺法場,間有說性命者,無非伊蒲塞氣味。今見足下所論,則誠悅吾儒之學,尊尙程、朱,攘斥蘇氏,此則雖在中夏之士游泳洛、建之波者,未多易得,信乎豪傑之士不待文王而興也。
然以吾所聞,吾儒之學,必有根本田地,其所謂根本田地,實在於人倫五常之中,居五常之首者仁,而仁莫大於父子之親也。求其盡仁親之道,則疇出於吾夫子所謂「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之外乎?不知貴國學者於這面上,靡有不盡分事乎?不佞入貴國之境,自馬州達江戶,行數千餘里,經過高燥好丘不爲不多,目擊通邑大都稠人廣衆,亦不爲不多,而未見有一處若晉京漢阡若斧若堂而封者,未見有一人欒欒其形,濟濟漆漆以祭者,豈累萬氏人適此時而皆無巨創,人人皆享彭、聃之壽歟?是未可知也。
又有一說,冠昏喪祭四者,皆自五常中生出,非人假設安排,乃天理之節文也。思、孟以後洛、建諸賢,最致力於斯,作爲一書,以詔後學。今足下卓然自樹立,篤信程、朱,爲一國倡,而觀足下二郞,則兀然頭角,不留一髮,冠禮十九,於何所施,「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之訓何在?此不佞之不能無疑於足下之學也。
韓退之生於絶學之后,作《原道》一篇,道秦、漢諸儒之所未道,其功大矣,而先儒以不言致知格物,以爲無頭之學。況不本五常而曰:「我以爲周、孔、顏、曾、思、孟、程、朱之學」,則其害豈止於無頭之學已哉?然則足下雖日講《太極》、《通書》,百易犀革,吾恐終不免無根本田地之歸。無根本田地之學,譬如無根之木,借田之稼,雖暫時枝葉茁芽,而終不成出壑昂霄之大;雖一時黍稷之結蟠油油,而終盡入他人之廩,我獨無餒乎!以足下之聰明才氣,博通經史,鞭辟近裏,其不慮此何哉?
足下書所謂「道無內外,理無遠近」者,誠至論也。旣道無內外,則足下以何者爲內而何者爲外耶?旣曰理無遠近,則足下以何者爲近而何者爲遠耶?內莫若吾心,餘皆外也;近莫若吾身,餘皆遠也。不能脩五常以爲吾身心之本,而徒事乎口耳冊子之末,以爲吾儒事功唯在於是,不唯不免上蔡鸚鵡之譏,而內而欺吾心,外而欺諸人,上而欺皇天,實不若蚩蚩庸衆人飢而食,飽而嬉,元不識堯、桀之善惡,而其心不亂也。
足下身都地部之位,此唐虞司徒之職也。職思其憂,則敎胄子其責也。足下之所自許,國人之所屬望,莫不以日域數百年儒者一人與之,而求其實,則自己身上無一事儒規模繩尺之髣髴近似者,以至一家子姓皆然。雖不爲當時同浴之所譏,千百載之后,倘有眞爲吾儒之學者出於此國,則其笑罵足下,當何如也?郭林宗,東京一布衣也,雨墊巾角,一世效之;謝安石,東山一豪士也,掩鼻爲詠,江左風靡。此雖末世浮華之習,而亦以身敎之一驗也。足下如欲振儒風,以變一世,則莫若先自身始,先自一家始也。昔延、州來季子生長句吳蠻夷之國,所聞者擊劍鬪狠之事,而一聘上國,觀樂卞風雅,若燭照而龜卜。至於嬴博之葬,大聖許以習於禮,往觀焉。若季子者,天性與道合,雖不事禮樂,自是禮樂中人,而其曰習於禮,則必是於禮有時習之功,豈待聘上國而後始行禮也?雖處蠻夷之時,亦能自拔於流俗,而用夏變夷也明矣。足下何不以季子爲法,於冠昏喪祭之禮,用力時習之功乎?
足下亦嘗聞朝鮮禮義風俗乎?吾東在三韓之前,亦一東夷也。自父師一受周封,敎民禮樂,釀成中國之風,崇信讓篤儒術,飮食籩豆衣冠制度彬彬可觀。享國千有餘年,至於我朝,列聖相承,滌濯麗末佞佛之俗,以復箕子之風,眞儒輩出,有若寒暄堂金公宏弼,有若一蠹鄭公汝昌,有若靜菴趙公光祖,有若晦齋李公彥迪,前後倡明道學,立言垂訓,皆以濂、洛、關、閩爲標準,若退溪李先生則尤有功於學者,其學大中至正,壹遵朱子之旨,其於冠昏喪葬祭祀之禮,尤兢兢焉。由是一國之中無論遠近內外,無論士大夫,雖輿臺田畯,安有一人不喪其親,不爲冠昏祭祀者乎?此則靡獨漢、唐以下不論,雖比之三代,亦無媿焉。
今貴國與我國通隣好殆且五十年,吾王之崇儒重道,千載一時,適會大君方銳意於偃武修文,足下又以儒學鳴於一國,不佞乏使,又充使价以來是邦,則慕回、路贈處之請,夫豈淺淺哉?願足下勿以疏遠忽之也。
足下知蘇氏爲儀、秦之緖餘,佛、老之糟粕而斥之,於身則尙循釋氏剃髮之習,如使死者有知,蘇氏豈不絶纓於朽骨之中乎?良噱良噱。貴國學者甚衆,而唯足下可以聞此言,故不憚忌諱而言之,惟足下亮之。
林道春原書
[编辑]夕顏巷林道春覆拜呈書朝鮮國官使足下
疇昔辱復手書,與面命告戒,無以異乎?多幸多幸!足下東遊,誠是數千年之奇也。余偶在此時,不謁左右,然唱和二三回,足以小慰平生。餘力之暇,陶寫性情,以寓感慨。然未能得理到句到,故以有詩病告之,蓋戱而不爲虐也。足下以程、朱詩敎之,程、朱集諸儒之大成,接千歲之道統,天下後世無異論。足下之所仰,余亦然。豈啻詩而已哉?除詩病,無如思無邪,故雖詩學盛於唐,理學盛於宋,然方萬里評唐詩,謂朱文公詩有向上之工夫,以其得六義之旨,非尋常墨客所能及故也。其然乎?昔李太白爲七澤之遊,廣其所見,寓之詩句。今足下東遊千萬里之心目,亦可以寓乎!余生日出處,只觀太陽所煇燿,洪波所激揚,未涉馬島、釜山之境,況於日沒處之遠乎?局量褊淺,耳目狹隘,何無恨乎?雖然道無內外,理無遠近,與四海相準,宇宙備於我,可以無恨乎?古今評詩者甚多,就中道通天地,思入風雲,宜哉至聖人所論,則用其極,姑舍是。足下指余及二子以譬諸三蘇,褒奬之至,固雖可喜,然不虞之譽,過當過實,不堪恧縮,唯恐有毀于其後也。夫老泉之雄渾,長公之波瀾,少公之巉岩,父子昆弟,皆一代之奇才,千古之雄偉也,人皆景仰之。雖然足下之仰程、朱,余亦然。儀、秦之揣摩,猶拒之,況緖餘乎?佛、老滋味,猶吐之,況糟粕乎?與人之所仰異而與足下之仰程、朱不異者,是余之素志也。今又以足下之所言,而益自勵愈自警,願與足下共堅此志也。不踰矩始於志學,故古人曰「仰彌高」,又曰「所願學孔子也」。曾聞荷篠丈人,使二子見子路,今余使我家冠童見足下,彼一時避世乎,此一時避嫌乎!蓋不負公也,何慢哉!拳拳不能指也。余未太中之眼,故未見如周子之萬一者,然有《太極圖說》、《通書》等可善讀焉。圖、書出自《周易》,則可以犀革編焉。然則冠童縱不從事乎浴沂,何不浴乎光霽,顧諟庭草乎?余以爲荷篠之隱逸,太中之見識,而愧于大方耳。官使告暇,星軺可夙駕此數日來,鴻臚館孔邇,遂不得見淸貌,詩病未消,而黯然之魂將消,況又明日隔山嶽乎?唯冀羈中節飮食愼舟輿,起居無他。欲筆所思,徒增緬想而已。不識謂盛意何耶?若猶彼示留別,執之以爲他後之左卷。不宣。
關白說
[编辑]關白非國王,卽山城主大臣之一也。日本之設官,稍備於崇神,則師、傅、保、棟樑大臣之號出焉,孝德以後左右大臣之號又出焉,官號漸盛而權臣漸多,山城主之權日益分矣。
仲哀之卒,子在襁褓,母遂攝政臨朝,其後推古之立,廏尹皇子攝政,齊明之立,都宇太子中大兄者攝政,淸和之立,忠仁公藤原良房以外祖受遺敎攝政,攝政關白之號蓋自此始。其意則竊取漢宣帝萬機關白大將軍之事也,可謂夜郞侯矣。
蓋良房以前,居大臣之位者,大率親王,間或有禪師,然藤原氏十居七八,良房以後,歷山城主二十餘代,藤原一姓子姓兄弟,相繼爲關白屢百餘年,可謂盛矣。
至六條、高倉時,平淸盛席其祖先武功,且挾外戚之勢,遂爲國相,威震內外。長子重盛爲內大臣,次子崇盛爲中納言,父子兄弟盤據權要,武人之攝政,自淸盛始云。日本人錄天下持次第者,以淸盛爲首,所謂天下持者,攝政關白之稱,而關白之權重,前未有如淸盛之盛者也。
及源賴朝起兵伊豆州,席卷一國,沈安德,據鎌倉,廢置其主在其掌握,平氏之族,盡奔亡,賴朝於是自稱征夷大將軍,位在大臣之上,自是山城主不得有爲其國,國人隣國咸以源氏爲日本王。源氏以天下持相傳,至于三世而及實朝,爲公曉所殺,藤原賴經以賴朝姪女子子代爲鎌倉主將,傳其子賴嗣,其後曰宗尊、曰惟康、曰久明、曰守邦者,皆稱親王而迭主鎌倉者也。守邦之廢,有源尊氏者復用武力於關東,復賴朝之業,與賴朝同祖云。源尊之後,有義銓、義滿、義特、義量、義敎、義勝、義政、義常、義植、義高、義晴、義輝凡十三世,按《經八編》所載《日本國考》,洪武二年,倭寇山東,遣萊州府同知趙秩,賜璽書諭其王良懷,以其時考之,則源尊當之,而未詳良懷爲源尊之名也。永樂二年,書日本國王源道義卒,道義卽義滿也。嘉靖元年,書日本國王源道植無道,國人不服,與《日本合運記》後奈良辛丑,將軍義植出奔坂本之說相符。然則賴朝之後世襲征夷將軍,而稱王於國中,章章明矣。今關白以賴朝爲遠祖云,則賴朝之子二人實賴、賴家,或襲征夷,或爲左衛門,傳至義晴、義輝者也。家康之去義輝不是甚遠,不知家康爲義輝之宗人也,抑別派源氏耶?
