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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號

(民國五年二月十五日發行)

吾人最後之覺悟

陳獨秀

人之生也必有死,固非為死而生,亦未可漠然斷之曰為生而生。人之動作,必有其的,其生也亦然。洞明此的,斯真吾人最後之覺悟也。世界一切哲學、宗教,皆緣欲達此覺悟而起。茲之所論,非其倫也。茲所謂最後之覺悟者,吾人生聚於世界之一隅,歷數千年,至於今日,國力文明,果居何等?易詞言之,即吁衡內外之大勢,吾國吾民,果居何等地位,應取何等動作也?故於發論之先,申立言之旨,為讀者珍重告焉。

吾華國於亞洲之東,為世界古國之一,開化日久。環吾境者皆小蠻夷,閉戶自大之局成,而一切學術政教,悉自為風氣,不知其他。魏、晉以還,象教流入,朝野士夫,略開異見。然印土自己不振,且其說為出世之宗,故未能使華民根本丕變,資生事之所需也。其足使吾人生活狀態變遷,而日趨覺悟之途者,其歐化之輸入乎?歐洲輸入之文化,與吾華固有之文化,其根本性質極端相反。數百年來,吾國擾攘不安之象,其由此兩種文化相觸接、相沖突者,蓋十居八九。凡經一次沖突,國民即受一次覺悟。惟吾人惰性過強,旋覺旋迷,甚至愈覺愈迷,昏瞪糊塗,至於今日。綜計過境,略分七期。第一期在有明之中葉。西教、西器初入中國,知之者乃極少數之人,亦復驚為「河漢」,信之者惟徐光啟一人而已。第二期在清之初世。火器、歷法見納於清帝,朝野舊儒,群起非之,是為中國新舊相爭之始。第三期在清之中世。鴉片戰爭以還,西洋武力,震驚中土,情見勢細,互市局成。曾、李當國,相繼提倡西洋制械練兵之術,於是洋務西學之名詞發現於朝野。當時所爭者,在朝則為鐵路、非鐵路問題,在野則為地圓地動、地非圓不動問題。今之童稚皆可解決者,而當時之頑固士大夫,奮筆鼓舌,嘵嘵不已,咸以息邪說、正人心之聖賢自命。其睡眠無知之狀態,當世必

覺其可惡,後世只覺其可憐耳。第四期在清之末季。甲午之役,軍破國削,舉國上中社會,大夢初覺。稍有知識者,多承認富強之策,雖聖人所不廢。康、梁諸人,乘時進以變法之說,聳動國人,守舊黨尼之,遂有戊戌之變。沉夢復酣,暗雲滿布,守舊之見,趨於極端,遂積成庚子之役。雖國幾不國,而舊勢力頓失憑依,新思想漸拓領土,遂由行政制度問題,一折而入政治根本問題。第五期在民國初元。甲午以還,新舊之所爭論,康梁之所提倡,皆不越行政制度良否問題之范圍,而於政治根本問題去之尚遠。當世所詫為新奇者,其實至為膚淺。頑固黨當國,並此膚淺者而亦抑之,遂激動一部分優秀國民,漸生政治根本問題之覺悟,進而為民主共和、君主立憲之討論。辛亥之役,共和告成,昔日仇視新政之君臣,欲求高坐廟堂、從容變法而不可得矣。第六期則今茲之戰役也。三年以來,吾人於共和國體之下,備受專制政治之痛苦。自經此次之實驗,國中賢者,寶愛共和之心,因以勃發;厭棄專制之心,因以明確。吾人拜賜於執政,可謂沒齒不忘者矣。然自今以往,共和國體果能鞏固無虞乎?立憲政治,果能施行無阻乎?以予觀之,此等政治根本解決問題,猶待吾人最後之覺悟。此謂之第七期,民國憲法實行時代。

今茲之役,可謂為新舊思潮之大激戰。淺見者咸以吾人最後之覺悟期之,而不知尚難實現也。何以言之?今之所謂共和、所謂立憲者,乃少數政黨之主張,多數國民不見有若何切身利害之感而有所取捨也。蓋多數人之覺悟,少數人可為先導,而不可為代庖。共和立憲之大業,少數人可主張,而未可實現。人類進化,恆有軌轍可尋,故予於今茲之戰役,固不容懷悲觀而取卑劣之消極度態,復不敢懷樂觀而謂可躊躇滿志也。故吾曰:此等政治根本解決問題,不得不待諸第七期吾人最後之覺悟。此覺悟維何?請為我青年國民珍重陳之。

(-)政治的覺悟。吾國專制日久,惟官令是從。人民除納稅、訴訟外,與政府無交涉。國家何物,政治何事,所不知也。積成今日國家危殆之勢,而一般商民,猶以為干預政治,非分內之事。國政變遷,悉委諸政府及黨人之手。自身取中立度態,若觀對岸之火,不知國家為人民公產,人類為政治動物。斯言也,歐美國民多知之,此其所以莫敢侮之也。是為吾人政治的覺悟之第一步。吾人既未能置身政治潮流以外,則開宗明義之第一章,即為決擇政體良否問題。古今萬國,政體不齊,治亂各別。其撥亂為治者,罔不舍舊謀新,由專制政治,趨於自由政治;由個人政治,趨於國民政治;由官僚政治,趨於自治政治。此所謂立憲制之潮流,此所謂世界系之軌道也。吾國既不克閉關自守,即萬無越此軌道、逆此潮流之理。進化公例,適者生存。凡不能應四周情況之需求而自處於適宜之境者,當然不免於滅亡。日之與韓,殷鑒不遠。吾國欲圖世界的生存,必棄數千年相傳之官僚的、專制的個人政治,而易以自由的、自

治的國民政治也。是為吾人政治的覺悟之第二步。所謂立憲政體,所謂國民政治,果能實現與否,純然以多數國民能否對於政治自覺其居於主人的、主動的地位為唯一根本之條件。自居於主人的、主動的地位,則應自進而建設政府,自立法度而自服從之,自定權利而自尊重之。倘立憲政治之主動地位屬於政府而不屬於人民,不獨憲法乃一紙空文,無永久厲行之保障,且憲法上之自由權利,人民將視為不足重輕之物,而不以生命擁護之,則立憲政治之精神已完全喪失矣。是以立憲政治而不出於多數國民之自覺、多數國民之自動,惟日仰望善良政府、賢人政治,其卑屈陋劣,與奴隸之希冀主恩、小民之希冀聖君賢相施行仁政,無以異也。古之人希冀聖君賢相施行仁政,今之人希冀偉人大老建設共和憲政,其卑屈陋劣,亦無以異也。夫偉人大老,亦國民一分子,其欲建設共和憲政,豈吾之所否拒?第以共和憲政,非政府所能賜予,非一黨一派人所能主持,更非一二偉人大老所能負之而趨。共和、立憲而不出於多數國民之自覺與自動,皆偽共和也、偽立憲也,政治之裝飾品也,與歐美各國之共和、立憲絕非一物。以其於多數國民之思想人格無變更,與多數國民之利害休戚無切身之觀感也。是為吾人政治的覺悟之第三步。

(二)倫理的覺悟。倫理思想,影響於政治,各國皆然,吾華尤甚。儒者三綱之說,為吾倫理政治之大原,共貫同條,莫可偏廢。三綱之根本義,階級制度是也。所謂名教,所謂禮教,皆以擁護此別尊卑、明貴賤之制度者也。近世西洋之道德政治,乃以自由、平等、獨立之說為大原,與階級制度極端相反。此東西文明之一大分水嶺也。吾人果欲於政治上採用共和立憲制,復欲於倫理上保守綱常階級制,以收新舊調和之效,自家沖撞,此絕對不可能之事。蓋共和立憲制,以獨立、平等、自由為原則,與綱常階級制為絕對不可相容之物,存其一必廢其一。倘於政治否認專制,於家族社會仍保守舊有之特權,則法律上權利平等、經濟上獨立生產之原則,破壞無余,焉有並行之餘地?自西洋文明輸入吾國,最初促吾人之覺悟者為學術,相形見細,舉國所知矣;其次為政治,年來政象所證明,已有不克守缺抱殘之勢。繼今以往,國人所懷疑莫決者,當為倫理問題。此而不能覺悟,則前之所謂覺悟者,非徹底之覺悟,蓋猶在情恍迷離之境。吾敢斷言曰:倫理的覺悟,為吾人最後覺悟之最後覺悟。

戰雲中之青年

易白沙

逢逢戰雲,一西一東,一南一北。吾青年聞見所涉之世界,已成一伏屍流血,寡妻孤子,傷心慘目之世界。吾青年生長優游寄託之國家,已成一干戈紛起,黔首流離,存亡危急,救死不遑之國家。吾青年今日之藐躬,遭茲世界,處茲國家,其責任重大,不啻背負四百兆男女老幼之哀樂,且肩擔六大洲人類之榮枯。愚為斯言,實非誇語,更非故造危詞,聳動青年諸君子之清聽。凡個人與國家,國家與世界,言笑動止,罔不息息相關。倘自放棄其責任,則父母妻子,仰事俯畜,飲食衣服,思想言論,當一一俯首靜待他人裁製。離魅罔兩,肖翹惴耍,隨地可以停止我之發言權,而我青年時代之生涯,將如朝菌蟾蛀,僅生息此晦朔春秋范圍以內,如嬰兒老朽,惟啼笑輾轉於床贊咫尺之間而已。斯人也,側身天地,尚安有絲毫價值之可言?放棄責任之青年,即一錢不值之青年也,即朝菌蟾站、嬰兒老朽,而非青年也。所謂責任者,非朝發一議日諷世,夕倡一論曰救國。出疆載質,干說當軸,朋黨比周,競奪聲譽,大敵當前,猶爭私憤,覆巢在目,且攘利權,此實人群之蠡賊,不得尊為救世救國敢負責任之青年。彼利權之奴也,情慾之奴也,以較放棄責任者之奴於他人,無所擇其妍姍。

放棄責任者,勿論矣。競利權而恣情慾,亦與負責任之實絕不相類,惟願目前一己苟安,罔惜他日喪邦禍國。以責任為利權、情慾之犧牲,以利權、情慾為責任之代價,專制政治,則爭帝王;共和國家,則爭總統;從事政黨,則造言相詆;服役百僚,則群相構陷;將帥握符節,則視異軍為仇儺;縉紳長閭里,則目鄰邑為敵國;甚至一學校之師徒,一言論之報紙,一通有無之商賈.一化百材之工藝,亦多偏於感情,趨重利權,同室操戈,勇於私鬥。邦人特性,往往以社稷人民,為利權、情慾殉葬之冥器。觀於亡明之季,朱氏子孫,閨閣大臣,疆場將領,莫不相排相嫉,相攻相奪,相掣肘,相牽制。洪承疇、吳三桂之徒,且引盜入室,為王前驅,使滿洲最少數游牧民族,鞭笞神州,宰制華夏,我國人至今猶受其遺毒焉。此中國過去之青年,放棄責任,競競於利權、情慾之咎也。人於水鑒,無如民鑒。亡明之民,可以鑒矣。今祝禱現在

之青年,勿放棄責任,尤必先祝禱現在之青年,犧牲利權與情慾,絕此兩大妖魔,乃可與言責任矣。

責任者,果何物耶?精潔純白,堅忍沉毅,出於良知之自然,不可旁代,不可中立,發動非由情慾,希望不在利權者也,如孝子之救父,忠臣之抗國,慈母之保赤子,俠士之重然諾,全由一己精神,振盪發越。用志所在,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山土焦而不熱,赴湯蹈火,死不旋踵,以求心之所安。當孝子、忠臣、慈母、俠士,險阻艱難,負其責任而趨,鄰人之子,謂孝子曰「吾代救汝父」,他國之大夫,謂忠臣日「吾代衛汝國」,東鄰老媼,謂慈母曰"吾代保汝子」,遠方丈夫,謂俠士曰「吾代踐汝諾」,假令孝子許之,則失其為子之資格矣,忠臣許之,則失其為臣之資格矣,慈母許之,則失其為母之資格矣,俠士許之,則失其為士之資格矣。何也?彼各立於良知上主人地位,絕對不容他人代盡其責任者也。此種責任心,至精潔純白,絕無絲毫他種卑劣蕪穢之原質,醞釀錯雜其間。我責任重大之青年,尤不可不辨析此界說焉。

嗚呼,今日何日?我青年之父,待救亦極矣;青年之國,待抗衛亦亟矣;青年之赤子,待保抱攜持亦亟矣;青年之然諾,待踐行亦亟矣。干戈環繞於吾人之四周,干戈之外,又有干戈以環繞焉。何地無號啼之聲?何處無死亡之慘?空氣呼吸,何一非血雨腥風?禍災遷移,何一不驚心動魄?愚者於此時,追責戎首。夫戰爭之起,必有遠因。歐洲之大決斗,乃外交上四五十年之歲月所演成。中國之閱牆,則歷史上四千年所栽餘孽也c服上刑者,非墓木已拱,即華發墮顛,皆過去之青年,於今日人類痛苦,已無補救,只供歷史學者憑吊之材料已耳。智者於此時,又推測將來,弔死扶傷,培養元氣,以恢復人間百福。此固慈善事業中第一問題。維持永久和平,廓清野心家之侵略主義,尤人生應有之籌策。凡此所陳,談何容易。蓋非數十百年慈祥愷悌之仁人,公同討論,斷難成就,是乃未來之青年所有責任也。吾今日現在之青年,萬難放棄之責任,不在追咎既往與推測將來,惟在目前千金一刻之轉瞬光陰,救父、抗國、保赤子、踐然諾而已。救之、抗之、保之、踐之之道,惟撫劍疾視,求敵一人,不必如項籍學萬人敵、范希文胸中有數萬甲兵,各奮匹夫之勇,廓清世界之戰雲,與國內之戰雲而已。

歐洲戰雲,彌漫世界,吾青年本無中立之理也。彼抱負大塞爾維亞主義之青年,擊死奧大利之男女兩青年耳,竟演成一折天柱絕地維空前之大決斗。始則奧、塞二國之眥睚,於是俄人與焉,德人與焉,法人、英人與焉,如比利時,如魯森堡,如黑山國,如勃牙利,如土耳其之弱,如意大利之中立,皆聯袂投入戰爭,惟恐或後。印度、埃及、阿拉伯、波斯諸亡國遺民,亦且見獵心喜,躍躍欲試。東方日本,風馬牛不相及也,乃隔萬里重洋,通哀的美敦書於德人,皆以加入交戰團為榮幸,以血飛肉舞之

場為俱樂部。論者爭傳某國協約,某國同盟,某國外交,某國運動,其實皆非也。諸國之青年,各尊重其責任心耳。而不然者,我之青島,切膚巨痛,較諸協約、同盟、外交運動,其關系孰深?胡為從壁上觀戰耶?鬱郁泰山,美哉國乎!我青年一旦放棄其責任,遂使清夜胡笳,雜吹於鄒魯縉紳先生之門,而五月七日最後通牒,無形之滅亡。視比利時、塞爾維亞之山河破碎,為辱幾何,非我青年不負責任之咎而誰咎哉!

此次國內之紛爭,是非曲直,非本題所欲論。但計國勢安危,道德存亡,身世榮辱,我青年肩上之責任,實萬無放棄之餘地,萬無中立之理由。此而放棄,此而中立,譬諸野彘,兩虎相遭,耽耽逐逐,爪牙奮張,彘守局外,終為勝者之犧牲;譬諸齊姬,遇兩盪子,富均貌敵,嫉妒尋仇,機阱構陷,齊姬傍觀,惟供勝者之狎玩;犧牲者放棄之結果也,狎玩者中立之報酬也。愚何敢以鄙悖不情之喻,侮我青年?惟皇天無親,降此喪亂,我國家地位,實去野彘無幾。我國民資格,若再經一次墮落,其高於齊姬幾何,決非愚者所能忖度。儒家有恆言曰:「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雖被發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斗者,被發纓冠而往救之,則惑也,雖閉戶可也此辨別人生責任,有當負者,有不當負者。夫鄉鄰血斗,未嘗不擾亂公安,與其閉門高枕,受池魚之殃,奚若仗義執言,肅清風紀,使貪人敗類,不容於鄉里。吾國青島中立,所損利權,等於甲午庚子之役,是即閉戶主義所遺之辱焉。知I今者禍起門內,無戶可閉,我青年唯一之責任,惟祈諸良心判其曲直,仗劍而起,左袒其兄也可,左袒其弟也亦可,而袖手旁觀則不可。以非他人他國之事,無中立之餘地也。予聞夏之亡也,桀與其屬五百人,徙於齊,齊民不從;徙於魯,魯民復奔;其屬五百人遂蹈海焉。此視田橫之客未見其劣也。吾青年果不放棄責任,雖之齊之魯之海,亦無不可,況從事桑林之舞乎?

孔子平議(上)

易白沙

天下論孔子者,約分兩端:一謂今日風俗人心之壞,學問之無進化,謂孔子為之厲階;一謂欲正人心、端風俗、勵學問,非人人崇拜孔子,無以收拾末流。此皆瞽說也。國人為善為惡,當反求之自身,孔子未嘗設保險公司,豈能替我負此重大之責。國人不自樹立,一一推委孔子,祈禱大成至聖之默祐,是謂惰性;不知孔子無此權力,爭相勸進,奉為素王,是謂大愚。

孔子當春秋季世,雖稱顯學,不過九家之一。主張君權於七十二諸侯,復非世卿,倡均富,掃清階級制度之弊,為平民所喜悅。故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此種勢力,全由學說主張,足動當時上下之聽。有與之分庭抗禮,同為天下仰望者,墨翟是也;有詆其道不足救國而沮之者,齊之晏嬰、楚之子西及陳蔡大夫是也。所以孔子只能謂之顯學,不得稱以素王。其後弟子眾多,尊崇其師,賢於堯舜。復得子夏教授西河,為魏文侯師。子貢常相魯、衛,家累千金。孔門學術,賴以發揚。然在社會,猶一部分之勢力而已。至秦始皇摧殘學術,愚弄黔首,儒宗亦在坑焚之列。孔子弟子,善於革命,魯諸儒遂持孔氏之禮器,往奔陳涉,此蓋以王者受命之符,運動陳王,堅其揭竿之志。遠孫孔船,且為陳涉博士,與之俱死。劉季馬上得天下,不事詩書。項羽授首,魯竟不下,薦紳先生大張弦誦之聲。漢高祖震於儒家之威,鑒秦始覆轍,不敢再溺儒冠,祠孔子以太牢,博其歡心,是為孔子身後第一次享受冷牛肉之大禮。漢武當國,擴充高祖之用心,改良始皇之法術,欲蔽塞天下之聰明才志,不如專崇一說,以滅他說,於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利用孔子為傀儡,壟斷天下之思想,使失其自由。時則有趙維、王臧、田勖、董仲舒、胡毋生、高堂生、韓嬰、伏生、轅固生、申培公之徒,為之倡籌安會。中國一切風俗人心,學問過去未來之責任,堆積孔子之兩肩。全國上下,方且日日敗壞風俗,妍喪人心,腐朽學問。此三項退化,至兩漢以後,當嘆觀止矣!而曹丕之尊孔,實較漢武有加。其詔日:

昔仲尼資大聖之才,懷帝王之器,當衰周之末,無受命之運。在魯、衛之朝,教化乎泗沫之上,凄凄焉,皇皇焉,欲屈己以存道,貶身以救世,於時王公終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禮,修素王之事,因魯史而制《春秋》,就太師而正《雅》《頌》,俾千載之後,莫不尊其文以述作,仰其聖以成謀咨,可謂命世之大聖,億載之師表者也……

更以孔羨為宗聖侯,修舊廟,置吏卒,廣宮室,以居學者。不知漢高帝、武帝、魏文帝,皆傀儡孔子,所謂尊孔,滑稽之尊孔也。典禮愈隆,表揚愈烈,國家之風俗、人心、學問,愈見退落。孔子不可復生,安得嚴詞拒絕此崇禮報功之盛德耶?就社會心理言之,昔之丈夫、女子延頸舉踵而望者,七十子之徒尊崇發揚者,已屬過去之事。國人惟冥行於滑稽尊孔之轂中,八股試帖,儼然衣缽,久而又久,遂成習慣。有人詆此滑稽尊孔者,且群起斥為大逆不道,公羊家接踵.讖說全起,演成種種神秘奇談:身在泰山,目能辨吳門之馬;飲德能及百蒯;手扛國門之關,足躡郊婀之虎;生則黑帝感召,葬則泗水卻流;未來之事,遺於讖書;春秋之筆,絕於獲麟;幾若天地受其指摘,鬼神為之使令,使人疑孔子為三頭六臂之神體!公羊家之邪說,實求合滑稽尊孔者之用心。故歷代民賊,遂皆負之而趨矣。乃憂時之士,猶思繼續演此滑稽之劇,挽救人心。豈知人心、風俗即崩離於此乎?

中國二千餘年尊孔之大秘密,既揭破無余,然後推論孔子以何因緣被彼野心家所利用,甘作滑稽之傀儡,是不能不歸咎孔子之自身矣!試分舉之:

一、孔子尊君權,漫無限制,易演成獨夫專制之弊。君主獨裁,若無范圍限制其行動,勢將如虎傅翼,擇人而食。故中國言君權,設有二種限制:一日天,一日法。人君善惡,天為賞罰,雖有強權,不敢肆虐,此墨家之說也。國君行動,以法為軌。君之賢否,無關治亂;法之有無,乃定安危。此法家之說也。前說近於宗教,後說近於法治,皆裁抑君主,使無高出國家之上。孔子之君權論,無此二種限制。君猶天也,民不可一日無君,猶不可一日無天。(《尚書大傳》孔子對子張語。)以君象天,名曰天王;又曰:帝者,天稱也;又日:天子者,繼天理物,改一統,各得其宜。父天母地,以養萬民,皆以君與天為一體,較墨翟以天制君者絕異,所以不能維持天子之道德。言人治不言法治,故是堯非桀;嘆人才之難得,論舜治天下由於五臣,武王治天下,由於十臣;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孝經》《論語》之大義微言,莫不主張人治。荀子言,有治君、無治國,有治人、無治法,即師承孔子人治之義,彰明較著以言之也。較管、商、韓非以法制君,又迥然不同,所以不能監督天子之行動。天子既超乎

法律、道德之外,勢將行動自由,漫無限制,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諸空論,果假何種勢力迫天子以不得不遵?孟子鑒及此弊,闡明君與國之關系,論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於是棄孔子之君治,以言法治,謂先王之法,猶五音之六律,方圓之規炬,雖有堯舜,舍法取人,不能平治天下。其言得乎丘民為天子,舜禹踐位,亦由民之謳歌,非孔子所敢言也。

二、孔子講學,不許問難,易演成思想專制之弊。諸子並立,各思以說易天下。孔子弟子受外界激刺,對於儒家學術不無懷疑,時起問難。孔子以先覺之聖,不為反復辨析是非,惟峻詞拒絕其問。此不僅壅塞後學思想,即儒家自身學術,亦難闡發。蓋真理以辯論而明,學術由競爭而進也。宰我晝寢,習於道家之守靜也,則斥為朽木。樊遲請學稼圃,習於農家並耕之義也,則詆為小人。子路問鬼神與死,習於墨家明鬼之論也,則以事人與知生拒絕之。宰我以三年之喪為久,此亦習於節葬之說也,則責其不仁。宰我、樊遲、子路之被呵斥,不敢申辯,猶曰此陳述異端邪說也。乃孟懿子問孝,告以「無違」。孟懿子不達,不敢復問,而請於樊遲。樊遲問仁、智,告以「愛人、知人」,樊遲未達,不敢復問,而請於子夏。孔子告曾子,「吾道一以貫之」,門人未達,不敢直接問孔子,而間接問曾子。師徒受授,幾杖森嚴,至禁弟子發言,因此陳亢疑其故守秘密,詢異聞於伯魚。一門之中,有信仰而無懷疑,有教授而無質問。王充《論衡》日:「論者皆雲孔門之徒,七十子之才,勝今之儒,此言妄也。彼見孔子為師,聖人傳道,必授異才,故謂之殊。夫古人之才,今人之才也。今謂之英傑,古以為聖神,故謂七十子歷世希有。使當今有孔子之師,則斯世學者皆顏、閔之徒也。使無孔子,則七十子之徒,今之儒生也。何以驗之?以學於孔子,不能極問也。聖人之言,不能盡解,宜難以極之。皋陶陳道帝舜之前,淺略未極,禹問難之,淺言復深,略指復分,蓋起問難。此說極而深切,觸而著明也。」(見《問孔篇》)王充責七十子不能極問,不知孔子不許極問也。少正卯以大夫講學於魯,孔子之門,三盈三虛,不去者惟顏回,昔日威嚴幾於掃地,故為大司寇僅七日,即誅少正卯,三日屍於朝,示威弟子,子貢諸人為之皇恐不安。因爭教而起殺機,是誠專制之尤者矣。至於叩原壞之脛,拒孺悲而歌,猶屬尋常之事也。

