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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素

O張忠年

羅素(Bertrand Russell)是現代世界至極偉大的數理哲學家,是於近世在科學思想的發展上開一新時期的一種最高妙的新學[即數理邏輯(名學),也叫記號邏輯或邏輯斯諦科Logistic〕很有創發而且集大成的。本着數學之批評的研究,他在哲學里也成立了一種新方法(言精神是哲學里的科學法,言方式就是「邏輯的和解析的方法」或翻「名理-解析法」)。他的哲學(名叫「名理原子論」或「絕對多元論」,認有種種的個體和關系,而不認有個包括一切的宇宙根基。簡單說,是由於「關系」的新研究,而在於「關系在外說」)在現代哲學界思想界,要算最有影響的。最近,他又拿那在數學與哲學已著大效的「名理•解析法」為心理學的新研究,得出與在美發生的「行動主義」

(Behavorism最新的心理學)與「中立一元論」(即美派的新實在論)大部分相同的結論,認心物的分別不是實質的,只是他倆所從的因果律的等級不同。此是一件去年學問界里極可注意的事。

他又是第一流的能文者,有邏輯與作散文的天才,最能解析,最精細,最能析事理人微,他文章的明析透徹,周密銳利,真是一時無比。無論論什麼東西總使人容易領悟,論學能使人深入,論事能使人感動。他這種能力,人沒有不佩服的,與揭慕斯(W.James)和般迦雷(H.Poincare )一樣。

羅素是一八七二年五月十八生於西英蒙卯慈縣(Monmouth Shire )之推來克(Trelleck),與巴枯寧,托爾斯泰,克魯巴特金等同,也出身於貴族。他的祖父羅素伯一世(即Lord John Russel 1)是維多利亞時代有名的改進派的政治家,對於一八三二年的改革案(男子普選權案)的成立最有影響,曾經兩次為首相。父是個子爵。他自己又是他長兄羅素伯二世的假定承嗣(所以名字前頭有Hon.Honorable的稱呼)。羅素的母親是斯丹雷男爵二世之女。羅素在劍橋

新青年

大學三一學院雖學的是數學與哲學,原是關心政治的,以後主張社會改造並不為奇,先就嘗強烈地主張過女權,主張過自由貿易,競爭過選舉。他那個老兄也是富有獨立精神的,就由其自號為「徹底主義者」,自號為「不可知論者」

(主張除實質的現象以外不可知),也可看出;也研究科學與社會問題,以為游息之所;著有《離婚論》等。

歐戰以來,羅素大唱和平論,不抗主義,反抗戰爭,論英國外交之謬。一九一六年竟因作小冊子替因良心上不肯當兵而得罪的人辯護,被政府所加罪(小冊子是由當時的反強迫徵兵同志會發的,未署名。有六個人因為散布它罰作苦役。羅素因函《泰晤士報》自認,遂被傳審定罪。羅素不肯出金自贖,認了六十一天的徒刑)。劍橋大學的三一書院也把他的數學原理講席革掉。又不準他出境,破壞了他到美哈佛大學任數理邏輯講師的宿約。

但是他的勇氣卻越發旺起來,他的智慧之光越發亮起來,他的頭腦越發冷靜心越發熱起來,他的學者的良心也越顯露出來,他的改革論越發盛起來,他的主張越加公正起來,他的感化力也一天比一天更大起來。他是無論為什麼,決不肯屈服一點精神的自由的。政府更慌了,遂由軍事當局把他約束,不準到各地作通俗的政治哲學講演。前年遂把他下獄六個月(從一九一八,四月起)。但是如於巴枯寧、克魯巴特金一樣,下獄一次也不過使他的意志更堅固一番,使他的見解更透徹一層罷了。所以現在羅素已完全成了光明磊落的根本改造論者,世界改造的指導者。同情於他的人已經遍處都有。罷工的工人也多找他去指教。自然,以世界的學者說話是容易使人信的,也實因他的話能夠恰合事實,深當人心:本來真理不外與事實相應的說話。

羅素新近表明他的態度:他是以無政府主義為終極的理想的;但現在主張的是傾向無政府主義的一種「行會(Guild)社會主義」。要曉得這全是幾經思索幾經考察而後得的結果,必不可輕輕看過。又要曉得羅素的政治學說社會學說與他的數學學說、哲學學說通是一貫的。他最重視個人,個人的自由,小團的自治,與他哲學里的重視個體與主張絕對多元,實不為無關。因為他是一個頭腦極清楚的科學的哲學家,他是很見到科學與藝術的重要的,所以他的社會改造的主張也總照顧這方面。他說世界最好的東西是由內來的,像創造的藝術、愛、思想,這類的東西是。這些東西上必不可缺的便是自由。所以羅素主張的行會社會主義是偏向無政府主義的,正因無政府主義對於這等物事最為注

重最為便當,就是最強於這些事以及人的關系和生活的愉樂。他以為社會主義不過人類發展中的一階段,大概繼之便是無政府主義。但為現在,只有社會主義能夠實行。他的社會主義是極端徹底的世界社會主義。不過他同時又是不變的和平主義者。他總是個學者,所以人也稱他的主義作知識的社會主義,可以與摩里斯(Morris)之美術的社會主義媲美。

羅素是極能洞燭社會之根本,現代的病原的,所以他主張改造要從根本下手,絕不枝枝節節而為之。他的改造社會的方法之根本便是他常說的「沖動之轉變」。他說人的行為多是發於沖動。沖動分兩類:一是創造的;一是占據的。學術等都起於創造沖動,而占據沖動是種種惡事之原:財產和國便是這種沖動兩個重大的表現。所以改造社會要使占據的沖動變成創造的。最好的制度是最發展創造沖動,最減削占據沖動的。最好的生活是創造沖動居最大的地位,占據沖動居最小的地位的。羅素這種主張便也是關系他的注重思想學術、個人自由、愛情善意的。以至他對於教育,人間關系(如男女關系)的主張也都如此[在教育上,他極重兒童的思想力、心的冒險.他說教育不外發展本能,發展天才,發展個性,與他的同道懷惕黑(A.N.Whitehead)和南白瑟

(T.Peroy Nunn )說並同]。

羅素又是很注重中國的,極說中國詩的美為西方所未有。也很喜歡引老莊之書。他那部講社會改造最近的書,《到自由之路》,卷頭題有老子「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uProduction without Possesion, action without self-assertion, developmeat without domination,,)的話。羅素的改造理想,實大致類此。他又引《莊子・馬蹄篇》開頭的話,以為古代無政府主義的學說,甚稱贊之。

羅素本是多方面的,研究數學、名學、哲學(元學與知識論),既高而廣,又涉及社會、政治。但還不止於此。倫理、宗教、心理,他也是很有研究的。不過,他雖研究倫理與宗教,而能不為所拘,保持倫理中立的態度。

他現在是一個很新的心理學家了:茹當(P.F.BJourdain 1879—1919),曾因他越來越注重心理的重要,恐怕他要盡其餘生作一部教會史或一部動物動行史;對於後者。可算已作了一點。但這非偶然,羅素原早就稱對於心理學書讀得很多。但雖如此,對於名理、心理的分際,他其實看得很清。本來羅素最可注意的就是他所保持的科學精神。他是最能實行科學法的。他真乃最切實、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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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事實的哲學家。讀他的書而忽略了這個必是心盲。他新近嘗論英國現代哲學主要的三趨勢。第一派是英國的古傳哲學,從事於常識棣他之解析,羅素舊同道穆爾博士(G.E.Moore)是其一個可稱贊的代表。羅素自然與此很有關系,但因研究了近代數學能救其弊病。第二批評哲學,即唯心論,是他所反對的。第三是最有後望的科學的哲學,這派的人必須嫻於物理、數學與數理名學。因為欲懂得科學最關切哲學的那諸部分,非此不能。羅素便是此派的領袖(此派少壯有C.D.Broad, A.E, Heath, Miss Dorothy Wrinche 懷惕黑教授是老一點的健將)。羅素哲學地位的優上又不但在英而已。今日進步的可靠的哲學者有一不受他的影響麼?論他的高深精微,論他的廣大宏博,今日全世界的哲學家實沒一個能比得上他的,就同現今沒有一個英人能勝過他的散文能力一樣。

羅素的勤於學事,真可佩服。他說他從沒有看過電影,頭一次看電影乃為的要印證柏格森的一句關於元學的話(見其一九一五年二月在滿切斯特哲學會的講演:《物質之終極成分》)。柏格森說數學家想念世界仿照電影的樣子就是,是一片一片的集成的,不是一個囪冏的整體。羅素看了看電影,以為這話完全是對的。本來柏格森所說數學家的主張,就是羅素的主張。羅素相信萬物的實在同電影的實在一樣。真的人,不論警察怎麼發誓的說他的同一,實只是許多僅存在片刻的人之一個連綴,彼此都不相同,結合一起,並非以數目上的同一,乃以相續和些本然的因果律。桌子、椅子、日月星宿都如此,都只要以為是許多彼此相繼,僅存片刻的東西的連綴,不是一個單一長在的東西。世界是一個「相繼體」(Continuum),差不多有些像唯識家所說的阿賴識耶,「為常為斷,非常非斷」。

羅素的人格與他對於朋友,都是很可敬愛的,毫無可議。就如,他多年的朋友茹當(很宣揚數理名學的,也信實在論),是嘗對於他有不當的譏t肖的,但羅素於彼卻始終如一。

羅素的學位是M.A.(Master of Arts)是從劍橋大學得的。他以前在劍橋大學三一學院(Trinity col lege這個學校以數學名,英國第一流數學家多半出身於此)讀書,是數學第一班與倫理科學第二部第一班,後曾為此校的特待校友(Fellow ),並講邏輯與數學原理。如前所說,戰時,因為他主張公道,三一學院的評議會是把他革職了。但新近出征回來的當兵學生已強迫該校把他請回,

而且在大學記錄中把免他職的記事抹銷。他的受人服膺愛戴沒有多少大學教師能趕得上的。

千九百零八年,羅素選為倫敦皇家學會會員(F.R.S.Fellow of the Royal Society )o皇家學會是英國國立的第一個學會,會員雖是比別的國里國立學會多的多,但選進去也不是容易的。羅素又是亞里斯多德學會與倫敦數學會的會員(曾任會長),前一個是英國哲學方面最重要的學會——它的目的是哲學之統系的研究。一方對於它的歷史的發展,一方對於它的方法和問題。倫敦數學會是英國數學方面最重要的學會。

千九百十五年初夏,羅素從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受頭一回的巴特洛金獎牌。這個獎牌五年發一次,專送給在前五年內不拘世界什麼地方的人對於哲學或對於教育學說或實際,作了最卓異的貢獻的。這第一個送給羅素便是因為他對於邏輯學說的貢獻。

戰前羅素曾數次到美講演,也到法講演過。今年五月隨英國勞動委員團赴俄觀察了一個多月,有極友意的批評。

羅素是一八九四年結的婚,他夫人姓斯密(Smith ),名亞麗(Alys),美國費城人,大學出身。曾為研究女工生活狀況,親到倫敦某工廠從事勞役。作有《社會民主黨與德國的婦人問題》一篇,附在羅素的第一部書:《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後邊。又是奎克宗(Quakers),即同志會(society of Friends )的信徒。此宗門人是不當兵的。戰時,羅素所極力辯護的從良心不肯從軍的人(Conscientious Objectors)多是此宗門人。羅素作這一部講演,很感謝他夫人底幫忙。

對於羅素之著作,我正在預備試編一個詳目,故今不及。現在但欲曉得他的書,可看《新潮》二卷二號。至於研究羅素的各種學說應如何下手,也當另作一篇細說。又現在世界的哲學家怎麼沒一個能比得上他的,也不是一句話可以使人信服的,應別為一文拿現代世界上有名的哲家,如柏格森、杜威、倭鏗等等,一個一個的就諸方面來比較。