平信長以淸盛孼孫,承義政政亂之後,幷呑諸州,奄有安土,則平與源固其世讎,鎌倉且逼江州,而家康之父靑康能免呑滅,何歟?
萬曆乙酉,秀吉任關白,丙申,家康任內大臣,大臣與關白等夷也。家康世居江戶,國富兵強,相模之戰,勝在家康,敗在秀吉,而輒服事秀吉何哉?豈親與之角力,而稱量才智,其所難者不在強弱勝敗之間歟?抑天方授楚,難與爭鋒者在耶?自非然者,家康之智必出於陽事秀吉,待其惡之貫盈而後徐起而圖之也。家康可謂屈伸龍蛇者哉!
大抵關白雖尊,名位尙在諸臣之列,則雖世襲如藤原氏,強大如源賴朝,專權如平淸盛,桀黠如平秀吉,莫不北面事山城主。又不敢稱王於國中,隣國通書,乃以國王書之,以敵禮許之,不以隣國大臣待之,不知此事作俑於何代?不惟隣國爲然,雖以中原天子之尊,下璽書稱日本國王良懷、道義,是擧天下陷於狡夷變幻之中不之覺也,可勝痛哉!
平秀吉者,田間人奴也。爲兒時當暑月,與群兒上樹取涼,會關白出獵,單騎馳過其下,群兒戰慄,不知所出,抱樹而啼,秀吉卽暫騰而下,跪于馬首。關白問:「汝何兒?」對曰:「小的卽此村里中兒,値苦熱,同群兒上樹,不意將軍行過,不敢在高處下拜,惟將軍恕之。」辭甚便利,關白善之曰:「汝可從我!」遂畜帳下,左右使令,無不合意。及長,從戰陣有功,補職屢遷至大將。秀吉長纔五尺,貌侵面黑,然膽勇過人,捷若飛禽,雖白刃森羅中,貫穿出入,必左持人頭,右挾生虜而歸,以是關白信長最愛之。信長之爲明智所殺也,秀吉聲罪擧兵,討明智誅之,於是國人義秀吉,因以爲關白,旣得志,淫虐日甚,潛奪豐後守之妻以爲妾,獵民間婦女,充塞臥內。患薩州守義久之不從己,陰結州將幸侃殺義久弟,仍以殺弟之名歸於義久,義久不得已從順。一自動大衆侵寇我東之後,懼其仇怨投隙,出則蒙面,臥則徙床,商鞅之從車載甲,李林甫之移床同一揆也。秀吉生年月日時皆丙申,或言秀吉猿猴之精,身面酷似猿猴云。然秀吉可謂一時姦雄,而臨死乃以秀賴托家康,是何異虎狼自衛也?豈非天誘其衷者耶?東坡曰:「用兵之禍,冥謫尤重。」觀秀吉之死,刳腹實鹽,秀賴燒死窟中,平之族類無有存者,古人之言,詎不信哉!後之爲關白者,以秀吉爲殷鑑,則庶乎長世矣。
題《日本姓氏錄》
[编辑]日本元無姓氏,至山城主允恭時,始定姓氏。中原則南北朝時也。至天智時,賜中臣藤原姓。至淸和,賜平、原姓,賜元長等源姓,然則藤氏最先,而其次平,其次源,三姓爲國中望族。至于今爲諸州太守及內職者,源、平居其半。山城主之姓亦爲源云。三姓之中,源氏之盛,非獨今世爲然,賴朝以前,爲大臣,關白、將軍者接迹。有淸和源氏者,有太和源氏者,有本源源氏者,有鎌倉源氏者,有新田源氏者,有足利源氏者,皆本於貞純親王,而太和源氏以賴信爲祖,本源源氏以賴親爲祖。常元親王六代孫多田滿中生賴信,爲太和守,生賴親爲河內守,生賴光爲攝津守,賴親生賴義,賴義生義家,義家生爲義,爲義生義朝,義朝生賴朝,賴朝生賴家、實朝,實朝後十一代至仁山,仁山生瑞山,瑞山生義滿,卽道義也,號鹿松院。蓋其時爲大臣關白者,出家則稱院,有法號,道義卽義滿法名也。義滿生義持,義持生義敎,義敎生義勝、義成,兄弟相繼爲關白。義成生義政,卽成化年間稱國王者也。《丙子聞見錄》,家康爲藤原義政十一代孫云。家康爲人沈毅多智,關原之戰,行長徽遠之兵七十萬,家康兵僅二十餘萬,相與隔水而陣,家康送人乞降於行長等曰:「老夫何罪?其束縛之俘虜之流徙之皆唯命。」家康於是知西軍少懈,卽驅兵十萬,闌入上流,水爲之渴流,家康自將十萬,從下流直渡衝行長軍,軍撓亂,不暇交鋒而敗,僵屍遍野。至今數十里間大野土田,人不耕作,蓬藋塞蹊,吾行過此時,倭人等指而爲言。與秀賴相持也,其女從秀賴在大坂城中,多行祕計,許以媾好,竟出其女,而使能鑿地道者穿入秀賴火藥庫中放火,一城盡熸,其敲智出奇皆類此云。始都駿河,後遷武藏,生時禪位其子秀忠。秀忠生時又傳其子家光,卽今所謂大君者也。源氏自義朝,與平氏相攻擊成仇讎,至賴朝極昌熾。平氏死咋仁山則盡逐平氏,一國莫之與京。至家康又滅秀賴而代之,非天薄於平而厚於源,仁與暴之報固其宜也。然古語曰:「一姓不再興。」家康之復興爲關白,豈不奇哉!
倭國三都說
[编辑]日本有三都,一曰山城州,二曰大坂,三曰江戶。
山城州作都最久,比睿、瑞龍、音羽、惠日、宇治、八幡諸山,在其東,愛宕、靈龜、萬年諸山,擁其西。宇治、大井、賀茂諸川,發源於五六百里外,大者爲河,小者爲淵,交涌其前,合以爲大河,至淀浦入海中。開一州周回幾二百餘里,土田膏腴,舟車輻湊,閭閻殷盛,街衢通達,倭人之僭稱洛陽者,庶或近之。然而無羊腸九折之險,用武則難矣。
大坂據河而臨海,一名難波,在昔山城君亦爲遷都難波者。形局之宏敞,雖不及山城,高燥褰擧,不山而峻,雉堞之勤,人巧極天,又因河作壕,眞所謂金城湯池也。但偏處一隅,若只制西海諸島,則可以東方有鞭長不及馬腹之患矣。
江戶雖似僻遠,而沃野千里,大海經其東,箱根蔽其前,六卿、黑田兩大川,成河而襟帶左右,地形險阻,爲倭國最。況富士山,在其封內,高蟠而臿天,有雄壯不可犯之勢,豈非爲日本山鎭者乎?北至陸奧幾千有餘里,東至山城亦千有餘里,定非大坂之偏處一隅。源氏自賴朝以後世居鐮倉,諸島倭酋互相呑噬滅亡,而源氏至今屢百有餘年,不失其國,豈無所以然哉!