三、孔子少絕對之主張,易為人所借口。孔子聖之時者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其立身行道,皆抱定一「時」字,教授門徒,亦因時、因地而異。韓昌黎言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夫孔、墨言行大悖,豈能相用?蓋因孔子講學無絕對主張,言節用、愛眾.頗近墨家節用、兼愛之說。雖不答鬼神之問,又嘗言祭鬼、祭神,頗近明鬼之說。雖與道家背馳,亦稱不言之教,無為之治。不談軍旅,又言教民即戎。主張省刑,又言重罰。提倡忠君,又言不必死節。不答農圃,又善禹

稷躬稼。此講學之態度,極不明了也。門人如子夏、子游、曾子、子張、孟子、荀卿,群相非謗,各以為聖人之言。豈非態度不明之故,釀成弟子之爭端耶。至於生平行事,尤無一定目的。殺身成仁,僅有空論。桓雌一旦見陵,則微服而過宋;窮於陳蔡,十日不食;子路享豚,褫人衣以沽酒,則不問由來而飲食之;魯哀迎饗,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沽酒不飲;從大夫之後不敢徒行,視陳、宋之時,迥若兩人。求如宗教家以身殉道,墨家赴湯蹈火、死不旋踵,商鞅、韓非殺身行學,皆不可得。美其名曰中行,其實滑頭主義耳!騎牆主義耳!腓聆見召而欲往,南子請見而不拒,此以行道為前提,小德不逾閑,大德出人可也。後世暴君假口於救國保民,污辱天下之名節,皆持是義。

四、孔子但重作官,不重謀食,易人民賊牢籠。君子謀道不謀食,學也祿在其中,是為儒門安身立命第一格言。孔門之學在於六經,六經乃先王治國政典,管子謂之六家,君與民所共守也。(見《山權》數篇)孔子贊《易》,刪《詩》《書》,定《禮》《樂》,修《春秋》,遂有儒家之「六藝」。孔子嘗執此考察列國風俗政教,其言曰:

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凈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矣;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者矣;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於《樂》者矣;潔凈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矣;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者矣;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者矣。

孔子因此,明於列國政教。故陳說「六藝」,干七十二君。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六藝」者,孔子之質也,亦孔子之政見書也。孔子嘗謂老聃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干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跡,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說也,道之難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經先王之陳跡也,豈其所以跡哉!」(見《莊子•天運篇》)是孔子雖干說諸侯,「一君無所鉤用」,昔言「祿在其中」,已失效驗,憂貧之事,其何可免?既不屑偶耕,又不能捆屣織席,不能執守圉之器以待寇,不能制飛鶯車轄以取食。三千弟子中,求如子貢之貨殖,顏回之躬耕,蓋不多見。然子貢常相魯、衛,游說列邦,不專心於貨殖;顏回且說齊

君以堯舜、黃帝之道,而求顯達,其志亦非安於陋巷簞瓢,鼓琴自娛者矣。儒家生計,全陷入危險之地,三月無君,又焉得不皇皇耶?夫孔子或志在救民,心存利物,決非薰心祿餌,竦肩權貴,席不暇暖,尚可為之原恕。惟流弊所趨,必演成嘩世取寵、捐廉棄恥之風俗。李斯鑒於食鼠竊粟,遂惡卑賤而悲窮困;魯諸生各得五百斤金,因尊叔孫通為聖人。彼去聖人之世猶未遠也,貪鄙齷齪,已至於此,每況愈下,抑可知矣。以上四事,僅述野心家利用孔子之缺點。言其學術,猶待下篇。

青年之敵

高語罕

嗚呼,吾至愛之青年乎!嗚呼,吾至敬之青年乎!吾至愛至敬之青年,何幸而生此簇新燦爛、光怪華離之二十世紀之世界耶!吾至愛至敬之青年,又何幸而生此地大物博,有五千年之歷史之文明而具雄飛世界之資格之中國耶!吾為吾青年喜。嗚呼,吾至愛至敬之青年,又何不幸而生茲生計競爭,萬物奮斗之二十世紀之世界耶!吾至愛至敬之青年,又何不幸而生茲國削民弱,恥辱頻仍,岌岌殆哉之中國耶!吾又為吾青年懼。

吾青年諸君,試放眼以觀世界。其政治之修明若何?其學術之進步若何?其社會之善良若何?其風俗之淳美又若何?至於今最足鬧動世人之耳目者,非歐洲戰爭乎?強國六七,戰地遍乎全歐,殺人盈野,軍士趨之若鷲。軍隊之組織,在空則有飛艇隊,在水則有潛行艇,在陸則除步馬炮工輜外,又有汽車隊,自行車隊。其攻城也,有四十二柵之巨炮。其防守也,有極堅固之要塞。其偵察敵情也,則用飛鴿。其搜索間諜也,則用警犬。且德人之偵察敵軍,用一種光彈,英軍之偵察敵人也亦然,且可偵敵而不為敵所偵。德用悶殺瓦斯以攻敵,法則用鋁質之嘴套以御之。科學愈明,攻戰愈巧,在在足以啟發吾人之智識,增進吾人之文明。吾所為吾青年喜者,此也。

吾青年諸君,又試回首以觀吾國。其政治之修明者何在?其學術之進步者何在?其社會之善良者何在?其風俗之淳美者又何在?又返觀乎吾國之軍事,陸軍數十師,果足一當彼強鄰之馬足乎?兵艦大小新舊四十餘艘,果足與強鄰相逐於驚濤駭浪中乎?其他所謂飛艇隊也,潛水艇也,汽車隊也,自行車隊也,軍鴿也,警犬也,光彈也,悶殺瓦斯也,鋁質嘴套也,吾恐吾國人之習其名者尚寡,又安望其能力追前程耶?譬之人已登天,我尚扶牆學步;人已入地,我尚跌蹶坦途。外侮屢至,朝不保夕,吾又何以御之?坐而待亡,天演公例,則他年嬰此痛苦、罹此大難者,吾今日至愛至敬之青年也。吾烏能不為吾青年懼?

海通至今,數十年矣;危亡至今,亦雲亟矣!而吾國人猶普普若不知有國家滅亡

之慮者!

「牛庄之敗,瀏陽恃以蘇中國之昏夢者也。已則竭力蘇之,結果為戊戌政變,自此以後,昏夢較甲午有加。聯軍之後,又復蘇之,而昏夢復如故也,且其泄沓顓預,視庚子前尤甚。其後十年,亦有機會時時以小蘇之,而大蘇則在辛亥。以吾人惡蘇之性且突進也,不及二年,而昏夢之態,又遠勝於光宣之間。」

此某雜志記者之言也。中日交涉起,一時國人憤慨填膺,呼號奔走,似此吾民之昏夢可大蘇而特蘇。今幾日耳,國人腦中,尚有「五月九日」四字之印象否耶?政府固若是其因循不知振作,吾民亦何獨不然?故「頂門方被鐵錘,微覺痛苦,尾後偶戢鞭影,輒又歡騰」(《甲寅》雜志第六期《國民心理反常論》),實吾民之寫真也。吾無以名之,強名之曰「豬性」,丁義華則說之曰「頑鈍、無恥」。

嗚呼,吾國人其真頑鈍無恥耶?《孟子》曰:「羞惡之心,人皆有之。」吾民猶是人也,謂之無恥,必不願受。雖然征之往事,證之見象,名之曰「無恥」,其有奚辭?是必吾人之根性上有一物焉,汨其良知,沒其良能。吾民之良知知愛國,此一物日「汝毋愛之」;吾民之良能能愛國,此一物曰「汝毋愛之」。此一物也,黃遠生謚之曰「毒」。斯毒之徽菌,則為「籠統」,可謂一語道破吾國社會之真象矣,斯真吾人之毒也。雖然,斯毒也,必有至久之醞釀,至深之媒孽。夫此醞釀媒孽非他,即惰性也。惰性者,吾國人之公毒也,即吾國人之公敵也。吾人為此敵所降伏既遠且溥,賢而至於聖哲,愚而至於編氓,上而至於元首,下而至於娼優,其思想,其言論,其舉動,莫不受惰性所鞭笞。曰「將就」,曰「敷衍」,曰"得過且過」,曰「過了一天是一天」,曰「今朝有酒今朝醉」。舉凡此類,何一非吾祖宗相傳之家法耶?曰「觀望」,日「因循」,曰「首鼠兩端」,曰「我躬不閱,遑恤我後」,又何一非吾祖宗相傳之心理耶?尤可笑者,吾國二十餘朝之歷史,何一非自欺欺人之事?何一非盜賊奸究之所為?譙周之作降表,既見慣而不羞。馮道之為三公,亦屢見而不恥。今日盜賊,明日神聖,無他皆惰性之毒之也。數千年來不能克此公敵而去之,今則將殲吾種姓矣,可不懼哉!

雖然,此惰性也,亦非能自生自長也,必有種種因緣,以漸成此蔓草難圖之勢。其在主觀,人情好逸而惡勞,畏難而苟安,貪生而畏死,古先哲已嘗言之矣。其在客觀:(一)家庭方面。吾國人有一大惡習,即子孫之念是也。大凡三十餘歲之夫婦,其子未及冠也,使非其家至不可了生,必為其子完婚,完婚早則添孫早。每觀壯年夫婦之得孫也,兄弟親戚視為莫大之慶,彼等亦自視含飴抱孫為人生無上之樂。而其子與媳血氣未定,又不更事,早婚則戕折者多,早子則不教者眾。因此而家族愈繁衍,無賴不教之子孫愈多。此不教無賴之子孫,又大率不能獨立生活,而仰給於家庭。生之

者寡,食之者眾。於是由富而貧,由貧而促,而無以為生。惰氣乘之,萬事俱墮於冥莫之中而不自覺。嗚呼,幾何不率天下人而乞丐之也?(二)社會方面。由家庭、社會種種惡劣之原因,而造成社會多數無業待食之民。又以水旱海災,兵燹屢經,失業之民益眾。於是而種種慈善事業,因之以起。此等事業,大半由於行善求福之目的,與燒香拜偶像同也。其他則屬於政府地方之救濟,如施粥廠,如平祟局,如施送寒衣所,如養老育嬰院,如清節堂等等。其於社會吾不能謂其無片面的利益,然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終之遊民愈多,惰民愈眾,益增其「好吃懶作」之性,沒其獨立自營之質。是揚湯止沸,抱薪救火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三)政治方面,益令我不寒而慄。吾國土農工商,雖稱四民,而士獨尊,其他若農若工若商,皆不得與之齒。自古皆然,今尚未改。士人以讀書為其專業,以服官為其天職,有博一第晉一級者,鄉黨交遊,以為光寵。彼士人者峨冠而博帶,安貌而寬容,於思於思,以驕以媚,吾民日奉其脂膏食之,日出其血汗以享之,高坐堂皇,覷不知恥。於是商賈罷其業,百工去其肆,捐其資財,投其利器,以從事於官之一途,上焉者耀吾鄉黨,光吾門第也,其餘則謀生耳,療貧耳,救死耳。至於謀生、療貧、救死,皆須求之於作官,吾民焉有不貧且弱?吾國焉有不削且亡也?

綜上諸因,惰性日增,此吾人內界之敵也。此敵不克,一切外界之敵,若鄰國之侵陵也,神奸之蠹國也,其他若惡社會也,惡風俗也,惡國家所遺留之舊思想也,日包圍吾人而降之戮之,未有能倖免者也。然則欲克此敵,果何道之由?請舉前言為吾至愛至敬之青年誦之。

晏子曰:「為者常成,行者常至,嬰非有異於人也。常為而不置,常行而不止者,故難及也。」(見《內篇•雜下》第六)

明儒金伯玉先生曰:「一事不可放過,一念不可放過,一時不可放過,勇猛精進。」陽明先生答人「上知與上愚不移」之問曰:「非不能移,是不肯移耳。」

An Ideal Husband

意中人

A Play By Oscar Wilde.

(續四號)

英國王爾德作薛琪瑛女士譯

Mabel Chiltern

Are the others very bad?

Lord Goring

Quite dreadful!When I think of them at night I go to sleep at once.Mabel Chiltern

Well, I delight in your bad qualities.I wouldn't have you part with one of them.

Lord Goring

How very nice of you!But then you are always nice.By the way, I want to ask you a question, Miss Mabel.Who brought Mrs.Cheveley here?That woman in heliotrope, who has just gone out of the room with your brother?

Mabel Chiltern

Oh, I think Lady Markdy brought her.Why do you ask?

Lord Goring

I haven't seen her for years, that is all.

美:

那其餘的都很不好嗎?

柯:

很可怕!我到夜裡想起的時候,即刻就要上床去睡。

美:

好,我喜歡你的壞脾氣,一樣都不要你拋棄。

柯:

你怎這樣可愛?你是永遠可愛!如今我要問你一聲,是什麼人領齊佛雷夫人到此地來的?就是穿紫色衣服,剛才和你哥哥走出這間屋子的那婦人。

美:

我想是麻克別夫人領他來的。你為什麼要問他?柯:

不是別的,因為我多年沒有看見他了。

Mabel Chi Item

What an absurd reason!

Lord Goring

All reasons are absurd.

Mabel Chiitem

What sort of a woman is she?

Lord Goring

Oh!a genius in the daytime and a beauty at night.

Mabel Chiitem

I dislike her already.

Lorb Goring

That shows your admirable good taste.

Vicomte de Nanjac

(Approaching.)Ah, the English young lady is the dragon of good taste, is she not?Quite the dragon of good taste.

Lord Goring

So the newspapers are always telling us.Vicomte de Nanjac

I read all your English newspapers.I find them so amusing.

Lord Goring

Then, my dear Nanjac, you must certainly read between the lines.

Vicomte de Nanjac

I should like to, but my professor objects.

(To Mabel Chiitem.)May I have the Pleasure of escorting you to the music-room, Mabenioiselle?

Mabel Chiitem

(Looking evry disappointed.)Delighted, Vicomte ,quite delighted!(Turning to Lord Goring.)

美:

這個理由是不通的口

柯:

一切理由,都沒有通的。

美:

他是何等人物?

柯:

他是很有才能,工內媚的人。

美:

我早已不喜歡他。

柯:

這可見你的眼力不差。

南:

(上前)呀,英國的姑娘,豈不是眼光最厲害的監督人嗎?實在是這樣。

柯:

這是新聞紙上時常講的。

南:

我讀過你們英國各種的報紙,覺得很有趣味。

柯:

我親愛的南甲克,那麼你必須體會那言外的意思。

南:

我本喜歡這樣,不過我的教授不願意。(對美白兒說)姑娘,你許我隨你到音樂室去嗎?美:

(作失望狀)喜歡的,先生,我很喜歡!(轉白柯林說)你可要

Aren't you coming to the music-room?

Lord Goring

Not if there is any music going on, Miss Mabel.

Mabel Chilaern

(Severely.)The music is in German.You Would not understand it.

(Goes out with the Vicomte de Nanjac.Lord Caversham comes up to his son.)Lord Caversham

Well, sir*what are you doing here?Wasting

your life as usual!You should be in bed, sir.You keep too late hours!I heard of you the other night at Lady Rufford's dancing till four o'clock in the morn

ing!

Lord Goring

Only a quarter to four, father.

Lord Gaversham

Can't make out how you stand London Society.

The thing has gone to the dogs, a lot of damned no

bodies talking about nothing.

Lord Goring

I love talking about nothing, father.It is the only thing I know anything about.

Lord Caversham

You seen to me to be living entirely for pleasure.

%

Lord Goring

What else is tJiere to live for, father?Nothing ages like happiness.

到音樂室來呢。

柯:

美白兒姑娘,我不去,倘是在那裡奏樂。

美:

(作莊嚴狀)那是德國音樂,你不懂的。

(美白兒與南甲克同下,葛佛顯走向其子。)

葛:

呀,在此地做什麼?你依舊曠廢時光,現在不早了,應該睡了。我聽說有一天你在路福特夫人那裡跳舞直到早晨四點鍾。

柯:

父親呀,不過是四點鍾前一刻。

葛:

我不懂你如何能處這倫敦的社會。風俗一敗塗地,許多可惡無聊的人,所講的盡是虛浮無用之談。

柯:

父親呀,我愛講虛浮的事。只有這個是我都知道的。

葛:

在我看起來,你活在世上,只是為着歡娛。

柯:

父親呀,活在世上,還為着什麼呢?娛樂最是使人增壽的。

Lord Caversham

You are heartless, sir, very heartless!

Lord Goring

I hope not, father.Good evening, Lady Basildon!

Lady Basildon

(Arching two pretty eyebrows.)Are you here?I had no idea you ever came to political parties!

Lord Goring

I adore political parties.They are the only place left to us where people don't talk politics.Lady Basildon

I delight in talking politics.I talk them all day long.But I can't bear listening to them.I don't know how the unfortunate men in the House stand these long debates.

Lord Goring

By never listening.

Lady Basildon

Really?

Lord Goring

(in his most serious manner.)Of course.You see, it is a very dangerous thing to listen.If one listens one may be convinced ;and a man who allows himself to be convinced by an argument is a thoroughly unreasonable person.

Lady Basildon

Ah!that accounts for so much in men that 1have never understood, ann so much in women that

葛:

你是無心肝的,很是無心肝的!

柯:

父親呀,我盼望我不是這樣。斐錫敦夫人,請了。

裴:

(彎了兩條柳眉說道)你在此地嗎?我不想你曾經到過政界宴會沒有?

柯:

我很愛政界宴會,因為只有那個所在的人不談國事。

裴:

我喜歡談國事。我成天談的都是這個,但是我不耐煩聽人家講這些事。我不知道那些不幸在議院里的人,如何能耐煩那些極長的辯論。

柯:

不過是不聽罷了。

裴:

真的嗎?

柯:

(作極庄嚴狀)自然,你要曉得聽了是一極困難的事。若是有一人去聽他人被人辯勝,或是他自己的議論被人辯勝,就成了極無道理的人了。

裴:

唉!男子們何以如此,我終不懂得。對於女子,也是這樣。

their husbands never appreciate in then!

Mrs.Marchmont

(with a sigh.)Our husbands never appreciate anything in us.We have to go to others for that!

Lady Basildon

(Emphatically.)Yes, always to others, have we not?

Lord Goring

(Smiling.)And those are the views of the two

ladies who are known to have the most admirable

husbands in London.

Mrs.Marchmont

That is exactly what we can't stand.My Regi

nald is quite hopilessly faultless.He is really unen-durably so, at times!There is not the smallest ele

ment of excitement in knowing him.

Lord Goring

How terrible!Really, the thing should be more widely known!

Lady Basildon

Basildon is quite as bad ;he in as do mestic as if he was a bachelor.

Mrs.Marchmont

(Pressing Lady Basildon's hand.)My poor 0-livia!We have maitied perfect husbands, and we

are well punished for it.

Lord Goring

I should have thought it was the husbands who

你看他們的丈夫,終不肯評論他們。

馬:

(嘆息介)我們的丈夫,無論什麼事,不曾評論我們,我們只好去問旁人。

裴:

(用力說)不錯,豈不是我們時常去問旁人嗎?

柯:

(微笑介)這就是你兩位夫人的意見嗎?你兩位都有最可稱贊的丈夫,所以在這倫敦城內無人不曉。

馬:

正是為此,我們不能忍受。我家雷及那,本是毫無過失,有時也真令人不耐煩,但是他實在沒有一點激昂的態度。

柯:

奇怪的很!真的這事我們應當知道。

裴:

裴錫敦實不見佳,他多在家,少在外,好像未曾娶親的人。

馬:

(與裴錫敦夫人握手介)我可憐的阿利維亞!我們嫁了完好的丈夫,因此大受責罰。

柯:

我想是你們的丈夫受人責罰。

were punished.

Lord Goring

She is quite right, too.The men are all dowdies and the women are all dandies, aren't they?Mrs.Marchmont

(After a pause.)Oh!do you really think that is what Mrs.Cheveley meant?

Lord Goring

Of course.And a very sensible remark for Mrs.Cheveley to make, too.

(Enter Mabel Chiitem.She joins the group.)Mabel Chiltem

Why are you talking about Mrs.Cheveley?Everybody is talking about Mrs.Cheveley!Lord Goring says-what did you say, Lord Goring, about Mrs.Cheveley?Oh!I remember, that she was a genius in the daytime and a beauty at night.

Lady Basildon

What a horrid combination!So very unnatural!

Mrs.Marchmont

(In her most dreamy manner.)I like looking at geniuses, and listening to beautiful people.

Lord Goring

Ah!that is morbid of you, Mrs.Marchmont?

Mrs.Marchmont

(Brightening to a look of real pleasure.)I am so glad to hear you say that.Marchmont and I have been married for seven years, and he has never once told me that I was morbid.Men are so painfully unobservant.

柯:

他說得不錯。豈不是男子都是豪華,女子都是妖艷嗎?

馬:

(躊躇了一會)嘎!你真個想齊佛雷夫人是這樣意思嗎?

柯:

自然,這是齊佛雷夫人極通達的言論。(紀爾泰美白兒上,與眾人接談。)美:

你們為什麼在此講齊佛雷夫人?人人都談論他!柯林君說一柯林君,你曾說過齊佛雷夫人是怎樣一個人呢?呵!我想起來了,你說他是又有才能又工內媚的人。

裴:

這兩樣品性聯合起來,是很可怕的,也很不自然。

馬:

(神思恍忽介)我喜歡看看有才能的人,也要聽聽美人的講話。柯:

呀!你好像有些不舒服,馬孟德夫人?

馬:

(作真實快樂狀)我很喜歡聽見你說這話。馬孟德和我結婚已有七年,他不曾對我說我是有病。男子們實是不注意這些事的。

Lady Basildon

(Turning to her.)I have always said, dear

Mangaret, that you were the most morbid person in

will you give me

London.

Mrs.Marchmont

Ah !but you are always sympathetic, Olivia!

Mabel Chiltern

Is it morbid to have a desire for food?I have a great desire for food.Lord Goring, some supper?

Lord Goring

With pleasure, Miss Mabel.(Moves away with her.)Mabel Chiltern

How horrid you have been!You have never talked to me the whole evening!

Lord Goring

How could I?You went away with the childdiplomatist.

Mabel Chiltern

Yau might have followed us.Pursuit would

have been only polite.I don't think I like you at all

this evening!

Lord Goring

I like you immensely.

Mabel Chiltern

Well, I wish you'd show it in a more marked way!(They go downstairs.)

Mrs.Marchmont

Olivia, I have a curious feeling of absolute

裴:

(轉白馬孟德夫人說)親愛的馬葛來脫,我常說你是倫敦城內最多病的人。

馬:

唉!阿利維亞,只有你是時常憐惜我的。

美:

要吃東西可是有病呢,我很餓了,柯林君,你肯和我用晚飯嗎?

柯:

很歡喜的,美白兒姑娘。(與美白兒同下)

美:

你很是可惡!今天晚上,還沒有和我講過話!

柯:

我如何能和你講話?你自己跟那年輕的外交家走開了。

美:

你應當跟着我們去,跟隨乃是唯一的禮貌,我今晚一點都不喜歡你。

柯:

我喜歡你極了。

美:

好,我情願你用更顯明的方法,表明你的意思。(與柯林同下樓)

馬:

阿利維亞,我覺得很疲倦。

faintness.I think I should like some supper very much.I know I should like some supper.

Lrhy Basildon

I am positively dying for supper, Margaret!Mrs.Marchmont

Men are so horribly selfish, they never think of these things.

Lady Basildon

Men are grossly material, grossly material!

(The Vicomte dd Nanjac enters from the musi-croom with some other guests.After having carefully examined all the people present, he approaches Lady Basildon.)Vicomte de Nanjac

May I have the honour of taking you down to su pper, Comtesse ?

Lady Basildon

(Coldly.)I never take supper, thank you, Vicomte.(The Vicomteis about to retire.Lady Basildon, seeing this, rises at once and takes his arm.)But I will come clown with you with pleasure.

Vicomte de Nanjac

1am so fond of eating!I am very English in all my tastes.

Lady Basildon

You look quite English, Vicomte, quite English.