一九二O九月十二羅素要到中國的正前一月

夢與事實

。羅素著張盛年譯

羅素的人生觀

前晚杜威講百船羅索(Bertrand russell)的哲學,引到他說人在宇宙間的微細的幾句話,聽者好像是很感趣味似的。但杜威因此說羅素失望悲觀,其實羅素是要「倫理中立」(Ethical Neutrality就是從事我們的研究,不參對於我們或人種的命運的希與懼。羅素論這個在哲學里的重要和希罕),澄心觀理,切實求個真是,物物現出本來面目,還他本來地位。倫理的字樣,價值的判斷,是加不上的。說甚麼悲觀樂觀,失望得望。羅素一般哲學更是如此的。杜威那晚又曾說羅素哲學是貴族的,這也至少會使人誤會。我們並不是因以為貴族不好民主好,不肯加他那個稱號,若如此便也是與羅素學違離;我們只是因為這類字樣都與他的學不相應。就退一步,羅素的哲學是一種實在論(Realism)。在一九零六年馬艮西(J.S.Mackenzie ),就叫他作「新實在論」。一九一二年哈德(G.H.Hardy)叫他作「新新實在論」,又或叫作「解析的實在論」,因他以解析(Analysis)為法。

「數理實在論」,因他以數學作基,由研究數學哲理而得的。羅素自已叫作「名理原子論」,是因他要得的原子是名理解析之原子,由邏輯的解析得來的,不是物理解析之原子,由物理的解析得來的。就是,是名理的原子,不是物理的原子,又自叫作「絕對多元論」,是因認有許多個體,而不認有一個由他們組成的總體,就是不認所謂「宇宙」(Universe)o他的同道亞里山大教授(S, A1exander )便曾於

一九一四年初,請他們那派新「實在論基礎」的一個論文里開端論實在論精神節,說現代的「實在論是元學里的民主的精神」。因為現代「實在論的癖氣是要破除人化(to de-anthi-opomorphize )的,令人與心都歸到他們在有窮物的世界裡的正當地位。一方去掉物質的東西由心之虛誇驕慢受來的顏色;一方使他們與心們相共得到適度的自存。」不過實在論褫奪是心的僭妄虛冒,並不是心的真價。而且別的東西既都得受他們的權直,心便也得到他自己的。所以好像在一個民主的國里一樣,人人平等,理論上,人人都可自由達到他天生能力的高頂,由原理上的平等得到優秀上的差異。其實這一層就看羅素的注重個體,注重普遍,注重凡可能,而不拘於一偏,域於現實。主張多元而不認包括一切的一體——他的普遍是說合於個個個體的,不是個體湊成的另外的一個東西--也可看出。自然,美派的新實在論者,如裴利(R.B.Perry ),

更要說,「實在論在其倫理上,是屬個人主義的,民主主義的,人類主義的」而且羅素哲學的方法是易知易能,很靠得住的科學法(名理•解析法,就是所謂哲學里的科學法),非沒有把握不可靠的直觀懸想法,也說不上貴族的。若說羅素哲學重視理性,這也要看理性地位究竟何如,究竟是不是少有的,就今不說這個與貴族不貴族實不相干,但以現世世俗之見,批判一切,究非「究元」所宜。而且羅素這篇文章的結束是:人非敢看他真實在世界的地位,不能解脫恐懼;人非肯看自已的小,不能得他能勝的大。杜威只提了小,沒說到大,恐令人誤解,吾所以把全文直譯出來,登在此地。原文分兩章,先登在去年一九一九四月十八和二十五兩號的倫敦《The Athenaeum))周刊上。新又在今年二月號的紐約的《The Dial))新改月刊轉載出來。去年七月的紐約

((Cui rrent Opinion》月刊也有過介紹(題A Phi losophical Flight Above the cloud-Banks of Conviction)

譯者二月二十二

我們的願望在我們所信上的影響是普通都知得及見得到的事,但是這個

影響的性質卻很常常被誤解。習俗都假設我們的所信大體是由合理的根據出來的,慾望不過偶然的擾亂力。其實恰是這個的反面乃應較近於理真,就是,我們平常所依靠的信念大部分只是慾望的表現,這兒那兒,散散落落的,被事實之粗野的沖突所矯正。人人質實上,本是一個作夢的,有時被外界里怪特的闖進的分子驚醒片刻,但很快地便又流入想象力安樂的半醒半睡之境。傅若德(Freud 「心解術」之創立者,按羅素之《沖動論》與傅若德派之《新心理說》頗多相似地方,均是合事實的——真理),曾經證明我們夜間的夢怎樣大致是我們慾望之書里的實踐(意想的實踐)。其實他對於我們叫作信念的白書的夢,也很可一樣的這樣說,是有同量的真理的。

能夠證明我們信念這個非理性的源泉的有三個方法:有心解法,從懂得了瘋狂與歇斯特里病者起手,漸漸的弄明白,實質上,這些病患者,與尋常康健的人,差異怎樣的小;其次,有懷疑派哲學家法,證明就在我們蓄懷極深的信念上,理性的證據也是怎樣的弱;末後,有人之普通的觀察之法。吾打算討論的只是這三個方法的最後一個。

照由人類學的勞力所得知到的,最低級的蠻族對於他們自知不懂的現象,是不肯以自覺的無知狀態去摸索的。他們實有不可數的信念,執着之堅足以支配其一切較重要的行動。他們相信吃一個動物或一個勇士的肉可以得到被吃者活着時所有的德性。他們多數都信叫出他們首領的名字是個可以立時致死的瀆褻;他們直至於把凡含有他們首領的名字那個音的話都改了。例如,我們若有一*個王叫John,我們便要叫Jonquil作(比方說)George-Quil,叫Dungoon作Dun-George0在進步到農業的時候,氣候對於供給食物是很重要的,他們便信魔咒或燃點小火可以致雨或太陽著亮。他們又信一個被殺,他的血或鬼便追着殺他的人要報仇,不過只用點簡單的假冒,如把臉畫紅或穿上喪服,就能把鬼迷惑(原腳註:看Fraser的《Folk-Lore In the Old Testament))里邊論((The Mark of Cain»——《兇手的記號》一章)。這個信念,前一半顯然是從怕殺的人起的,後半是從曾殺過人的人起的。

無理的信念並非限於野蠻人。人種大多數所有的宗教意見是與我們自己的不同的,因此並是沒基礎的。高興於政治的人,除政治家以外,都對於無數問題有許多為烈情所主宰的信念自無執着的人看來是不能堪理性的判斷的。志願奔走於競爭的選舉里的人總相信他那邊要贏,不問在期望失敗上可以有什麼理

由。一九一四之秋,大多數德意志國民都覺着德意志勝利絕對確定,這是可以無疑的。在這件事,事實是已經闖進且把夢驅散了。但若,用種方法,能在未來幾百年間防止凡非德意志史家著書,那個夢會要自己恢復起來:要記憶住,初時勝利而忘掉終末的不幸。

禮貌是尊敬人特關於他自己的好處或他戚黨的好處的那部分信念的慣法。凡人,不論哪兒去,總圈在如雲的一大團舒帖的信念中,信念隨人而移實同夏日之蠅。這種信念有些是私於其人自己的:告訴他的德行,優點,他朋友對他的愛情,和他認識的人對他的尊敬,他事業的紅旺的期望,和他體態是柔弱,精力怎麼不疲。其次有對於他家庭的優越的信念:他父怎樣有現在這樣稀有的那種不撓的正直,以一種出乎在現代父母里找得到的以外的嚴正教導其子;他的兒子們在學校游戲上怎樣超群成功,他的女兒也不是那種成無遠慮的婚媾的女子。其次有對於他的階級的信念,隨其人的地位,或說他這個階級,是群合的各階級中,在社交上最好的,或是極有知識的,或是在道德上極有價值的——卻是全體一致以這些優點中第一比第二更要得,第二比第三更要得。論到其人的民族,也是差不多凡人都執著舒貼的妄想的C 「外國民族,吾很歉說,就是他們那樣作法」。波茲納普(Podsnap)說的這幾個字實表現出人心裡最深的情操之一。末後,還有些或絕對的或與「無靈的生物」比較着,把人類一般抬高的學說。說什麼動物雖沒靈魄,人是有靈魄的;人是「有理性的動物」;任什麼特別殘酷或不自然的行動都叫作「野性的」或「獸性的」(縱令這樣行動事實上分明是人性的)。[原腳註:對看Mark Twain的《Mysterious Stranger》,上帝造人是照他自己的影像的,人之康寧是宇宙的終極目的(按:羅曼羅蘭說他連「人類」那個偶像也不喜歡,與羅素意同。一譯者)]

由此我們得到一串舒服的信念:私於個人的,個人與他家族相共的,通於他的階級或他的民族的,最後那些為全人類所同樣歡喜的。我們若欲與一個人結良好的關系,必須尊敬這些信念。所以,我們當一個人的面說他與在他背後要說的是不同的。他和我們自己的疏遠越長大,這個差異便越增加。與兄弟說話,論到他的父母是無須有識覺的禮貌的。與外國人說話,禮貌之需要便到得極大量,那個繁瑣直使只熟習於同國人的(即未慣接外國人的)肉麻。吾記得一次對一個未出過國的美國人提起英國憲法可能有幾小點比較美國憲法好的°他立時動起暴烈感情來;他既從未聽見過這樣個意見,所以不能想象會有人鄭

新青年•.•

重的主張之c我們兩人遂都失了禮貌,弄成不幸的結果。

但是失於禮貌的結果,自社會需要見地看雖壞,自破除神話見地卻是很可稱。矯正我們自然的信念的有兩個方法:一個就是與事實接觸,如當把毒菌誤作可食之菌,結果受苦時;又一個是,當我們信念非直接與客觀的事實,而與別人相反的信念沖突時。一人心想,吃豬肉是合法的,而牛肉不;又一人想牛肉合法,而豬肉不。這種意見的差異通常結果嘗是流血的;但是漸漸的一個說或者兩個實都無罪的合理派的意見遂發生出來。謙虛是禮貌的相關之物,他就在裝着不把自己和自己的家屬想得比正在對談的人和其家屬好。這個技術只在中國是完全懂得的。吾聽見說,假若你向一個中國官問他妻子的健康,他將答道:「拙荊和賤息均狂庇粗安,差堪告慰。」但是這樣經營的做法需要一個高貴閑暇的生活,在事務或政治的接觸緊急的時際是不可能的。,與別人的關系也一步一步的,把一切神話除去極有功效的都破除了。個人的妄想被兄弟所破除,家族的妄想被同學所破除,階級的妄想被政治所破除,民族的妄想被戰爭里或商業上的失敗所破除。但是人類的妄想還留着,且在這個地方,但當論到社交的效果,造神話的官能仍然有自由的活動。

對於這種欺妄,在科學里找着一個部分的矯正;但這個矯正不止於部分多分是永不能的;因為沒有這些輕信,科學自己也可以會要破碎崩潰。

II

人和人的和團體的夢雖可以荒謬可笑,但他們集合的人類的夢,對於我們不能超出人類圈的,卻是可以感動的。照天文學所顯示,宇宙本是很廣大的。在望遠鏡所見的以外,還可以有多麼多,我們實不能說,但就我們所能知的已是不可想像的大。在這個可見的世界裡,天河不過一個很小的碎片;在這個碎片里,太陽系不過一個無窮小的微點,而我們的地球實只是個微點里的一個小到非在顯微鏡下不能看得着的小點子。在這個小點子上,不潔的炭氣和水的,構造復雜的,帶着些有些稀奇的物理和化學的性質的,許多很小的塊兒,爬來爬去爬幾年,以至於再分解為構成他們的原質。這些塊兒把他們的時間分作一部分去食為他們自己延緩分解的時機的勞動,一部分去干發狂的爭斗以為他們同類的別個催促這個時機。自然的暴亂既按期地把他們毀壞幾千幾千千,疾病