癸未二月二十二日,隋城館,贈李夢澤
[编辑]再宿隋城館,天時已半春。
綺疏微有月,粉壁淨無塵。
啜茗嗟吾病,呼觥喜子眞。
明朝休惜別,滄海卽爲津。
社倉途中
[编辑]原隰紆回快馬飛,風生翠幰澹斜暉。
行人走避車塵合,供帳高張鼎肉肥。
霄漢渥恩沾似水,扶桑行役視如禨。
翩翩金節梅花外,不拜尉佗吾不歸。
昨辭丹陛出端門,長路遙遙指海雲。
可質鬼神心鐵在,莫論筋力鬢絲繁。
蓬山不動巨鼇老,靈藥無傳方士奔。
漢、武、秦皇勞夢地,單車使者一騰鶱。
淸州途中
[编辑]蹲銜伏軾歷崢山,路出湖關盡險艱。
郵卒敢言枵腹苦,田人徒作輟耕觀。
詩書陸賈無由羨,辭命公僑未易攀。
唯有寸心灰不冷,當年燭武鬢應斑。
過懷仁縣
[编辑]懷仁雖小邑,亦足慰行人。
碧節烹園菜,銀絲膾丙鱗。
庭柯山鳥語,門逕石苔匀。
知子逢迎罷,閒眠送一春。
早發商山,時春雪漲山,峭寒無比
[编辑]夜來南雪滿商山,瑟縮東郊木帝孱。
焉有天公錯難擬?也應時令弄神姦。
桃花欲睡飜傷臉,柳眼方開却缺潸。
終日酸風吹眸子,長途褦襶鬢添斑。
三月三日途中
[编辑]和風遲日媚山川,熟路征軺合睡眠。
形役久知同貴賤,心安自是近神仙。
羊腸九折伸眉外,鯨海千波舒嘯邊。
只恨佳辰負游子,北堂樽酒憶前年。
贈正使
[编辑]香山詩律荊川史,異代聲名合一身。
目下何曾有肯綮,胸中久欲掃風塵。
南宮禮樂仙曹貴,東海波濤道氣伸。
顧我無能添貳价,借君霞佩詑夷人。
三月初七日留慶州
[编辑]鷄林國隱海東偏,三姓千年事可傳。
出入漢、唐銜聘价,頡頏羅、濟耀戈鋋。
興由才傑咸歸駕,敗在奢華不捍邊。
鮑石亭前少征馬,無花老樹有啼鵑。
三月十七日在釜山,上使登覽城堞,以詩贈之
[编辑]裘帶多閑暇,肩輿上麗譙。
烏檣城日晩,鵬翼海天遙。
覓句愁仍破,營丹興自饒。
蓬萊今可到,安、羨定相邀。
次鎭海館板上韻
[编辑]舊日斑衣學老萊,今持漢節向東催。
三春寸草悲遊子,萬里孤槎倚酒杯。
返照翻山棲鳥急,長風捲岸晩潮廻。
故山幾仞靑霞外?病眼難憑百尺臺。
島嶼縈回抱海關,海天愁思動衰顏。
高寒霽色鶴邊月,隱約雲峯鼇背山。
始擬靈槎通漢路,方期玉釜鍊丹還。
吾生莫歎來遊遠,孔轍當年天下環。
汾浦城邊驛路窮,東南有海蹴天同。
洲沙夜滴龍梭雨,樓閣朝含馬島風。
多病只消親藥裹,破愁時復強郫筒。
茲遊呑得幾雲夢?蜀渴虛誇無是公。
海門遼闊海潮平,盪漾波間見月生。
近水樓臺光歷亂,遡風林薄澹微明。
吾衰不復驚人語,春去偏多愛日情。
叱馭王尊今日事,獨操長劍倚孤城。
毛生重趙奉珠盤,蒯徹平齊走坂丸。
自是風雷吾舌在,何難肝膽彼人寒?
東臨已飮麻姑酒,西去將分陶索蟠。
莫道書生疏事業,回頭千古冷眸看。
望馬州
[编辑]登富城望馬州,溟渤之中小如舟。
問之長年三老輩,云此颿風一日可以至其洲。
伊昔鷄林之國全盛時,馬州屬我版籍無東憂。
何年甌脫反入蠻子,屹然立在東海之口作咽喉?
分爲八郡治,冠以一倭酋。
不知宗氏后,傳世能記不。
山頂至足皆石骨,土之磽确難比侔。
捕魚爲生百餘戶,間占陽坡種得黍與麰。
年豐租稅竭其廬,十日一粥亦不優。
乃知百請我國爲互市,其意非他利我帛米酬。
橘柚積如山,那能敵乾糇?
木楮皮却車,那能充衾裯?
朝鮮之米、朝鮮布,飢爲爾食寒爲爾裘。
爾命懸于鮮,宜爾子孫世世毋胥譸。
山南山北神子母,合島歲時祈祝進盤羞。
一祝擧網盈萬魚,再祝樹檣息陽侯。
其他萬祝疇出蓋形充腹外,胡不思蓋形充腹之所由?
爾若知衣食之原在吾鮮,莫如祝我君王千萬秋。
重爲告曰:「蕞爾馬州介在兩國間,須用忠信左右百年迎天休。」
三月二十六日祭海神
[编辑]留滯汾城送一春,山樓日日望滄津。
誰言風伯操權柄?自笑吾人求海神。
閃日牙旗鯨動色,雷雲鼉鼓獺回嗔。
明朝挂席非難事,約與麻姑酒入唇。
三月三十日
[编辑]送使非由我,緩行更在誰?
籧篨難俯仰,頂踵入支離。
寒士妻何苦?孤臣淚自垂。
平生由直道,委曲奉蠻兒。
次從事韻
[编辑]心鐵亭亭老不移,窮途不作阮生悲。
功名付與下中輩,意氣追隨大小兒。
胝手五車聊自哂,回頭千古復何疑。
多慙燕石能星隕,却使門閭倚母慈。
次李蔚山崍贈韻是日與李看退翁、高峯理氣書。李卽退翁曾姪孫。
[编辑]洛建道東後,千秋嗣響誰?
陶山見岱岳,羽族習長離。
驪目魚難混,天人筆自垂。
房公枝葉大,一一稱家兒。
恬默郡符底,俗流知者誰?
匣琴藏古調,蘭佩擬《騷離》。
跡縱塵埃屈,名應竹帛垂。
況聞專一樂,舞彩老萊兒。
馬洋舟上
[编辑]東海洋洋波隘天,篙師理楫大風前。
扶桑老樹今虛遠,陶索蟠桃若箇邊?
初日照顏紅暈亂,穹龜先路綠毛牽。
觀瀾始遂平生願,益信知言孟軻賢。
五月初二日留馬島
[编辑]繡衣金節下靑霄,漆齒文身食葚梟。
爭覩中元十行札,如聽虞帝九成韶。
低顏洞主能爲禮,擁蔧賨童不敢驕。〈持帚掃塵者滿路。〉
何事護羌勤遠略?聖王無外見今朝。
椶櫚
[编辑]子美詩中蜀椶木,今來日域見眞身。
凌寒氣節競松柏,嬰刃霜皮離火薪。
誰把夜叉譏密葉?我知靈藥壽斯民。
歸時越橐孤根足,何似蒲萄漢使臣。
蚊帳
[编辑]海隅陰瘴產蚊蟲,能作乾雷暮夜中。
勢挾牛蝱山可負,群欺鐵驥血應空。
夷人防患行奇計,楚練圍牀奏大功。
利觜營營何處去?終宵甘寢氣衰翁。
次正使贈韻
[编辑]我湖君洛北,良覿久無因。
誰料星槎路,相看白髮人?
論文刺口屢,勸酒入唇頻。
忽憶新亭會,沾襟盡伯仁。
〈丁丑春,與公相遇闕下,落句及之。〉
枇杷篇
[编辑]嘗讀《蜀都賦》,林檎與枇杷。
林檎非異果,桃李無等差。
枇杷是何物?坐井良可嗟。
今來海外國,正値枇杷熟。
島主餉一籠,均圓似龍目。
冷甘井蓮避,罅發蒲萄僕。
經齒口生津,下咽胸自澹。
開花問何時?時卦初轉坎。
結果問何時?朱明按月令。
一名是盧橘,柑柚同味性。
苞貢闕《夏書》,產非九州境。
安得薦金盤,一獻君王聖?
翻思三代時,而不貴遠物。
百馬死山谷,荔芰爲漢疾。
吐哺三歎息,謝爾枇杷實。
馬島,逢天中節
[编辑]佳辰開口亦難逢,舊客新愁古寺鍾。
𩢡笮何煩漢使節,馬州曾入我提封。
未霑細葛雲霄渥,虛對淫祠子母峯。
賴有君詩開老眼,絶勝篦刮膜重重。
〈右次朴安期韻〉
殊方又値天中節,客裏光陰更覺遷。
熟食蓬山如昨日,故園蒲酒憶前年。
孔明成算渡瀘水,銅柱銘功看海鳶。
杖節此翁何事事?雨淫蠻館困腥煙。
初七日島主宴席
[编辑]鳧舃鳩林共一時,何來遠客樂新知?