(They pass out.Mr.Montford, a perfectly groomed young dandy, approaches Mre.Marchmont.)Mr.Montford

Like some supper, Mrs.Marchmont?

我想恐怕是要用晚飯了,我明白我是要晚飯。

裴:

馬葛來脫,我也很想用晚飯!馬:

男子們竟是如此私心,他們總不想到這些事。

裴:

男子是蠢物,蠢物!

(南甲克偕他客數人來自音樂室,留心一看在坐諸人,然後走向裴錫敦夫人。)

南:

伯爵夫人,准我陪你去用晚飯麼?

裴:

(作冷淡狀)子爵,我是不用晚飯的,多謝你。(南甲克將退出,裴錫敦夫人見之,即起身挽南甲克之臂說道。)但是我很喜歡同你去。

南:

我竟這樣愛吃!我所有的嗜好,簡直是個英國人。

裴:

你看起來全然是英國人,子爵全然是英國人。

(南裴同下。華服少年孟得福,走近馬孟德夫人。)孟:

馬孟德夫人,要用晚飯麼?

Mrs.Marchmont

(Languidly.)Thank you, Mr.Montford,1never touch supper.(Rises hastily and takes his arm.)But I will sit beside you, and watch you.

Mr.Montford

I don't know that I like being watched when 1am eating!

Mrs.Marchmont

Then I will watch some one else.

Mr.Montford

I don't know that I should like that either.

Mrs.Marchmont

(Severely.)Pray, Mr.Montford, do not make these painful scenes of jealousy in public.

(They go downstairs with the other guests, passing Sir Robert Chiitem and Mrs.Cheveley, who now enter.)

Sir Robert Chiitem

And are yot going to any of our country houses before you leave England, Mrs.Cheveley?

Mrs.Cheveley

Oh, no!I can't stand your English houseparties.In England people actually try to be brilliant at breakfast.That is so dreadful of them!Only dull people are brilliant at breakfast.And then the family skeleton is always reading family prayers.My stay in England really depends on you, Sir Robert.(Sits down on the sofa.)

馬:

(作疲倦狀)孟得福先生,謝謝,我是不用晚飯的。(急起身挽孟得福之臂說道)但是我情願坐在你的旁邊看着你。

孟:

我用飯的時候,不喜歡人家瞧着。

馬:

那麼我去看着別人。

孟:

這樣我也不喜歡。

馬:

(作嚴肅狀)孟得福先生,請你不要在大眾面前,顯出妒忌的樣子。

(孟馬及他賓客,一同下樓,正值紀爾泰洛勃脫同齊佛雷夫人上來。)

洛:

齊佛雷夫人,你動身離英國以前,還要到別的人家宴會去嗎?齊:

嘎,不去了,我不耐煩你們英國人家的宴會o英國人用早飯時,就要打扮得十分華麗,那是很討厭的。只有愚蠢的人,用早飯時就妝得非常華麗。還有那家庭禱告,也是時常應有之事。洛勃脫君,我去留英倫,全在乎你。(在長椅上坐下)

Sir Robert Chiitem

(Taking a seat beside her.)seriously ?

Mrs.Cheveley

Quite seriously.I want to talk to you about a great political and financial scheme, about this Argentine Canal Company, in fact.

Sir Robert Chiitem

What a tedious, practichl subject for you to talk about, Mrs.Cheveley!

Mrs.Cheveley

Oh ,I like tedious, practical subjects.What I don't like are tedious, practical people.There is a wide difference.Besides, you are interested, I know, in International Canal schemes.You were Lord Radley, s secretary, weren, t you, when the Government bought the Suez Canal shares?

Sir Robert Chiitem

Yes.But the Suez Canal was a very great and splendid undertaking.It gave us our direct route to India.It had imperial value It was necessary that we should have control.This Argentine scheme is a commonplace Stock Exchange swindle.

洛:

(坐齊旁邊說)實在嗎?

齊:

實在不假。我要和你講一政治上同財政上極大的計划,就是這亞琴廷運河公司。

洛:

齊佛雷夫人,你所講的是一件很麻煩的實用的事體。

齊:

呀,我喜歡麻煩而且有實用的事,但是不喜歡麻煩好實用的人。這中間有極大的分別。而且我知道你是贊成那萬國交通的運河事業,政府收買蘇彝士運河股份的時候,你不是來特立公的書記嗎?

洛:

是的。但是那蘇彝士運河,乃是極偉大極光榮的事業,是給我們上印度去的一條直路,那是很有價值,我們必須管理的。這亞琴廷的計划,乃是一平常股票行的騙局。

初戀(續前號)

俄國屠爾格涅甫原著陳嘏節譯

繼是尚為種種游戲,姑娘恆引余貼其身旁,不令少離。丑惡之大尉,嘗以身代足踏,姑娘矗立其上,狀如女神。時眾喧噪尤烈,余亦漸醉,旋隨眾人盡情詼笑,一時騷亂實甚。老夫人覺其難堪,因擲眼色示止,姑娘接余益親密。尚憶捉迷藏時,與彼共蒙一帕,薄暗中兩顏相接,彼唇中之香息,幾令余窒息,秀發軟柔,欲搔吾面,余默然面如火燃。姑娘發神秘之笑,囁嚅向余曰"子奚若哉」,余魂飛精越,不知所對。

余等更作種種樂,或彈琴,或戲骨牌。詩人美達羅甫,朗吟所作詩,最後強捉男僕俄尼法爹,換戴女帽,姑娘戴男帽,群鼓掌鬨笑。時裴羅夫作羅甫氏,獨怏怏,旁觀吾儕玩笑,雙睛暴赤,幾恐其行蠻,姑娘尚少少假以顏色,或微眄其面,或擺手示勿怒,裴不應,縮身向室隅。已而眾盡倦,十二點鍾出,饌乾酪及火腿丁,外葡萄酒一大壇,酒色薄赤,封置未飲。余疲極興辭,姑娘殷殷執余手,露示笑容,若具深意。

夜分寒肅,冷氣直拂吾燒熱之面°四圍欲上嵐光,黑雲片片,游漾空際,姿態隨見隨變。烈風號林,聲響片刻不休。遠方雷聲四起,隆隆然時接於耳。余帶黑升階,將入己室。階下酣臥之男僕,聞余足音乃覺,道吾母非常震怒,本決意飭彼往接余,因父力阻乃止。餘人室,既滅燭,不去服,亦不就榻,惆恍如墮魔境,委身座間,經時甚久,其時之感想極新且美。……余冥坐屹然不動,徐調呼吸,追憶先刻之情景,竊思吾固明明墮情網矣,乃悟所謂情者,蓋即是物。黑暗之中,仍見琪乃達姑娘之淑顏浮吾眼前,姑娘唇角,依稀露笑姿,媚目燦然,向余凝視。至是躡足起探榻,然猶未及更衣,若恐急猝之動作,遂致破壞吾腦中之印象者,於是徐就枕。然雖臥目不能闔,旋覺一種幽光映照余室,復起視窗,借玻璃微光,歷然可辨。吾意是嵐果如余所料,雷鳴不復能聞.蓋因距離過遠之故,但見微閃,來往空際。余佇立窗前,詰朝未離,電光飄逝,頃刻不休。余靜睇砂色之平原,與涅司克奇里公園之黑影,以及遠方黃色屋頂,舉戰栗於慘淡微光之下,矚斯美景,不復能捨去。此沉默之閃電,得毋與余胸中秘密無聲之火,有類似乎?其間晨曦漸動,空中現赤班,朝瞰上升,電光逐漸

稀薄,旋絕滅,旭日四照,渾沌之光全銷。余自己之光,亦隨之俱去,尋大倦,心緒亦頓和平,但姑娘之幻影,尚在吾魂靈之上,誇耀勝利,浸假此幻影亦漸平靜。余卒投伏其前,以盡余之渴仰,遂寐。……吁嗟,纏綿之情緒乎?溫柔之調和乎?優美柔和之感情乎?最初綢繆之幸福乎?是等今何往?噫!是等今何往?

次晨,吾母見余,果加責備,第不若余預期之甚。母強吾述昨夜之景況,余刻意飾為痴慧之態,草草答復。母曰:「今茲非汝與若曹交際之時,不若專一準備考試,留心汝自己之事。」吾母掛心餘之學業,恆盡此數語,吾斯未覺有回答之必要。茗畢,父獨捉吾,詢問鄰家之狀況。

吾父對吾,有一種奇妙勢力,父子間極屬不可思議。父於余教育之事,一向放任,余亦不之怪,因放任使余自由。此種辦法,寧最為鄭重也。余敬吾父,允為理想人物,每遇必要之時,其言語態度,恆誇示能得他人之信任。余既服膺父之誘導,則見父時宛若對親友或余師,恣意談論,無所拘束。由今思之,父之為人,家族觀念殊輕,所賴以自娛者,尚別求之他所。此親愛之父,四十二歲時,棄余而逝。

余將昨夜左雪康公爵家之情景,一一告父,父聆吾言,為狀謔笑注意參半,以手杖畫地,頻帶笑略為質問,語短而意隨。初余未嘗有隻詞牽涉琪乃達姑娘之名,後卒弗能免,於是頗出褒譽之詞以贊揚之,父則噱笑時,若有思,旋他往,少刻復還,置鞍於馬,父善騎,能馴野馬。余進曰:「阿翁許吾共行乎?"父曰:「不可,爾欲騎,曷一人自去?」語訖,催騎行矣。余望越垣而去者,乃父之冠,因知父人鄰家矣。

午後余往鄰家客室之中,僅見老夫人在焉。夫人見余,將手內所持之針,且搔其頭,且曰:「茲有願書一通,乞君代吾寫之。」余落座應曰:「諾。」夫人又曰:「望君寫大字,並希即日成之,可乎?」余曰:「諾,謹如命。」鄰室門未闔,可由空隙窺見姑娘倩顏,姑娘面蒼白,為態沉寂異常,流盼注余,隨悄然掩戶。夫人頻呼曰:「琪乃,琪乃。」姑娘默不應,余是晚費一夜之力,為夫人繕寫願書。

自爾余之熱情始動,非復尋常童子矣。余情竇已開,余言余之熱情,自彼時而動,易以更深切之詞,余之苦惱,亦自彼時始。余無琪乃達姑娘,則一切舉生惡感,終日思彼,郁悶不已……但與姑娘聚合,見各自離處,亦未見有格外好處。於是動嫉妒之念,只自懊悔其懦弱,雖然盡有一種不思議之力,引余近彼,每人彼室,則周身顫躍,悅不可言。彼美似早覺察余之衷情,余亦決不隱匿。彼玩弄余之至情,有時愛余,有時惱余。然非餘一人如此,往來其家之少年,莫不為彼所迷惑,彼善於操縱,有時予以希望,有時予以恐怖,任彼自由播弄,無敢抵抗。彼之言行動作,一一具有魔力,華顏嫵媚嬌柔之中,帶有熱情,更自唇邊流露種種之感情,轉變倏忽,如氣候之變化,然彼四圍之崇拜者,在彼均為不可缺之人。裴羅夫作羅甫氏,姑娘呼之曰「余之獸」,

或單曰「余之物」,彼矢忠事姑娘,雖赴湯火,亦將不辭。彼非能確然自信其知識能力,及其他之資格者,而常夢想與姑娘結婚。美達羅甫氏,詩人也,因欲投合姑娘文學之嗜好,則作詠歌以贊揚之。凡所造作,莊重嘆慕之意,各參用一半。姑娘於彼,稍似能合,然亦時加白眼。呂辛學士者,酷刻之善罵家也,第其心底眷愛姑娘,視他人尤加一倍。馬烈威斯克伯爵,則所謂時髦之人,姿容亦不甚惡,便以吾十六歲少年之眼光測之,亦識為輕薄紈綺無疑。然姑娘殊不為意,任彼日隨左右,彼用其狡猾之狐態,獻媚姑娘,有時挨姑娘身旁,附耳細語。姑娘則挽拳閣其胸際,頻頻仰視其面,耳含微笑,與之應對。余見此態,心中忿怒如焚,一日余質姑娘曰:「彼馬烈威斯克伯爵,是何等人,而值姑娘青盼?斯人亦可親近乎?」彼曰:「其人之須,非美秀可愛耶?但此等事,初不勞卿關照。」更曰:「余身終將歸於一人,但我甚望此人永弗實現,因我不願為人所拘束也。」余曰:「然則姑娘之意,謂無所鍾情乎?」彼曰:「第君若何,脫非謂我不愛君乎?」語次,將指尖微捏余鼻,姑娘每如是戲余為樂。三星期間,余每日沾滯姑娘許,姑娘罕來余家,即偶一臨存,必端然為澄靜之態,視與吾輩嬉戲時,絕若兩人,但吾母依然憎之。余恆惴惴然,恐吾母知吾二人交情之密,至對吾父,則無所用其恐懼,先時父口中罕提姑娘之事,至是言語間頗露微詞。余則讀書運動之事,一概荒廢,雙足如甲蟲系繩,日奔走姑娘之左右而已。

余仍照常與姑娘交際,然姑娘百般惱余,或使余怒,或使余喜,或有時盡揮余不許近彼。余其時亦累次決心,不復再至彼所。一連四五日,受彼冷酷之待遇,懊惱殊甚,遂決然不入彼室,但時盤桓老夫人之室中而已。其家境況之難,余所熟知,乃此前後愈益艱窘,夫人不平之怨嗟,填塞余耳。

一日余行院前,將舉足逾垣,望見姑娘臥草地之上,兩手支面,體屹然不少動,頃間見余,以手相招,余初猶未覺,繼見其如是反復數次,於是越垣就之,姑娘亦起立迎余數步,余見姑娘顏色慘沮,奄奄然似無元氣。余心大痛,不覺問曰:「姑娘無恙與?」彼默不言,摘草葉撕揉成團,且團且投,既而問余曰:「君真愛吾乎?然與!」余默未答,良亦無用作答,彼曰:「然。或吾所揣為不訛,」語次若有沉思,更續其詞曰:「人事種種,何一非令人煩厭者?——嗟呼!不問何處,願插翼飛去……吾不能堪……吾將來又若何?……噫,世人薄命,有如余者乎?」余心忐忑,莫如究竟,數詢其故,彼終不答。余愁極而悲,只得跪彼鞋前,仰視其面,姑娘之言,一一深入吾之肺腑。此際姑娘更不悲哀,吾覺吾之生命,並捧獻與彼矣。因想象姑娘當哀思傷情之際,獨出院前,委身綠茵草地之上,其情其景,歷歷在吾心目。姑娘周圍盡碧,風聲過樹,簌簌如細語,彼頂上覆蓋之長枝,時大搖動,鳩呼滑滑,草葉間蜜蜂微吟,碧空襯日,輝妍眩目。姑娘靠余肘際,低語余曰:「假君婉美之聲,為吾讀香艷體詩一首佳乎?」

余承命朗誦「喬嘉岡上行」一章以應之,至「此心唯識愛」(That the heart cannot chose but love)句,姑娘反復數誦,若不勝感慨者,少刻乃曰:「美達羅甫,適言將詩集示吾,告吾少候,吾待此人。素極冷淡,即進家,毋令彼怒J姑娘執余手,匆匆進家,則見美達羅甫氏,手持新刊自著之詩,朗聲高吟,竟二三篇,極似得意。余草草聽之,唯其中有「君今遇奇襲,無以脫網羅"("Perchance Some unknown rival Has Surprised and Mastered thee.")之句。聞至此句,不圖余之視線,與姑娘之視線,交而為一,姑娘面頰而俯,余以前猶有嫉妒之心,至此瞬間,乃信姑娘並非無情,噫,神乎!彼美蓋亦陷情網矣。

余之苦惱,自彼瞬間開始,因欲伺察姑娘之秘密,吾心為之碎,吾神經為之亂。要之姑娘之狀況,近實大變,常獨徜徉庭院,經久不去,有時來客竟不接見,此類舉動,為向來所未有。余於是推測彼所鍾情之人,順序猜度,則馬烈威斯克伯爵之名,在余胸中第一響動,顧以渠當余所想象之人,殊覺恥辱。

余之狀態,無論何人,均不甚注意,惟呂辛氏似已看破。吾觀呂辛氏,近亦大變,其體日見消瘦。曩時好為輕消,近則多出激語,語短而近刺,神經奮興之狀,嗷然可見。一日彼與餘二人獨留左雪震家之客室,彼此對坐,謂余曰:「君年尚幼,何為日來此處嬉戲?青年時代,不可不勉學,顧君何所事事乎?」余意少惱,應之曰:「吾居家為何事,豈非君所不知耶?」彼曰:「君居家縱然辛勤,亦當作別論,緣君誤於采擇。君知此間為何等去處乎?」彼見余怪訝之狀,隨續言曰:「儻君不解,請進忠告。若仆年長之鰥夫,即來此處,亦無大害。第若君心情未定之人,則不應效尤,蓋可斷言其必受害也。」余當時究不免抗顏而辨,然心中殊又不可不服膺其言,確有至理。彼道然復言曰:「若仆一流至極可笑之人,遂至此等人家,亦可出入。君知君之周圍,已起何等事乎?吾料君未必知,總之此處空氣,於君非宜。曷歸取課本,發憤用功,此則足為君益。」……彼尚欲賽續其詞,恰老夫人為蟲牙所苦,呼痛而至,繼姑娘亦現於前。夫人向呂辛氏曰:「乞君略責吾女。此子飲冰水度日,吾實無法止之,似此孱弱之軀,何以堪耶?」呂辛氏問姑娘曰:「爾何故如此?」對曰:「便飲何傷?」呂辛曰:「足以致痢,或竟死。」曰:「死則更佳」。呂辛曰:「斯言甚妙"。姑娘曰:「生又何樂?飲清冽之冰水,真甘美哉!……冒些微之險,得一時之樂。豈吾之賤軀,遂足珍惜,一至如此耶?」呂辛氏曰:「如姑娘言,是為任性,是為無責任J應曰:「君所警戒我者,與吾懷適相剌繆,曷更加之深思乎?……若我有時愚弄足下,有時愚弄自己,此實最有興味之事。即便無責任,亦何所妨?……奧爾兌瑪君,子殊不必作此難態言已,遂飄然出室。呂辛氏更叮嚀告余曰:「出入此間,究非君福,戒之哉。」

其夕,余同游諸人,復畢集左雪震家之客室。余自必亦加入,時則相率談詩,姑

娘頗稱贊美達羅甫之作,彼美固不能詩,然言故事,流麗新奇,如誦詩篇,茲錄其一例如下:

月夜河流澄寂,女郎一隊,同載巨舟,漾盪波際。眾女郎衣冠純白,曼聲而歌,如誦贊美之詩,突聞笑聲一片,雜以羯鼓之音,炬光熠熠,巴卡司(Bocchus,酒神之名)祭典之行眾現於堤上。是等行人,踴躍若狂,火光燭天,煙氣四騰。巴卡司之行眾,嘩然呼舟中之女郎,眾女郎默不少動。河流緩緩,送舟至岸次,突此際一女郎起立,出立船頭。巴卡司之行眾,合而圍之,暗黑之中,為眾攝去。一場活劇,演於此處,比聞人聲噪亂。頃之,見堤上遺一女郎白色花冠。

姑娘口述此事,語綿邈雅近詩歌。美達羅甫氏,謂此可人抒情詩,將綴為詠歌雲。繼是乃言擺倫囂俄之詩,更議論古典主義、寫實主義,文學談話,一時甚盛。姑娘乃言於眾曰:「吾等其試為『比喻之競爭』J此種游戲,為姑娘所發明。戲法首出一題,後眾人各舉一適當之比喻,就中比譬最切者,獲一等賞。姑娘憑窗而立,時夕陽望墜,遠空浮赤雲一巨片。姑娘回顧吾曹曰:「彼赤雲何所似?」不待吾曹之答,更續言曰:「吾觀彼赤雲,酷似克利阿泊托喇(按:Cleopatra,埃及女王也,從凱撒之羅馬,紀元前四十四年凱撒死,復歸埃及,越三年,遇安陀尼於Cilicia州,備獲寵愛,相從與Augustus 帝戰,俘於羅馬,卒年三十有九,時在紀元前三十年),往尋安陀尼(按:Onto-ny,生於紀元前八十三年,卒於紀元前三十年。繼其舅凱撒之遺業,任羅馬執政官,旋敗走小亞細亞,遇克利阿泊托喇於Cilicia州,偕往埃及.嗣復回羅馬,昵克利阿泊托喇如己妻。後為政敵所敗,出奔Alexandria,次歲卒,年方五十有三)時,所乘金船紫色之帆。」吾曹默然,未有以勝之。姑娘復問曰:「安陀尼其時年幾何乎?」馬烈威斯克伯爵曰:「必甚幼無疑美達羅甫亦附和其說。呂辛則曰:「吾記確在四十以上。」姑娘微瞥學士之面而言曰:「殆交四十一。」余隨即還家。吾觀彼美,確有所鍾情,第所昵者究何人歟?

越數日,姑娘之態度,愈不可解。一日余往彼所,彼正獨坐啜泣,見余至曰:「子來前余領命而前,彼以兩手堅按余頭,恨恨然將吾發拔落五六根。

余歸,見父與母口角。母憤然而責父,語模糊不可辨,父亦不之較,依然處以冷靜態度,旋即出室。余亦無心聞此事,隨離去。移時,母呼余,因余常往鄰家,復峻責余。回室,余為姑娘之淚,全然征服,由是百事俱廢,至欲痛哭,以舒吾郁,則思一人往僻寂之所,仔細玩味此難遣之幽思。既而所求地點已得,在一荒坍土台之上,溫室之遺址也。余登其上,輒發種種之空想,置身虛妄之境,如是成為習慣。一日余如例登土台,瞻望四邊之草色,寺院鍾聲邈邈,為之神往。突聞異香掩掩然來余前,俯視下面,則姑娘着灰衣,張桃色之傘,珊珊其來。姑娘隨即見余,抬其麥桿帽之緣,

舉眸視余,若有所懷疑,微笑向余曰:「在此高處何為?……爾謂始終愛我,斯言果信?試自彼躍落吾前。」姑娘言未畢,余覺有人撲吾身後,遂立時一躍而下。土台之高,約有丈余,幸吾落時,足先着地,但全身受強烈之沖動,倒地即暈絕,移時少蘇,目猶不能張。姑娘來余旁,伏余身上,溫語相慰曰:「吾愛汝……乞汝好自鎮持。」斯時余胸堅帖姑娘之胸,姑娘之手,抱余之頭,兩顏相接觸,姑娘之唇在吾唇上……此剎那間之感情,吾實無以名之。——姑娘觀余氣色,知余已蘇,隨即起立。及見余亦起,其態度乃遽變,問余日:「汝全身均無恙乎?……毋為矚余不舍,速歸。拂去身上之塵埃,毋隨余來,違則吾怒,將永不與汝見。」言未竟,已自馳去,吾足更無力以支吾之身,乃蹲道旁,背奇痛,頭眩欲絕,但其時愉快之感,餘生平實未經過二次。全身痛快,喜極而呼:「誠哉,余仍為童驗也!」

戴雪英國言論自由之權利論

高一涵

英人戴雪氏所著《憲法論》(A.V.Dicey's The Law of the Constitution"),法學界名著也。此篇乃從其書第六章譯出。

譯者識

出版自由,浸釀成英倫之特製者,其故何歟?蓋二百年來,英國政府與出版之關系,一聽國法之宰制,遞娉遞演,孕為特質。(國法宰制者,即非顯違法律者,不幹懲罰,與人人隸於普通法律,不受特別法之裁製耳,並見戴雪書。)故英國言論自由,冠絕寰宇,而報章印行,全無拘束。其所膺受之自由,尤為大陸諸國至今所未嘗夢見者,其原因端在於此。固無庸特頒偏寵,以左袒夫言論自由也。吾人苟一潛心視察近世英倫出版之情狀,即可恍然此理,且有以明其與法蘭西出版律及十六、七棋間英倫出版條件之互相差異者矣。

今者英倫出版之事,顯然釀成二種特質。其一,如曼斯福(Lord Mansfield)之言曰:「出版自由非他,乃出版無預求特許之必要,必出版後有違法事件發生,始依律處理。」葉倫波(Lord EUenborough)亦曰:「英吉利法律者,自由之法律也。自由者,特許之賓也。『特許『兩字,在英法實無用處,如人慾出版,則出版而已,無他程序也。至出版後如或違法,須受法廷審判,則亦與他種違法事件等耳,非於出版獨異也。」(曼葉二氏之言,從秋桐譯,見《民立報》及《甲寅》第一號。)