又不到時的掃除得更多。這些事情是以為不幸的;但人當以他們自己的勢力,成功於弄出同樣的毀壞時,他們卻樂起來,而感謝上帝。在太陽系的生命中,人之存在物理上能有的時期,不過全體的一細微的部分;但是卻有理由去希望,便在這個時期終了以前,人以他的努力於相互滅絕,就要將把他自己的存在截止住。這種便是從外面看的人生。

但是人告這種人生觀,我們是不能容忍的,是要把人所賴以存續的本能精力破壞的。人已找着的逃避法就是宗教和哲學。不論外面世界可以怎樣像是背馳的,不相關的,我們的安慰者卻使我們確信表面的沖突之下有諧和。所有從原始星霧以來的長發展,都假設是為引進作此歷程之最高點的人預備的。《韓慕雷》

(《Hamlet》)是一部分很著名的劇本,但卻沒有幾個讀者會記得點水手甲那部分,這部分只有四個字:「God bless you sir!」(「上帝佑爾!」)不過假設有一社會人,他們生活里的唯一事務就是扮演這一部分,假設他們與韓慕雷們,侯瑞秀們,以至葛敦斯屯們(均是《韓慕雷》全劇中的人物)的接觸都隔離開,那麼他們豈不會要發明些文學批評的制度使水手甲的四個字得據以為全劇之核的?他們豈不會把他們人里邊凡要提示這個劇本的別的部分能有同樣重要的都加以侮辱或放逐?人類生活在宇宙里所佔的分兒實比水手甲的話在《韓慕雷》所佔的小得多,但我們卻不能私(得知內幕的)聽餘劇,對於他的人物情節實在知道很少。

我們想念人類時,初總想我們自己作其代表,所以我們把人類想成好的,而以為他的保存重要。不奉國教的雜貨店商人,周恩賜君,確信他是值得長生的,不許他這個的宇宙應屬不能容忍的壞。但當他想到他那個奉國教的競爭者,摻糖以沙又疏慢禮拜日的錢賓森君,他便覺着宇宙很可以仁慈太過了。欲完成他的幸福,便有為錢賓森君設地獄的需要。照這樣子,人之宇宙的重要是保存住了,但是友和敵中間切要的分別,是不為一個懦弱的博愛所抹銷的。鏡賓森君主張的也只是倒轉了分位的同一見解,一般的幸福遂結果出來。

在哥伯尼以前的時候,欲主張以人為中心的世界觀,還無須用哲學的微渺。天顯然是繞着地轉的,人在地上,已經對於一切野獸都有宰轄之權。但當地球失了他的居中地位,人也被褫奪了他的優上,遂必須發明一種元學以正科學之粗野生硬。這個事業已被那些叫作「唯心家」的所成就,他們主張物質世界是不實的表象,實體乃是「心」或「心靈」——其超越於哲學家個人的心或心靈就如哲學家超越平常人一樣。這些思想家們不但不說無地像家似的,直至確然無疑的告訴我彳門遍地同家一樣。於一切我們的至善上——就是於所有我們

與現在所舉的哲學家相共的嗜好上——我們是與宇宙一致的。黑格爾坦然相信的告訴我們宇宙與他那時候的普魯士國相類;他英國的徒從便以為宇宙更類似一個兩院制的富人政治的民主國。為這種見解提供的理由是很小心紋飾的,以使其與人的願望的關聯,雖對於興起他們的人,也隱藏住:名義上,這些理由是由像邏輯與辭(命題)之解析那種乾燥無味的源泉得來的。但是願望之影響,由所犯的錯誤已把他指明這種錯誤全體都趨向一個方向。一個人算帳大概都要錯得有利於己,而非於己有損的;一個人推理犯有益自己願望的錯誤,每比犯妨礙願望的錯誤容易。因此得知,在研究名義上,抽象的思想家們解釋他們人格的實就在他們的錯處。

許多人可以主張,就令人所發明的些系統是不實的,但總是無害又使人安帖的,便應聽其自在。但是他們其實不是無害的,而且他們所帶的安帖是拿他們引人容忍,而實可以防免的痛苦,很貴的買來的。人生之惡一部分從自然的原因發生,一部分發生自人之互相敵視。以前,食物只能為戰勝者所得,為得食物,爭與戰國是必須的。今日,因為科學已開始給與的自然力之主宰,假若人人都專力於克服自然而不克服彼此,人人所得的安樂幸福,實應較多。於我們與別的人爭斗中,把自然表示為友,有時直至表為盟黨,這種辦法實湮沒了人在世界的真地位,而把他的精力不去戰獲科學力而轉到別處去,其實科學力的戰獲乃唯一能把長久持續的康寧於人種的戰爭°

除去一切講功用的議論外,尋找一個基於不實的信念的幸福——這件事情實既不很名貴,也不很光榮。不畏縮的知覺我們在世界的真地位,是有確固的愉快的,是有比隨便什麼對於藏在神話的圍牆後的人可能的,更活潑的戲劇的。思想之世界裡,實有許多「險海」,只有願面其自己物質上的無力的乃能航之。而且最要的,恐怖固是消沒白日之光,限人格於卑鄙與殘酷,由恐怖的專暴是有解脫的。不敢看自己實在在世界裡的地位的人解脫不了恐怖,人非只許自己看自己的小不能得到他能勝的大。

此文源於春間譯登《北京晨報》,差末三段,以遭慈母之喪,未及譯。今羅素不久來此,許多人都想翻他的書,吾因將此稿補譯齊全,修正一過,重登於此。看本文的最好並看著者先年的《自由人的崇拜》

(《A Free Man's Worship》)一篇名作。

一九二O,九月初十夜分後譯者

工作與報酬

。羅素著凌霜譯

那想創立一個較善社會的人,有兩件事物阻礙着他:第一件是「自然」,第二件是人類。從廣義來說,對付「自然」之阻礙的是科學,至於政治和社會的組織,都是戰勝人類的阻礙之方法。

經濟的最後事實,就是「自然」以勞動的結果,只產生貨物。因為滿足我們的需要,所以必要有些勞動,這不是政治制度的欺騙,也不是勞動階級為人所利用。它是由於物質的原則如此,這些原則,那改革家也好像人人一樣是必要承認和研究的。於未會對於各種樂觀的經濟計划認為容易施行之先,我們必要考察生產的物質條件是不是一個不能變易的阻礙,抑或仗科學和組織能不能夠充分把他們改變過來?考察這個問題,有兩種相聯的學說必要商量:第一就是馬爾塞斯(Malthus)的人口論,第二是那較薄弱的,但十分盛行的見意,以為大多數人類要做很長的孤寂或痛苦之工作,留下很少閑暇,去營文化的生活或理性的享樂,才可以於人生必需品以外,產生若干剩餘。我不相信這兩種阻礙樂觀主義的理論經過精密的考驗還能存在。生產方法上的技術改良之可能性,我相信是這麼大,所以無論如何在未來的許多世紀,以同樣的增加貨物和減少勞動時間,必沒有在一般幸福的進步中,有免不了的障欄。

這個問題克魯泡特金曾專門研究過,姑無論我們對於他的政治之全般理論是怎麼樣想,他所說關於農業的可能力,卻特別啟發,具體,且令人人信服。社會主義者和無政府主義者大多是由工業的生活產生出來,而他們之中很少有關於食物生產問題的實際智識。但克魯泡特金是例外的,他著的兩本書:《麵包之戰勝》(《Conquest of Bread》,幸德秋水譯為《麵包略取》,以入中文,以為不辭),和《田莊,工廠與手工場》(《Fields Factories and

Workshops>,.余舊譯為《田莊與工廠》,取便稱謂,今直譯。譯者附註)有十分圓滿的詳細消息,雖未免過於樂觀,但我不想有人可以否認他指出為多人所不相信的可能力。

馬爾塞斯爭持以為就實際論,人口常常向著增加到生資的限度,食物生產的量積增加,他的化費越大,所以除了短少例外的時期,有新發見,產生暫時的緩和外,全體人類必定常常在一個最低而與生存和繁殖相容的限度。把這個學說應用到世界的文明人種上,因為生殖率的銳減反變為不確,但除了這個減縮之外,此外還有許多理由,為什麼最少對於較近的將來,不能承認他是確當的。

馬爾塞斯著書以後的世紀之經過,幸福標准,在全體的傭工社會,有一個很大的增加,且因為勞動生產品有一個很大的增加,所以幸福標准,如果建立了一個較為公正的分配製度,更可以做到了一個大得多的增高。從前一個勞動者的生產多過一己糊口所需要的不多,所以不能大減勞動的正當時間,或大增人口的分量,因為這人口享受多過人生的單純需要。但這種事情的狀態,已經被近代生產方法改變了。近年來不特有許多人靠租錢或利息所得到的,享受安樂的幸福。而且世界上大多數的文明國之人口,約有半數所做的工,不是產生貨物,但從事打仗或製造戰爭的軍需。在和平的時候,這全體的一半,也許偷懶過活,都不能使其他一半較窮於戰爭時,設他們不偷活,也從事於生產,他們所產生的全部東西,將可以有一個可分配的剩餘,超過如今的工錢之外了。英國現在的勞動生產,即使沒有方法上的改良,每家每日可以得到約一磅的人息。然而改良方法,卻是顯然立即可能的。

但有人將說:人口增加,食物的的價錢終極必定增加,何況加拿大、阿根廷、澳大利亞和各處供給的源流也越加用盡了嗎?悲觀的更要說:將來必定有一個時候,食物價格頓貴,那平常的傭工將很少在別的事情上有多餘的使費。我們可以承認這話在有些很遠的未來,如果人口繼續有無限的增加,或會是真的,設使全地球的地皮所住的人數之密度如今日倫敦一樣,自然幾乎要全體人類在那些留為農事的地方生產必要的食物。可是這樣推想人口將來繼續有無限的增加,沒有什麼理由說得通,況且那個預期是怎麼遠,在一切實際的討論上,也可以不必管它了。

由這些隱晦的臆測,回到克魯泡特金所舉出的事實,我們見得在他的著作中,已經證明用極好的種植方法——這是已經在實事上做出來的——在一個指

定的田畝生產出來的食物之數量,可以增加至超乎許多不知消息的人測度可能的事件之外。他講到英國和巴黎附近以及別等處的農業說:

他們已經創立了一種完全新的農業。當我們誇說那循環制度,每年給我們有一回收獲,或三年有四回收獲,他們實在看不起,因為他們的目的,在十二月間,由那一樣的田畝,要有六回及九回的收獲。他們不懂我們說什麼好和不好的土壤,因為他們自己製造土壤,並且造得出這樣的分量,所以每年不能不賣了些出去。如果不然,每年便會填高他們的園圃半寸。他們目的中的收獲,不是每埃卡(acre )五六噸(ton )草,好像我們那樣,惟在同樣的田產土,產生由五十以至一百噸的各種菜蔬,不是僅值五磅的乾草,但值一百磅的菜蔬,最好的菜花和黃葡萄

(克魯泡特金的《田莊,工廠和手工廠》頁四七)

至論畜牧,他說及三濱君(Mr.Champion )在滑地(Whilty )每「埃卡」的種植,養活三頭家畜,但反是在英國最好的農業,要兩三〃埃卡」才養活一頭,巴黎四周的種植之效果,尤令人驚服不已,如今想把這些效果通通寫出來,是不可能的,但我們可以注意他那全般的結論:

現在有經驗的農業家敢說,西安(Se ne)與聖埃華(Seine et-Oi se )兩處三百五十萬居民所應要的一切食料,以及動物和植物,在他們自己的地方(三千二百五十方里)種埋,可以不必更要別的種植方法,就已經現用的就夠了一這些現用的方法,已試驗過而且證明可以成功。(原書頁八一)