人言繡佛不禁酒,忘却浮槎東海涯。
使君開綺席,慰此飮氷人。
雲母窓如水,靈犀壁辟塵。
樽香浮竹葉,縷細切銀鱗。
況挹廬山遠,淸詩邁等倫。
永洪長老元韻
[编辑]使臣來聘太平時,名滿蕃邦走卒知。
薢茩傳杯賓禮盛,神交何更隔天涯?
宿西山寺光淸寺。寺在藏舟浦上。
[编辑]置屋懸崖抗水欄,炎州五月色高寒。
階前白鳥晴飛雪,窓外蒼篁夜激瀾。
列子御風疑此地,琴高乘鯉問前灘。
蠻中未必神仙宅,自是天公造化寬。
舟中走次涬溟排律,述馬州地方風俗
[编辑]東照危星分,西垂雨露濃。
靈槎通萬里,文史愧三冬。
問俗臨孤島,爲州闢亂峯。
萬夫資網得,千室盡糖舂。
叢薄祠山鬼,淵泓賽雨龍。
廨容委巷窄,逕仄翠微嵸。
賈勇官仍貴,行商譯幾重。
有門皆幔羃,無馬不鞦茸。
繪屋堊兼粉,粧林竹與松。
浦田徧潟鹵,艓子異艨艟。
洞主元傳世,諸酋亦襲封。
廚煙無黔突,頓食必撞鐘。
見客如知禮,搶頭太過恭。
行持刀劍室,語作娶隅鱅。
種芋恒充腹,冶金不事農。
卉衣雖自古,兀頂更驚儂。
女嫁唇含漆,童嬌面彼穠。
屛珍金翡翠,褥詑繡芙蓉。
採藥稱徐福,描鷹說宋宗。
上方要使節,老宿暫從容。
覓句奚知律?浮杯或可從。〈長老來言竝舟作行故及之。〉
庭中指柏樹,嵒竇掬泉淙。
爾豈知吾學?吾將借爾筇。
扶衰開道路,閉口避機鋒。
湯谷銀蟾涌,扶桑紫氣衝。
不緣游異境,那得洗塵蹤?
細酌蒲萄酒,時澆磊磈胸。
安期君莫羨,我輩足過逢。
十五日渡一岐海
[编辑]東溟波立大鵬風,旭日徘徊積氣中。
安坐柁樓凌海若,時翻墨汁洒龍宮。
人間心目誰能大?天外蓬壺我已窮。
若道險艱看學力,詩書結髮有專功。
風本浦驟雨
[编辑]急雨驅炎熱,蒼崖洗更靑。
簷霤匡牀響,林風小睡醒。
遠遊將肺渴,臨眺困滄溟。
何時了使事,吟嘯臥雲扃?
鳴護島口右岸,地名博多,鄭圃隱奉使時遊賞處,集中霸家臺卽此地云。又云新羅朴堤上死節于其下七里灘,而申泛翁亦奉使到此云
[编辑]朴堤上死千年事,蠻貊猶傳不朽名。
東海波銜精衛石,西川血帶杜鵑聲。
新羅功業人雖衆,汗竹淸風爾獨鳴。
聞道泛翁曾到此,維舟前浦面無赬。
赤間關阻風
[编辑]維舟三日赤間關,多事東風吹不閑。
未慣夷音長塞耳,竟非吾土厭看山。
小倉樓櫓層陰峻,硯海黿鼉怒頰頑。
賴有芝蘭同一室,琢磨詩句慰蒼顏。
赤間關,次松雲《安德祠》三絶
[编辑]童女何知値險艱?蒼黃孝覯泰歡間。
可憐人鮓千尋底,能識含飴舊日顏?
竹枝歌咽古祠旁,角丱乘驄下大荒。
盡日靈風旗不動,夕陽西下海蒼茫。
殤宮終古自何窮?安德能靈日本東。
刻木象眞生面在,宛然啼笑錦襁中。
洪長老求詩,贈以長句
[编辑]如來十方變滅身,振錫蔥嶺杯東海。
海上群仙避眞詮,龍虎金鼎文武餧。
累沙豎石塔廟遍,玄月靑蓮吐蓓蕾。
破顏微笑有伽葉,我覯洪師碧眼嵬。
腹蟠三車舌如電,懾伏諸魔所以乃。
鐵杵爲鍼始出世,黑牸黃犗賴貰罪。
江戶樹起栴檀風,蒲秦携鳩醴不怠。
今年益分占二星,師乃作儐來相待。
伏犀不減澄觀骨,度臘應非絳縣亥。
口吟碧雲傾湯休,却使老翁去耵䏁。
修容粥粥勤磬折,蘭奢之中動文采。
冷淘湯餠又善謔,鉅屑霏霏綴珠琲。
接塵休問我爲誰,我遵孔軌五十載。
橫經石渠講堯、舜,鳴佩彤庭幷元凱。
彫蟲篆刻不足云,佐佑公卿調鼎鼐。
親仁善隣古之道,博望乘槎無少悔。
應接佳境目不暇,慣聽風謠筆可採。
家家買絲繡聖賢,處處購書閑仗鎧。
禹化東漸再見今,洹水之盟終不改。
投膠誰問道不同?鄭縞吳帶襲蘭茝。
雨熟豆子性海靑,從我回看眞主宰。
師乎師乎太顚師,我比韓愈亦非猥。
月照波鑼白牛臥,世上一塵焉得浼。
快哉,世上一塵焉得浼?
赤間關,次從事泥仙韻
[编辑]海門人立多奇石,造化無窮蓋壤間。
映水樓臺儼竺法,慕華風俗滌苗頑。
冥搜直指蓬壺路,險阻爭傳上下關。
持節此行布聖德,東西漸被可重攀。
太陰凝石鬱難平,硯出人間海得名。
銅瓦埋光羞老瞞,馬肝交色愕文成。
蠔山粘甲龍應惜,寶氣騰空夜自明。
若使伏波臨此地,珠犀奚獨謗南征。〈右硯之海〉
城如文字自崔嵬,大海東頭小嶼隈。
列雉格高嬰墨帶,掘壕深可見昆灰。
猾奴郿塢隨煙滅,漢使星槎拂斗廻。
旣骨當誅吾杖鉞,賦詩誰取小儒才?〈右文字城,秀吉所築。〉
泗濱浮磬藍田玉,硯出桑溟亦一奇。
波浪蝕痕生五色,珊瑚挺側長多枝。
蠻兒鏟利遺銅臭,詞客雕肝倚墨池。〈下脫二句〉
三田尻
[编辑]早發三田尻浦隈,小風稀力櫓聲催。
波間日出魚龍躍,座下雲生島嶼來。
詩書有味吾差樂,夷險無心物不猜。
聒耳從他聲鳥噪,柁樓堅坐進金杯。
上關
[编辑]覽鏡今朝雪滿頭,離家四月此乘桴。
涓埃報國知何事?禽獸無天未易柔。
空際火雲峯嵂兀,席邊蛟室語幽脩。
投身是役非高計,回首三休面發羞。
浴室
[编辑]衰年流汗體空胖,多謝夷人浴室寬。
水獻溫泉治腠理,香生銀海煎芳蘭。
禮賢思握周公髮,喜潔兼彈屈子冠。
目朗身輕淸不寐,通宵莊誦聖湯盤。
鎌刈忍冬酒
[编辑]忍冬美酒出鎌刈,玉椀盛來琥珀濃。
頃刻入唇通大道,何須呑石吐奇胸?
虛傳千日眞仙術,始覺中山小附庸。
安得蒲萄隨漢使,熏醲風味滿堯鍾?
楊梅
[编辑]玉盤楊梅李白詩,今得見之東海湄。
幷與蘆橘五月熟,絶勝蒲萄萬口知。
渴肺賴尒吐生氣,老夫於此伸愁眉。
從來異域侈嘉果,焉有人才當獸皮?
韜浦次涬溟韻
[编辑]韜浦千家一都會,肩磨道路萬人行。
捲簾樓閣夜燈亂,解纜洲沙潮水平。
小島煙橫看畫妙,長枝猿掛想山名。〈此地有猿山。〉
每逢佳境客愁破,休道鬢邊霜雪明。
觀音丈室自岧嶤,十級丹梯步步搖。
煙島似描鯨額兀,金仙時下鶴天遙。
鍾淸上界雲中落,桂發禪枝月下飄。
憑檻騁望溟渤外,誰能驅石駕虹橋?
宿白石灘
[编辑]北風爲石尤,輟棹少環洲。
漁子驚金節,沙禽語柁樓。
忽然幽興愜,忘却遠遊愁。
裸體仍高枕,微涼夜似秋。
又
[编辑]朝朝風伯戲吾行,浦浦移舟縱復橫。
但有詩篇酬物色,媿無忠信感神明。
遠山霞標興公賦,絶壁松聲子晉笙。〈泊舡傍有絶壁孤松。〉
天許壯遊歸此老,史遷終古擅虛名。
比美河,次正使韻
[编辑]此間不可祕公詩,彩筆仙區兩敵奇。
蹄嚙六駑空刺促,龍驤萬斛本徐遲。
猿山松竹迷靑靄,禪龕窓櫺寫綠漪。
繡肺不饒留物色,無能焚硯恨同時。
是日正使舡獨後,故三四及之。
牛窓
[编辑]異俗棹謳左右來,牽船百丈亦勞哉。
不緣聖化同天覆,那得梟音革面廻?