觀此可知英倫所以號稱出版自由者,即在適用此「非顯觸法紀,不幹懲罰」之通則。特許檢閱之事,首與此通則之根本,互相捍格而不通。夫辭者所以達意,情之所欣,著之篇章,付諸副厥I,乃吾人天良中自行決擇之事。特許檢閱,則最與此事相妨者也。至禁止謗書行世,乃屬於法庭之權利,非經法庭判決,而先加以特許檢閱之限制,又可謂與此通則,極不相容。且新聞出版規則,或以新聞之業,非富有資力者不舉,抑以偶涉誹謗,非薄有資財,莫任賠償之責,故必於出版之先,豫索保證之費。此種規程,揆諸通則精神,又在在形其抵觸焉。夫向新聞社主,索取人質之資,於定期出版之權,或別有所限制,識者原非盡詆其失當。特吾人之所斷慚不已者,此等逆

制豫防之政策,與英律大本,實群I酷而不能相通,何也?以英律大本,凡人民之受拘囚、干懲責者,非因其將來容有違法之事,特因其顯觸典章明載之條,而判成事實者耳,此英倫所以除沿異制而來之演劇特許外。若付梓之特許,政治新聞出版之檢閱,皆所絕口不談者也。且著作家之財物,為政府所指為誹謗,目為煽亂者,不外書籍、雜志、報章等物。若而物者,本非違法之件,故無論政府及其他具有勢力之人,皆無掠奪破壞著作家財物之權。惟法庭遭特別時會,為保護人民損害起見,於已經判決,認為讒謗之為者,乃可禁其一再梓行,限制其廣為販鬻,至於政府,則絕無此權焉。然則名山著作之客,實同安居樂業之齊民。設有不鹿,與齊民同受治於普通國法而已,寧知其他?至於報章行世,與朋儕間裁箋修簡,書疏往還者,又奚以異?驛傳書翰,無間政府法庭,皆無權可以過問。一至報章之發行,何遽獨膺大權,可以監察禁制之。且新聞著作者之地位,若泛言之,直可與裁箋修簡者同視,而瀆天褻神之辭,榜諸門閭,與夫著之簡編,災諸梨棗者,同為褻慢。若在英倫,則相提並論,絕無軒輕於其間。此新聞著作之家,在法律上,所以一同待遇,無需特寵為之偏袒也。英倫出版自由之特狀,即在將出版之事,納諸普通國法之中,吾人荀一研鑽,殆即有以明其故矣。

其二,由英律以言,出版犯罪,其得以獻科者,僅普通法庭中之判事與陪審官耳。

英自維新以後,報章違法,無間於讒謗煽惑,抑為瀆神褻天,從未受特別法庭之審理。此在英人,固屬習以為常之事,然推其實益,俾脫去出版之拘束者,殆無以過之。出版之事,既一唯陪審官之命是從,則凡百著述,為此十二人所認為不得處罰者,雖君後閣員,亦莫得施其嚴酷之督責。其得以偶一行之者,僅國民泰半,反攻政府之時耳,故政府得以抑制論政過激之時,僅在萬眾感情仇視行政當局之日。過此以往,概無抑制之權,然即丁茲時會,為詞勘出版之違法與否,召集陪審官,陪審官於官僚所認為可罰者,將宣示同意,而於政府失政,反得以公然評題,主乎公道,故籟勘報罪之日,正授人民以伸論公理之機。此陪審官之判決,所以實為今日自由發舒政見之一大保障,持以與百年以前,治者心思,與被治者情意,互相隔閡之時,相提並論,誠為趣益孔多之譚。今略而不贅,但論英倫出版自由之蒸蒸日上者,首因出版犯罪,與各種謗罪、同審理於陪審官一事,此誠吾人所當識之者也。

然則英倫之出版自由,特國法最高無所不賅之結果。凡「出版自由」「出版犯罪」「出版檢閱」諸名,舉為詞費,論法之家,置諸不齒,考其所以,蓋無非因出版違法,必為讒謗,處理審決,一折衷於普通謗律而已矣:

今者英人於此,視為當然,原無所用其注意,特不佞欲繼此而論及法蘭西革命前後之現律,及英倫十七棋末葉出版之條件,不得不偶一及之。由此以觀,可知今日英倫科罰違法新聞,顯然為法律精神,貫徹憲法全部之一例焉。

美國人之自由精神(英漢對譯)

The Spirit of Liberty in the American Colonies.

Edmund Burke (1730—1797)者,英之Dublin 人也©幼學於其地之Trinity College,得文學士學位。初為William Hamilton之秘書,後為宰相Rockingham侯爵記室,頗見親信。兩度當選為國會議員,歷官陸軍主計總監。Warren Hastings之七年審訊,實彼所彈劾者也0年六十八卒於家。生平著作有**Vindication of Natural Society11,「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Thoughts on French Affairs諸書行世,其在國會演說之辭皆安雅可誦,而「Convilialion tvith America」一篇尤為世所稱,茲所譯者即斯篇之精英也。

叔雅識

1.These, sir, are my reasons 1for not entertaining that high opinion of untried force 2by which many gentlemen, for whose sentiments in other particulars I have great respect, seem to be so greatly captivated.But there is still behind a third consideration concerning this object, which serves to determine my opinion on the sort of policy which ought to be pursued in the management of America, even more than its population and its commerce,—I mean its temper and character.

2.In this character of the Americans, a love of freedom is the predoininating feature which marks and distinguishes the whole?3and as an ardentis always a jealous affection, your colonies become suspicious, restive, and untractable whenever they see the least attempt to wrest from them by force, or shuffle from

一、先生(稱國會議長),仆於諸君之宏識夙甚欽仰,然今日諸君醉心於此前未曾試之強權,仆不敏以為過矣。前所陳者即仆所以不敢苟同之理由也,然關於此事尚有第三事當熟思者,較之考其人口貿易尤為重要。予於治美政策之意見將決於此,即其民之心性氣質是矣。

二、愛自由者實美人卓然自異之特性也,而寶愛之情既篤,猜嫉之心隨深。彼屬地之民,一見有微欲以暴力陰謀,攘奪其樂生之資者,乃一變而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不可得而制駛矣。吾

them by chicane what they think the only advantage worth living for.4This fierce spirit of liberty is stronger in the English colonies probably than in any other people of the earth; and tliis from a great variety of powerful causes; which to understand the true temper of their minds, and the direction which this spirit takes, it will not be amiss to lay open?somewhat

英屬人民自由精神之強烈,世界殆無其匹。其所由來甚堅且眾,欲了解其心性及此精神之趨向,當更詳論之也。

more largely.

(注)①There, sir, are my reasons.Burke氏前曾舉四大理由,力言以兵力強迫美人之不當。此其結論,緊承上文者也。②Untried force.未曾一試之力,即前所未用之武力也。@The whole =The whole

character of the Americans.④What they think living for,使彼等有樂生之心之唯一■利益°for 者,advent-

age for which 之義也。⑤To lay open =To expose.

3.First, the people of the colonies are descendants of Englishmen.England, sir; is a nation which still, I hope, respects, and fbrmerl radored, her freedom.The colonists emigrated from you when this part of your character1was most predominant ;and they took this bias and direction the moment they parted from your hands.They are therefore not only devoted to liberty, but to liberty according to English ideas and on English principles.Abstract liberty, like other mere abstractions, is not to be found.Liberty inheres in some sensible object ;and every nation has formed to itself some favorite point 2which, by way of eminence, becomes the criterion of their happiness.It happened, you know, sir, that the great contests fbr freedom in this country were from the earliest times chiefly upon the question of taxing.Most of the contests in the ancient commom-wealths ^turned primarily on the right of election of magistrates, or on the balance among the several orders of the state.The question of money was not

三、第一,當知屬地人民乃吾英人之苗裔。英舊為崇拜自由之國,吾望其今尚尊敬之。屬地人民移住之時為吾英自由精神盛旺之日,彼輩離吾人而遠去之時,實挾吾人之所執持以俱往,故彼輩非僅愛自由已也,又實本吾英人之理想主義以愛自由也。無形自由之不可躋猶其他無形物之不可睹也,故必附麗於有形物焉。各國莫不有其國之薪向,特重視之以為人民樂利標准。吾國自古凡自由之大爭點,多在徵稅問題,此蓋諸君所知也。古代共和國則自始即在選舉官吏權或社會階級權利之平衡,至金資問題於彼等初無若是之直接影響也。

with them so immediate.

(注)①When this part of your character &c.汝等特性之此部分,即自由精神也。New England Colony 起於英民反抗Stuart朝之時,當日英之自由精神誠最盛旺0②Formed io itself&e.各國民所註定之點以

為樂利標准者即,謂徵稅等事°'Their'本當作『its',當Every nation也。Favorite point =some important point, the point most valued.③The ancient commonwealths.指古代希臘、羅馬之共和政治。

But in England it was otherwise.On this point of taxes the ablest pens and most eloquent tongues 1have been exercised ;the greatest spirits have acted and suffered.In order to give the fullest satisfaction concerning the importance of this point, it was not only necessary*for those who in argument defended the excellence of the English Constitution to insist on this privilege of granting money as a dry point of fact,3and to prove that the right had been acknowledged ,in ancient parchments4and blind usages ',to reside in a certain body called a House of Commons.They went much further ;they at tempted to prove, and they succeeded, that in theory it ought to be so, from the particular nature of a House of Commons, as an immediate representative of the people ;whether the old records had delivered this oracle"or not.They took infinite pains to inculcate ,as a fundamental principle, that in all monarchies the people must in effect the mselves, mediately, or immediately possess the power of granting their own money, or no shadow of liberty could subsist.The colonies draw from you, as with their lifeblood,*these ideas and principles.Their love of liberty, as with you, fixed and attached on this specific point of taxing.Liberty might be safe, or might be endangered, in twenty other particulars^,without their being much pleased or alarmed,

在吾英則不然。關於租稅之事,文人則弄其柔翰,談士則逞其辯才,豪傑之士,多奮其力,且嘗艱苦。欲求斯點重要之美滿,非僅在誇英《憲法》為獨秀者,當主張出金之特權為事實之明徵,證此權利在古憲及習慣法中屬之所謂眾議院已也。彼輩更進一步,竟得就眾議院之特性。理論之結果,證明眾議院實人民之直接代表。古籍載之有否此語,非所計也。彼輩以為凡君主國人民,於直接間接自出其金之權,終必保持弗失,否則自由徒為虛語,諄諄說之,視為根本原則焉。美人與諸君同此觀念亦猶與諸君同其血統也。彼輩愛自由之心固着於徵稅之特之與諸君同,此自由而弗失則其他種種之安危舉不足以動其心。彼輩驗此(謂徵稅)如醫切脈,視其搏動以斷疾病健康者也。彼輩應用公等之通泛理論於其己事,其當否姑不具論,然學說理論實非一國之所得專,要之彼輩固已應用此泛通理論矣。

Here they felt its pulse ;and as they found that beat they thought themselves sick or sound.I do not say whether they were right or wrong in applying your general arguments to their own case.It is not easy, indeed, to make a monopoly of theorems and corollaries.The fact is that they did thus apply those general arguments ;and your mode of governing them, whether through lenity or indolence, through wisdomor mistake, confirmed them in the imagination that they, as well as you, had an interest in these common principles^.

諸君統制彼輩之方,為寬為怠,為得為失,皆非所論,彼輩固篤信本此共通原則其利害實與諸君相同也。

(注)®The ablest pens and most, eloquent tonguse &c.謂關於此徵稅之事,最妙之筆,最辯之舌皆曾或以文章或以演說詳論之,蓋暗指Hampden.Pym, Selden諸人也②Not only necessary &c.此句但

有「非僅在……雲雲」,其下並無習見之4but also1句,蓋以下文緊接4They went further &c.,句故

也。③Dry point of fact.此dry 之義等於clear.(④Ancient parchments,謂Magna Charta, Charter of Lib-erty等古憲典也。⑤Blind usages.不成文法,習慣法。⑥Oracle.本義為神命,此作真理解。⑦As

with their life-blood.英美人同其祖先,故雲。⑧Twenty other particulars.此Fwenty但示多數而已,非

定二十之數也,猶吾國之雲萬千。©These common principles.

4.They were furtlier confirmed in this pleasing error'by the form of their provincial legislative assemblies.Their governments are popular2in a high degree ;some are merely3popular ;in all, the

popular representative is the most weighty;and this share of the people in their ordinary government never fails to inspire them with lofty sentiments, and

指上文之general arguments.

四、彼輩之見解,以其各州立法議會之形體證之,愈益堅確。彼輩之政體自治之度甚高,或且純為自治制,各州政府莫不以代議制為

重c人民之參與政治常能喚起其高潔之情感,使對欲奪其最要之政權者深惡痛絕焉。

with a strong aversion from whatever tends to deprive

them of their chief importance.

(注)©Pleasing error.此error 非真誤謬,文法所謂ironical 也。©Popular =Popular gevemment.純自治制之政府。©Merely =purely, entirely,此'merely popular'指New England 也,其地主居英而選州長(Governer)赴美治之者曰Proprietary government,如Pennsylvania, Maryland 是也口其直隸英王者曰區股-al Provinces,如Virginia, Carolina 諸州是也「

5.If anything were wanting to this necessary operation of the form of govmmerit, religion would have

五、苟於此種政府之運用有所缺,則宗教可補救之使竟其功。

given it a complete effect.Religion, always a principle of enei^y, in this new people is no way worn out or impaired ;and their mode of professing it is also one main cause of this free spirit.The people are Protestants, and of that kind 1which is the most adverse to all implicit submission of mind and opinion.This is apersuasion not only favorable to liberty, but built upon it.I do not think, sir, that the reason of this averseness in the dissenting churches2from all that looks like absolute government is so much to be sought in their religious tesets as in their history, Every one knows that the Roman Catholic religion is at least coeval *with most of the governments where it prevails ;that it has generally gone hand in hand with them, and received great favor and every kind of support from authority.The church of England, too, was formed from her cradle under the nursing care of regular government.But the dissenting interests have sprung up in direct opposition to all the ordinary powers of the world, and could justify that opposition only on a strong claim to natural liberty.Their very existence depended on the powerful and unremitted assertion of that claim.All Protestantism, even the most cold and passive, is a sort of dissent.But the religion most prevalent in our Northern colonies is a refinement of the princple of resistance, it is the dissidence of dissent, and the Protestantism of the Protestant religoin.This religion ,under a variety of denominations 』,agreeing in nothing but in the communion of the spirit of liberty ,is predominant in most of the Northern provinces ,where the Church of England, notwithstanding its legal rights, is in reality no more than a sort of private sect, not composing most probably, the tenth of the people.The colonists left England when this spirit was high, and in the emigrants was the highest of all ;and even that stream of foreigners, which has been constantly flowing into these colonies, has, for the greatest part, been composed of dissenters from the establishments of their several countries, and have brought with them a temper and character far from alien to that of the people with whom they mixed."

美之新民,於精力主義之宗教心絕未衰耗,且彼輩所以明示此心之方即其自由精神之一大原因也。彼輩新教徒也,而新教者又最尚自由而忌窒人心志之宗派也°此派不特為崇尚自由,且實本乎自由而興。先生(稱議長),予以為彼離異國教諸教會所以於類似專制之物皆深惡痛絕之者,其原因非特存乎宗派,又實根乎歷史也。羅馬加特力教與其所流行處之政府多同時而生,互相狼狽,政府所以愛護之者亦無所不至。此夫人而知者也,即英之國教亦自始為政府所扶持焉;然離異派則奮起以與世界一切強權抗.且此反抗起於力爭天賦之自由,未可非也。彼等實由此強毅不撓之主張而興,凡屬新教,雖其最冷靜者皆實一種離派也。北美所盛行之宗教為距捍主義之秀,不啻離異派中之離異,新教中之尤新者也Q此教之諸宗名雖各殊,而自由精神則各宗所同尚c此教盛行於北方諸州,而英之國教,雖有憲法所定之特權,實則無異私家之宗派c美民信之者殆不過十之一而已,美民去英之日,實革新精神極盛之時,移居者特甚,而源源而往之異國人乂大都屬於背其國教之離異派,抱與美民同之心情性質以俱來也。

(注)00f that kind.謂Puritans, Presbyl rians 諸宗派也?②Dissenting churches.背英之國義Episcopal Church而獨立之宗派,即Puritans, Presbyterians諸宗是也。③Coeval同詩而生之義,喻政府與舊教相依相賴也。®variety of denominations.即Puritans, Presbyterians 諸名稱之各異®The people with whom

they mixed.此people 謂美國人.they 指foreigners.

6.Sir,1can perceive by their manner that some gentlemen object to the latitude of this description ;because in the Southern colonies the church of England forms a large body, and has a regular establishment.It is certainly true.There is, however, a circumstance attending these colonies which, in my opinion, fully counterbalances this difference, and makes the spirit of liberty still more high and haughty than in those to the northward.It is, that in Virginia and the Corolinas1they have a vast multitude of slaves.Where this is the case in any part of the world, those who are free are by far the most proud and jealous of their freedom.Freedom is to them not only an enjoyment, but a kind of rank and privilege.Not seeing there"that freedom, as in countries where it is a common blessing, and 4as broad and general as the air','3may be united with much abject toil, with great misery, with all the exterior of servitude ,liberty looks, among them, like something that is more noble and iberal.I do not mean, Sir, to commend the surperior morality of this sentiment, which has at least as much pride as virtue^in it; but I cannot alter the nature of man.x The fact is so; and these people of the Southern colonies are much more strongly, and with a higher and more stubborn spirit, attached to liberty than those to the northward.Such were all the ancient commonwealths ;such were our Gothic ancestors ;6such in our days were the PolesJ and such will be all masters of slaves, who are not slaves themselves.In such a people, the haughtiness of domination combines with the spirit of freedom, fortifies it, and renders it in-

六、先生,觀諸議員之舉動,知有於仆之說持異議者。彼輩蓋以為南方諸州奉國教者實居泰半,且其制度井然也,茲事良信。然以愚觀之,南部諸州有一事焉,保南北差異之平衡,且使南部之自由精神視北為尤高。其事維何?即佛吉尼亞、加羅理拿諸州蓄奴無算是也。世界無論何地,凡蓄奴處,其自由之民皆甚誇耀、寶愛其自由。自由之於彼輩蓋非僅為其福利,實不啻好爵特權也。此諸州之寶其自由較他州為甚,視之尤為崇高,不識其在他邦乃人所共有,如雨露之均沾,且與禍災賤業及臣虜之境遇相連也。先生,仆非頌彼輩此想為聖善之道義也,其中暴慢之心蓋亦不少,然人情若此,不可移也。事實如是,無可掩也。此輩南方殖民之愛自由實視北方為篤,其精神視北方為尤崇高強毅,古共和國民正如是,吾祖高提克族正如是,今日之波蘭人亦如是,凡身為主人而非奴隸者莫不如是。如此人民,其治人之傲倨心與自由精神相融合,實護持之使不可犯也。

vincible.

(注)①The Carolinas.=North and Soutl Carolina 二州。②Not seeing there—'there',指Virginia 與Carolinas 諸州。③As broad and general as the air.—乃Shakespeare 所作「Macbelh」中句,Burke 氏引用之,喻普遍也。@As much pride as virtue.渭其中傲慢心與德性之量相等。⑤I cannot…nature of man.謂人情如是,予無如何也。⑥Gothic此Gothic之義甚廣,殆與Teutonic同義,渭英人之祖也。⑦The Poles.波蘭人o

7.Permit me, sir, to add another circumstance in our colonies which contributes no mean part towards the growth and effect of this untractable spirit.

1mean their education.In no country perhaps in the world is the law so general a study.The profession itself is numerous and powerful ;and in most provinces it takes the lead.The greater number of the Deputies sent to the Congress were lawyers.But all who read (and most do read)endeavor to obtain some smattering f in that science.I have been told by an eminent bookseller that in no branch of his business ,after tracts of popular devotion2were so many books as those on the law exported to the plantations.The colonists have now fallen into the way of printing them for their own use.I hear that they sold nearly as many of Blackstone's Commentaries3in A-merica as in England.General Gage marks out this disposition very particularly in a letter on your table.He states that all the people in his government are lawyers, or smatterers in law; and that in Boston they have been enabled, by successful chicane, wholly to evade many parts of one of your capital penal constitutions.The smartness of debate 'will say that this knowledge ought to teach them more clearly the rights of legislature, their obligations to obedience, and the penalties of rebellion.All this is

七、先生,吾屬地猶有一事,其助成此不屈精神之滋長及其效果者不少,即其教育是也。世界無論何國,恐無齊民皆修法學如此邦者。治此專門之學者甚眾,其力亦甚偉,多為各州之領袖,遣赴中央議會之議員亦大都皆法學家也。凡能讀書者(美民大都能讀),莫不涉獵斯學,求通其大略。仆聞之某大書賈,運往此殖民地之書籍,宗教短篇書而外,任何種類,無及法學書之多者也。殖民地今能自刊書籍以供其地之需,仆聞美洲所售布臘克斯同氏之《法律釋義》一書,其數殆與在英所售者相埒。蓋吉將軍之書道此特詳,猶在諸君凡上也。將軍雲,其治下之民大都皆法學家,或略通此學者。彼輩於波士頓競能行其狡左,逃吾刑網,舌辯之士或能謂其民既通法律,當益明立法之權利,奉法之義務,背叛之常刑,宜可懷刑守法矣。此說甚是,然吾明達可欽之友,垂聽仆芻莞之言,或將斥仆之妄。彼聞之,吾亦聞之,不以好爵厚祿

mighty well.But my honorable and learned friend on the floor6who condescends to markJ whal 1say for animadversion, will disdain that ground.He has heard, as well as 1,that when great honoms and great emoluments do not win over8this knowledge to the service of the State il is a formidable adversary to government.If the spirit be not tamed and broken by these happy methods, il is stubborn and litigious.Abeunt studia in mores.9Tliis study renders men a-cute, inquisitive, dexterous, prompt in attack,

牢籠此輩使人吾鼓中為國服務,則將為政府之大敵。此妙策而猶不能消其精神而馴服之,是為冥頑好亂矣。學問變人氣質,學律使人敏銳而機警,能攻而善守,睿智而多謀。他國純朴空同之民,必身受其禍始知其政府之失策耳,美洲之民則能前知,見政策之不良即預卜虐政之將至,不待其政之施行,已拒之千里之外矣。

ready in defence, full of resources.In other countries ,the people, more simple, and of a less mercurial cast,10judge of an ill principle in government only by an actual grievance;here11they anticipate the evil, and judge of the pressure of the grievance by the badness of the principle.Tliey angur misgovernment at a distance, and snuff the approach of tyranny in every tainted breeze.12

(注)①Smatteribg,涉獵所得之知識口②Tracts of popular devotion.

宗教之小冊子二©Blackstones

Commentaries,英國百年前之法學名著「④To evade many parts••penal constitulions.昔Gage 將軍為總督,禁波士頓人集會,美人借口並非召集新會,乃前會延期今重開之,集會如故而將軍無如何。⑤

The smartness of debate.辯士之義⑥My honourable-,,on the floor.指Attorney General Thurlow 也°⑦Conpescende to mark &c.重聽⑧Win over,使為己用.牢籠之。©Abeunl studia inrnores.-此獵丁

文英譯為Manners are influenced by studies.見Bacon 文中⑩Less mercurial cast.較美國人為愚魯之人民「cast'本義為型,滯笨之型所鑄,即愚魯之義也°⑪Here.—In this case.在美國人。⑫Snuff

the approach,••tainted breeze.------*tainted breeze,二語見文豪Pope 氏所作Essay cn Man,此蓋以獵犬

嗅風而知有獸,喻美國人之機警,虐政未行已能預料也一

8.The last cause of this disobedient spirit in the colonies is hardly less powerful dian the rest, as it is not merely moral, but laid deep in the natural constitution of things.Three thousand miles of o-cean lie between you and them.No contrivance can prevent the effect of this distance in weakening gov

八、殖民地反抗精神之最後原因,力亦不弱於他者,以其非僅起於人心,實又基於天然也。諸君與彼輩遠隔重洋三千英里,相去既穹遠,則政府威力之減弱,實無策可以救止之。蒼波渺渺無

ernment.Seas roll, and months pass, between the order and the execution ;and the want of a speedy explanation of a single point is enough to defeat a whole system.You have, indeed, winged ministers of vengeance,1who carry your bolts in their pounces^to the remotest verge of the sea.But there a power steps in, that limits the arrogance of raging passions and furious elements, and says,「So far shall thou go, and no farther."Who are you, that you should fretand rage, and bite the chains of Nature Nothing worse happensto you than does to al?nations who have extensive empire ;and ill happens in all the forms into which empire can be thrown.In large bodies, the circulation of power must beless vigorous at the extremities, Nature has said it.The Turk cannot govern Egypt, and Arabia and Curdis-tan 1as he governs Thrace r ;nor has he the same dominion in Crimea and Algiers&which he has at Brusa⑦and Smyrna 8.Despotism itself is obliged to truck and huckster 9.The sultan gets such obedience as he can.He governs with a loose rein」,that he may govern at all11;and the whole of the force and vigor of his authority in his centreis derived from a prudent relaxation in all his borders.Spain, in her provinces, is, perhaps, not so well obeyed as you are in yours.She complies too; she submits; she watches times.This is the immutable condition, the etemal law, of extensive and detached empire.