我們必要記得這兩處地方,包括馬黎的全部人口。克魯泡特金繼續指出許多方法,以為無須很長的勞動時間,可以得到同樣的結果。他說有許多的農務,可以由那些從事於不動職業的做去,且以這樣的短時間,能使他們身體康健和生出一種有趣味的轉換。他反對過度分功的理論。他所主張的是「完成論」(Integration ),謂「社會中每個人是手工和智力工作的一個生產者,其中每個健全的人是一個工人,每個工人不特在田莊。而且也在工廠做工」(原書頁六)。

克魯泡特金對於生產的這些意見,同他的無政府主義之主張,沒有極重要的關聯。他的意見在國家社會主義之下同樣的可能做到,和在某種情況之下,甚至處於一個資本家的社會也未當不可以舉辦出來。他的意見對於我們現今的

目的所以重要的,不因這些持論,能幫助某種經濟制度抵抗別種,乃因這種理論可以除去我們希望的障礙,使我們不復懷疑勞動的生產能力之事實。我對於農業較工業為注意,因為人人以為困難的問題,大多在於農業。從廣義來說,工業的范圍擴張,生產的東西自然更加便宜,所以在工業上沒有理由為什麼要求增加,應該引到供給的價格升高。

我們現在由生產問題的純粹技術和物質方面,說到人類的原動力——引人類做工的動機,有效的生產組織之可能性,和生產與分配的關系。左袒現在制度的人以為有效的工作如無經濟的鼓勵是不可能的,如果廢了工資制度,人類就不肯做足用的工作,以保持社會的安寧了。因為這種力辯其是的經濟動機必要說,生產和分配的問題遂變為紛糾。大多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的主要感動力乃在於世界的貨物應有較公正的分配之慾望。我們因此必要商量一下,看他們提出來的分配製度,是不是有致令生產減少的嫌疑。

關於分配問題,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間有一個根本的不同。社會主義,無論何種派別,都主張保存工值C作工的人,或願意做工的,都給以工值,除了因為年齡或身體不好不能操作之外,要使願意做工為資養的條件,或某種最低度以上的資養條件。無政府主義在另一方面,目的在於用不着什麼條件,允許各人消費可以能有的通常貨物。至於那稀有的貨物,其供給不易有無限的增加,將逐日定量平均分給人人。所以無政府黨不主張強迫人去工作,雖然他們相信需要的工作,可能改成充分合意,給大多數的人類,自已樂意去做。社會黨在別一方面,則主張強迫做工。他們有些主張使一切工人的入息平等,至於有些則主張留存高價的佣值。酬給那當做價值較高的工作C所有這些不同的制度,不同的當中有一件相同的,就是土地與資本歸為公眾所有,雖然他們對於所會建立的社會之種類有很大的差異。

社會主義主師不平等的人息,關於工作的經濟鼓勵,與我們現今的社會,沒有很大的不同。其不同之處,如限制產業的承繼,由我們現在社會的眼光看去,自然是好的。在現今的制度下,有許多人單由僥幸,得到土地與資本的承襲權,因而享受富有和懶惰。又有許多因工業或財政上的活動,享受與他們對於社會的功績差得很遠的人息。而他一方面,常有許多創造家和發明家的工作,對於社會很有功勞,而他們應有的報酬,若不是被資本家所掠奪,便為公眾在當時所忽視。至於那好一點的工作,只給那些已經能夠受過一個化費的練

習人去做,而這些位置大概總以僥幸中選,而不以才技高下獲進。傭工的人不因為他願意做工而授以工值,獨因為他的工作有利於僱主C所以他一旦遇着意外之事發生,便會淪於窮苦無告的地位。這樣的淪落是一個常有的恐慌,及至親歷其境,就免不了一種受不住的困苦,並且使那受難的人在社會的價值,常常為之低落。這是由生產方面看見我們現在制度的罪惡中之幾件。所有這些罪惡,我們也許希望無論在任何社會主義的制度之下有所補救。

我們討論工作幾許是要經濟的動機,有兩個問題應得研究。第一個問題就是:社會對於精巧的或社會上較有價值的工作,如果這樣的工作又要做到充分,要不要給高些工值?第二個問題就是:工作能不能變成很有趣味,使做出來的工作足用,雖懶人也可以享受同樣的工作之生產品?這些問題的第一個,應為社會黨兩派的分別:那較和平的社會黨,有時承認雖在社會主義之下,保存各種工作的不平等等之工值,也是好的;至於那較徹底的社會黨則主張一切工人入息平等。第二個問題在另一方面,成為社會黨與無政府黨的分別,後者以為一個人如果不做工也不應該褫奪他所需的物品,至於前者就不然了。

我們第二個問題,比第一個根本上重要得多,所以必先討論它,而在這討論的過程中,那對於第一個問題所要講的,自然找得他的位置。

給工資還是自由分與?「廢除工資制度」是無政府黨和較徹底的社會黨之口語中共同的一句。但就他的最自然之意義,這句口語,惟無政府黨才有權利用他。無政府黨概念中的社會,以為一切較普通的貨物,人人都可以自由取用,而無限制,如現在用水一樣{「姑無論我們現在的商業生產,給普通心理以一種利已趨向,那共產的趨勢,繼續要實現出來,和想進到公眾的生活里去.現在有公眾的橋梁,從前收錢的已經消滅了,現在有自由的道路,從前有柵欄的已經不用了。這樣的精神,充滿了整千整萬的制度博物院啦,自由圖書館啦,和自由公共的學校啦,公園與游樂場啦,康莊而又燈光的通衢啦,都任人自由使用。送給私宅的,水供,(Water supply),有了一個各取其所需的趨勢。電車和火車已經開始設立季票或劃一稅制。設使這些東西一旦歸為共有,將必從這個道途,往前進行了:所有這些都是證明我們所希望的往前進步,從那方面走的標志。」[見克魯泡特金著的《無政府主義者的共產主義》

(((Anarehist Communism》)自由報版《Freedom Press》,127,Ossulston St, N.W.]}o主張這個制度的,以為從前須要給價的,如橋梁道路之類,現在

新青年]

已經歸為公有,那麼這種不收錢的制度不難用於電車及地方火車上去。他們還且主張——如克魯泡特金那樣,以他的證據,可以使土壤的生產,增加許多許多——所有較普通的食物,其出產既容易於應付任何種正當的要求,便可以任人各取他的所需。如果這個制度,能擴充到人類生活上一切的需要,人類單純的生活,即可穩固,至於人類的時間如何用法,可以不必管他了。關於那些不能產生至無限量的貨物,如奢侈的和纖巧的,據無政府黨的方法,亦宜分配而無酬報,但依分糧的制度,舉凡可以獲得的量數,平均分給各人。這種主.張,雖然未當說及物價。但必有類似物價的寫在奢侈品之上,使人人可以自由選擇他所高興的一份:一個人願意好酒,別個心愛那最好的呂宋煙,更有人願要圖畫或華美的傢具,假使人人既得任意選擇他所喜的東西,那就要把相對的價格定起來,使要求得以平均。在這樣的一個社會,那生產的經濟上之鼓導,必至於完全消滅,如果工作仍是要繼續下去,他就要藉別種動機了[這個問題和其他各種問題的一個很好的討論,而由一個有理由與溫和的反對無政府主義為立腳點,就是南逵著的《無政府與共生產主義》,一九。四年巴黎出版(Afred Naquet*s《L'Anarchie et le Collectivlsme»Paris,1904)]o

這樣的一個制度,可以實行不可以呢?我們首先要問:如果人人可以由公共的貯藏所,任意取他的所需,那麼這樣大分量的生活要求,技術上能不能供給呢?

貿易的觀念,早已成為習慣,所以有人提議要把它廢除,劈頭就想到這是虛幻的了。但他雖是貌似虛幻,然而我不相信它究竟是虛幻。如果我們人人獲得麵包,而無須用錢,我們就不必於所需的有限量數之外,取多過自己的要求。因為實際上,那麵包的原價,對於富人的利息,是這麼一個微小的比例,所以與他們的消費是沒有一毫障礙。然而他們所消費的麵包之數量,以改良的農業方法為之管理,便可以很容易供給全體的人類(我不是說戰爭的時候)。一個人所要求的食物,有自然的節制,至於那花費了去的,或斷不至於很大。無政府黨已經指出,現在各人享受一種無限制的「水供」,但很少有用完了之後,任憑水管自己流注的。況且我們還可以推測公眾的意見,必反對這種過度的耗費嗎?所以我們可以把這一點按下不提,我想所有一切物品,他的要求有一定范圍的,都可以採用無限制供給主義,即使有缺乏時,也可以很容易產生。這麼說來,如果生產都組織得很有效驗,人生需要所包括的,不只貨物,自然還有這樣的事物,如教育。如果所有的教育,都是開放到最高的地位,少

年人達到一定程度外,亦決無過分的需要,除非他們受無政府黨制度的根本改變。同樣的道理,適用於樸素的衣食,及其他供給我們一切不可少的東西。

我想我們可以斷說,在無政府黨自由分與的計劃上,沒有技術上的不可能。

但是如果個人雖然不做工,也能享受一般標準的幸福,那必要的工作可以做出來嗎?

有許多人回答這個問題,自然是否定。而尤以那些僱主為甚,他們習於斥責佣役是一種懶惰和喝酒的鄙夫,所以覺得若不加以革除和飢餓的恫嚇。他們一定做不出工來。但這是不是真如那些偏見者所推想的那麼確實呢?如果將來的工作仍是好像今日許多的工作一樣,自然很難引人去做,除非迫於貧乏哩。可是為什麼工作應該仍不改今日那種恐慌困苦的可怕情形,這是沒有理由說得過去的[「背乎人類天性的不是工作,是過度工作。過度工作供給少數的奢侈——工作所以為全體的幸福。工作(Work).勞動(Labour)是生理的必要,這個必要,所以使費身體的貯蓄能力,並且是康健和生命自身的必要。現在有許多各門的工作,所以做得遲緩的,單因為他們要工人做過度的工作,不然就是塊乏正當的組織。但是我們知道一老樊克林(Old Franklin)早已知道一如果我們人人從事於生產的工作,不像現在那樣耗費了我們的生產力,每人每天做四點鍾有用的工作,就很可以供給各人以一個適當的安樂,如現在小康的中等階級家庭所有的一樣了。至於五十年來所屢次說過的幼稚問題:「誰肯去做骯臟的工作?」我誠可惜我們的學問家,總沒有做過這種工夫一姑無論僅占他們生命的一天。現在所以仍有骯臟的工作,單因為我們的科學家,總沒有用心想想那令他不要如此骯臟的方法:因為他們常常知道有許多飢餓的人,肯以每日數便士(pence)的工值去做他」(見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主義者的共產主義》)】。要是只須養成人類做工的習慣,摒棄了強迫的性質,那社會顯著的事業,就是使工作具有興趣。工作一日未曾成為有趣之先,無論如何不能說是一個良好社會。已經達到了的,試問工作的痛苦,也免不了的麼?