桑海息波鯨鬣偃,桂林牧霧月輪開。
老夫病渴還堪慰,候館新修白玉臺。
室津
[编辑]六月隆炎劇是年,拏舟湯海過三千。
少游下澤成追憶,安石風波卽可憐。
學到熟時天試險,身從忘處病能痊。
白頭報國惟今日,之子夫君各勉旃。
留室津
[编辑]幡摩太守鄧羌倫,𲊡矢來迎漢使臣。
蠟燭高燒檠九尺,龍鬚細織繡重茵。
鷃驚鍾鼓疑吾夢。德洽懷柔有聖人。
冠冕通東元曠世。友邦勤禮亦歸仁。
六月初七日到大坂,周長老者爲儐事來投謁,翌日求詩,作大坂行贈之
[编辑]君不見富士萬壑走海門?君不見大坂高城枕河濆?
海出鱒魴鼉與黿,河內土田百谷蕃。
復有梓漆橘柚園,金銀銅錫間璵璠。
民生男女敎不煩,敏農遠賈劇駿奔。
往者秀吉肆鯨呑,八十六州掌握存。
趫捷跳踉似猴猿,厲吻搏翼老鴟蹲。
誘殺義久之弟昆,轢蹙筑後淫內媛。
射天誑隣鬼煩冤,然後迺欲高其垣。
統萬蒸土不足論,皸瘃萬指椎雲根。
麗譙粉堞耀朝暾,掘壕通波尋丈渾。
自謂三窟傳雲孫,豈知湯沸蝨處褌?
頃之義旅霓繯幡,帖耳秀賴如孤豚。
操虐我寬天道翻,家康功烈民不諼。
于今三世仁風掀,鞮鍪弭纓弓橐鞬。
燠休生靈嫁而婚,林林版籍車連轅。
大坂闤闠南北村,燒金炊玉歌鍾喧。
而我奉使窮河源,金節向處民雲屯。
少年襐飾通䏶臀,杼首鮐背語咿嗢。
煕煕來往相攀援,樂國氣象舌難捫。
臨淄七萬史氏言,不知擬此孰簡繁。
逢迎鞍馬接雕軒,下可歷塊上玉噴。
綷縩錦帳繡蘭蓀,雲窓霧閣酌芳樽。
江戶使者疊踵跟,出入行廚勑盤飧。
劍佩鳴戛通朝昏,乃知隣好懷誠惇。
九儐窳圔慮不諠,信宿賓館如啖萱。
且慣風謠民不怨,大坂無事不守閽。
檢察府庫唯才掄,憑譯寄聲諸元元。
昔年戰血丹川原,何似此日沐湛恩?
憑陵嵒邑暫遊魂,和鑾坦道民所尊。
吾王垂拱貳乾坤,仁義爲兵道德藩。
浮槎交關非一番,金石迭奏邁篪塤。
危冠大帶對䯶髡,嘻嘻不但申寒暄。
炎宵搦管歌一言,高樓海月懸金盆。
佐和奉行呈七絶求和,走次以贈
[编辑]湯海崢山不道難,使臣銜命敢求安?
佐和太守多賢佐,餉客氷糖凍玉盤。
過僧山故戰場
[编辑]平林漠漠萬松蒼,云是康、元故戰場。
曹爽戀芻非懿敵,魏公多智笑袁強。
須知天意殲梟獍,焉有人情養虎狼?
平覆源興反手事,祗今猿鶴暮聲長。
觀小兒回旋舞
[编辑]繞身懸罄回旋舞,紅拂髧毛凝若雲。
觀者如山買一笑,十人三四擲錢文。
尾張州
[编辑]尾張州大過山城,沃野長堤幾日行?
人滿通衢外郭隘,燈傳萬戶五更明。
于佗、眞臘誰能數?交趾、安南直可輕。
海島豐享亦盛事,使車吾輩足留名。
琵琶湖
[编辑]繞郭琵琶百里湖,際天農野萬倉須。
肥饒交、廣仍居貨,風壤吳松亦產鱸。
出鎭上游宜俊傑,納言門閥冠方隅。
夜郞、大漢休分別,隣好如今禮數殊。
岡崎途中
[编辑]夷高堙谷路如砥,旁築長垣削不成。
左右松陰靑幔合,西南茶戶白煙生。
目收佳境供詩債,身入殊方慣物情。
一騎前驅宗楚客,似聞江使候吾行。
〈時江戶問安使者到岡崎,義成聞卽先行,故落句及之。〉
吉田
[编辑]遙瞻寶氣上干雲,行到尾張愜素聞。
日本利兵皆出此,昆吾妙技迥超群。
徒令荊、聶輕金璧,那識蓮鋩做祲氛?
安得移風齊解劍,爭持牛犢事耕耘?
邑邑人家皆粉壁,都都形勝盡金城。
休言海島諸蠻陋,可與荊、吳列國爭。
夾路松風無畏日,垂虹橋柱待長卿。
衰容到處兒童哂,慙愧烏川萬古名。
濱松途中
[编辑]六月多霪雨,長途十日泥。
使華勞肺病,輿卒汗眉低。
荒井行如澁,濱松望更迷。
有時幽興動,林下好禽啼。
今絶河
[编辑]十里平湖與海通,白鷗飛處白蘋風。
人間顧、陸知多少,此景那能入畫中?
天流川
[编辑]一水中分倂海流,兩涯相望杳來牛。
橫波石利瓠無賴,連艦橋成鐵獻鉤。
士女如山瞻漢節,戈矛迎道跪蠻酋。
四千里外觀游遍,八九胸呑六十州。
大坂嶺
[编辑]嶺路縈廻過七盤,五溪衣服共雲端。
長松得意干霄漢,危棧緣崖壓竹竿。
抱渴人人窺石竇,賭錢處處設荒餐。
藤枝十里猶云半,俯瞰井川有野寬。
羊腸回幾曲?鳥道細如絲。
馬愕將崩石,猿愁欲掛枝。
爲忠聊叱馭,排悶強吟詩。
好畤非吾志,行藏秪自知。
宇津嶺
[编辑]行盡三河送險艱,駐輿宇嶺望東關。
平郊極目懸川縣,秀色浮空富士山。
天地本來無內外,吾人何事有忙閒?
首陽歷聘難兼二,形役空添兩鬢斑。
次周長老韻
[编辑]鳥道如通太白巓,江關不減下牢千。
始知日域山河壯,可卜源家曆數綿。
斡轉須彌逢大士,行尋直境倚金仙。
明朝卓錫箱根上,莫祕人間兜率天。
淸見寺
[编辑]淸見寺前重溟闊,淸見寺後懸瀑鳴。
白蜃紫煙交慧日,鯨濤巖響合松聲。
冥搜三島應難匹,靈隱中州浪得名。
徙倚風櫺忘畏景,滿庭梅橘更多情。
滄波噴浸馬蹄間,白鳥飛來慣我顏。
隱約彩雲何處是?六鼇背上戴神山。
富士山
[编辑]陡起衝霄鎭十州,嵯峨石色與雲浮。
巨靈縮掌慙無力,共氏垂頭避不周。
欲採井蓮人未羽,但看霞標日廻輈。
吾鄕亦有毗盧頂,那學興公賦夢遊?
帝厭東南地勢傾,經營一柱半空撑。
萬川不溢坤維壯,八海無偏鼇背平。
天下已知同閬圃,世人謾自說蓬瀛。
秦皇、漢武求靈藥,耳泯茲山象外名。
山日沈沈嶺路昏,箱根湖上雨紛紛。
草堂久戒靑城唾,韓子難開衡岳雲。
斷續鸞笙風引過,依俙天柱月平分。
從知石髓非吾分,何況眞人許隱文?
根盤厚地近高天,造化神功爾獨專。
戴雪瞿曇携丈六,沒雲華表度三千。
虛言鐵鎖人誰見?悵望丹梯我自憐。
會待歸時秋景好,少留山下喚飛仙。
二儀淸淑氣難窮,東結仍成富士雄。
不與方壺騁誕說,直排雲漢友鴻濛。
祝融威奪峯頭雪,大塊噫慙石竇風。
郭璞著經窺未遍,徒令五岳秩三公。
箱根館,走次洪長老韻
[编辑]富士山前不惰容,山頭黃赤道橫縱。
天台雁盪難爲敵,韓衆洪崖亦絶蹤。
氷雪嵌空無六月,煙霞峭壁鎖千重。
停車一笑秋風客,出狩唯傳岱岳封。
箱根湖
[编辑]箱根中拆作平湖,十里泓澄闊岸紆。
倒影扶桑封斷石,分源河漢建洪樞。
遊人不敢魚蝦掇,陰畜由來窟宅殊。
安得要離提尺劍,碧波爲血在須臾?
箱根嶺
[编辑]班史曾看大頭痛,豈知今者飽經過?