9.Tlien, sir, from these six capital sources,一of descent ;of form of government ;of religion in the Northern provinces ;of mannei-s in the soutliem ;of education ;of the remoteness of situation from the first

際,一命之傳,一令之行,其間常費數月,一條文之不能迅得解釋,全法典足因之而壞。諸君誠有發巨炮之軍艦,能至海之極邊,然更來一大權力,足以制人暴慢之情,平人憤激之氣。彼曰:「君可行至此而止,不得更進。」嗚呼,一怒而斷自然之鏈鎖者誰耶?恐雖賁育亦不得不受其制也。凡疆宇過廣之國所示種種先例,吾國亦無可逃。大國威權難及荒服,天然之公例示我矣。突厥之統制埃及、亞喇伯、喀的斯但,不能如其統制特雷斯。其在克里米亞、亞爾幾之權力,不能如在布魯薩與斯木爾拿。壓制之力常不得不此消彼長,終歸渙散,消滅無余。突厥撒但不得不安於其力所能致之服從,彼欲君臨其全境,不得不用寬典,其中央之威權,由其四境之弛緩所分出而已。西班牙所領緒州,殆尚不若吾英屬之恭順,彼亦唯有諾之忍之以俟時耳。此廣漠散漫國之通貝人不易之常經也。

九、先生,以此六大原因(即血統、政體、北部之宗教、南部之習慣、教育及出政之門過遠等),而強烈之自由精神遂發生滋

move-of government ;—from all these causes a fierce spirit of liberty has grown up.It has grown with the growth of the people in your colonies, and increased with the increase of their wealth-a spirit that, unhappily meeting with an exercise of power in England which, however lawful, is not reconcilable to any ideas of liberty, much less with theirs, has kindled this flame that is ready to consume us.

長。此精神與殖民地共發皇,與其富力共增長,英之權力縱甚合法,與自由觀念實不相容,與彼輩之觀念尤為相口。二者不幸相值,兩相搏擊,遂至火炎昆崗,吾徒玉石俱碎矣Q

(注)①Winged ministers of vengeance.軍艦0②Carry your bolts in their pounces.軍艦所發射之彈丸。③Nothing worse happens &c.-*Does *=Does happen.雖無更惡之事然與彼相同之事則不可免。④Curdislan.突厥之屬地,去其本部甚遠。⑤Thrace突厥在歐洲之屬地,在其東南0⑥Crimea and Al-giers皆突厥領土,去其本國亦遠。⑦Brusa在君士但丁之南,去之甚近。⑧Smyrna在亞洲突厥之西.臨Eugean海。©To truck and huckster.交換者謂其此移彼置,零售者喻其權力四分反致渙散薄弱也。⑩Loose rein,寬典。©That he may govemat all,謂其欲求治之不得不用寬典,否則將叛去也口⑫First mover.政府權力之源泉

人口問題與醫學(人生科學三)

日本醫學士小酒井光次作孟明譯

繁殖子姓,生息靡窮,天地間自然之法則也,然自馬查士「人口論」傳播以來,群慮人類將來,有無術求生之日。(馬氏謂人口增加,為幾何級數,食物增加,為算術級數。人口每二十五年,增加一倍,五十年而四倍,七十五年而八倍,一百年則為十有六倍,食物增加之數,斷不能與是相應,再閱五百年,則世界人類,已無立足之地雲雲。此種定則,在一般學者間,稱為馬查士主義,其書成於百廿年以前。)及黑拉克來又唱食物競爭之說,謂人滿之患,將泛濫而無可拯救,於是「人口問題」之呼聲,遂以風靡世界。醫學、衛生及社會學專家,各持「制限生息」之論,歷史、倫理及國民經濟學者,又以其說為不然。在事實上,則因人口增殖之故,生活困難,日益加甚,已無可掩飾,然則人口問題者,吾人所不容不予研究者也。

研究人口問題,應注意於「生存能力」,於是乎師擇種留良之意,繁殖良健之子孫,而汰其不良者,為人間不易之天職。蓋多殖不健全之子孫,且貽禍至烈,反不若制限生殖之為愈也。吾人以生物學與醫學為立腳地,研究人類以何時期,最宜生殖,其為當務之急乎。

國民之生殖力,關系男女兩性,而女性所關尤重,故研究母性,實為本篇之主題,非偏重也。

女子之受精能力,與天癸同時開始。天癸之至,人間頗無定期。依巴黎之檢查,中流階級之女子,十五歲零二月;操手工者,十五歲十月;執粗役者,十六歲又二月。此其平均大數也。自此時期後,平均三十三年,保有受精能力。三十三年中,最宜生產者,為中間之十一年。最後十一年間,在文明人種,頗行禁制受胎之法,野蠻人種,亦不乏其例。

生殖最良之期,不僅關系年齡已也,分娩之結果,影響於妊娠者,亦復至巨。依布林琴格之統計,則三十歲乃至三十五歲之女子,新婚者,百人中三十二點九,可以得子。既經分娩之普通女子,百人中得子者,才二十點六耳。三十五歲至四十歲之生

子者,則新婚三十二點七,普通十四點七。四十歲至四十五歲,新婚二十一點四,普通五點九。觀此則舊婚生子之數,較少於新婚,非特為母者力避妊娠,其因分娩而得之疾病,亦足為妊娠之障礙也。

男子之年齡,亦頗關系於產子。依法境布塔帕斯市,一八八九年至一八九二年之統計,女子百人中產子者,因父母年齡而互有參差,其生產最多者,惟男子二十五乃至三十,女子二十五歲之時,過此則漸殺矣。其詳載於下表:

男子年齡女子年齡及生產數(百人中)

二十五三十三十五

二十五至三十三十五點六二十五點。二十一點二

三十至三十五三十一點二二十三點六十九點九

三十五至四十二十七點五二十一點八十九點四

四十至四十五—十六點七十四點。

四十五至五十—十四點四十點九

五十至五十五——十點九

生殖最良之期,又可以小產多寡,為之反證,其小產最少者,即最適於生產之期也。依一九。一年至一九。二年之巴黎統計,百人中小產之數,因年齡而為下之比例。

女子年齡結婚者私生女子年齡結婚者私生

十五至二十三點四三點一三十五至四十四點一四點四

二十至二十五二點八三點四四十至四十五四點七五點七

二十五至三十三點五四點一四十五以上五點三十點九

三十至三十五三點七五點O———

生殖最宜之期,非第謂可得多男已也,於胎兒氣質,實有重大關系,年齒少,則血氣未充,及其既老,則精力垂竭,縱有生產,其胎兒之生活能力,必多障害。依格洛特所調查,則男女當三十乃至三十五歲時,所產之子,最能元氣充滿。若老少過度,殊不能得佳兒也。故通常同一夫婦,其第三胎或第四胎之產子,為最強健而有能。

前後產期,隔離過近,亦胎兒之害也。依某專家統計,間隔一年以內之生子,幼痂者百分之十九點九,二年以上之間隔,則幼殛者,百分之十一點八。其相差之巨,有如是者。

綜合上述各節,可得其結果曰:(一)女子之最宜生殖期,為二十五乃至三十五歲;(二)男子生殖力之強盛,較長於女子之定期(即二十七八歲乃至三十七八歲);(三)胎兒生殖於兩親之壯盛期,而居第三四胎之位置,且間隔在二年以上,為最有希望之佳兒。

此種結果,欲應用於國民衛生人種改良之上。在行徵兵制度之國,則於兵役滿期以後,再行結婚,否則宜以早婚懸為厲禁。至育兒之婦女,須自任哺乳之勞,不得假手於乳媼。柯斯滿氏之言曰:「哺乳時期,卵巢失其作用,生育之事,勢所難能」。然則間隔生殖時期,舍是無能為力也。

抑更有進者,吾人謀制限生殖,非為滿足欲性,圖暫時之快樂,實為承續子孫種族計也。不良之種子,終不免於淘汰,何若慎之於始,以增殖健全之國民,較為得計乎?法蘭西之恆言曰:「一男一女,並有補缺者一人,於願已足。"不識我東方人士,何以必貴多男為也?

大飛行家譚根

才己者

試演水面飛機居世界第一高度之譚根君,原籍隸廣東省開平縣道祥鄉,生長於世界最大共和國亞美利加California省之San Francisco市,幼嗜機械之學,畢業高等學校後,貧不能得資,復不願求助戚友,遂傭工於某機器廠,秘究飛機之理。年余,頗有所得,旋以California省高等學校校長某君之介紹,至軍用飛行實驗家某君處,任司機之職。譚君之實驗飛行自此始,嗣後任士打飛機公司之機師。年二十有一,畢業於某飛機實習學校,時一九一。年也。自是募集巨資,製造飛機,實行飛演,成效卓著,亞美利加人多稱之。僑民交相慶賀,引以為吾族之榮。是年萬國飛機製造大會,請各國飛行家攜自製之飛機,赴會陳列。與會者西洋有英、法、德、美四國,而代表亞洲者,惟中華譚君一人而已,日本猶無與也。是役也,譚君攜自製之水面飛行機赴賽,竟獲首選。當時列強中,能發明水上飛機者,只美、法、德、美數國,而譚君竟奪首席。歐美報紙,哄傳殆遍,咸謂譚君非特中華飛行界第一人,且應執全世界飛行家之牛耳。嗚呼榮矣!無何吾國革命軍起,南京政府,欲聘君返國,值君正發明一種特別軍用飛機,未獲蕨事,辭之。一九一二年,留美華僑,發起中華民國飛船公司,聘君主其事,造就飛行人材頗夥。California省飛行會,請君入會。美政府曾聘君乘坐各種飛機,施放炸彈,並教練軍隊施放炸彈之法,均著成效,遂任為California省飛機隊後備軍司令官。嗣又親攜飛機,以次試演於檀香山、日本、小呂宋等處。在檀香山時,察度形勢,認該處為飛機軍營重要地點,乃陳諸華盛頓政府,派軍用飛機一隊,駐紮該處,以固國防,美政府從之。在日本時,朝野均禮遇有加。君之在小呂宋也,試演水上飛機,直過米翁火山稱為世界第一高度,該地官民歡迎愛護備至,吾國僑民尤狂喜若迎凱旋。君遂於小呂宋設飛船分公司一,學校一,製造飛機廠一,初擬由小呂宋飛至香港,適因歐戰事起,英政府以戒嚴故拒入其領地。美政府為嚴守中立計,特由海軍部聘君布置港口險要,並駕飛機赴領海邊界,偵察一切。時非律賓蘇路山生番倡亂,小呂宋總督,請譚君攜乘飛機炸彈,至該處施放,生番驚為神人,亂事遂息。美

國郵政局,請君以飛機傳遞郵件,亦著成效。今君慨念祖國國勢砧危,飛行乏材,國防不固,特返廣東飛演,且籌創航空學校,為國人倡。偉哉譚君,盛名盈海內外,年只二十有七之青年也。吾青年諸君其繼起,毋以國防巨任,委諸肉食者而高枕也。(參看四號本雜志《國內大事記》)

英國少年團

•i射鴻

-源起

少年團之組織,始於英國。法、德、俄諸國,仿而行之,迄今成效卓著。日本且頒部令,以勵國人,促青年團之成立,然飲水思源,究不得不歸功於濮愛爾(Powell)中將最初之擘畫也。當一千八百九十九年英特南非之役,濮愛爾中將,為陸軍上校,駐兵於南非洲墨富根一小市。時敵軍正眾,戰線長逾五英里,而英軍可四千,中將駐營,四面被圍,加之死傷日眾,能執戈禦侮之士,幾寥寥如晨星,而交通又被敵軍隔斷,欲待援軍之至,渺不知何日,中將不得已募集墨富根市民,以之御敵,然以此烏合之眾,當特蘭斯窪爾敢戰之士,豈可得乎?幸賴墨富根少年,組織一義勇隊,專司運輸及偵探等事,異常得力。蓋此等少年,駕輕快之自由車,往來彈雨之中,不知恐怖為何物。一日,中將召一少年問曰:「汝畏敵彈否?」少年微笑答曰:「無傷,余之動作較敵彈速也。」中將非常感動,思此等勇少年,平時若以與相當之訓練,一旦疆場有事,必能為國王勞,且此次戰爭,中將見英國軍隊缺點正多,及歸國,又見國中少年氣習,目趨游惰,剛健沉毅之國民性,已逐漸消磨,深以為憂。追思當日南非苦戰狀況,愈覺少年團之組織,不可稍緩,適中將罷現職,編入預備軍,遂提起多年之計划,以組織少年團,倡導國中,得全國上下贊助之力,至一千九百零六年成立。前皇愛德華七世,特賜金,誓為少年團之保護者,並擔任名譽總理職。至今皇喬治五世,尚繼前皇遺志,為少年團之保護者。將帥中,若元帥伏蘭巨,若陸軍大臣吉青納,均愛護少年團不置。一千九百十一年,英皇為鼓勵士氣,親閱少年團操,一時本部及各支部團員,不期而至者,約三萬人,可謂極一時之盛矣。

一—士—旦三

少年團組織之始,濮愛爾中將曾發表宣言,借抒一己之意見。文章警策,頗中英國之時弊,爰摘譯數段於下,倘亦吾國青年之葯石歟。

余(中將自稱)深痛英國之現狀,頗類羅馬帝國衰亡時代。吾人祖宗刻苦經營所蓄積之勢力,今乃失之自溺於晏安之子孫。強國之衰兆,在國民之墮落,歷史既常示吾人以先例。昔有哲人,戒加爾達哥(Carthago)人曰:「汝何為蓄黃金之力,抑知守此者為鐵之力。」余敢曰:「羅馬帝國滅亡之原因,今在英國也。」……試觀今日之國中,放棄一切責任,徒手游食者,既實繁有徒。青年學子,雖嗜運動,亦不過踞涼台以觀風景。嗚呼,國民元氣之耗喪,孰有過於此耶?余嘗見有雇善擊球者,與人角勝,已轉吸煙於旁,悠然自得,甚至以運動為博,他人偶有一失,嘲笑隨之。嗟乎!頑鈍若此,所謂臨事不苟,履險如夷,大英國民之美風,於今掃地矣。……現象如此,余敢斷言為國民之墮落,譬諸祖宗苦心經營一宅,遺留子孫,而子孫聽其牆堵一一崩壞。所謂臨死而諱言死者,誠吾人今日之的評也。嗟乎國人,曷起而謀救濟之法?美總統羅斯福有言曰:「凡人為可久之事,當就少年時為之。」蓋成功之機會,不在成人而在少年。吾嘗深味其言,覺現今英國教養少年之團體,雖有基督青年會及教育少年團,僅收容二十七萬人,其餘三百五十餘萬之少年,當有以訓導之。吾人不揣力薄,竊從國人之後,從事組織少年團也。……誘導少年方法,在培養現代要求之國民精神。所渭現代之國民精神者,就現在國民所需之勇氣、耐性、智略、信實,參以古代騎士精神,鍛煉修養,得現諸實跡,始為少年團之目的緣教育之要訣,不在教之,在使其進而學之,故吾人之教育法,期諸少年自覺其有味而已。科目分騎馬、木工、電氣、農業、園藝、音樂、游泳、烹飪、操艇各項,乃為將來選擇職業之准備。……顧或者謂少年團之教育,偏重軍事教育,此乃不知真相之言也。吾人之所期諸少年者,平時活用其體力與智略及自尊之念,養成富於愛國心之善良市民,至有事時,起而守護祖國。若欲避此義務,其人又豈足語此!……

三組織及名稱

濮愛爾中將發表之意見,既切中英國之時弊,故少年團自設於倫敦以後,一時全國風從。比年團員即得四萬人,至於今日,英人足跡所至之地,皆已普設無遺,其組織之法,先設本部於倫敦,次設大支部於英倫、蘇格蘭、坎拿大、新西蘭、澳洲等處,各大埠及郡邑設小支部,各村市設分團,分團中分小隊(三分隊以上)及分隊(六人至八人),各置長及事務員與雇員,總其事者為團長,由中將自任,其上推國皇為總理。各機關名稱,自本部以下,冠以所在地之地名,至各分隊則冠以鳥獸之名,例如狼分隊、牛分隊、騁分隊等是也。旗章系白地,兩面用紅色布,挖成動物頭部形,縫於其上。各分隊員,復就所屬分隊之動物名稱,日常習其鳴聲,以作夜間之口號,禁他分隊員效之,亦一趣聞也。該團據一千九百十三年之統計,合英國本部(英倫、蘇

格蘭、愛爾蘭、威爾士)計之,團員十二萬八千三百九十七人,教員一萬三百十八人。最近聞英國本部合各殖民地團員之總數,已達十八萬人。其收效之速,洵可驚矣。少年團英文原名曰The Boy 'Scouts'Association,詳譯為「少年斥垠團」之義,吾國或譯曰「童子軍」雲。

四訓練

英訓練少年團各種方法,近已編有專書,本志限於篇幅,不能詳載,茲特述其大綱如下:

(-)養成古武士之精神抑強扶弱,並能為國王宗教及名譽,賭以生命,古武士之精神也。今英人慾團中少年,涵蓄此精神,對於虛言及竊他人之物者,以死訓之。

(-)養成忍耐力忍耐力,非口舌所能教導之,要在與各人以養成忍耐力之機會而鍛煉之也。其法先以強健身體為根據,朝夕行深呼吸及冷水摩擦法,寢時不論冬夏,終夜開窗,或臥於戶外。濮愛爾中將,以身作則,家居時開窗就寢,出外則以眠於戶外為常。至煙酒不使有礙衛生,並減人之忍耐力,團員更以此為禁也。

(三)養成愛國心維持國家生活之要件,愛國心也,對於團中少年,常以「今日之偉大英國,皆祖若父愛國所致」之詞勖之,並以「先國而後己,游戲娛樂時,當先念及國家」之格言,垂以為訓。此外涵養愛國心之簡捷方法,即對於國旗及國家,起尊敬之心也。

(四)養成守規律心共同生活,以守規律為要則,固不待言。若團中少年,既完全營共同生活,當然守規律,以養成國家社會有用之材為目的也。

(五)養成公共心或以日行一善(詳下節)教之,或與以種種實行之機會,是亦簡捷養成之法也。

(六)養成臨機應變之材能因時因地,處置得宜而又敏捷,原為英人特長,少年團之訓練,更注意及此。彼倫敦大學教授波納得博士嘗曰:「英國如此偉大,其故因國民富於臨機應變之才能,采適合臨時境遇之處置。讀英史而不知此,是為誤解。」

(七)養成觀察力無論何時,對於事物,有敏銳而正確之觀察力,為人生之要件,故少年團對於團員,或以教導,或以演習,俾養成觀察力,誠為親切有味之事也。

五崇尚

英國少年團,因國風素崇自由自治,本部與支部關系,及對於團員之訓練,非若德國束以軍律,僅以「准備周到(Be prepared)」一語,標為宗旨。其訓練避空務實,並令身心修養,不論平時有事,能盡個人義務,而為國家有用之材。故此等少年,不

僅列隊訓練已也,時而家居,對於父母弟妹,或在道上遊行,必須准備周到,盡個人義務。因此,此等少年之間,有所謂「趣味規約」,即日行一善是也。所謂善者,非必為救人命捐巨金之渭也,特就日常所訓導之准備周到一語,推而廣之,凡見為一己所當為之事,即刻就力之所能者行之。如見一斷針於道上,即拾取以去,為一善;電車火車之中,讓坐於人,亦為一善;若引迷途之瞽者,使就康莊大道,更為一善。總之少年所行,不重在事之巨細,重在准備周到,隨在可以養成道德心,故團中少年之習尚,無論何時,總用領巾結一領結,露出上衣外,表示今日當行一善之意,並可時持領結反省,今日行一善未。嗟乎,吾國往哲三省之言,乃不意竟見之於英國童子也。

巡視美國少年團記

英國少年團團長、陸軍中將濮愛爾原著漱生譯

紐約登岸

船抵紐約(Newyork)時,天氣甚寒,雪花飛舞,入市如游瓊島中。余自半熱帶之地(中部亞美利加)至此,航程僅三日,而氣候之激變如此,洵足驚矣。當余抵埠之始,美國少年義勇兵,列隊執英、美兩國旗來迎,並遞美國少年團之歡迎文於余,旋擁馬車入市。余在此撮影最多,約略計之,其數殆不下百回也.