現在那好一點工值的工作,如那商業和職業的階級,大半是快樂些的。我的意思不是說每一刻都是快樂的,不過以為那有這類工作的人之生活,總比那些享受同樣的入息而不做事的快樂些。所有身體強壯的人,若想保存他們的健全和生活的熱誠,必須有某種量數的「勉行」(effort),和一種繼續前進的性質。所以有許多做出來的工作,是不用報酬的。那思想高尚的人,也許以為

一個縣官的職務,是骯臟事業中的一種,恰如清暗渠一樣;但一個憤世嫉俗的人,也許以為報仇的快樂,和道德的高超是這麼大,所以找那富裕的紳士,願意遣送那無告的人到監獄受苦去,沒有報酬,也不是難事。除了親自享受工作的快樂外,希望鄰人的贊賞和盼望效力的感情,也很足以保存許多人的活動。

但有人說,一個人肯願意揀擇的那種工作,必定常是例外,而大部分需要的工作,永遠都是痛苦的。如果人類有一種容易的生活,誰還肯去做一個礦工或一個大西洋輪船中的火夫?我想我們必要承認,有許多必要的工作一定常常仍是不合意或最少是痛苦和沒趣的,如果無政府黨的制度可以實行,所有擔任這種工作的,必須有些特別的權利允許他們才可。然而施行這樣的特別權利,將有害於無政府主義的圓通「邏輯」,這是不錯的,但我想斷不至使這種制度有若何真正重要的破壞。如果注意研究,有許多工作都可以弄成美術化C今日也常是獨因為時間過久,使工作變為討厭。假使工作的正當時間減為,譬如說,四小時,此外更加以較好的組織和較合科學的方法,有許多現在覺得討厭的工作,將變成適意了。要是——好像克魯泡特金獻議——農業工作,不專為一個受一世苦痛,幾乎淪於下流貧困的愚蠢之工人獨有的職業,今成為正式從事於工業或腦力工作者的變換勞動。又如果一切工作不復由舊的遺傳的方法為之指導,傭工沒有智能參與的可能力,今轉而能找尋方法和新創造,充滿了自由的精神,而且請那些做這種工的之精神和實力的合作,那麼,農作可以由討厭而變為快樂,並且為做他的人康健和生活之源泉了。

無政府黨的理論,合於農業的,也合於工業。他們以為如果現在為資本家做把持的大經濟組織,不管工人的生活,工聯也無可奈何,漸漸轉移為自治會社,生產者得以決定一切方法、情形、勞動時間等種種問題,那就可以有無限的改良發生。污穢吵雜等事,可以幾於消滅,工業污惡之區,一變而為美麗之地,那生產的科學方面之興趣,可以傳導到一切的生產在裡面,與夫若干天然的智能,和有些藝術家創造的快樂,便可以鼓勵工作的全部。

所有這些,現在同實現相去的絕遠。將來可以由經濟的自治而產生。我們可以承認,用這樣的法子,世界有很大部分應要的工作,終久可能使它充分有趣,令人不肯偷懶,甚至有些人的單純生活,無論他們做工不做,也可以有的,都願意去做了。至於那剩餘的,我們必須承認,特別的報酬,無論以貨物或榮譽或權利,要賞給那擔任去做的人。這種方法,當不會招致任何根本上的反對。

人類之中自然有某部分是願意偷懶的。如果這部分的人為數不多,那還不打緊。那些歸在懶人一流的,也許包含美術家、著作者和專心在抽象知識上探討的人。簡言之,所有那些生前為社會所不恥,死後而榮名所歸的,都是。這樣的人,專心一志於自己的工作,不管社會承認他有利與否,也許有無限的價值。我們看見有幾個詩人曾有私產,那就曉得有幾許詩才。因為貧困而沒有發展出來了,如我們以為那富人具天賦較好的詩才,這是不通的。給這樣不多的人得享自由,必不算是如那些純粹偷懶的人之花費。

我們以上所講的,都贊成無政府黨的計划。據我的意見,這些議論,僅足以說明這種計划,也許成功,但不足以證明他立刻可以實行。

無政府黨所提議可以實行的分配問題,如同許多別的問題,是一個分量的。無政府黨的陳議,包含兩部分:(一)所以有的普通物品,應該隨意供給所有的需要者(二)不應該強迫做工,亦不得有經濟報酬,加諸各人,叫他去做。這兩個陳議不必一定是不可分離的,他們也不是繼嗣無政府主義的全部制度,然而沒有他們,無政府主義恐怕是不可能的。以上所述兩種陳議的第一個,雖在現今也可實行與若干貨物,和在不很遠的將來更可以實行於多些貨物。他是一個容易進行的計划,因為這件或那件消費的貨物,既可列入自由使用的表目,便可以隨時取消。這種計划的利益,有許多和各種,而世界上的實行也向著這方面前進。我想我們可以斷說無政府黨制度的這一部,可以漸漸的採用,以達到他們希望的圓滿擴張。

至於第二個陳議,以不應該有強迫工作,及經濟的報酬,這件似乎有可疑之點。無政府黨常常推測,以為如果他們的計划見諸實行,人人自然會去做工。但我們對於這個意見,有許多話要說,決不如許多人一樣,一見就承認的c所可疑之點,就是他是否已經足以說明他在實行上是適當的。也許在一個社會,以經濟的壓迫,工業成為習慣,民意可以有充分的力量,使大不多數不得不去做[「至於那屢次有人說過的反對,以為如果不用強迫手段,恐怕沒人肯做工,我們在美洲黑奴和俄國農奴未解放以前,已經聽聞這話了。幸虧現在有機會,得以歡迎這話的公正價值。因此我們不必再來破除那些單能以已成的事實,能夠說服的人之疑團。至於有些人推想,他們應該知道,如果有某部最低級的人類,真是這樣,然而我們知道的有什麼?或者有些細小的社會,或孤立的個人是這樣,一旦同他們不良的環境奮斗,便不能成功。以至完全

新青年

失卻希望,那文明國的民眾,卻不是如此的。至於我們呢,做工是習慣,偷懶是人力所養成的。」見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主義者的共產主義》頁三十。

(Kropotkin,((Anarchist Communism))P.30)]。可是此外還有些疑惑,是以為這種情形,究竟能不能長久?如果民意真是有效,那就必須有些把社會分為小團體的方法,使每團的消費,等於他所生產的東西。這樣就可以使那經濟的動機,在團體中發生效力,這種團體,我們既假定是很小的,如果有一個人偷懶,便影響及於他的集合股份。這樣的制度,也許易行,但他會與無政府主義的全般精神背馳,並且會破壞它的經濟制度之主要方針。

正宗社會主義對於這個問題的態度與無政府主義很不相同[「無政府主義者對於生產既持這種綜合的意見,所以不能好像那些共產主義者一樣,主張工作的報酬,以每個人工作的時間為比例,可以算是一個理想的,或幾於一個理想的社會。」(見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主義者的共產主義》頁二十)】。《共產黨宣言》(《Communist Manifesto》)所主張的直接方法中之最要的,是「人人負勞動同等的責任。設立工業軍隊,尤其為農業計」。社會黨的理論,大概是惟有做工才有享受工作生產的權利。這種理論,自然有例外:那老的和那極幼的,那病的和那些他們的工作,暫時不須用,而不是他們自己的過處,當然不計。但社會主義對於我們現在的問題之根本概念,就是所有能做工的都強迫去做,不用飢餓的恫嚇,便借刑律的作用。至於那承認為唯一種類的工作,自然是推尊那官吏的工作了。著書反對社會主義,或反抗那時政府所涵有的各種學說,必定不能承認為工作了。繪畫的將不能異乎「皇家學會」(「Royal Society")的式樣,而檢稿官不高興的戲劇,也不能產生了。各種新思潮也會遭禁,除非以感化力或壓迫力,哪個思想家能溜進博學家的好名聲之中哩。這種結果,社會主義者不會預先看到,因為他們設想以為社會黨的國家,將來必為如今日鼓吹這種主義的人所統治。這自然是一種幻想。那時國家的治人者對於現在的社會黨,將和君士旦丁(Constantine )後「教會」的威嚴,對於「使徒」有些少類似了。那些主張非常改革的人,都是特別沒有自利之心,且極熱心於公眾的善。但那些隨改革之後而攬權的,大多屬於野心行政的一類,這類人在一切時代,占據着各國的政府,並且從來沒有不反對自由而肯與他作朋友的。

由此可以知道如果無政府黨的計划有危險,社會黨的最少也有同樣的危險。雖然我們所預見在社會主義下的罪惡,如今也有,但社會主義者的目的是

醫治世界現有的罪惡,他們不能爭持以為他們不會把事情弄糟些就算是完事。

無政府主義對於自由有利,社會主義對於引人做工有利。我們能不能找出一個方法,把這兩種利益聯合起來呢?我覺得我們是可能的。

我們見得如果大多數人皆做適度的工作,並且以科學和組織所能做到的,幫助生產。那麼人生所需的一切東西,就沒有好的理由為什麼不能自由供給於一切的需要者0

我們所懷疑的,就是在一個無政府的社會,工作的動機能否防止多數人偷閑的危險。但這種疑難很容易判決,需要雖然應該自由分與,那必然需要以外的東西,就應當單獨供給願意做工的了——不是如現在平常的一樣,單給那些隨時做工的,就那些非以本人的罪過而偶然停止工作的,也得享受此種利益。我們現在看見一種人,由置業而得有微小人息,僅夠維持必然需要的人,幾乎常常寧願找些有工值的工作,供應他的奢侈。這樣看來,在我們所設想的社會,也許有此。所以在將來的社會,如果有些不喜游樂,偏愛勞忙的,想在假期之內,做些藝術科學或思想的不被承認為工作的工作,將任他自己的慾望之自由,不加束縛。那比較上少數極怕做工的——這類現在變為江湖漂泊者一也可以度安存的生活,只要他們不變為太多,使那些較勤力的人,負過重的危險就得了。這樣子下去,自由的要求,可以同工作上經濟鼓勵的需要相完成。這種制度,我覺得比純粹的無政府主義,或純粹的正宗社會主義,較有成功的大機會。

我們所主張的計划,以較確切的話說明它,大要如此:一個若干細小的入息,可以足供需要的,不論做工與否,應該全體都有,而一個大一點的人息——其大以貨物生產總額可能有的為限——應該給那些願意做社會所承認為有用之工作的人。以這個為基礎,我們更可以推論下去。我不以為對於那些較精巧的或認為社會上較有用的工作,要常常給以較大的報酬為然,因為這些工作比平常的較有趣味和高貴,所以能做的多願意做去。但我們也許,比如,對於甘心做平常工作時間之半的人,給他一個中率的入息,至於做那毫無興趣的工作者,給他一個超過中率以上的入息,這種制度完全同社會主義配合,但是或會同無政府主義有沖突之點。至於它的利益,我們在後面更為詳細的說明。現在呢,我以為他合自由與正義為一體,並且避免我們見得無政府黨和那些正宗社會黨的陳議中隱伏着對於社會的一切危險就夠了。

民主與革命

。羅素著

張忠年譯

在討論我的名義上的題目以前,打算本着「自由所可能」底見地,先把世界現狀略為考杳。自由終極的可能現在實比從來都大,但危險也大,目前的將來實在困難得很。

人類名義上的信念像哪個強哪個弱已由這次戰爭得着一試驗。許多傳襲下來的東西若不因為這次戰爭強使人注意的種種令人難堪之事實,大概還應保存很久。又有許多什麼可以叫做匕品的東西,許多因為不尋根究底,或挑動原始的情慾才能夠存在的東西,也都掃除凈盡。

戰爭以來的世界實在嚴厲得多,不柔順得多,凶野得多。老少之分也比常時大多了,因為年老的已成功把戰爭做了理想化,並且為了要這樣去做,不得不比平常離實際更遠;而少年人卻已洞察實際為從來所未有。這個結果便是政治不再像先前的可愛,並且為領袖的政治家們就令還可以沉溺於舊的欺騙,但此欺騙已失其把持力,人們投票的動機都是很迫近實際的了。

戰爭之結果不但自由黨,便自由派的許多理想也都受了侵蝕。他們的失敗已由威爾遜的總統顛覆弄得很分明。真正的自由派理想全靠着人與人之間一定程度的寬容,不願使一切事情走到極端。宗教的寬容(即信教自由)、民主政治(德謨克拉西)、自由言論、自由出版及自由貫易,這些都含着「不同的團體間不同之點不是不能相容」之理想。我便是以戰爭之結果已從自由主義渡到社會主義的一個人,並非因為我已停止稱贊許多自由派的理想,實因為我見得除非社會底經濟組織完全變形以後,他們無甚活動之地。

戰爭已弄出一個富人政治與勞動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底對抗。社會主義已到底成了一個堅強略與資本主義相等的強力Q在俄羅斯它正得勢,別處也有它

得勢之可能。那麼,這兩種相反的信條須提供的是什麼?