雲生馬足去天近,石齧人衣穿逕頗。
始數險艱來日域,自如心膽試鯨波。
秪憐老體元多病,況此蠻煙瘴雨何?
七月十二日在江戶,美濃守以忍冬酒來呈,酌而醉眠,率爾成詩,要正使從事和
[编辑]一杯忍冬酒,今我卽醺然。
老眼玄花亂,匡牀小睡牽。
誰言蒼海闊?夢到洛陽天。
覺後翻成笑,蠻河尙繫船。
次韻涬溟
[编辑]旅館心無賴,新秋倍黯然。
行藏難任性,富貴覺勞牽。
客裏寧辭酒?壺中別有天。
醉從千里路,閑夢五湖船。
十七日,次老杜《秋興》八首
[编辑]是日涼風透萬林,旅窓疏響竹森森。
孤城返照搖秋色,極浦歸雲結夕陰。
霜髮故添明鏡裏,商絃時動古琴心。
故鄕回首身千里,欹枕頻驚楚戶砧。
夜吟常至玉繩斜,忽忽他鄕度歲華。
古調偏憐齊客瑟,河源久著漢臣槎。
扶桑海岸初賓雁,武輚城頭亦塞笳。
從者勞歌皆慍見,來時湓浦始鶯花。
橘樹橙林弄晩暉,江干霽景晩霏微。
金風且喜玄蟬寂,水曲翻思白鶴飛。
莊舃越吟誰爲聽?參軍蠻語亦須違。
尉佗奉約無多日,萬里歸帆秋水肥。
伊昔耕嵒進局棊,逢秋不作楚人悲。
放身淮海何多日?報國涓埃此一時。
魚背舟行波怒立,鯷岑天闊夢歸遲。
年光荏苒空留滯,張翰蓴鱸不可思。
衣冠皮服共雲山,方丈、蓬萊指顧間。
𦪑舶生涯他自得,侏儷言語我何關?
狙公賦茅恒逢怒,桂蠹盈盤一破顏。
嫋嫋秋風來白雁,分明昨夜夢鵷班。
散髮綸巾不着頭,去年今夕太湖秋。
浮雲快放三更月,斗酒能銷萬古愁。
便是出塵如野鶴,自來爲伴見沙鷗。
靈槎一泛成何事?到此唯知更九州。〈合德浦卽太湖〉
醉鄕吾老伴無功,絶意爭名一世中。
投足但思東郭履,側身長愛北窓風。
誰知秋鬢如絲白,來傍東溟浴日紅。
駟馬高車皆分外,屈伸盈縮問仙翁。
門前江水碧逶迤,更有鮆魚百頃陂。
擧網時兼桑落酒,携朋秋揷菊花枝。
鷗鳴小檻機將息,月上高臺席屢移。
一出世間違晩計,客中霜髮自垂垂。
二十日在江戶,道春仍島主呈小詩曰「鄙語一絶,達于朝鮮龍洲君閤下,嚴託雅號之義,頗言翫礫之志」云
[编辑]副得朝鮮專對詞,征帆弱纜海山移。
水居深處精靈動,欲見雲行雨施時。
羅浮公始聞子咀嚼六經之腴而絶外慕,又能競病之語乎?強病攀和,那免傖父面目
[编辑]扶桑初日照高詞,倏忽煙霞牘上移。
元來美酒無深巷,何況春風喚客時?
見道春二兒,仍以近體一首贈道春
[编辑]地部官曹雨露邊,尙書才力冠群賢。
窓前草帶傳家學,座下皐皮入道筌。〈春官民部尙書,且以宗師敎授一國。〉
卿月垂輝繞海島,蚌胎流彩動藍田。
四千里外無靑眼,見爾兒郞白髮玄。
次韻林道春
[编辑]金狨繫馬日華邊,杯底紅雲酌聖賢。
時有繞朝雖贈策,世皆釣叟不抛筌。
杜窓相對千秋雪,顏巷何憂二郭田?
若把君詩比西子,崇禎風色破瓜年。
〈不玄字改押年,可呵。〉
七月二十五日,被雨過石橋茶屋
[编辑]雨脚如麻海日昏,長途何處少征軒?
河魚引疾茶無用,泥港當前隷也喧。
金節羽衣徒外飾,江氛嶺祲謾孤鶱。
鼓舞海神韓愈事,却慙傖父鬢絲繁。
新栗橋途中。是日正使初度,遂賦一律以慰
[编辑]甲子君今過五十,庚寅降日客中廻。
當年羊酒隣人賀,半世蛟龍筆翰開。
練鵲東行緣象齒,白雲西望廢金罍。
誰知同舍禿鶖老,亦恐懸弧良月來?
次韻涬溟
[编辑]圓間歲色誰驅去?鏡裏衰容未挽廻。
今日此時人共得,暮年羈抱獨難開。
桑弧却恨離親舍,蓬鬢何心對酒罍?
多謝千金爲政壽,客中驚睹夜珠來。
越介谷雨中
[编辑]海雨滂沱餞孟秋,火雲殘暑已堪羞。
辭巢舊燕渾如客,屈猛寒鴟但自咻。
□止肩輿長坂仄,錢投茶戶濕煙浮。
明朝霽景看天宇,肅肅淸風散客愁。
日光山題詠
[编辑]昔聞珠樹必成三,今見三杉倚石龕。
不露文章鱗甲古,常含雲霧鬼神參。
靑靑受命同松柏,鬱鬱爲材咲杞枏。
安得移栽傲吏宅,逍遙其下騁高談?〈右三本杉〉
路絶噴泉束峽間,飛仙於此亦凋顏。
誰令烏鵲愁銀漢?可異靈蛇化草菅。
陶索蟠桃通利涉,衡山絶頂有躋攀。
由來禹鼎驅魑魅,天下名區鬼得慳。〈右山管橋。倭俗傳蛇化爲草管成橋,始通此地云。〉
百頃平湖大嶺頭,波風時欲蹴天浮。
牽牛別作銀河渡,女魃應愁淸冷囚。
選勝幽禪嵬碧眼,凌虛金刹壓玄洲。
致身福地非無分,鐵鎖高垂大嚼休。〈右嶺上湖〉
飛流幾尺瀉雲巒?其下龍宮水府寬。
逬落晴雷嵒竇響,霏微白雨洞天寒。
呂梁只可觀游泅,簾谷徒傳煮月團。
吾國朴淵尤勝絶,比之無乃此杯看。〈右瀧屋瀑布〉
扶桑蔥嶺馬牛風,何路觀音現海東?
自是應眞勞伎倆,無端勝道聽神叢。
咄嗟檀越傾人國,頃刻丘墟聳梵宮。
變滅一塵無處問,沙彌銜尾秪談空。〈右勝道觀世音〉
混跡塵寰念大千,能題寶偈向諸天。
心通赤水探珠智,眼透靑蓮見性詮。
王簡《頭陀》風在下,長公《悲閣》筆難前。
摩㸺一讀非無意,雀噪猿啼鎖暮煙。〈右《玄珠碑文》〉
二荒爭似二酋山,汗簡苔經白日間。
遂使眞仙慳祕訣,仍知虎豹守玄關。
碧桃壺裏自開落,黃鶴雲中時往還。
台嶺夢遊元不惡,赤城霞氣杳難攀。〈右二荒山〉
慈悲有覺立空門,大庇諸僧意獨存。
布地黃金開法界,蔽牛文木動雲根。
般、倕逞巧增前缺,龍象生輝復舊尊。
遙想千廊明月裏,數聲淸磬徹孤園。〈右慈覺寺重建〉
高山不動興雲雨,何況山神自古靈?
甿俗禳田年穀熟,邦君報德苾芬馨。
三呼似爲吾東聖,萬嶺如防海氣腥。
持節一登南嶽廟,團團甘露下窓櫺。〈右大社祈年〉
天紳誰掛石屛巓?三級龍門可比肩。
點額暴顋魚上下,跳珠飛沫水回旋。
開元吟罷聳丹嶂,李白詩成生紫煙。
濟勝吾衰慙許椽,回看秋日在西天。〈右三級瀑布〉
題日光寺
[编辑]銅鑄鴛鴦瓦欲流,黃金鸞鳳屋山頭。
玲瓏高棟凌霄閣,迢遞危欄絶漢樓。
夸父步簷愁兩脚,离婁入室眩雙眸。
將軍弘禃煌煌業,洞徹諸天闢六幽。
重過淸見寺
[编辑]日光院裏浮圖壯,富士山前湖水深。
何似淸山淸見寺?坐看銀闕涌波心。
重經蕭寺暫憑欄,海浸長空何處乾?
如萍小島煙中出,定是麻姑聳石壇。
鳴海途中
[编辑]秋天欲雨秋山晴,海霧如蒸海戍迷。
煩手白團揮再破,蓋頭烏角汗頻低。
衰年病肺元多渴,節序殊方故不齊。
終日昏昏逐徒侶,茂林何處紫姑啼?