美國少年義勇兵與英國少年義勇兵

余游美見少年義勇兵之操練,最初在紐約。當時集少年四千人,操演各種技術,其熟練駕乎英國少年之上,惟於偵察、救人兩項之操練,遜於英國少年,但此乃有興趣之事,餘思諸少年不久當至純熟也。

美國少年與英國少年,容色同一壯健,初見頗相似,迨細觀之,有稍異之點。其一,美國少年較英國少年稍敏銳,能洞悉世情,但英國少年作事嚴整,其履行義務,頗忠實,為美國少年所不及。然此乃英國社會之要求如此,故彼等履行義務,視為當然之事也。其二,英國少年義勇兵之優秀者,其作事頗神速。美國少年,較之稍嫌緩慢,且彼等列隊行走時,途中常交語。在英國少年團之訓導者,對於此等事項之取締,較美國嚴重,然此等細故,矯正頗易。余至此,敢斷言曰:美國之少年,均為亢爽果斷之少年也。

•奇異之少年義勇隊

在紐約所見之少年義勇兵,有使餘生奇異之感者,其行列中,中華少年成一隊.向前進行,步武極其整肅,其次黑種人之少年一隊面有愉色。最奇者以一半盲少年,混入一隊之中,其不盲者,引盲者之手前進。餘思此種制度甚善,異日他處當仿而行之。

大總統塔夫托與少年義勇兵

余至波士敦(Poston)時,曾見少年千人,集於操場,演習應急手段與信號教練及練兵等項。時樹英國國旗於中央,各分隊對之行敬禮。各隊之少年義勇兵,並對於英國之少年義勇兵,表示友情。及至華盛頓(Washington),受大總統塔夫托歡迎。塔氏系一偉大活潑之紳士,與余談少年團事,彼言人少年團之少年,將來成人,得為富於男子義俠心之士,其熱心可知矣。

華盛頓之少年義勇兵,約有五百人,在大總統與英國大使前,行列隊式後,操演各種技術。其主要者,仍不外應急手段與信號法及綳帶法,就中最使余注意者,為演裝置無線電報與取火法。彼等所攜無線電報之機械,形體較小,搬運自由,演時能於數分時間,裝置妥當,與各處通信。至演取火法,其奇異之處,不用火柴生火,以銳形之棒,插入平面板上,摩擦生火,導之着於干綿之上(如中國用火石取火)也。

星條旗之由來

一日余往華盛頓議院,見中央一室,陳列各種圖畫,系說明亞美利加之歷史。首為哥倫布發現亞美利加之圖,次為五年後,發現鴉布典、斯密士、威亞禮之圖,又次為亞美利加印度人之王女,名婆加觀塔士者,始受基督教洗禮之圖。此敘亞美利加最初之歷史,厥後英人移住亞美利加不絕,漸造成英國之大殖民地。自此經百五十年,殖民地與本國,因租稅問題,生利害之沖突。殖民地人民,遂擁喬治•華盛頓,反抗英國軍隊,終達獨立之目的。華盛頓族姓徽章為鷲,花紋乃系星與線條組織而成,故今日美國國旗,用星條紋,實基於此。至其旗內有四十八星,乃表明美國分四十八省之意也。

芝加哥之摩天樓與義勇少年

芝加哥(Chicago)—市,少年義勇兵,有五千餘人,即此一端,足征芝加哥市區之廣。全市人口,計二百五十萬。其街衢構造,初見與他市無異,但房屋建築,異常高大,最高之摩天樓,計十五層,俯瞰塵市,有凌雲之意。人行市上,如在谷底。市接密西干(Michigan)湖,湖身廣大,遠望水天一碧,渺無際涯,惟見大蒸船行水平線上,漸行漸遠,沒於煙波縹緲之中。此處少年義勇兵之訓練,大致與他處無異,所習各技,仍為應急手段、信號法、溺死者救助法與夫無線電報及無火柴之取火法也。

亞爾巴尼

自紐約往亞爾巴尼(Albany)旅行,途中乘火車,精神為之一爽。市之位置,在

活得遜(Hudson)河口。至冬季河內結冰,冰肆割取冰塊,頗有奇趣。法以馬拖長鋸,先縱割數線,繼橫割數線,即成長方形冰塊,復以機械運入兩岸之冰窖。然有一處,冬季不採冰,專供跑冰橇之用,橇上安置橘帆,行時,其速力較陸上所乘之車馬尤速。余在此地見多數之少年義勇兵,並得一新聞。蓋有少年義勇兵一人,來自英國,入本地之少年團,彼時團中覺此少年之動作,異於其他少年,後經隊長覺察,始知為英國少年。此足為英國之少年義勇兵生色也。

少年共和國

余游美時,見有少年團之一部,曰弗里威爾。其組織頗與英國巴加斯托之少年農園相似,按少年農園制度,諸少年各有農地,自其中選出市長議員,處理各事,而美國之弗里威爾,亦為自治制。村中以少年男女為主,處理關於本村與自身一切之事。村內之建築物,多系少年男女之宿舍,其餘為學校、病院、旅舍、圖書館、商肆。村之統治者,自少年中選出總統,總轄一切。官吏若財政長官、審判長、行政長官等,均自少年中選任之。彼中定有各種法律,若村民之中,有違法者,拘人審判廳,聽少年男女審判官審判,及判決有罪,即下監獄,毫不寬假,其嚴正殆與成人社會無異也。在此共和國內,有特殊錢幣之流通。若無此種錢幣,不僅不能寄宿旅舍,即欲購鋼筆頭一支,亦不可得。此種錢幣,非可以他種錢幣兌換,其取得只有一法,往素識之商店內工作,因勞動報酬,受相當之錢幣。若游惰而不嗜勞動,即無從購食,且常被拘禁,課以苦役,但與以相當之報酬,以便購食。若被禁仍不肯作役,即絕食以困之。余嘗見少年在麵包肆工作,制餅干、麵包等物,殊令人驚嘆不置。一日余往村中少女之宿舍晚餐,有少年數輩同席,彬彬有禮,酬酢甚歡。彼中復有野球、網球、燈球等會,常與他派比擊。余見有自他市來者,與之擊野球,雖在旁觀,饒有興趣。嗟呼,此小共和國,秩序整肅如此,足證明少年能作與成人同等之事業也。

尼亞加拉瀑布

尼亞加拉(Niagara)之大瀑布,在合眾國與坎拿大之交界處,逼近尼亞加拉市,折而流去,幅廣有一英里四分之三,自一百六十尺之懸岩上,激流奔下。其飛下之水沫在夏日,映日光之彩色,空中如懸長虹,至冬日水煙飛濺,凍結成一大冰岩,其高幾與瀑布相等。下有深潭,終年水深不涸,冰塊逐流而下,漸至密集,結成冰原。計自深潭至下流,長數百碼,連兩岸凍結一坦平冰層,即俗稱冰橋,遊人往來其上,誠巨觀也。

尼亞加拉瀑布之慘劇

余往尼亞加拉觀瀑之數日前,曾出一慘事。聞當時遊人往來冰橋之上如平時,忽冰解橋折,有老夫婦二人,攜子一,墜落立於兩大冰塊上,逐流而去。雖向岸上之人呼救,奈岸邊冰塊甚多,舟不能下,無從援手,但下流數英里,尚有一橋,可分於橋上設法施救,於是遊人飛奔至下流,立於橋上,投繩以待。其子先至,以手握繩,橋上有二三人,合力引之,因橋離水面,有一百六十尺,瞬息不能引上。此少年體重下壓,握繩之力,不能與之相抗,脫手下沉,不復浮上。旋老夫婦二人亦至,夫先握繩,因繩力不能引上二人,乃欲以繩系其妻身,意在舍己救妻,奈水流甚急,老人又手笨,因此仍脫手而去,覆沒於激流之下。哀哉此慘劇,遂從此閉幕矣。

少年團分隊長之白負語

坎拿大少年團之一分隊長,適於此時,乘火車旅行至尼亞加拉,語其同行一人曰:「斯時少年義勇兵,若有一人在此,定能救此三人。」其言可尋味也。

結繩法之功效

英國少年團所習之結繩法,若在尼亞加拉,其功效當能顯著。平時授少年以結繩法,人多以為乏味,殊不知在此時,非常得用。如前所述之慘事,若有一人知結繩法,斷不至演成此慘劇。蓋人自橋上投繩時,若將繩結成兩圈,能使人足及身體伸入,少年之身得憑圈而上,諒不至再落水中。再者三人能知結繩要訣,早能將繩系於身上,又何至覆沒於無情之流水哉。

霸法羅之少年義勇兵

霸法羅(Buffalo)市,在綺麗(Erie)湖岸。尼亞加拉湖,實發源於此。霸法羅者,水井之名稱也。在昔此處盛行獵牛之風,故以此名。今則為華麗之街衢,不復見以往之陳跡矣。該市商工業極其發達,少年團設置多處。余在此處見少年義勇兵,有四千人。其有一端,使吾人生異感者,即此地少年義勇兵,毫無軍隊的訓練,但習種種作業,又為此地少年義勇兵之特色。彼等於手車上,裝置無線電話,能於五英里之間,完全通信,並聞其機械多系彼等少年自造,殊令人驚服。次演應急手段,乃系一少年,救一為火(或煤氣)爍倒之人。時少年以一素巾,掩其口鼻,背負傷者;另以一素巾,堅扎傷者兩腕,己首伸入其中。如是背負傷者,出入其中四次。吾人對於此種救助法,真無隙可言也。

盲少年義勇兵

余來路斯維耳(Lovisville),時少年義勇之操演,極一時之盛況。其中令余饒有奇趣者,乃為盲少年義勇兵之一隊。彼一隊之中,雖有略能辨物者,然大部分為盲目少年。彼等習木工、細工、編物、打字等作業,圓轉自如,實出人意外,故彼等目雖不自由,而為少年義勇兵,資格尚優。吾人於事實上,可為立證。彼等雖現處不幸之境遇,未嘗稍自失望,仍盡一己之所能,排除一切困難,且有不屈之勇氣,使人不得不由衷敬服也。

德意志驍將麥剛森將軍

李亦民

英人之譽法將霞飛也,譬之衛盧,言其忠實而善守也。德國戰將興登保與麥剛森,亦各得最榮之評語。謂興登保者,字之曰"普魯士魂之結晶」;論麥剛森者,則顏之曰「德意志之代表軍人」。名雖平易,稍悉普、德民情及今次戰況者,應知斯名之不易得也。

麥剛森將軍,家世為撒遜王國(德意志聯邦之一)之一寒族。一千八百四十九年十二月六日降世,出生地名來布尼嗣。乃父為該地鄉紳,將軍自少負奇器,軀干精悍,眼光如炬,炯炯照人,而舉止略無粗豪氣,蓋時代精神所產出之英傑也。德例惟貴族須隸士官學校,而未受某種教育者,須服三年軍役。將軍以寒族而置身大學,故所負國民義務,只一年志願兵而止。

一千八百七十年,普法戰爭起,將軍適於前歲入伍充志願兵,時年二十歲也。戰事開始,彼以撒遜驟騎護衛兵團伍長,隨隊出征,以警智見知於長官,授為偵察隊長。一千八百七十年八月五日,率騾騎兵一小隊,銜命偵維耳托方面之敵軍。方抵任地,橋梁早經破壞,僅余橋磴散在河中,將軍以種種方法,遞磴越渡。既達彼岸,發現法國輕裝兵,布滿村落,爭以彈丸相餉,將軍仍率所部,完歸本營。及大軍深入法境,又屢冒敵軍火線,以行偵察任務,偶為敵軍所覺,則大呼普魯士萬歲,以壯己氣而寒敵膽,蓋其時已編入決死隊。在總司令阿布勒親王帳下,其出沒於槍林彈雨之中,九死一生,以有今日者,不可謂非意外也。

將軍每次偵察所得,悉當機宜。一日兩軍酣斗正烈,將軍又冒奇險,齎詳確之報告以歸,阿布勒親王躬迎於帳外握其手而慰之曰:「•此等勇敢之行動,吾德軍無上之榮譽也」。當賜酒饌,自與多數上官,皆偕飲於帳中,命詳述冒險之事跡以取樂,實軍中無上之光寵也。未幾親王為請於皇帝,授以鐵十字勛章,將軍騰達之基,自此立矣。

普法戰爭中,將軍之戰功,尤有不可沒者,即丹奴摩亞一役是也。是役騾騎營之一中校名和恩者,中彈殞命,將軍率領殘率四十人,奮勇進戰,大呼「敵人奪我中校,

吾輩誓死報仇」,用能士氣百倍,沖入敵壘,肉薄移時,敵軍盡歸殲滅。事後為和恩愛妹德嚴所聞,挽人關說,欲委身事將軍,遂定婚約。

今將軍年六十七矣。普法行成後,解甲人哈勒大學,閱兩年,再入驟騎營舊位。至一千八百七十八年,始得一中尉末秩,積資至一千九百。三年,晉升中將,任第三十六師師長。逾年晉位大將,充第七十軍團司令官。其列入貴族,則在一千八百九十九年也,時年方五十歲。至於今日,殊勛已震區宇,而將軍所親愛之伴侶,仍為騾騎營舊兵,所喜服之勛章,亦當年之鐵十字也。

今次大戰爭,尚未結束,而將軍之戰績,發表於世者,可匯為三事。其一,加里西亞之驅逐俄軍,克復帕里奇米塞大要塞。其二,會攻華沙,進攻俄境第二防線。第三,統德奧聯軍十五師,掃盪塞耳維亞,開巴耳干與柏林之交通。聞其所銜將命,尚有南出薩洛尼加,俯瞰埃及,東侵印度種種大任,將來之成功與否,雖不可知,而已往之勛績,實有足以驚天地、泣鬼神者。

歐戰初起,德廷豫定計划,欲一舉殲英法聯軍,然後轉向東北,不幸未克如願。俄羅斯且出傾國之師,摘德、奧之背,以間接援助英、法,一路由東普魯士進攻,一路侵入加里西亞。俯瞰匈牙利平原,於時奧、匈守軍連戰皆北,駐屯帕里奇米塞之大軍十二萬人,盡為降優。哥薩克鐵騎之南下,勢若疾風怒濤,匈境人心大震,幾陷於離奧獨立,單獨媾和之厄運,此客歲三月二十二日事也。至是德、奧當局,不能不抽集大軍,以為北抗強俄之計,乃組織聯軍二十四軍團,授麥剛森將軍以總指揮之大任,而麥剛森之聲名,遂自此聞於世界矣。

將軍之初與俄人相遇也,在前歲(一九一四年)年末,即有名之洛資戰役是也。是役俄軍氣焰方盛,將軍自領一軍團,為興登保右翼,不幸陷入重圍,網羅四布。脫以常人當之,非降即滅耳,將軍叱吒士卒,奮死突圍,出險之後,更襲敵之後方,迫令全軍潰走。興登保元帥,因是克奏大功,至是領二十四軍之眾。部署前線者,凡十四軍團,差與俄軍兵力相敵,配置大炮四千餘門,其半數為八寸以上之口徑,僅哥耳利斯一帶,安置炮位一千五百門,合之彈葯車等附件,綿亙達百英里,其規模之雄大,誠足使敵人聞風膽落也。

五月一日,部署完備,下令對於侵入之俄軍,開始全線攻擊。將軍率領之軍,突破俄陣,各路以四千門之大炮,同時轟擊。遙想當時情狀,直使地裂天崩。依專門家計算,五月二日上午四小時間,降彈雨於俄軍者,七十萬發,誠有史以來,未有之慘劇也。俄軍血肉之軀,不堪飲此彈雨。將軍更領密集隊,蜂擁直前,俄人以飛蛾撲火相況,蓋以密集隊猛撲敵陣,其犧牲之大.實非散兵線可比。然經若干犧牲之後,依然前撲後繼,則當者無不披靡,猶之飛蛾極眾,被撲之火,終不能不歸熠滅也。數日

之後,俄軍全線退卻,更經數次激戰,變換陣形,對於俄軍,成包圍之形勢,俄軍元氣大喪。六月三日,帕里奇米寨要塞,遂再入奧軍掌握」將軍更率大隊,直入俄領波蘭,遮斷華沙開府間聯絡之鐵道,使俄軍不得不更向後方退走,拋棄一二兩層防禦線,依第三防禦線以與德軍相望,而士氣已頹喪盡矣。

麥剛森將軍,既獲全勝,乃與興登保元帥,定期會攻華沙。及期,將軍仍以規復加里西亞之故技,以密集隊制勝俄軍。此波蘭舊都俄國第三都會第一國防禦線之華沙,遂於八月五日清晨,完全陷落,去規復加里西亞之期,才兩月耳。自此以後,乘勝進據維耳納,俄羅斯第二國防線,又完全毀滅。逐北追奔,俄軍幾無立足之地,而麥剛森將軍,馬首東行矣。

塞耳維亞,本此次戰爭之導火線,特以兩方主軍,各趨大敵,用能稽延殘喘。一年以來,且阻塞德、土交通,於近東戰局,殊為德軍障礙,識者固早知德、奧之不能忘情於塞也。俄境戰局既定,麥剛森將軍,乃奉命提師東出,以德兵五師,奧兵十師,七十日間(自九月十六日開始攻擊至十一月二十九日塞兵完全殲滅)肅清塞境。塞王出走,塞兵盡殲,將軍則擁眾直壓希臘北邊,以與英法軍所據之薩洛尼加相望。後方德、奧、土三國,經過塞境,直接交通,今則南侵埃及之師,正在進行中也。

此等行軍,所向無敵.雖所領軍隊,設備完全,教練有素,未可歸全功於主師,而指揮調度之悉中機宜,固非異人任也。況乎躬冒矢石,萬死不顧一生之精神,尤非常人所能望哉!

國外大事記

■?己者

美國繼任總統問題

美國總統任期,定四年,得連任一次。預防野心家之壟斷,法至善也。今年冬十一月,又為改選總統之期,距時雖遠,而四十八州之人民,對於國家如此大事,究不能不為事先之准備,以故各政黨奔走呼號,從事運動,各報紙堅白同異,旗幟鮮明,下至巷議街談,亦以此事為研究之材料。此足促合眾國人民熱心政治之程度與夫政黨政治活用之精神,初非無政治頭腦之國民,所得夢想也。聞此次全國有當選之希望者,計三人:一為塔夫脫,一為羅斯福,一為現總統之威爾遜0三人在合眾國中,聲望相等,惟就實際之勢力比較,塔氏遜於羅、威二人。羅氏原隸共和黨,繼麥金尼之後,連任總統,取帝國主義,擴張軍備。此次巴拿馬運河開通,橫斷兩大洋,美國於軍事上商業上,獲莫大之利益,實羅氏當日在總統任內建議之功。當一千九百十二年之芝加哥國民大會,羅氏見推塔氏為候補者,不勝憤激,率急進主義加州知事約翰臣等,脫離共和黨,遂使自林肯總統以來,久握美國政權之共和黨分裂。後進步黨於芝加哥第一次國民大會,雖推羅氏為總統候補,但選舉開票之結果,塔氏得八票,羅氏得八十八票,威氏得四百三十五票當選,竟使多年雌伏之民主黨占優勝。羅氏失敗之餘,遍游南美各地,藉以消其抑鬱之氣。日前傳聞彼將率坎拿大軍,往歐助戰。近日,忽於巴拿馬賽會場演說,其演詞揭載中外報紙。一月十二日,芝加哥來電,並稱國民進步黨幹事部決議:於六月七日,在芝加哥,與共和黨同時舉行國黨全國大會,進步黨將推羅斯福為候選總統。想此老仍未忘情於政治,外間所傳羅氏復入共和黨之說,有由來矣。至威氏向系積學之士,充大學校長多年,在職以來,所行政策,雖受共和黨之攻擊,然美國民一部之感情,以為墨西哥外交,安大德關稅,及其他民主黨之政策,縱有失敗之處,而能乘此次歐戰,使美國為世界市場,輸出軍械及軍需品,大增國家利益,亦足以與之相抵。且民主黨候補者,不似共和黨之多,在一千九百十二年,克拉克(現任下院議長)幾敗威氏,今日究非其敵,而民主黨中錚錚者之布蘭仁,前因

對於德國之抗議問題,與威氏意見不合,辭國務卿之職,其主張平和主義,絕無效果,徒招美國人之譏笑,勢力亦因之大衰。二月十四日,華盛頓來電,稱威爾遜總統,已正式允許為總統之候選員。最後選舉之勝利,或在威氏,亦未可知,知威氏即連任一次,並不破壞國家之先例也。

孟的內哥(Montenegro)之全境陷落

歐戰既起,孟國據彈丸之地,與塞軍聯合,抵抗奧軍,眾寡懸殊,識者早知有今日之結局,惟孟人至死不為勢屈,尚能收拾殘軍,為最後之決戰,其勇武有足稱也。人正以來,奧國率領大軍,壓迫孟國北境,晝夜進攻,復得海軍助戰,孟軍竭力應敵,其始雖小獲勝利,久漸不支。里泊拉資一役,孟軍與奧軍惡戰,彼此死傷甚眾。孟軍履奪奧軍陣地而屢次之,卒至土裡雅克被占,不得已退軍至萊斯尼柴河左岸。奧軍復向伊泊克魯哥伏猛攻,孟軍所據洛夫成山要塞之根據地,又為奧軍炮火轟擊之中心,相持數日。奧軍借兵艦及加太洛炮台之炮掩護,復施放煤氣,遂逼走孟軍,進占洛夫成山要塞,乘勝更圍攻孟都西汀其。孟軍在此孤城落日中,檢點死傷,已陷於四面楚歌聲里,於是國王蒙塵至波特哥里柴,政府移至里昂,駐紮該國之外交團,盡移至斯庫台里,孟軍亦撤退殘軍四萬人,至是地駐紮。奧軍遂以十四日佔領孟都,夫西汀其,在奧國方面,本無軍事上之價值,奧軍所以欲得此而甘心者,惟在據有加太洛灣,以作海軍攻意之根據地耳。加太洛者,臨亞狄裏海,自洛夫成要塞俯瞰,為天然之良港。奧軍得此,英、法、意聯合艦隊封鎖亞狄裏海之宣言,頓歸而效,且奧軍據此為根據地,潛水艇之暴威,可施之於亞狄裏海及地中海方面,而意國從來作戰之計划,不得不因此變更也。但孟國至此,國防全失,事實上已入奧軍之勢力范圍,除投降與死外,別無他道。奧國大本營公報載柏林電,稱孟國於十三日,要求停戰並開媾和談判。奧、匈政府旋以若能無條件降服,得允許開媾和談判之辭答復。逾三日,孟軍承認無條件降服。奧首相於十七日,往議會報告後,政府即以容忍孟國之要求發表。逾日,巴黎來電,亦稱孟領署發表公文,謂孟國為勢所迫,不得不降,但陸軍力戰,直至槍彈罄後。孟王與政府,始罷戰言和,此情當為人所共諒。且敵軍駐於邊界,而阿爾巴尼亞人,又扼守於後,孟軍雖欲突圍而去,亦不可得。投降條件,尚可從容討論。時勢至此,孟軍投降,已成事實,無可為諱。不意十九日羅馬來電雲,此間盛傳奧、孟談判決裂之消息。翌日,白林狄細來電,亦稱孟首相已抵此間,謂奧國提出之媾和條件,為孟王拒絕,各陣地戰事,今已復作。孟王父子,仍在孟境督戰,其重大原因,當系奧國提出之條件過酷,為孟人所不能受。然以殘敗之眾,為無勝算之戰斗,究無補於國事。其出於聯合軍之死力運動可知,蓋孟國之存亡,雖無關於目前之戰局,而共同

作戰國之一方,單獨媾和,實足餒聯合軍之士氣也。今聞孟王已抵波爾多之拉芒,作法國寓公,而全境為敵軍占據。無國之痛,誠如孟相宣言書中所謂悲慘之結局。誰實為之?不得不歸咎於聯合救援軍之失敗,故此後為孟圖恢復,謀獨立者,聯合軍惟一之責任也。

加里波里(Callipoli)半島撤兵

加里波里者,土國最初略取歐羅巴之地,現今海軍之鎮守府在焉。英、法兩國,組織聯合艦隊,攻擊達達納爾海峽不下,遂自此半島進兵,計前後登陸將士,數逾三十萬。開戰十閱月,死傷之數,逾十萬,英、法軍之損失,亦雲巨矣。乃英、法軍並不因此而生顧惜,豈惟此半島是利耶,抑其志在爭取達達納爾海峽。大路直揭君士坦T,握出入黑海之鎖鑰,接應俄國,迫令巴爾干各邦,盡隸旗下,而聽其指揮耳。且俄國向外國借款,其付利息,不以金錢,而以出口品,自土國有封閉達達納爾海峽之舉動,俄國匪特軍事大受影響,即經濟財政,亦蒙巨害。英法軍在半島之合力攻擊,正欲解脫俄國軍事上、經濟上、財政上之困難,俾其得以充足之軍械,供給軍隊,出全力攻擊德、奧也。溯英軍登陸之始,在客歲入夏四月二十五日。是日清晨,愛爾蘭兵欲先登,以艦隊掩護,分乘小艇,由輪船拖往,因海岸水淺,泅水而進,岸上炮聲大作,H號中隊先行,將士盡喪,E號中隊繼之,軍官之未死者,僅有一人,最後有半中隊乘舟繼進,因舟中死傷累累,不得已駛回。午後英將佐率一小隊登岸,據守外防線以掩護,夜間有三中隊,得繼續登岸,旋法兵二千亦馳至,逾日進攻克里西亞村與阿基巴巴山不下,退築戰壕,嚴守以待援軍。五月一日,土軍以三萬八千人來攻,逼近聯軍,執刀沖擊,彼此死傷甚眾。翌日天明,戰事愈接愈勵,土軍善戰,有已受重傷,猶能沖人而倒斃於聯軍壕旁者,戰後聯軍檢視陣線前二百碼內,有土兵屍骸四百五十具。嗚呼,勇已!厥後印兵來援,澳兵與紐西蘭兵續至,聯軍之勢漸厚,修理戰壕,數月之內,僅能為壕塹戰爭,無足紀也。至八月,兩軍惡戰又起。聯軍先密輸糧食軍火至漁家角外,存儲哨兵營中,復密遣大軍,屯集於安柴克方面,布置數夜,六日,乘土哨兵倉促無備,率兵涌進,於一夜之內,奪獲第三哨線巴查勃山大小平嶺諸處,次晨進據台瑪基里克,至薩士里之陣地,徐向薩里巴爾峰而進。九日,印軍以行抵薩里巴爾之山坡及恰魯克巴爾山中之峻峰,其地甚高,可以俯視達達納爾全峽°士兵知此山一失,土軍陷於危地,紛涌而前,雖被聯軍用遠炮與機關槍轟擊,見泥土與血肉飛舞空際,不能阻其進行。聯軍遂失去恰魯克巴爾之地位,築壕於山下,以待時機。未幾又有八月二十一日之大戰,聯軍兩次攻八。山,得而復失。是役也,英軍被土軍排炮猛擊,死傷獨多,惟安柴克境之澳軍,逐走六。山之土軍,英軍全陣線,得