資本主義,當他與封建制度戰斗的時際,原是和幾個自由派的理想聯合的,即:自由、民主與和平。他和增加出產也是聯合的c封建制度留下的殘屑已為這次戰爭所掃除:宰割東歐的三個皇帝都已去掉。在存留的王國里,也但如彌爾頓的話,「國王們瞪着狠狠的眼睛靜坐着」但是資本主義對於過去的戰勝卻步步都使他越發敵視將來,越發減少寬大。我聽說,現在美國自由神像腳下有了一個監獄(我不知這個就是照字面所說的,還是比誓的話。就是照字面所說的--((Liberator))月刊記者答)。

現在文明世界底大部分都仍在恐怖統治下。布爾什維克恐怖的統治自然已常使人發抖,但他的目的是和別的不同。我所指不但像匈牙利(此地布爾什維克政制已被壓倒)等地方的恐怖;劇烈稍減的同樣方法已差不多遍地都有。在法,以赦放謀殺柔來(記者按:Jaures,1859-1914法社會黨領袖,歐戰將發時運動反抗最力,因此被害)之兇手,法庭已經使人了解暗殺社會黨人不算犯法。在美,隨便什麼人公然宣說社會主義的意見便會被監禁或放逐,正當選出的社會黨議員乃不準出席紐約邦立法院。在愛爾蘭,無論何人相信小民族底權利,或自決,或隨便什麼別的這次戰爭所為的目的,都會不經審判,便受監禁。至於印度,事實已大昭著,更不須言。通全世界我們都是為赤裸裸的力之沖撞而對抗。社會主義和被壓迫的民族主義結盟,被那戰勝的民族主義加力的資本主義所反對很是殘酷。

在這種情勢之下,通資本主義的世界自由是不要想的。但民主怎麼樣?民主主義原是激勵我們從事戰爭的觀念之一。現在布爾什維克派告訴我們,照我們從來所了解的,民主不過是有產階級底一個詭計。反之,資本家們就告訴我們,打算借直接行動防止復古派的國會侮弄多數意志,這是反民主的。我們試先了解了民主在資本主義的社會里是包含什麼而成的。從司法及民事起,兩者都是富人政治底同盟。國會議員,尤其是國務員,因為他們的社會上地位及收入,遂與佔有階級成了自然的結合,這是我們曉得的事實。資本家的勢力比勞動的勞力更為集中、迅速、而隱秘;權力之心理每致握有權力之人,對於資本家的工業機械之指揮者,比對於現時阻礙他順利動作的人更有同情,這也是我們曉得的事實。民主國憲法權力是限於大約五年一次選舉底表示,而這種選舉常常是行於一班候選者之間,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真實表白選舉區底政見,這

實因為選舉費用既大,所以只有大而富的團體、或很富有的個人,才能懷着點成功希望去競爭選舉。在行使投票以前造成輿論的方術,在全方術中資本主義是有絕大的優勢。從學校始,學校里教育是為造就承認現狀而計划的,繼以報紙,報紙又是資本家的投機事業,偏向資本主義底利益,例外很少c所以經此途術,兒童底心早被學校弄偏曲了;成人底心也充滿了妄謬;因此遂致只有有例外的精力與思想獨立之人乃能希望對於要立選舉上決定的問題,得到一點近似真的見解。初期梟沁派辯護民主的人想像以為一個人現出自己的利益是容易的,又以為人應該一定照着自己的利益去投票,因此民主底結果應該是一切利益與其人數的力是成比例底公正表示。理論誠可稱贊!但若是他們曾經研究過,例如,耶穌會人與其影響,便應該見到這個學說的謬妄。平常人的意見和他住的房屋一樣是別人給他做成的。他固然能夠在幾個樣子里邊選擇,但樣子的范圍是確乎為完全出乎他支配以外的強力所限制。誠然,在製造輿論上所能做的事那是有限制的。假若極力鼓吹的輿論引得一大部分人死於不成功的戰爭,又弄成婦人小兒底飢餓,那麼,若干年後,這種產生輿論的常是會失敗的。在這樣情景,實產生革命。

可是未達到這個極頂以前,所受的艱難實在是怕人。所以有產階級的民主國里號稱外數統治,其實不過是支配「製造輿論方法」,尤其是學校里和報館里的一班人底統治。給這樣制度一種若崇拜妖魔的崇拜,或因為幾年前完全為別的問題選擇出的政府之假設的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勢,而把「直接行動」的武器之一切用處都以為不對,這實在是荒謬。布爾什維克派以為有產階級的民主是一種騙局,用以誘被騙者自己定自己的罪,以減小實行它所需的強力,這話真是對的。

當前次戰爭之暴發,資本主義曾錯認這災難是德皇所代表的封建制度弄出來的。現在封建制度去了,但資本主義已證明自己不能夠造成一點真實的和平。就完全除去對於共產主義的俄羅斯之敵意,資本主義里固有的貿易上之對敵,已必須苛待德奧,這種事實使任何穩固的和平都不可能。凡有思想的人必須真實了解資本主制度之繼續是與文明之繼續不相容的。假若這種制度仍然存留,必有許多別的戰爭繼續這次戰爭而起。而且那些戰爭將至比照着越是科學的而破壞越激烈,這實昭昭如午晝。只再有不多的幾個這樣沖突必把所有使歐羅巴種人見重於世界的東西全盤滅絕。

最後,資本主義已開始不配做生產之專門方法了。在生產底重要上,那種有根據而普遍的信仰已不復像從前堅執資本制度之保持了。舊的使人工作底刺激既已破壞,因為蜜蜂(忙碌的工人)已開始去想為他們的所有者做蜜是不值得的。在現刻,以戰爭的結果,世界方需要空前的迅速出產,但是迅速的出產若要可能,必須找些新的刺激,而這種刺激只有由工業自治乃能找着。今在大不列顛給行會(Gnild)觀念以非常而出乎不意的強力就是這個(譯者按:英倫新興的「行會社會主義」根本主張便在以行業分組織,某行工業由某行人自已管理)。滿切斯特建築行的試驗我們都正在看着,彼處,在全體資本家的機械對於處置房屋問題絕望的失敗了之後,卻是到行會方法實足供一個完全的解決,由出產者見地看,由消費者見地看,都是同等的完全。社會主義的出產方法之來臨,現在比任何前代都是不可計算的容易,大致是因為資本主義這種技術上的潰敗。在經濟的公正上,無論工人決意要求什麼,他們都能夠得到。除了他們自己要求之緩和以外,沒有東西阻擋他們。

照這樣子,資本主義已把所有往時他用以求自誇於平常人的優點都失掉了。由於托拉斯(公司聯合)及國底親密聯合,資本主義已成功把差不多一切自由之痕跡都破毀。由於支配學校及報紙,它已使民主成了一種滑稽。由於民族的對敵,它又使和平除非把它覆滅便不可能。因為激起工人底不滿足,它已不能做一個出產的方法。這些失敗中前三個都是願望它覆滅的理由。第四個,僥幸,也是期望這個的一個理由C

資本主義已不足獲得自由、真正的民主、穩固的和平或世界所需增加的出產了,而且無理由去想它這些方面的失敗無論如何只是暫時的。反之,這種失敗由於它惹起的不足滿,會生長得漸次顯著。那麼,社會主義需提供什麼?

所有由這次戰爭發出來的新事實中,最重要的是一個實際採用社會主義的大強國之存在。社會主義以前只是一個學說,實行家輕看它是不可能而屬於幻想的東西,布爾什維克派不論我們對於它的優點劣點可以怎麼想,但至少總已證明社會主義是和一個強有力的成功的國相容的。

外受歐洲聯合的敵視,內為內亂所抵抗,又方興於前未曾有的騷亂飢荒之時,一切外邊的援助都被封鎖所剝奪,而它們(布爾什維克派)卻擊退它們的仇敵,克服舊俄羅斯帝國之大半,經過飢僮極惡的時期不為域內的革命所覆沒仍然存在,又着手以驚人的強力刷新出產。自從革命時代的法蘭西以來,實

無可比的東西。且就我而論,我但能以為布爾什維克派人現在正在做的事,對於世界的將來,簡直比雅谷班派人(譯者按:Jacobins即一七八九年在巴黎雅各班庵巷成立,名叫立憲同志會的極端民主主義的革命家的俱樂部人)。在法國成就過的重要更大,因為他們的行動規模更大,他們的學說更基本的新。我相信通全世界的社會主義者都應該扶持它,並和他協同動作。我又以為「行會人」(按:即指行會社會主義者)特別應當對於布爾什維克底組織方法大加註意,不但因為它們的強力與聲勢,更因為它們那「議團」(蘇維埃)替代地理的基礎,而部分的採用工業的基礎。不過我非有意提示我們在情形和俄羅斯極不同的英國應盲然模仿布爾什維克。我與別的「行會人」一樣認以職工組織的重要,但同時相信地域的議院(巴力門)仍有有用的職分要做,所以我不贊成對於我們(英人),完全壓制議院以為它和「議團」的形式相反,我且堅信在社會主義上凡此邦(英)能行的,不用武裝的革命就能成就。奴隸的模仿布爾什維克不是我所欲辯護的。我固心以為布爾什維克的方法大概是在俄羅斯用以成功的唯一方法,但決不因此當他也是我們(英人)的唯一或最好的方法,不過我們的境況是特殊的,若通歐洲大陸和俄國情形相同的很多,社會主義若要得勢,需要相同的方法也很多。且看布爾什維克主義打退它的敵人之成功,社會主義之傳布於全歐洲大陸已成了一個決不遠的可能。

布爾什維克主義暫時輕侮了兩個理想,這兩個理想我們的大多數以前都是深信不疑的;我意即指民主與自由。我們因此就要輕視它麼?我以為不然。

無產階級專政原是自認的一個過渡的情形,一個戰時的方策,但當舊有產階級仍在奮力鼓勵反革命時,是有正當的理由。列寧,照着馬格斯,把國家在本質上當作群合中一階級底權勢。但至共產主義把階級的分別廢除了,國家立刻便要消滅。除無產者以外更無什麼階級的時候,無產階級底專政,在事實上便自然停止;而國家——照列寧用這個字的意思——也將不見。我們要因這個歷程可以一時使少數握權的理由就反對它麼?或且要因同一理由,遂反對在我們國里(英)為達政治目的,而用的直接行動麼?列寧對於他的行動底辯護,大體不外外對共產主義必然是暫時的現象,一旦共產主義建立確定了,他定將博得普遍的扶助。這種議論是只能拿結局來判斷的。如若結局證明,像俄羅斯似已證明的,反對者大致是無知識。並且新制度底經驗引導民眾扶助它,那便可以說使用強力的過度時期已經證明是正當的。偏袒民主與自由的議論,可以

說,是可用於平常的時候,而不可用於四方大亂和世界革命的時候。在這種可怕的時期,人必須准備助成他自己的信仰。這樣子做是對是不對,只有結果能證明。

我以為把平常的時候,對於我們自己是很妥當的那種議論與原理,應用到俄羅斯底境況上,實不免有些學究氣。俄羅斯只有強固的意志可以救濟,而且若沒有某種形式的專政,強固的意志能不能救了它也是可疑的。不過,就令我們對於完全的社會主義之建立比現在還近得多,我並不以為這些論議應用到我們自己。英倫自從一六八八年(按:是年英國之革命,歷史上稱為平和革命)以來,就已有一種愛溫和的脾氣。像布爾什維克底那些方法應為尋常英民所疏遠。而英國復古派之反對,也不是充分的殘忍足以證明這種方法是正當。我們(英)勞動黨底溫和周常常使人激忿,但無論怎樣總和他們的反對黨底溫和相匹配。此在鐵路罷工時曾經明白表現了,階級戰爭說的巨子馬格斯嘗聲言,在英倫,社會主義可以和平手段而來。