河股途中
[编辑]河水流瀰瀰,客行亦不息。
河流赴滄海,客去返王國。
朝宗與戀主,此心非外貳。
蠻邦晝多霧,霧裏陽鳥匿。
隔手松柏暗,登坂厓谷黑。
馳車過百里,人疲馬盡力。
以我渴思飮,識彼飢思食。
人情大抵同,茲理不難測。
爭來觀漢節,髦倪道路塞。
豈伊使不辱,實慕馨香德?
歸朝日有請,宣化無南比。
尾張途中
[编辑]老者抱孫壯挈兒,旗亭執役不相離。
一團天理終難泯,蠻貊猶能識父慈。
小田原太守送竹障請詩
[编辑]疏枝冷葉不成叢,畫手能傳造化工。
更請吾詩添色相,首陽二子動淸風。
題畫鶴金屛
[编辑]雄雌靑白鶴,兩兩下雲汀。
滿眼群雛稚,九皐阻翅翎。
又
[编辑]雄鶴仰而鳴,雌鶴俯而啄。
稚鶴飛未高,摧頹舞相學。
室津從事設小酌登樓,卽重陽也。各賦聯句
[编辑]白髮黃花酒,重陽細雨秋。〈洲〉
殊方仍落帽,斜日復登樓。〈溟〉
遠樹鍾鳴寺,微風雁下洲。〈泥〉
餘歡不能盡,草草理歸舟。〈朴〉
大坂城次從事韻
[编辑]好古不知遠,生世嗟已季。
早學莘野耕,晩企孔明瘁。
冬夏忘裘葛,精誠發寤寐。
俯歎民阽溺,仰悶星失次。
歲月不我留,功名難可遲。
氷炭共一器,薰蕕俱觸鼻。
豪貴競鸞笙,將帥耀鶴轡。
有知顧金錢,無人却鐵騎。
但耽祿位高,焉知軒冕寄?
欲取萬丈竹,作掃浮雲篲。
呑舌指鹿奸,反身屠羊肆。
秋蘭充我佩,野芹供賤嗜。
豈知專對責,乃以無能備?
暫前賈誼席,難揚柳莊觶。
我若行忠信,彼豈飾詐僞?
鄒聖却兼金,優孟笑廉吏。
雖乏秉高節,敢忘行素位?
君子鄙貨取,皇華侈恩賜。
寸心久已銘,十死有不避。
危槎寢自如,湯谷臨何惴?
惟是愁腸回,久曠慈顏侍。
白雲悲太行,林烏亂人意。
何幸同官良?各抱動蟄義。
鄭公差可擬,陸賈庶無媿。
行經怒蛟窟,地極跕鳶墜。
鴻毛視此身,上帝臨不貳。
作頌動淸風,束帛多高致。
戰檗礪一行,吐辭開異類。
惟彼妖狐精,未足茅鴟刺。〈時島主作惡故及之。〉
相期良不淺,非假談一二。
再過富士川
[编辑]嫋嫋秋風吹旆旌,簫笳如奏凱還聲。
車書萬里通蠻日,領略三山垂橐行。
交戰久判心出入,獨吟旁覺句輕淸。
錦囊收拾皆君渥,誰道游談騁陸生?
殊方節序早,八月已西成。
稻壟黃雲合,村邊白菊明。
人人猶夏葛,處處又春耕。
重覺扶桑近,吾窮萬里程。
登菊嶺
[编辑]劃野長川走海門,摩霄崇嶺拔山根。
陶匀亦借諸蠻地,險固元因富士尊。
輿志他時胸浩渺,歸途此日興飛翻。
風餐雨臥非辛苦,快見河源是渥恩。
藤支途中
[编辑]往矣新秋事,來思八月中。
瘴雲何日滅?候館向時同。
得色從群僕,伸眉亦此翁。
輕裝取便道,征馬疾於風。
見付野中
[编辑]沃野幾千里?秋風秔稻黃。
皆言今歲稔,足償去年荒。
官待塞倉廩,軍須餘橐糧。
可憐夏畦者,擧族窄糟糠。
〈倭俗,農夫作而盡稅入官供軍,農家則只食芋菽故云。〉
荒村途中
[编辑]寒雨連滄海,遙岑半有無。
村邊杉樹暗,野渡釣船孤。
坂峻稀泥濘,人多小鳥烏。
秋荷香不歇,却喜過錢湖。〈湖名〉
八月十三日,還渡金絶河,卽任子靜、金道源丙子奉使時投金處
[编辑]金絶長河深復深,中流仍想故人心。
千金若浼齊高士,玉貌何由傳至今?
去荒村數十里,有嶺鑿開呀吭如門
[编辑]土門欹且隘,跬步苦躋攀。
過此皆平坦,浮槎非險艱。
靑楓連野色,白雨洗山顏。
疏快仍甦疾,如生入玉關。
濱松途中
[编辑]夜雨朝晴秋色新,使華歸路絶纖塵。
旌旗受日流紅嫣,繡幰含風響玉麟。
海鳥不驚周禮樂,野童能識漢衣巾。
蘇、張寸舌今無用,秪奉王靈服遠人。
再過品川
[编辑]幹事初旋旆,秋風已颯然。
火雲天外盡,竹露眼中鮮。
館喜曾來熟,橋因再渡憐。
狂吟動歸興,足以慰華顚。
神奈川途中
[编辑]來時炎夏去秋涼,老體還如一倍強。
賓館夜眠無豹脚,茂林晨過有柑香。
天晴大海陰雲散,馬度高山熟路良。
得得此行顏色逞,傍人莫笑鬢毛蒼。
山洞紆廻遞暗明,溪流噴薄亂縱橫。
松林不夜常留霧,巖谷無風自出聲。
重渡小橋寬客意,慣看行店亦人情。
小臣才力休他用,強疾唯堪萬里程。
重經箱根嶺
[编辑]來時箱根雨,去時箱根晴。
來時朱夏熱,去時素秋淸。
借問帶蓑笠,何如乾淨行?
借問炎瘴毒,何如天宇晶?
況我六十翁,不死踏歸程。
復命可指期,寧親亦可幷。
昨宵夢北堂,萱草依舊榮。
險艱宜少忍,滄海浪亦平。
雲颿疾如箭,釜浦眼中明。
天皇
[编辑]生抛威福號天皇,理亂興亡孰主張?
玉食百年百世後,齋壇一月一旬強。〈所謂天皇,一月中上旬,必食素齋戒,登齋壇斯須不下,下則有罰,自昔定令如此云。〉
侍男麝佩誇韓椽,嬌女蛾眉怨上方。
爭道袖仙兼富貴,我言牢豕饜糟糠。
山城館,憶烏川先生
[编辑]板屋雨聲今始驗,烏川詩律入神功。
昔賢生世猶奔命,賤子明時媿鞠躬。
山斗名高蠻子聳,蘧蒢病甚鬢毛蓬。
山城州館看脩竹,勁節亭亭起此翁。
倭京
[编辑]洛陽天下之中土,海外緣何竊此名?
典籍圖書元夢寐,東西瀍、澗孰經營?
蜂開戶牖焉知理?蜣轉蘇香還可驚。
縹緲雲端聳䨥闕,將軍時復謁山城。
新晴
[编辑]上方鍾鼓報新晴,窓外疏疏萬竹聲。
遠客欲蘇難宿病,羈禽還作不平鳴。
朱明忽忽催歸駕,碧海茫茫算去程。
人事天時略相似,白頭端合謝浮名。
再過碇浦
[编辑]客意蟬聲向晩催,愁邊還望水雲隈。
前村漁唱澄潭下,何郡風颿返照來?
白鳥眠沙蘆一朶,紫煙繞島錦千堆。
經營不借龍眠手,輸入新詩活畫開。
八十州中杖節身,六千里外倚門親。
絶裾溫嶠非良士,建柱征南未善人。
次正使韻贈恕釋
[编辑]見性難欺碧眼開,靈源在我更何來?
瘦詩未必酬無本,繭帋安能保辨才?
皁蓋影邊塵十丈,維摩花下酒千杯。
紛榮不是空門事,平地宜收舊脚回。
次朴安期韻
[编辑]秋宵耿耿客難眠,點檢平生坐兀然。
學負字家分豕亥,功慙聖處察魚鳶。
五窮有鬼言無味,萬物來前性惡圓。
寄謝投詩同舍客,此身何地不瓜田?
興到傾壺醉卽眠,人間何事不猶然?
非關珍水安巢鳥,且任腥塵獲鼠鳶。
如海君恩握節遠,上方茶夢與僧圓。
却嫌諸葛還多事,胡置成都十頃田?
次從事韻贈崔奇南
[编辑]愛君詩格極精華,出入高、岑、王、孟家。
古匣深藏《流水曲》,遠遊還逐漢臣槎。
龍公懽喜要殘墨,仙子逢迎共鍊砂。
如許高才那易得?客中相見酒頻賖。
重過山城州
[编辑]山勢龍蟠抱一州,百川中涌入河流。
舟車日夜人如霧,佛寺金銀氣自浮。
平地豈曾來兔窟,僞皇空復作菟裘。
今行閱盡扶桑俗,秪有繁華事冶游。
碇河舟中
[编辑]再入舟中聽棹歌,依俙初發富山阿。
寒鴉閃日橫煙渚,秋水粘天涌晩波。
鬚髮人看蘇屬國,橐金吾咲越王佗。
老年歸興身差健,改破新詩得自哦。
朝發碇浦,戲贈正使
[编辑]我友胡爲不我歸?鷄鳴異舍雨霏霏。
妖狐曳尾非難識,君子輕身或損威。
曉夜蒼茫洲渚沒,廚煙冷落僕夫饑。
何如飽飯天明後,快拓篷窓數釣磯?