以戰壕貫通,不若前此之零落,然據壕自守,益無攻克海峽之希望矣。十月十五日,英國上議院密勒爵士,建議撤回加里波里之軍隊,移往他處戰地。藍思唐爵士,謂協約國軍事當道,刻方研究戰局情狀,若議院評議軍事上之行動,或預料將來之軍情,極為不幸之事。克魯侯爵,亦以議院討論此事,為不相宜。十一月十一日,英相愛士葵,因下院辯論達達納爾戰事時,內閣諸賢皆未出席,特在院道歉,謂系誤會所致,議院均無異言。蓋撤兵一舉,不僅關於英國國家之威望問題,其重要理由,英軍在半島,雖未獲勝,究能牽制土國大軍,使其不能他顧。若舍之他適,是無異縱虎出押也,於是英政府迫於物議,先易孟羅為遠征軍總司令,代哈米爾屯,並責令哈氏於後任者未到以前,迅將其地軍情報告倫敦。旋陸軍大臣吉青納,復親往該陣地察看,比時柏林電報,即宣稱英軍不久將退出半島,至騰出之軍,運往何庭,當由吉青納貴族決之,大約將全行派往薩洛尼加,其揣測不為無因,逮後英法巴爾干之外交,着着失敗,自薩洛尼加登岸援塞之軍,又歸於無效加之。柏林與君士坦丁之聯絡成功,愈使英、法軍失望,至本年正月九日,巴黎與倫敦,果有英法軍完全退出半島之報。是日,路透電社,並稱倫敦公報,宣稱據孟羅將軍報告,英軍已完全退出加里波里半島,各炮均經攜走,惟有廢炮十七尊,於退離之前炸毀。英兵僅傷一人,法軍絕無損傷,並謂此舉甚為困難,今竟告厥成功,實賴斐德武與達維士二將策略,及海軍協助之力。翌日,英相在下議院,宣稱英軍退出達峽希勒角,未喪一兵,所有未能移出之軍火,皆已付之一炬。此役與蘇夫拉之軍事行動,同為海陸軍歷史上前所未睹之功績,司令與將弁,誠堪嘉贊。嗟呼,英、法軍安然脫險,固雲幸矣。但憑日報傳來消息,德、奧、土軍,近又編制埃及遠征軍,意圖向穌彝土方面進擊,征諸二月十四日雅典來電雲,達達納爾士軍,現向美索波太米亞進發,益信其言之不誣也。

國內大事記

記者

賀日之使命中止

日皇加冕之始,我國原有派專使赴日慶貿之議,後因事中止。迨日本舉行大典之期已過,北京來電,忽稱工商總長周自齊,將赴日本代表總統,慶賀日皇加冕。按友邦舉行典禮,國際交誼,理應申賀,惟不派使於加冕之時,而派使於加冕之後,則殊難索解。旋據北京政界傳出消息,渭周總長赴日之使命,系以勛章贈與日皇,並賀日皇加冕。政府之意,前因供張未齊,決計俟日皇加冕禮舉行後,再派專使赴日,是或一道也。一月九日,北京電稱周使因日本之敦促,定於二十日前後,啟節東行,隨節人員,除隨員李景和、吳鼎昌、陳介、張軼歐、施弼等外,另有實業視察團七人。此行恐海船中易生危險,將乘專車,經滿洲朝鮮,至釜山,渡馬關,再由鐵路走東京,是周使之行期已定矣。翌日,東京來電,稱中國特使,日本將以國賓之禮歡迎,以離宮或帝國旅館,為其駐節之所。聞特使留日二周間後,即辭國賓資格,而與一般實業家交歡。周使之攜帶實業視察團者,或以此故。至十三日,晚間日使日置易君,在使館歡宴周使,席上演說,極言周使此行之關系,並謂中日邦交,將因以益篤。翌午,中日公司,亦在六國飯店設宴,為周使祖餞。是日,東京來電,並稱日本刻正大備供張,歡迎周使,其招待員名單中,顯貴甚多。當晚周使即遣隨節人員起程,取道朝鮮,至此周使之行期益迫,而使命益無中止之理,乃不意逾日外部接到日使照會,略謂日政府現因有事件發生,日皇未暇於此時接待中國專使,故請中國暫行展緩周使之行期。此舉更出人意料之外,比時京人士聞此消息,群起猜測。有謂日俄談判尚未解決者,有謂日本不欲於刻下承認中國帝制者,議論紛紜,莫衷一是。據大坂朝日新聞所載,稱中國政府,前於十一月初旬,確知日本關於帝制延期勸告之態度,極為強硬,擬派孫寶琦為大使,與日本商議,適有協商國引誘中國問題發生,中國欲利用之,派遣大使之事,因之中止。迨引誘問題,以不得日本之同意取消,中國政府,決定復派周自齊為大使赴日。周氏之使命,其表面上,雖為親厚中日兩國之交誼,呈送最高勛章於

日本皇帝,實則欲圖帝政問題之解決,日政府當守最初之方針,使中國全歸於平靜,不達日本所認為適當之時機不止。此為日人之言論,究非吾人所敢信也。

滇警聲中之貴州

滇事發生以後,貴州之態度,極為可疑。迨巡按使龍建章,電請參政院將國體問題,重付國民會議討論,國人之視線,漸集於貴州。比時參政院復文甚長,大旨力稱帝制已成事實,決不能變更。河南、山西、山東、奉天、湖北等省將軍巡按使,復有電到京,均謂龍氏最近態度不明,有請另決國體之通電,實為跡近附和滇省,應請褫職查辦。時政府之意,對於黔省尚須查看情形,不欲以一文電之故,遽認為獨立也。未幾護軍使劉顯世,統電達率辦事處,有北兵如不入黔境,當勉力維持之語。巡按使龍建章,因母病,請給假三月歸省。一月十五日,奉申令,略雲龍建章率行請假,實屬有意規避,著先行離任,付文官高等懲戒委員會,依法懲戒,遂以劉顯潛署巡按使。逾二日,貴陽來電,即稱巡按使於數日前,私自出省。此時黔省之態度,仍未明了,其獨立之情形,尚在醞釀中也。至本月八日,北京電報,忽稱黔軍一部,襲入湖南晃州,同日奉申令,貴州護軍使劉顯世,著先行開缺,聽候查辦,令唐爾銀加護軍使銜,暫督理貴州軍務,已知黔省之形勢不穩矣。十四日,政事堂奉申令,略謂據廣西將軍陸榮廷,巡按使王祖同,查明劉顯世附滇有據,著奪官爵勛章。旋日報亦載貴州自龍巡按巡按使出走後,全省即公舉護軍使劉顯世為都督,於二十三日,宣布獨立。至此黔省獨立之情形,始確實證明。

帝制延期通告

五國公使勸告之始,外部總長之通告,原以中政府據民意而決國體問題,並電詢各省當道,亦謂彼等可負維持治安之責,決不致有變等語答復。自滇事發生,益引起外交界之注意。前月十七日下午三時,駐日公使陸宗輿,及駐英公使施肇基,均有急電到京,報告外交情勢危急。同時外交界並有第三次勸告將至消息,是因內政問題,牽入外交問題矣。於是政府不得不籌緩和之策,即將總統預定二月初旬登極。今決定延期之意,於前日二十一日,由外交次長曹汝霖,至日使館,公式通告。逾日,外交部並以滇事未平,暫緩登極等語,通知各國公使。先是大典籌備處,傳出消息,謂登極一事,疊經該處陳請舉行,均奉諭從緩,俟平定滇事,再為舉行。一月五日,該處復請陸國務卿,陳請早日舉行御極典禮,仍奉諭緩舉。此事在表面上,雖為大典之籌備與吉期之選擇。事實上,尚有別項關系,不得不暫行從緩。日前京外陳請即位者甚多,實不知政府意向所在。除原呈均未批示外,曾由政事堂分別密電各省,聲明即位

所以暫緩之原因,中央方面,亦有密意指示,惟對於繼續陳請者,尚未加以取締。至近日情勢忽變,匪特對外雲然,對內亦明白宣示。本月二十三日,奉有明令,略雲遽正大位,何以自安,予意已決,必須從緩辦理。此後凡有吁請早正大位各文電,均不許呈遞,可謂辭嚴而意決矣。

古巴對待華僑之苛例取消

古巴對於華人入境,訂例甚苛,以致吾國僑民裹足。去歲經廖恩煮向古巴外部交涉,往返多次,古巴外部允將現行之苛例十四條削去,另立新例,以便華人往來,後因提出會議,未得衛生部之贊同,議遂中止。未幾,古巴總統以移民局轉隸財政部管轄,其外部遂將此修正之華人入境新例,移交財政部,轉呈總統簽押,惟內有指模一例,移民局長,不欲有所變更。因是磋商經數月之久,未能解決。三月前,因古巴總統屢次出遊,繼因財政部接理民政局事,時值古巴改行新幣事起,財政部各員,異常忙碌,故修正新例,卒未有宣布之明文,而華僑之盼望更切。日前廖恩煮,以古巴財政部於幣制諸事,已辦理完竣,乃再以此事往詢其外部。該部答以本部於此事之手續,久已辦妥,交於財政部,但該部何故稽延,待本部明日親往一查,務使早日將該新例宣布等語。其實此事之內容,仍因指模一例未妥,因而延滯。至十二月底,財政部長更兆君,將修正新例稿,送呈總統簽字,總統即將此稿簽押。現聞使署日內將全文翻譯,寄呈北京政府,並布告各華僑雲。

通信

記者足下:承示我國文藝,尚在古典主義理想主義時代,以後方始人於寫實主義之境。去西人所處,只得其半,文化粗遲,至可駭也。惟寫實主義與自然主義之界別,仆尚未能十分明了,幸於次期列舉例證,以開蒙昧。所謂古典主義,是否如我國文字,言則必稱先王;或如駢麗文中,徵引古事,用為比譬。所謂理想主義,是否如我國文中,動則以至仁極義之語相責難,而冀世所必無之事。此兩義仆之想象以為如是,究竟是否,尚乞教之。貴志四號《東西民族根本觀念之差異》篇中,言西人「親不責子以權利,遂亦不重視育子之義務,避妊之法,風行歐洲」雲雲,讀之甚生疑慮。蓋東洋民族,以有子為人生唯一之職務,其偏僻誠可笑。然若如西洋避妊之風日甚,其結果又將如何耶?國家主義,未達衰度,人多者似有一日之長,生殖不繁,國力必縮,避妊之婦,體亦日衰,輾轉相傳,強質愈失,即求幸福,又安可得?貴志之文,似有揚西抑東之意,如此等處,恐尚須斟酌商量也。

張永言白

歐文中古典主義,乃摹擬古代文體,語必典雅,援引希臘、羅馬神話,以眩瞻富,堆砌成篇,了無真意。吾國之文,舉有此病,駢文尤爾。詩人擬古,畫家仿古,亦復如此。理想之義,視比較有活氣,不為古人所囿。然或懸擬人格,或描寫神聖,脫離現實,夢人想象之黃金世界。寫實主義、自然主義乃與自然科學、實證哲學同時進步。此乃人類思想由虛人實之一貫精神也。自然主義尤趨現實,始於左喇時代,最近數十年來事耳。雖極淫鄙,亦所不諱,意在徹底暴露人生之真相。視寫實主義更進一步。歐洲人或譏以破壞美術、文藝之基礎。自東洋人之眼觀之,益屬狂悖無倫。此日本政府所以明令禁止自然主義之文學之輸入也。然於裸體繪畫與雕塑,均不之禁,以其屬於寫實主義,而非自然主義也。尊論謂「國家主義,未達衰度,人多者似有一日之長,生殖不繁,國力必縮」,此義殊尚欠斟酌也。蓋國之強弱,當以其國民之智勇富力為衡,豈在人口之多寡?且比較各國人口之多寡,匪獨以人數為標准,當合人口與土地而比例之以為標准。譬如吾國人口總數遠出法、德之上,而以每方里容人之數計之,則吾國立見地廣人稀之象。足下所謂人多者,倘暗指擁有四萬萬人之吾國,當自失其

一日之長。然國力伸縮,與其謂之以人口多寡為衡,寧謂之以有無人患為衡。所謂有無人患者,亦非以人數多寡為標准,乃以生產額能否教養此人數為標准。生產超乎人數者,則人口愈多,而國力愈伸。人數超乎生產者,則人口愈多,而國力愈縮。生寡食眾,此吾國所以有人滿之患,非真人滿也,人數超乎生產額,而教養無資也。歐人避妊之風,是否害及國力,吾人且措而不論。若夫吾之國力不伸,日益貧弱,正坐生殖過繁超出生產之弊,長此不悟,必赴絕境。足下所慮,適得其反。西婦避妊,非必服葯,未見其有傷體育也。東西文化,相距尚遠,兼程以進,猶屬望塵,慎勿以抑揚過當為慮。

記者

記者足下:大志以灌輸青年智識為前提,無任感佩,茲有一事,尚祈採納。《伊米兒》(Emile)教育小說,為盧梭氏得意之作,其於歐西教育界影響甚巨,此稍治教育者所共知。顧是書吾國現無譯本,雖七八年前滬上某書肆曾已翻刻,惟系譯自日文,結屈鰲牙,不可卒讀。蓋彼書奇特之思想,與瀏亮透闢之文章,早已因日譯而失真。吾又重譯之,宜其難讀,索解無從,況以言感發乎。仆雖習教育而不諳法文,愧不能與於斯。大志人才濟濟,學兼中西,為此不難。誠以此書理雖不純,然為從事教育者所不可不讀。大志苟能由原文譯出,必較從日文轉譯高出萬萬,其影響於教育界思想界為何如乎?是望足下圖之也。仆友王君,頗欲研求西洋精神科學,惟以論理學為各學之學,究西學者首當從事。因以研求之方,實用之道,及今所當讀之書詢仆,恨未能為其詳盡答復,今以轉詢足下,尚祈示其研究之法,實用之例,且望示以西籍中之精要,當急擇讀數種,俾資研究。無任祈盼!

姚孟寬白

過譽增慚。西籍應譯者,視EMile既多且要,本志同人力薄學淺,一時難任。研究Logic入門應讀之書,略見三號本志通信答吳勤君。

記者

記者先生足下:自貴雜志出版以來,風行全國,遺澤後進,曷勝欽佩。茲見貴刊有通詢答問一欄,不竟雀躍而請教益焉。因錄積疑數則,請於貴志下期內詳教之,先生不以唐突見拒也,則幸甚。

一、吸灰塵有何害於衛生?

二、常見人顏色鮮艷,而有血色頗為可愛。此果何法使之然歟?

三、手指足趾上之爪,因何自行脫落?

四、異族結婚,後嗣多慧健,究為何故?

五、運動後不即人浴,乃防何種危險?

六、現時各種體操繁多,究以何種於身體之康健上為最適當?可否請示其法?

輝遂上

來示殊獎,愧甚。承詢各節,於生理衛生極有關系,愚於斯學,本未深造,年來世亂學荒,益未能詳告,茲謹就所見共研究之幸甚。

(一)人身最要之營養曰血,血之新陳代謝機關曰肺,故肺之衛生不可不謹也。大凡人身及他種動物,其機能愈發達而為重要之器官者,愈易受病焉。例如女子之乳房及生殖器機關,極為發達而亦極易受病;男子之腦較為發達,而受病者亦較多也。他如家畜中,馬以善走稱,而足部特發達,然馬病多在足;羊以毛貴,而多生皮膚病;豕以多脂為上,多得貧血之症。是其器官愈發達,而受刺激之感益靈敏,靈敏即病之原也。肺臟為空氣中之動物,唯一營養機關,人缺飲食尚可生存至一星期之久,若無空氣,雖數分鍾不能存也。血液之小循環(即靜脈回血由心臟之肺動脈入肺),排除舊瓦斯(gas)而吸收新鮮空氣。設空氣灰塵中,含不潔有毒之微生物,吸入肺臟,致起種種惡症,其最危險者為肺結核,我國所稱為痍病是也。歐、美、日本各國公共游戲及建築物,特設痰盂,即預防腐病微生物,混入空氣襲人肺臟也。其他病菌由空氣傳染者極多,磨症特一例耳。普通之空氣灰塵,亦決不能使其盡絕,亦不致有害衛生,證之土木工人,及兵士生活可知矣。或曰空氣中之灰塵,既不能使之絕,而人生百年,每一時須吸空氣數千斛,灰塵人肺,而不致塞滿者何也?曰是誠絕妙之問,而造物者亦有絕妙設備,非常人所能識者。蓋動物喉部及氣管支部之粘膜細胞,有向上運動之力,曰氈毛運動,灰塵人氣管,由氈毛運至咽喉,咳吐而出,是即痰也。

(二)顏色鮮艷,不外多浴使皮膚潤潔,多吸新鮮空氣使血液清潔,其他化妝之品,徒飾外觀,然亦非男子所宜為者。

(三)手甲足甲自行脫落之說,恐不確。余嘗見病足者,甲長二寸余,外人譏中國人不運動。攝取我國長手甲者相片,有長至四五寸者,或因外界挫折,或勞動者終日磨減,不然似無自落之理。

(四)異族結婚,愚所最主張者也,其理由不外優劣相補而已。吾國亦有「同姓相婚,其生不藩」之說。中國之婚禁偏重男姓,而外國並母性而亦禁之。例如中國中表俗多為婚,而歐美亦稱為血族也.蓋中國之禁同姓相婚,乃出於倫理之見解。西洋之禁血族結婚,乃出於生理之見解。凡一族有一族之優劣之點,一姓有一姓優劣之點,以同族同姓優點加同種之優點則固優,以同樣之劣點更加劣點,則劣甚矣,此理至明者也。故異族異姓相婚,實為人種進化之大原因也。

(五)運動後心臟鼓動,血行甚速,入浴亦然,恐生血充腦部猝然昏倒之病,他無危險也。

(六)運動一道,愚酷好之。吾國之拳法,日本之劍術,歐美之體操法,皆略有研究。惟人各有志,如徒欲運動筋血,強健身體,則以極易行之徒手體操為善,老少男女皆可行也。即中國舊式之八段景亦可,必欲於運動之中,含求技之意,則為術至不一也C

記者

世界說苑

李亦民

七月十四日之巴黎

七月十四日,法國共和政府之國慶日也。上自政府,下至國民,必竟日為歡,以示寶愛共和之誠意。定製大總統以是日觀兵,上午八時以前,各項隊伍,齊集侖軒賽馬場,聽候命令。參觀人士,自午前三時,即絡繹前往。屆規定時間,則四周已無隙地。俄而大蠹飄揚,百官隨侍,由騎兵扈從而來者,即大總統之蒞場也。是時滿場一致,揚冠鼓掌,高呼萬歲,聲浪所至,倒海排山,甚盛況也。

巴黎全市,盡張燈彩,檢擇要地,配置音樂。目所見者,自由之花;耳所接者,共和之聲。都中男婦老少,跳舞游樂,通宵達旦,至十五十六兩夜,盛況仍復不衰。他國國慶,罕見其比。此共和國家之特色歟。

巴黎之賽馬

五、六兩月,為巴黎賽馬之期,附郭諸馬場,屆時陸續開賽。因是城中景況,較之平常季節,驟呈盛觀。非僅法人之好馬,精心教練已也,實於比賽優劣之中,寓有兩種興味:其一為發行馬券,當事可獲巨資;其二為比賽婦女時妝,用以決新式之流行,作商場之角逐。其法由服裝店各置專門工匠,先爭勾心鬥角,花樣翻新,臨時聘僱容色妍麗之婦人,整備新妝,入場觀賽,以為實物之廣告。各本店內亦滿場陳列,以備顧客之登門。苟比賽結果,得觀客之賞鑒,則購者立穿門限,誠利用時機之妙法也。六月最終之星期,侖軒賽馬場,舉行大賽,自大總統以及文武百官,與夫外國公使,皆臨場觀盛,集眾過十萬人。參與大賽之馬匹,不過二十,而賞金凡三十萬法郎,其比賽最優者,即可立致巨產。整備新妝之貴婦人,亦於是日畢集,互競妍麗,以定最終之勝負。次日滿城報紙,必詳記其實情。巴黎婦女裝束,歲有變遷,實以是為其樞紐也。

英吉利帝國之構造

執途人而語以國家構造,必曰此政治學、國法學之問題,非曰政府如何組織,即曰政權如何活動雲耳。吾人今述英帝國之構造,殊不欲以此等高頭講章,聒閱者之耳鼓,匪惟不欲己也,稍涉政法范圍,便非簡短篇幅,所能盡其萬一。故僅就物質與形式方面,而語其特點,至於詳略掛漏之責,亦非今茲所能負也。

英人有恆言日:「日所出入,無不照我國旗」。此不特言英人之布滿全世界已也,樹立英國國旗,隸於倫敦政府版圖下之土地,實亙南北東西,而無在不有。故吾人慾語英國之國境,與其四至之界限,實苦為言語文字所難能,惟依統計方法,混言其面積之累數而已。

英吉利之本境,不過英倫三島,合成統一王國,其面積十二萬一千三百九十三方哩,比之吾國甘肅面積,尚不及四千餘方哩,較四川、雲南兩省,則所短更多。(甘肅面積十二萬五千四百八十三方哩,雲南十四萬六千七百一十八,四川二十一萬八千五百三十三。)人口四千五百二十一萬六千六百六十五,略眾於吾國之山東(山東人口三千八百二十四萬七千九百人),而不及四川遠甚(四川全境六千八百七十二萬四千八百人)。擁有此等土地民眾,而建設獨立國家,原非異事。(世界獨立國家,小於此者尚多。)特英人利用此區區三島,為其發展之策源地,浸淫磅礴,佔有土地,管領民眾,亙於全球,其數居全世界四分之一,形成有史以來最大之帝國,不可謂非奇跡也。

據一九:一一年統計,英帝國之總面積,一千一百三十四萬零五百方哩,人口四萬一千七百十四萬八千,保護地之埃及蘇丹,尚不在內。以俄羅斯之大,與英比較,僅及其領土三分之二。以吾國領土四百二十七萬八千三百五十二方哩例之,差及三分之一耳。德意志則合二十萬八千八百三方哩之本境,與一百零二萬七千八百二十方哩之殖民地,尚不過九分之一。加以北美合眾國之領地三千九百萬方哩,人口一萬余萬,則盎格魯撒遜民族之勢力,實及一千五百萬方哩。此等雄偉民族,無怪以天之驕子自誇也。

壤地褊小之國家,產物恆不足以自給,於是不得不仰給於他國。英人則曰:「縱世界萬國,與我斷絕交易,我亦足以自供也。」此等壯語,惟閉關時代之我國,差足引以自豪,然尚不若英人之完備也。英國盡人類所需之物,皆可於領地內求之,特來往交通,賴於舟楫,故不得不以海軍為其立國之命根。

盎格魯撒遜民族,富於保守性之民族也。其領有土地也,除新闢地域,布英吉利式之政治外,其具固有之組織者,不惜一仍其舊,惟移其最高權於本國,故其領地政治之式樣,至為復雜。三島故為統一之國,自愛耳蘭獲得自治權後,已形成聯邦國家。

澳大利亞、坎拿大兩地,久以聯邦組織,著聞於世。紐西蘭、英領南非、番多蘭及拉布拉德等地,各具自治組織。印度為完全英領,由英王兼任其皇帝,別號曰印度帝國,內部一切舊時習慣,悉維持之。埃及、蘇丹,則英政府操有命令權。此外尚有聽許自治者,如巴達、英領加納、假梅卡、陀巴哥、塞布拉、馬爾他、摩利調司皆是。其直接受本國支配者,則有錫蘭、海峽殖民地、香港、非基、黑勒拿諸地。編入保護地者,則有威海衛、屯加、巴斯托蘭、伯亞納蘭諸地。由持特許狀之公司管領者,為洛德西亞及北波耳略兩地。英國政治家,行此等復雜紛歧之政治,無非順應於境遇與歷吏,屈伸自在,絕不以一例相繩,用能保有星羅棋布之領地,而維持其向心力,不致有分裂之虞。晚近政家盛言調和之作用,此等事跡,實無上之好例矣。

英人之獲此龐大領域也,非純以力征經營,轉戰而得者,多由個人經濟事業,逐漸發達而來,英政府特坐享其榮譽耳。若吾國歷史上之闢地,則純出武功,古之亞西里亞、巴比侖、伯耳西亞、馬塞多尼亞、羅馬諸大帝國,亦各以武力蠶食鄰地,要與今日之英國,性質不同。前此新大陸之農夫,東印度之商販,皆建設大帝國之主要分子,此尋常歷史家、所夢想不及者也。某批評家評英帝國之建設日:「是國也,如珊瑚島然,由無數珊瑚蟲,於不識不知之間,努力經營,以成今日之形態。」可謂得英人建國之真相矣。

英人席此龐大之領土,維持而調護之,對內對外,均非容易之業。三百年來,國中政治家,盡瘁於離心、向心二力之調和,用成前述之分歧政治,所以保守疆土之軍備,則為世界第一之海軍。依一九一四年之統計,大小軍艦五百三十一艘,歲費金資四萬六千餘萬。因保全東洋領土,則締結英日同盟,因地中海政策,則為英法協商,以收外交上種種利便,可謂克盡能事矣。然今次戰後,形勢變遷,將合殖民地而構成德國式之聯邦乎?或各殖民地,步北美後塵,離散以去乎?此極有興味之問題也。

後記

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是20世紀初中國最具影響力的綜合性文化月刊,它對中國思想文化產生過重大的影響。新中國成立後,該刊先後由上海書店和人民出版社影印出版,但印量都非常少,這些影印本(繁體豎排版)大多珍藏在大型圖書館的特藏室,作為學術研究之用,一般讀者難以讀到。

其實,《新青年》創辦初始是想改為橫排版的,這個建議最初也是由錢玄同提出來並得到陳獨秀認可的。他說:「《新青年》雜志拿除舊布新作宗旨,則自己便須實行除舊布新,所有認作『合理』的新法,說了就做得到的,總宜趕緊實行去做,以為社會先導才是。"但是橫排版的想法卻遭到群益書社的反對,理由是費工且費時。

寧夏人民出版社出版《〈新青年〉簡體典藏全本》,其初衷也是想讓更多的普通讀者能閱讀到這部重要的中國現代文獻。此書的出版從某種意義上可謂圓了《新青年》創辦者當年的心願。

《新青年》簡體橫排版最初是由北京語言文化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的席雲舒博士利用業余時間,歷時6年,將《新青年》繁體豎排版整理為簡體橫排版電子文檔,合計11卷(含季刊和不定期刊)63號,計700餘萬字。2008年底,寧夏人民出版社經與席雲舒博士多次聯系溝通,最終達成出版共識。目前,經過細致的加工整理,《〈新青年》簡體典藏全本》終於面世。

《新青年》創辦時正處於白話文之濫觴、語言文字規范均尚未形成之際,前三卷只有斷句沒有標點,第四、五卷大多都是「一頓到底」的標點,這些文章點點滴滴地展示着當時白話文和新式標點從不規范向規范發展的過渡。我們查閱了大量的文獻資料,請教了很多相關領域的專家,特別是得到了國家語委厲兵教授的熱心支持和郝助,厲兵教授百忙之中給我們提出了很多中肯的建議。同時,魯迅博物館館長、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院長孫郁教授,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吳義勤教授為本套書

的出版撰寫了推介信,原寧夏人民出版社資深編審龍城順先生也給我們提供了很大的幫助。在此,對他們表示深深的感謝。

在編輯過程中我們還聘請了蔡永貴、馬麗珠、關愛群、宗志遠、王琨、潘忠、呂國安、王麗雲、武耀東、蘇惠、喻通、白瑋、劉涵等13位老師對本套書進行了校訂工作,出版前我們又特邀了郎偉、李仁安、楊勝利、陳春霞、周惠玲、馬麗珠、白瑋、陳海洋、喻通、白麗等老師,進行最後的審讀把關。付梓之前,對他們的真誠幫助表示深深的謝意。

編者

2011年6月25日

後記如9

第一卷

第一至六號

原刊主撰陳獨秀本書主編楊宏峰

1915年

那致葬在上海創辦《唐年浜志》1916隼堡名為《飾・年》

1917年

陳姓男任北京大學文科羋長.