馬格斯在許多地方已是一個真預言者,我們望他於此亦然。但在大陸,照我俄羅斯底例所指示我們的,這種希望大概是虛幻Q預言自然是很靠不住的等於一種游戲,但我相信,由俄羅斯共產主義抵抗那資本主義的諸大強國聯合對敵底成功看來,上來年內,社會主義在德、法、意底勝利,完全是在可能底界限以內。實在很有理由,恐怕不經過我們,已在俄國看見的戰爭和恐怖政策之同樣實行(縱或是一種很較薄弱的樣子),在這幾國里它將不會成功。假若它在這樣抗爭勝利了,我實不相信它會限定它的勝利只在多數人傾向社會主義的民族,特別若社會主義的起事者讓他幫助時。例如波蘭便很會再屬俄羅斯統治之下,如俄皇當日。民族主義及宗教會要使波蘭人一時敵視社會主義,卻不論它是世界性的(國際的),或是復興的俄羅斯帝國主義。如是會要必須用強力壓制波蘭人的獨立及陷害猶太人之慾望,而且一定要用嚴厲管理教育手段,拿--種更嚴格的馬克斯派見解訓練方興的後輩。同樣的麻煩會起於全馬爾干。國際社會主義的政治至少一世(三十年),以內在許多地方須是一種武力的政治,拿嚴厲管理報紙及學校為後盾。不論布爾什維克現在的目的里所有帝國主義怎樣少,似若以為時候到了,他們也不會有這種行徑,這樣設想實無理由。他們的世界觀,同初期謨哈默德教徒一樣,同時是實行的又是狂信的。他們因相信馬克斯的不可免的經濟發展之公式,遂覺着他們終極的勝利是前定的確

新青年,

實。他們以為最要緊的事是軍器應在有階級覺悟的無產階級之手。這個得到了,他們確信從事宣傳便能把仍然為「有產階級的標語」——如宗教及愛國心所述的那部分無產階級引到他們的方面去。他們的這種見解很可以證明是正當的;而且假若他們能統治歐洲幾十年,其後對於他們的反對,應該不出於過去的死勢力,而出於布爾什維克那時或已忘掉的那種社會主義理想起來的新運動——這也是很可以有的事。

如若我們本着布爾什維克之成功繼續不輟的假定,上面說的那樣一種發展者是可期,那麼,我們應當求促進這些成功呢,還是因為這些成功包含着流血、恐怖和必然的沖突,至少暫時間文明受損失,便畏縮不去促進他們呢?

照我們的意見,我深信此世界中隨便什麼重要的進步都以國際社會主義之勝利為依據,假若為這個勝利必須出一個大代價也是值得的。我又深信非至國際社會主義已戰勝,世界不會有和平,強固國際社會主義的力量而削弱反對者的力量是終止沖突最快的方法。一言以蔽之,我相信「每個新兵都有加速和平的意思」。我所說的社會主義,並非指一種水乳似的軟滑制度,乃指一種全盤透徹,從根到梢的變形,如列寧所已試行的。假若它的勝利對於和平是不能缺的,我們便需容忍沖突中含帶的惡,但只令沖突是資本主義強逼我們起來的。

游俄之感想

。羅素著

雁冰譯

按此篇先登在倫敦出版的《Nation》周刊,連登四期;紐約《Nation》登載的名為《Soviet Russian-1920》連登兩期,共六章,章的先後,和倫敦《Nation》不同。傅君譯過第一、二兩章,登在《北京晨報》,即是從倫敦《Nation》譯的,我現在繼續譯的便是依着倫敦《Nation》所標次序,共三、四、五(第五國際地位章,紐約《Nation》列在市鎮與鄉村之前,我未及見七月三十一號以後的倫敦

«Nation»,不知有沒有此章,不過看全篇的意思,國際地位一章應在末,所以便移了一下)三章。另有一章《列寧杜洛斯基哥爾基》,倫敦《Nation》不列游俄感想之內。另題,我看於全篇文義亦沒有什麼貫串,故把他放在最後。又紐約《Nation》第一章首尾尚有四五節,話都不重要,傅君原譯依倫敦《Nation》無,現在也不替他加上去了。

雁冰記

(一)發端

我於五月十一日入蘇維埃的俄羅斯境,於六月十六日出境。俄國當權只准我和英國勞動代表團同游,此種條件我自然很願意聽從,勞動代表團也惠然許我實實踐。我們從邊界上到彼得格勒及以後的游歷,都坐在很舒服的專車上,車上寫着種種關於各國「社會革命」和「無產階級」的格言。我們到處被軍隊

新青年

歡迎,軍樂隊奏着《國際大同》歌,市民脫帽致敬,軍人舉槍行禮。地方上的領袖演說,表示歡賀,而伴隨我們的著名共產黨員答之。上車的道上,有穿着閃亮的軍服的壯偉巴什克爾(Bashkir)騎兵護衛。總而言之,事事都做得使我們覺着和英國太子出遊一樣。為我們布置了無數的儀典,如宴會、公共集會、閱兵,等等。

他們假定我們是來證明英國勞動界與俄國共產主義,利害休戚的共同,以此假定,遂為布爾什維克主義的宣傳,極頂的盡力用我們。便是我們此來,是欲盡我們所能的求出俄國的情形和俄國政治的方法,這個照皇室巡狩的氣派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們和他們遂發生了友情的爭論,竟有時弄成了捉迷藏的把戲:他們告我們宴會或閱兵將要怎麼樣輝赫,我們卻試去解說怎麼樣寧願在街上安安靜靜的走一走。我因不是這個代表團的一分子,所以比我的同伴們自由些,不如他們那麼必須去聽心裡早已曉得的那種宣傳主義集會的演說。因此我便能用無黨見的翻譯者作翻譯(多是英人或美人),去與在街頭上草地間偶然相遇的人談許多話,發見平常不涉政治的男女對於現制全體所生的感想。頭五天我們是在彼得格勒過的。次在莫斯科住了十一天。在這期間天天和政府要人接觸着,所以知道政府對於現制的見解,並無難處。兩地的知識界人我也盡我所能的見過。我們都許有去見反對派政客的完全自由,我們自然要盡量行使這個自由。門失維克派、各樣的社會革命黨、無政府黨,我們都見過。見的時候我們並無布爾札維克派人在旁,他們起頭雖有些顧慮,但這個念頭息了,後便自由的談論起來。我和列寧談了一點鍾,實際上可算私談。我曾遇到杜洛斯基,但是同着別人。我在鄉間和卡門諾夫消了一夜。我還見過許多別的人,他們在國外雖不大著名,在他們政府里都很重要的。

我們在住莫斯科的時期將完的時候,全想到鄉下看看,去與農民接觸接觸,因為農民是佔俄國人口百分之八十五的。政府表示最大的厚意應合我們的想望,遂決定了行程要沿夫而嘉河(Volga)而下,從年尼諾格洛(Nijut Novgorod )至沙拉托夫(Saratov)中間逗留了許多大的小的地方,和住民自由的談話。我覺得這部分時間特別與人以教訓,因為這一行對於農民、鄉村先生、猶太小販,和各色人等的生活及見解,所得知道的,確實不料能有這麼多。不幸我的朋友愛蘭(Clifford Allen代表之一,屬獨立勞動黨)生了病,我的時間許多用在伴他。但這卻發生一個好結果,就是,因他病重不能離船,我卻能在這船上直到阿斯多

汗(Astrakhan)。這不特更給我許多鄉間的知識,而且使我認識了代理運輸總長斯佛洛夫(Sverdlov),他正在這船上料理運煤油由馬枯(Baku)沿夫而嘉河上行的事,他又是我在俄羅斯遇見的最能幹最仁慈的人之一°

(二)布爾什維克主義的理論

自從我經了蘇維埃俄羅斯標界的紅旗,在一片原始松林的鐵網圍絡的中間,最先發現的事情的一件,就是布爾什維克實行派所持的理論,和我們國內一般進步的社會主義家間所流行的這個理論的翻本大不相同。此間(英)俄羅斯的朋友們想到無產階級的專政「狄克推多」,以為不過是代議政府的一個新樣子,在其中只有勞動者有投票權,其選舉區域之劃分,半依據職業為標准,不採用地方選舉制。他們以為「無產階級」就是「無產階級」,「專政」卻不盡是「專政」。此實恰是事實的反面。俄國共產黨人請到「專政」時,他是照這個字的字義用的,但說到無產階級,他卻有一種專門的意思。他所指實只是無產階級中有「階級的覺悟」那部分(即是共產黨)。他把並不屬於無產階級而意見對的人,如列寧、提且林等,也包括在內,而真正依工資生活,但意見不對的人,乃被摒除,乃被呼為有產階級的跟隨。真信共產黨黨義的人,很覺得私產是萬惡的根源,相信之堅,竟至於對於無論何等方法,無論怎樣嚴酷,但似於建設維持共產的國家是必要的,決不畏縮不敢採用。他的不自愛惜直與不愛惜別人一樣。他一天做十六小時的工,禮拜六的半天休息也放棄了。凡社會上需要的工作,不管如何困難或危險,例如清理高爾哲(KMtchack)尼金(Denikin)所留下一堆一堆的受傳染病而死的屍體,等等事件,他都投效去做。他雖有權位,雖有食糧的管理權在掌握中,他的生活是極刻苦的。他並不為個人的營求,只盡力於創造新社會的秩序。但是使他刻苦的動機也就使他刻薄,馬克思說共產黨主義是像命運一樣前定的要出現的,這種議論,充滿以俄羅斯人的東方特性,遂造出了一種和摩訶末(Mahomet)的初世教徒的不無相同的心境。他們的人是被殘酷的壓迫的,而且竟不惜使用以前隸屬俄皇的警察的法子,許多這種警察都仍然用來作他們的舊業。因為一切惡都是從私產來的,布爾什維克的政治當它征伐私產的時際,所有惡點,一俟它成了功,是要自動的消滅的。

新青年

這種見解實狂熱的信念之通常結果。對於英人,此實益堅其自一六六八年以來英人生活所依據的那種信仰,便是,仁慈與容忍值過世界上一切的教義。固然,這種見解英國人並不把他應用於他種民族或被統治的種族。

我們看見一個很新奇的社會,自然要在歷史上去找一個類似的時期。現在俄政府的不好方面,最近法國革命後之統監治時Directoire好的方面,最近克林威爾的統治。誠信的共產黨人(老分子的誠信已由多年受的逋罰而不改行證明),很像清教徒的軍人,懷抱着嚴刻的政治、道德的目的。克林威爾對於巴力門(英國會)的處置,不為不似列寧對於憲法會議的辦法。他們兩個都是從民主主義與宗教式的信仰之結合發軌,後乃迫於無奈,把民主主義犧牲於以武力的專政厲行的宗教。他們兩個都勉力逼着國民為一種高度的道德及勤奮之生活,這種生活實非一般國民所能忍受。新近的俄羅斯生活,和清教徒時的英格蘭一樣,許多地力,是違人本能的。倘若布爾什維克到了失敗了失敗的理由,也要和清教徒失敗的理由一樣:因為有一個地方人覺得戲樂安閑,比一切別的好處合在一起,都值得多。

俄國現狀比與實際歷史上的事物更相近的,便是與柏拉圖的共和國類似。共產黨正當書中的「保護者」(Guardian),俄國的兵便是書中的兵。俄國現在這種家族改造的試驗,差不多像柏拉圖所提議的。我想所有世界上教授柏氏著述的人,都要否認布爾什維克,而個個布爾什維克,也要認柏氏為「有產黨」("Bourgeois")。但是,柏氏的共和國與現在好一流的布爾什維克人,所正在努力創造的制度,竟有極端的密合C