〈八月廿六,黃昏泊方平,義成固請吾輩夜行,蓋其計不欲貽弊於美濃守地方,因以爲己功,要得美濃守之喜悅也。妖態可惡,吾不許,正使先發,故有此作。〉
留別周南長老
[编辑]離合悤悤此地頭,長河天際劇悠悠。
箱根泥雨催飛錫,碇浦風濤上小舟。
禪觀道機相對熟,羈愁俗慮暫時休。
從來惠、陸足三笑,今日臨岐何涕流?
周南惠山秀,衣鉢十六傳。
慈悲被世縛,諸貴同比肩。
人天眼如鏡,筋力凌雲煙。
六月披袈袈,來儐大河邊。
揖讓步趨間,足以知其賢。
詩才乘間騁,杳默湘瑟絃。
相隨接軟語,三見月輪圓。
驅馳鞍馬勞,少不吐口前。
壇宇何坦坦?風骨地上仙。
金風昨夜高,秋水闊於天。
王程自有期,北客理歸舡。
大士忽不樂,臨岐自迍邅。
況我世間人,結習着情田。
擧酒不能飮,至醉不能眠。
何以慰此懷?唯有夢周旋。
次周南長老韻
[编辑]持節扶桑極遠遊,逢君朱夏別君秋。
他時若作相思夢,錦柱山前白鷺洲。
重到大坂
[编辑]危譙雪色壓長河,河上家家白苧歌。
四十年來東漸化,扶桑萬里靜無波。
九月初六日,發大坂河口,贈從事
[编辑]簫鼓啁啾河水濆,秋晴蓬島海無雲。
蠻兒艓子飛如箭,漢使樓舡卓不群。
經卷君宜眞學士,鬢毛吾豈壯將軍?
半千部曲東歸路,一夕歡聲似樹勳。
室津九日
[编辑]幡摩地盡室津口,寒雨冥冥波浪慳。
游子歸心風不借,孤颿落處石能頑。
身經百病羞鉛汞,足躡諸蠻笑險艱。
牽率樽前酬九日,醉中聊復破愁顏。
重陽後一日
[编辑]昨日重陽終日雨,開尊相對足三人。
高譚劈破愁無地,朗詠聲傳筆有神。
水上乾坤元泛泛,人間朋友謾頻頻。
酣來笑指蓬萊路,直欲輕身出俗塵。
路經萬里天猶闊,書滿五車誦弗窮。
終覺遠遊身自苦,始知徘戲道難通。
雨過山際孤篷揭,月照潭心衆影空。
危坐柁樓仍夜半,惺惺喚却主人翁。
早發室津
[编辑]舴艋爲家離則思,夜眠蠻館久猶疑。
三星避暑驚軍將,五兩迎風起楫師。
貪路不知身老倦,嗜書那顧腹朝飢。
牛窓漸近檣烏轉,柔櫓聲中自詠詩。
山如肺腑呑潮海,松老風煙倒石臺。
萬里作遊仍選勝,九秋乘興且銜杯。
欲浮斷岳孤雲細,半落斜陽爛柱開。
何日雄誇向吾輩,蓬壺親見衆仙來?
九月十三日夜發牛窓
[编辑]秋空明月照無私,風軟滄溟萬斛遲。
俯仰乾坤迷下上,森羅島嶼若追隨。
登樓不淺元規興,橫槊還吟孟德詩。
白露濕衣三老倦,流行坎止更何疑?
百夫搖櫓叫吳歌,擊鼓騰騰振海波。
素月流光開險阻,烏檣識路傍山阿。
潛虯幾處聞人語,泉客今宵祕織梭。
北斗三更淸不寐,玄衣仙鶴掠舡過。
重經韜浦
[编辑]韜浦寺樓曾暑倚,襟前時愕浪花翻。
環洲絶島尤奇勝,海霧山嵐互吐呑。
秋日重經看更好,斜陽半嶺坐難溫。
舟中欹枕空煩想,夢裏三聲聽夜猿。
發鎌刈
[编辑]少思多睡誰如我?昨夜舟中鼻息雷。
浪涌三更身不動,月明千里夢相催。
唐船〈浦名〉雲物迷前眼,鎌浦朝暾識舊杯。〈美酒出鎌刈,初到朝,刈守餉之故云。〉
自笑忘忘非近道,秪緣心事老摧頹。
次從事九月望夜韻
[编辑]未怪霜毛兩鬢明,異鄕看月六虧盈。
嫦娥肯悔當年藥?蟾兔應無此世情。
光入戍樓秋夢罷,影流桑海夜帆征。
蒲城美酒桓彝笛,少日歡娛在漢京。
九月十九日
[编辑]一夜開颿二日休,此行誰尼問無由。
島夷閃舌如羊狠,寄象謀身繞指柔。
有眼皇天容直道,不祠風伯戢陽侯。
朝來賴有篙工喜,再鼓何難下馬州?
是日,贈從事泥仙
[编辑]九秋輸半擲佳辰,落日登樓惱殺人。
異域風煙愁曉夜,老年詩句媿淸新。
吟同楚相長思越,迹異宣尼一問津。
觀海此行君最少,莫將髟鬢比安仁。
次從事上關韻
[编辑]樓上秋天望眼開,下臨滄海洗金杯。
風牽歸興從東去,雁度家山自北來。
俯仰千年人眇眇,絲綸萬里道恢恢。
看君健筆傾三謝,王粲虛傳作賦才。
九月二十一夕大風浪有吟
[编辑]震風凌雨若相期,天地爭回霹靂馳。
揚沙走石渾閑事,盪海掀山任爾爲。
集衆難扶一條纜,撑舟終藉細蠻兒。〈島主義成竭力發水工救護我船故云。〉
中宵秉燭憑軒立,雪浪浮空亦一奇。
次從事示韻
[编辑]樓船將士滯天涯,童丱長身壯者衰。
着眼看來無舊物,鏡中何必歎霜髭?
題恕釋畫幅
[编辑]嵒排松竹林,水浸漁人屋。
何郡兩三船,颿風相逐逐?
題義成受賜關白障子後
[编辑]古色蛟綃照眼明,禪門寶偈價連城。
西川太守新承寵,何謝黃金漢吏榮?
題義成畫鷄幅
[编辑]鶡鴠求朝太早計,杜鵑啼血尙怨誰?
分人舜、跖孶孶地,看取長鳴風雨時。
次洪長老贈別韻
[编辑]平生萬事一猶然,頭鬢從他歲月遷。
唯有別懷難滌瀚,可堪回首泛湖船?
唐境淸詞兩皎然,相逢渾欲許鶯遷。
他時一蹴空空外,莫笑吾人上水船。
居物無心學蠡然,績文何必效丘、遷?
桑門一步天游在,直渡玄津不用船。
維摩丈室自翛然,何事塵寰官九遷?
臨別煩公借鐵杖,指揮蛟鰐大於船。
太空終古色蒼然,滄海桑田互變遷。
未怪山人充儐价,誰令洲老坐樓船?
義成臨別求詩,書此留之
[编辑]錦襁珠絡初咿嚘,若若銀章古諸侯。
漸成頭角鳶肩聳,腰間隙月橫淸秋。
廨宇金鋪較赤日,買絲繡贙踏朱樓。
睡龍頷下鐵網枝,泉客輕綃園客絲。
細馬牙檣色班班,富平侯家久解頤。
齲齒又共王聖笑,白日鼻息虹霓小。
綠幘高軒凌倏忽,子都秦宮競馳突。
一十年間三作擯,漢使亦知雲霄閥。
睡鴨之爐鵲舌炷,鸕鶿之杓黃鵝舞。
酒酣矜語新寵渥,赤絛秋蓮隨玉軸。
老夫爲子贈一言,吳、晉封疆有羊、陸。
漢水不波鍾山高,至今人詠淇園綠。
靈脩浩蕩笑且嚬,鯨鯢岧嵽失滄津。
須看皮裏一寸丹,百年東首拱北辰。
宗太守下朴狗短歌
[编辑]下朴狗產何地,來充太守眼中物?
長不滿一尺,鼠目獷喙暗毛質。
低回入衣裾,鳴吠止閨闥。
踶階那及晉靈獒?逐兔難攀周獫猲。
下朴狗有何狐媚姿,濫承太守恩顧無時歇?
晝臥繡錦茵,夜眠黃金屋。
朶頤五鼎食魚肉,左右垂頭但側目。
下朴狗汝須回看韓盧輩,嗷嗷不敢爭汝食餘骨。
鉅牙利吻必有待,吾恐非久夜火里母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