2筋逢往北京

05

第一卷

第一至六號

1920年

底力上孱共產主義小但公開WS的機關刊物

1923«

在廣州應為季刊,■秋白虺任至納.

威為中其中央正式*i嘰關刊翕

1926年

原刊主撰陳獨秀本書主編楊宏峰

《新青年》的首要之功,就在於它徹底地否定了傳統的封建文化與道德倫理,在於它高高揚起"民主"與"科學"的旗幟。《新青年》雖然亦有時代之局限,但無疑是20世紀中國思想文化史上一座高聳的里程碑。

可以說,舉凡國人關注的新知識、新問題,《新青年》同仁皆試圖給予解答。故,只有如此表明政治態度而非具體學術主張之「民主」與「科學」,才能夠集合起眾多壯懷激烈之新文化人。

1923年,《新青年》成為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理論性機關刊物。

寧夏人民出版社

研究新文化的歷史與中國革命史,《新青年》都是必讀的雜志。它不僅開始了新思想與新思維的歷程,掀起了新文化運動,重要的是,體現了五四知識分子的創造性與精神風采。

此次以簡體橫排的方式面世,對普及歷史知識及研究新文化的傳播史,都有不小的意義,是《新青年》傳播的重要渠道,將把它從歷史的深處拉到今人的閱讀視野里,會有親切的感覺。

予卜城R魯迅博物館原館長、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院長

《新青年》是我國現代史上最重要的一份雜志,它的創刊揭開了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序幕,隨後又成為傳播新文化、新思想的主要陣地,它的創辦人陳獨秀和主要撰稿人魯迅、胡適是五四新文化的三位旗手,他們和《新青年》的其他同仁一道,為我國開創了一個新的文化傳統,這個傳統至今仍是我們寶貴的精神財富。

吳義勤中國現代文學館常務副館長、教授

總定價

刖百

一般來說,五四新文化運動之濫觴,是以1915年《新青年》(初名為《青年雜志》)之創刊為標志。1917年北京大學新文化運動倡導力量之結集,遂使運動風靡全國。《新青年》是鼓吹五四新文化運動之主要陣地。陳獨秀創辦該雜志時,適值民國初立,北洋軍閥竊權,二次革命,袁世凱抓緊稱帝,《二十一條》簽訂,定孔教為國教,等等。國內形勢風雲變幻,政治狀況一團糟糕,如何重建政治基礎,並為之作出合法性論證,在一批覺醒的知識分子中間大有市場,《新青年》可謂適逢其時。其中,《新青年》所倡導的「民主(德先生)」與「科學(賽先生)」被後來人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兩面思想旗幟,直至現在,它們已經成為一個不言自明的真理,被寫入各種不同的教科書中,被一代代學者直接運用,被一代代青年直接接受。贊譽五四新文化者以此譽之,詆毀五四新文化者以此毀之。可以說,《新青年》的首要之功,就在於它徹底地否定了傳統的封建文化與道德倫理,在於它高高揚起科學與民主的旗幟。《新青年》雖然亦有時代之局限,但無疑是20世紀中國思想文化史上一座高聳的里程碑。

我們應該承認,「民主」與「科學」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要思想基源,並不是沒有值得討論的地方。首先,我們必須看到,陳獨秀提出「民主」與「科學」的這篇文章,是以「答辯書」之方式寫成的,並且是在回答「根本上立於反對的地位」的論者的攻擊時所使用的兩個思想標准。我們不妨看看陳獨秀在《新青年》第六卷第一號上發表的《本志罪案之答辯書》中是怎麼說的。他說:「本志經過三年,發行已滿三十冊,所說的都是極平常的話,社會上卻大驚小怪,八面非難,那

前言I

舊人物是不用說了,就是呱呱叫的青年學生,也把《新青年》看作一種邪說,怪物,離經叛道的異端,非聖無法的叛逆。」陳獨秀接着說,在這些「非難本志」的人中有兩種人,一種是「愛護本志」的,一種是「立於反對的地位」的,這第二種人,「他們所非難本志的,無非是破壞孔教,破壞禮法,破壞國粹,破壞貞節,破壞舊倫理(忠、孝、節),破壞舊藝術(中國戲),破壞舊宗教(鬼神),破壞舊文學,破壞舊政治(人治),這幾條罪案。」接着,陳獨秀又說:「這幾條罪案,本社同人當然直認不諱。但是追本溯源,本志同人本來無罪,只因為擁護那德謨克拉西(democracy)和賽因斯(science)兩位先生,才犯了這幾條滔天的大罪,要擁護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對孔教、禮法、貞節、舊倫理、舊政治;要擁護那賽先生,便不得不反對舊藝術、舊宗教;要擁護德先生,又要擁護賽先生,便不得不反對國粹和舊文學。大家平心細想,本志除了擁護德、賽兩先生之外,還有別項罪案沒有呢?若是沒有,請你們不用專門非難本志,要有氣力有膽量來反對德、賽兩先生,才算是好漢,才算是根本辦法。」「西洋人因為擁護德、賽兩先生,鬧了多少事,流了多少血,德、賽兩先生才漸漸從黑暗中把他們救出,引到光明世界。我們現在認定只有這兩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國政治上、道德上、學術上、思想上一切黑暗。若因為擁護這兩位先生,一切政府的壓迫,社會的攻擊笑罵,就是斷頭流血,都不推辭。」(陳獨秀:《獨秀文存》,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42〜243頁)這兩段文字見解精闢,表述生動,常為史家所徵引。這就意味着,即使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倡導時期,「民主」與「科學」已經是五四新文化同人獨有的思想旗幟,它們同時也被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反對派所承認,或者說所不得不承認。「請你們不用專門非難本志,要有氣力有膽量來反對德、賽兩先生,才算是好漢,才算是根本的辦法。」言下之意,就是他們沒有氣力、沒有膽量反對「民主」與「科學」,「民主」與「科學」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一種權威性的話語。

《新青年》所倡導的民主與科學之所以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已經成為中國知識界的兩個權威性之話語,說明它們已被中國文化所接受,並非形成於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始,而是形成於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前夜。

1840年的鴉片戰爭,打破了清王朝「天朝大國」之迷夢,對中國倫理一政治型文化傳統也造成了致命打擊。中國第一次被迫面向整個世界,在恐慌、震驚、自卑而又自負的不平衡心態中,重新審視自己的歷史與現實、價值與知識。這是中國早期現代化之外在動力。另一方面,中國現代化的變遷尚有其內在之根據。事實

上,在大部分時間里,中國面對的主要問題不是外部世界之挑戰,而是內部傳統之危機。中國現代化的反應類型與歷史走向是在中國歷史內部要素與西方文明外部示範之雙重製約下進行的,這必然造成現代性的復雜性。在西方文化語境中,現代性理性法則建構起的民主、科學、自由、平等、博愛等價值理念與政治制度,主要是在個人主體領域起作用,「民族國家」是不言而喻的當然的外在前提。一旦現代政治民主以假理性之名行使專制,造成對個體空間和文化的戕害,現代性反思者便會站在人性自由之立場予以抨擊,以期尋到有效平衡,重新激活現代性的生命力。中國則不同。由於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為了重新論證社會制度與人心制度的正當性,「中國問題」一直左右着知識分子階層的思維。這種論證大體涵蓋了三個不同層面:在歷史層面,中國作為一個民族國家單位如何走向現代化,在國際間不平等競爭中如何取得強勢地位;在生活秩序的價值理念層面,中國傳統價值理念與西方理念如何協調,民族性的價值理念與相應的知識形態如何辯護;在個體安身立命之意義層面,個體承擔與意義之有效性如何落實與維護。此種「中國問題」之思維,積聚着種種民族性之情緒,一再延宕着「中國問題」向現代性問題之轉化,在民族性原則與科學原則之間造成難以消除的緊張。故,中國之現代性問題就變成「救亡」與「啟蒙」(李澤厚:《中國現代思想史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年)的雙重變奏。民族國家之獨立與富強、政治民主化之追求與設計,被當然地置放為現代化之首要目標和考慮一切問題之基本前提與立足點。這種現代性之兩難處境伴隨着早期現代化的整個歷程,從經世致用思潮與洋務運動,一直到維新運動,莫不如此。可以說,自19世紀中葉以後,由於外力逼拶日甚,內患日深,為了救亡圖存,近代中國才出現了如此之多的革新運動。雖然,這些不同階段的革新運動由於受客觀條件與主觀認識之制約,而各有其不足的地方和局限性。換句話說,運動的推動者由於對中國困局造成之總體因素缺乏充分的認識,導致改革目標的不夠完整。但是總體來說,這些運動之發展是一步步走向深化的,如洋務運動追求堅船利炮,是以器物層次為改革目標;維新運動追求君主立憲,是以政制層次改良為目標;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是以政體層次為革命目標。這接連的幾個運動都各有其主導之革新目標,一個又比一個深化,事後作歷史檢討,又感到其目標的不完整、不深刻。直到五四新文化運動之產生,中國人才集中認識到,中國所面臨之危機,不僅是國力的落後,更是文化發展上的落後。五四新文化運動提出在思想觀念上作徹底改造的覺悟,才觸及了中國革新的核心問題。說得清楚點,從洋務運動

前言3

到五四新文化運動,經過歷次挫折之反思,中國人對困境之造成,才算有了較為充分的認識。當然,在中國,民主之訴求歸根到底仍然是在反抗西方帝國主義侵略和壓迫之願望下產生的,是在救亡圖存之願望中產生的,因而洋務運動官僚知識分子現代性之目的同時也是在野維新運動知識分子提倡民主政治改革的根本目的。在現代性之根本目標上,這兩個革新派是沒有分歧的,分歧僅僅在於如何更加有效地實現這一目標。總的來說,他們的民主理念並不建立在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基礎之上,而只是一種治理國家的政治形式。維新運動推進了洋務運動官僚知識分子的「科學」觀,由以發展先進技術為主要目標的自然科學領域進一步推進到社會科學領域,但由於其現代性的終極目標與洋務運動官僚知識分子並無不同,故在其實質的意義上,它仍然是以發展先進的科學技術為主要目標的,其主要理路是:通過政治制度的改革使重視現代科學技術的政治人才進入國家政治體制,以利於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並實現現代化的目的。這就形成了中國現代文化科學與民主兩個概念的極為特殊的錯落關系:民主理念是包含在科學理念中而存在與發展的,科學(主要是數學、自然科學的理念)之普及程度要遠遠大於民主理念之普及程度。此種關系,改變了在西方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具有真理性的一條馬克思主義原理: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即使在維新運動知識分子那裡,民主這個概念也同時具有兩種不同的含義:作為一種現代政體形式的民主與作為傳統的「民貴君輕」意義上的民主。直至現在,中國文化中的民主這個理念,仍然是此兩種意義之混用,並且在大多數情況下,表達的是「民貴君輕」之思想。表面看來,「民貴君輕」較之現代資產階級的民主思想更加沏底,但它是在承認君主至高無上政治權力的不可動搖性的基礎之上的,故傳統的「民貴君輕」充其量只是一種思想理念,沒有現代資產階級民主的可操作性之特徵。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也是在《新青年》所倡導的「民主」與「科學」的旗幟下取得勝利的。但當時的「民主」仍然是像孫中山那樣的政治領袖人物之思想理念,是他們依照西方政治制度之形式設計出來的一種新的政治體制形式,孫中山之「三民主義」也只是他們的建國綱領,而不是建立在中國社會公眾個人權力基礎上的政治民主。在中國,以技術為重心的「科學」是國家軍事與經濟之發展戰略,「民主」是國家政權之一種結構形式,它們都是與國家政權直接聯系在一起的。辛亥革命之後,作為一種政治話語,它們具有了至高無上的合法性,甚至有了很高的權威性,但卻與整個中國社會公眾之思想沒有必然的聯系。《新青年》所倡導的「科學」,也同樣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一面

旗幟。也就是說,五四新文化同人理解的中國現代文化,在其性質上就是「科學的「,「科學的」就是「現代的」,「現代的」就是「科學的但是,這種一元化之現代文化觀,至少不是魯迅的現代文化觀。我們知道,早在留學日本時期,魯迅在《科學史教篇》中就已經指出,西方近代文化,不僅僅有「科學」,還有「文藝」。「科學」與「文藝」不但顛覆了中世紀宗教神學之絕對統治地位,而且也通過「科學」與「文藝」(人文主義)之發展傳承了中世紀宗教神學之宗教精神。但這分明也是魯迅自己對中國文化之期待。魯迅是現代中國最痛苦之靈魂。在他身上,充分體現着現代性之兩難的深刻性與難以化約:傳統與現代、知識與道德、物質與精神、國家與個人、科學與文化、政治啟蒙與思想啟蒙、人道主義與個人主義、救人與自救……歷史似乎專門要尋覓一個靈魂,來承擔這無邊之痛苦。與陳獨秀、胡適等人相比,魯迅一開始就表現出思想之深邃與超前。作為傳統文化浸潤哺育的知識分子,魯迅不可能超越「中國問題」和民族主義話語之界限,其思想與行為的出發點、歸宿點不可能溢出《新青年》同人之主體思想,即背後懸着一個大寫的民族與國家之目標。所以,他的「實業救國科學救國」乃至「文藝救國」之自覺選擇與倡導,是他最基本的動力與歸宿。以《新青年》為先導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當然不是反對科學的,但它本身也不是一個科學運動,而是一個嶄新之思想文化運動,並且是以文學革命為主體之文化運動。胡適有《文學改良芻議》,陳獨秀有《文學革命論》,周作人有《平民的文學》與《人的文學》,提倡的都是文學革命;陳獨秀、劉半農同時是詩人、散文家,周作人是小品散文大家,他們盡管沒有像魯迅那樣明確的意識,但卻絕對不是科學主義者。也就是說,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初創時期,科學與文藝、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二元價值觀絕對不僅僅是魯迅一個人之思想理念,同時也是《新青年》同人之間「心有靈犀一點通」之文化意識。總之,《新青年》上發表的文章,涉及眾多的思想流派與社會問題,根本無法一概而論。以《新青年》之「專號」而言,"易卜生』』"人口問題」與"馬克思主義研究」,除了同是新思潮,很難找到什麼內在聯系。作為思想文化雜志,《新青年》視野開闊,興趣極為廣泛,討論之課題涉及孔子評議、歐戰風雲、女子貞操、羅素哲學、國語進化、科學方法、偶像破壞以及新詩技巧等。可以說,舉凡國人關注的新知識、新問題,《新青年》同人皆試圖給予解答。故,只有如此表明政治態度而非具體學術主張之「民主」與「科學」,才能夠集合起眾多壯懷激烈之新文化人。

順便交代一下,我們這次將《新青年》重新排版錄入,將原豎排繁體字版改為

前言5

橫排簡體字版,雜志內容全部保留。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圓了《新青年》創辦者當初之心願。此套典藏橫排簡體字版共合訂為12卷本。真心希望這套橫排簡體字版的《新青年》能夠進入更多讀者的閱讀視野。也許,當我們重溫五四先賢們激揚奮發的言說,感受他們當年那熾熱的憂國憂民之情,我們的靈魂會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沖擊。

是為序。

扁京片

2010年9月10日

社告

一、國勢陵夷,道衰學弊,後來責任,端在青年。本志之作,蓋欲與青年諸君商榷將來所以修身治國之道。

二、今後時會,一舉一措皆有世界關系。我國青年,雖處蟄伏研求之時,然不可不放眼以觀世界。本志於各國事情、學術、思潮,盡心灌輸,可備攻錯。

三、本志以平易之文,說高尚之理。凡學術事情足以發揚青年志趣者,竭力闡述,冀青年諸君於研習科學之餘,得精神上之援助。

四、本志執筆諸君,皆一時名彥,然不自拘限。社外撰述,尤極歡迎。海內鴻碩,倘有佳作見惠,無任期禱。

五、本志特辟通信一門,以為質析疑難發舒意見之用。凡青年諸君對於物情學理,有所懷疑,或有所闡發,皆可直緘惠示。本志當盡其所知,用以奉答,庶可啟發心思,增益神志。

社告

目錄

凡例..................................1

第一號

(民國五年九月一日發行)

新青年......................................陳獨秀/2

青春.......................................李大釗/5

On Education ...................ByWen Tsung -yao/13

孔子平議(下)..................................易白沙/15

樂利主義與人生..................................高一涵/20

短篇名著

決斗..............................俄國泰來夏甫著胡適譯/24

初戀(續一卷六號)

俄國屠爾格涅甫原著陳嘏節譯/28

悲劇

弗羅連斯(一幕)

英國王爾德原作

陳嘏譯/33

述墨(續)............................易白沙/40

當代二大科學家之思想.......................陳獨秀/44

國外大事記............................記者/48

國內大事記............................記者/53

通信.................................../57

目錄/

讀者論壇

時局對於青年之教訓

青年與慾望....

-Xi£/64

陳聖任/70

第一節

(民國五年十月一日發行)

我之愛國主義.............................陳獨秀/75

青年與工具..............................吳稚暉/79

歐洲戰爭與青年之覺悟.........................劉叔雅/83

駁康有為致總統總理書.........................陳獨秀/88

意中人(續前卷六號)................英國王爾德作薛琪瑛女士譯/91

初戀(續前號)...................俄國屠爾格涅甫原著陳嘏節譯/95

靈霞館筆記

愛爾蘭愛國詩人............................劉半農/99

赫克爾之一元哲學...........................馬君武/106

現代文明史(Histoire de la Civilisation Contomporaine).法國薛紐伯著陳獨秀譯/109

法國青年團....................................謝鴻/117

衛生教育聯合會徵文................................../119

國外大事記...........................記者/120

國內大事記....................................記者/124

通信........................................./130

讀者論壇

論生活上之協力與倚賴.........................羅佩宜/135

新青年之家庭..............................李平/137

世界說苑...............................李亦民/139

&£r -0

第二百

(民國五年十一月一日發行)

憲法與孔教........................................陳獨秀/143

軍國主義.........................................劉叔W147

碎簪記..........................................蘇曼取153

歐洲花園(Jardim da Europa)............................

...........葡萄牙當代文豪席爾窪(Afibnso Henriques Silva)原著劉半農譯/159

悲劇

弗羅連斯(續第一號)

英國王爾德原作

陳嘏譯/165

赫克爾一元哲學(續前號)...................馬君武/172

當代二大科學家之思想(續第一號)...............陳獨秀/176

歐洲飛機陣中之中國青年.....................記者/181

再論工具...........................吳稚暉/182

青島茹痛記.............................淮陰釣叟/184

國外大事記................................記者/188

國內大事記................................記者/192

通信...................................../197

北京清華學校參觀記......................程宗泗/202

世界說苑..............................李亦既205

第四號

(民國五年十二月一日發行)

孔子之道與現代生活..........................陳獨秀/209

治生篇...............................楊昌濟/214

袁世凱復活..............................陳獨秀/219

靈霞館筆記

拜輪遺事

劉半農/221

目錄3

碎簪記(續前號)..........................蘇曼殊/229

寺鍾........................法國路梅脫著汪中明譯/234

藏暉室札記...............................胡適/237

赫克爾一元哲學(續前號).......................馬君武/240

西文譯音私議...........................陳獨秀/245

青島茹痛記(續前號).......................淮陰釣叟/250

國外大事記...............................記者/254

國內大事記...............................記者/258

通信..................................../265

世界說苑...............................李亦民/271

第五號

(民國六年一月一日發行)

再論孔教問題...........................陳獨秀/275

治生篇(續前號)...........................楊昌濟/278

一九一七年預想之革命.........................高一涵/283

文學改良芻議..............................胡適/286

磁狗(原篇名The China Dog.).英人麥道克工E.Muddock原著劉半農譯/293

人類文化之起源............................陶履春/300

蔡孑民先生在信教自由會之演說...........................記者/303

蔡孑民先生之歐戰觀...........................記者/305

藏暉室札記(續前號)..........................胡適/309

赫克爾一元哲學(續前號).......................馬君武/312

中國童子軍..................上海童子軍會長、華童公學校長康普原作/317

童子軍會報告..................主席康普書記希來會記羅賓生/320

青島茹痛記(續前號)........................淮陰釣叟/321

國外大事記....................................記者/325

國內大事記...............................記者/331

通信...............................記者/335

第六號

(民國六年二月一日發行)

文學革命論.............................陳獨秀/342

家族制度為專制主義之根據論.....................吳虞/345

中國國民性及其弱點.........................光升/348

白話詩八首.............................胡355

長篇名著

基爾米里(Germinie Lacerteux )

法國龔枯爾兄弟原作

陳暇譯/357

靈霞館筆記

《阿爾薩斯之重光》《馬賽曲》.................劉半農/361

聽蔡孑民先生演辭感言.........................陳其鹿/371

人類文化之起源(續前號)...................陶履恭/373

藏暉室札記(續前號)......................胡適/377

北京航空學校參觀記......................曾孟鳴/381

國外大事記................................記者/383

國內大事記................................記者/387

通信...................................記者/391

女子問題.................................../400

哀青年............................李張紹南/400

賢母氏與中國前途之關系...................除錢愛琛/401

後記

/404

目錄

第一號

(民國五年九月一日發行)

通告一

本志自出版以來,頗蒙國人稱許。第一卷六冊已經完竣。自第二捲起,欲益加策勵,勉副讀者諸君屬望,因更名為《新青年》。且得當代名流之助,如溫宗堯、吳敬恆、張繼、馬君武、胡適、蘇曼殊諸君,允許關於青年文字,皆由本志發表。嗣後內容,當較前尤有精彩。此不獨本志之私幸,亦讀者諸君文字之緣也。

通告二

本志自第二卷第一號起,新辟《讀者論壇》一欄,容納社外文字。不問其「主張"「體裁」是否與本志相合,但其所論確有研究之價值者,即皆一體登載,以便讀者諸君自由發表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