布爾什維克主義在內是賢人政治的(就是少數專擅),對外是敏武的。凡一少壯的賢人政治國的好處壞處,俄國共產黨人都有。他們一方實勇敢的,富於精力的,能施令的,無時不預備着為國服務;但一方,又是很專擅的,對於平民尋常的顧慮也沒有。就如對於僱用的人,常使之工作過度,又每非常不留意的駛行摩托車,危及街上人的生命。他們實際上是唯一有權力的人,結果遂享受無數的利益。他們大多數雖決不奢侈,但比別人實吃的好。只有在政治上有些重要的人,才能有摩托車或電話。鐵路旅行之許可,在政府商肆中購物之許可(其價只有市價約略五十分之一),往戲園之許可,這一類的事,自然是有權力的人的朋友比常人容易得到。許多方面,共產黨的生活比一般人民是較快活的。且最要的就是,他們的行動,不怎麼受警察和非常委員團的監視。

共產黨關於國際問題的理論是很單簡的。以前馬克斯預言的革命,就是全世界廢除資本主義的革命,這種革命,雖然在馬氏的理論上推來的,應該在美國開始,然現在已在俄國暴發了。在革命未動的國家,共產黨的唯一職務是快使革命發生。現在共產黨及資本主義的國家所訂之種種協定,只能作為一時權宜之計,在哪一方面都不能算的真實和平。共產黨以為不經流血的革命,無論在什麼國,不能有真好的事情出現:英國勞動黨雖然妄想和平的進化是可能的,但將來定要見到他們的錯誤。列寧曾告訴我,他希望看到英國有勞動政府,.且願意那些贊成勞動政府的人急起去做,但做法也只要把巴力門的無用,決絕的暴露於英工人之前。他以為除非無產階級都有了武器,有產階級都解除了武裝,沒有事能做得好。那些不注意鼓吹這一點,而另有舉動的人,非為社會之蠡賊,印為被騙之愚人。

就我個人的見解,把上述的理論仔細稱量之後,一方面雖然盡承認了他們所攻擊有產級階資本主義之惡跡;但一方面我又很反對他們這個革命論。第三國際會議(Third International)乃專為促進階級戰爭與革命而設的組織。我的反對,並非謂資本主義不若布爾什維克所說的那麼壞,乃謂凡由戰爭得來的社會主義,不論是何式的,他的好處總要少些,因為戰爭,尤其是國內戰爭的惡果,是必有而且很大的。而由戰勝所得的好處卻是一個疑問,拚命戰爭下去,文化的遺物光景是要失掉的了,而同時恨怨、疑慮、暴虐等等,卻漸漸要變為人類關繫上的常態。想打勝仗,必須要集中權力,而集中權力所生的惡結果,和資本集中所生的簡直絕無差別。我不能贊成世界革命之運動,主要原因就是這一個。一國之內,若因革命而致生文化上的損失,還可以拿沒有革命國文化之傳播而補足之;要是世界一哄而捲入革命漩渦,文化可就得沉落一千年。但我雖不主張世界革命,我卻不能不承認現在資本主義領袖國的政府正在盡全力促成世界革命。他們對着法、俄、印度,都濫用權力(別國暫不提及).這種行為很可以使世界淪於墮落,而所生出的惡果也就是布爾什維克主義的仇人看見了怕的。

真共產黨是徹頭徹尾世界主義的。例如列寧,照我所能判斷的,他關心於俄國的利益,並不比關心於別國的利益更切,俄國在現在固是社會革命的主人翁,因此對於世界是很有價值,但若俄羅斯與世界的革命之間須犧牲一個時,則列寧還是要犧牲俄羅斯的。這便是他們的正宗態度,他們的多數領袖是真這

樣。但是民族主義本是自然出乎本能的,因革命成功而有得色,雖在共產黨的胸中民族思想也不免重復發長起來。因為波蘭戰爭,布爾什維克已得到民族感情做後盾,於是它們(布爾什維克)在國內的地位已非常的強固。

我只於莫斯科歌院中見杜洛斯基(Trotzsky)一次。那時英國勞動代表正坐在當年俄皇御用的包廂內。杜氏在對面房中和我們談過之後,隨去到我們所坐的包廂前,雙挑着手站着,其時全場對着打歡呼。他就說了幾句話,又短又銳,如軍用語的簡切,舉手向大眾說「為我們在前敵的勇敢夥伴三聲歡呼」。於是大家立時三聲歡呼,其應聲而發就好比一九一四年秋天初開戰時倫敦市民的樣子。杜氏與紅軍現在實已有很大的民族感情做他們的後盾。亞洲方面俄羅斯之重新征服,不免復活了所謂帝國主義的觀念,雖然有許多人,我能指出他們是這樣的,聽到我這樣說,要發怒否認,然終不能諱其實在。對於權力有了經歷,不免要改變原來共產主義的理論。掌握一個大政府機關的人對於人生的觀念很難得像他流亡時一樣。假若布爾什維克仍繼續着當權,他們的共產主義恐怕要漸漸褪色,並要漸漸地愈弄愈像一個別的亞洲政府——例如英國在印度的政府。

(三)共產主義與蘇維埃制

赴俄之先,我臆想這次是去看一個新式代議政府底有趣的實驗。凡對於布爾什維克主義有興趣的人都曉得與那個自鄉村會議起直至全俄蘇維埃止底一串選舉,這全俄蘇維埃便是俄國人民委員(中央執行委員)的權力所託根的。這些制度都告訴我們:有一個新而完備得多而又多的制度可以決定及表示一般意志的,已經被人想出來了。

我們曾希望研究的問題便是:在這一方面(決定及表示一般意志)看來,是否蘇維埃制真能勝過議院主義。

這個研究,我們到底不會辦到,因為這蘇維埃制僅剩一口氣罷了。不論是在鄉村,或是在市鎮,竟沒有一個自由選舉制度可讓共產黨得多數。種種方法無非採用來備政府的候補人得勝利。第一,投票是用舉手法的,因而只有出頭露角的人才投反對政府的票(即舉手)。第二,沒有一個不屬於共產黨的候補人能發印刷品,一切印刷工程都在國家手內。第三,他(反對政府者)不能開會

演說,因為一切大會場都在國家手內。全國的報館自然也都是官辦的報紙,不許有獨立的新聞日刊。雖然有這些阻障,門失維克(Mensheviki少數黨即與布黨立於反對者)也能在莫斯科蘇維埃一千五百名代表中佔了四十名,這四卜名是靠某等幾個工廠選出,彼處的選舉競爭許用口舌。

莫斯科蘇維埃雖在名義上是莫斯科一地的至高政府,實則只不過是一群的選舉人擔任選出四十個執行委員罷了,四十個中又自選出「Presidium」,就是那日日開會,握有一切權力的九個人。莫斯科蘇維埃全體原定是一禮拜開會一次,但我們在莫斯科時,不會看見他們開會。「Presidium」則相反,是天天開會的。從此可見政府欲實行干涉執行委員的選舉以及「Presidium」的選舉,當然是極容易,我們一定要記好,因為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式絕對地完全受禁,所以有效地反抗是不可能的。結果是莫斯科蘇維埃的「Presidium」只包含了正統派共產黨。

卡滿南夫(Kamener)是莫斯科蘇維埃的主席,他報告我們,說補選(Recall)是常有的事,在莫斯科地方平均每月有三十次。我問他補選根據什麼主要理由,他舉出四個來:飲酒、調赴前敵(這是自然不能執行職務了)。選舉人方面政策的改變,還有一個,不能在每兩星期與報告於選舉人,這件事是蘇維埃中一切會員都要做的。以我所見的俄人說,恐怕都要犯這末項的罪。這是顯然的,所謂補選正給了政府一個干涉的機會,但是我亦不曾找出證據。

鄉村用的方法又略有些不同。我們不能保險說鄉村蘇維埃會員都是共產黨,因為據我所見,無論在哪個村中,照例是沒有共產黨的°但是當我在鄉村時問他們怎樣在Volost (比村大一些的)代表,或是怎樣在Gubornia (比Volost 大一些)代表,我得的回答常是:他們簡直不曾代表些。這句話我不曾證實真否,或者這是一句過當的話,但是有一句話是眾口相同的,便是如果他們舉出了個不是共產黨的人做代表,這位代表便不能上火車,那就不能列席在Volost或在Gubernia蘇維埃。我曾見Sarator地方的Gubernia蘇維埃開會。議場中代表的座位特排列的使市鎮勞工代表占優越的形式,而且在如此一個重要的農業中心地點,竟讓農人代表的數目比之工人代表出驚的少。

全俄蘇維埃在憲法上是最高機關了,人民委員是對它負責的,開會期卻少,而且逐漸地變為形式的會議,現在它唯一的機能,據我所能發現的,是不用討論即核准共產黨所預先決定的事項(大概是關於對外政策),這些事項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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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上明定應歸它決定的。

一切實權都在共產黨手內,共產黨的人類,在一二o, OOO, OOO,人口中佔有六OO, OOO人,我從不曾偶然見過一個共產黨:我在街上或在鄉間遇見的人,我和他們談時,大都是說無黨的。唯有幾個農人的話不同,他們公然宣稱自己是俄皇黨。有一句話一定要說一說的,就是農人不喜歡布爾什維克的理由很不正當。據說——而且我所見的可以證明這句話很確實——農人的情形實在比從前好了些。我在鄉時,不會見有一個人——男人女人或是小孩——像是不曾吃飽。大地主是沒有了,農人都得了好處。但是市鎮和軍隊仍舊需要糧食供給,政府更無別物,只有用紙幣來換農人的出產,農人拿了紙幣很後悔的。俄皇所發的羅布要比蘇維埃發的貴上十倍,而且在鄉間更為通用,這是實情。雖然這些舊幣是非法的,然而錢囊里滿藏着的人常公然在市場上誇耀。

但因此推想到農人們希望俄皇復辟,我也不以為然,他們(農人)只是泥守慣習和不喜新奇罷了。他們從不會聽說對抗;多數人竟不大曉得本國和波蘭正開戰。因是他們也不懂為什麼緣故政府不能拿他們所需要的布匹和農具給他們。他們既已拿到土地了,並不知道他們鄰國的事情,他們就想望自己的村子獨立,對於無論何種的政府命令都很討厭。

共產黨內當然也逃不了政治組織(Bureaucracy)的常軌分做好幾派,雖然外界的壓力一向是阻止他們分裂的。我看來似乎可分為三個階級。第一是老革命黨,他們的商標是受過多年的苦刑。此班人大部佔著最高的位子。牢獄和刺配己把他們做到堅強不屈,執着自信,和自己國家寧是不生接觸了。他們都是誠實人,深信共產主義將改造出個世界來。他們自以為完全脫離感情作用了,實則他們是最易起感情作用,對於共產主義和他們手創的軍隊。他們不能覺悟到事實上他們所創的不是共產主義,也不覺這個共產主義為農人兜詛,農人只要自己的地,旁的都不要。他們若找見官吏中有腐敗的和飲酒的,他們處罰一點不容情。但是他們建立的制度卻很能引人到小小的腐敗,他們自己的唯物論(Materialism),總也要引他們相信在這樣一個制度之下腐敗是一定要蔓延的。

第二是佔有極頂之下的政治地位底人,大都是後生新進,熱心的布爾什維克,因為看見布爾什維克主義底物質的成功。和他們一起的一定還得算進警察、偵探,和暗探,這班人大都是從俄皇時代傳下來的,他們就乘着只有破壞法律方能生活這事實的存在從中取利。這也是布爾什維克的一方面。舉個例,

就是非常委員會(Exlraordinary Commission ),這團體實際上是獨立的,有他自己的軍隊,這軍隊喂養得比紅軍好。這團體有不經審判即以陰謀或活動於反動革命等等罪名收押任何男女底權利。已有千多個人被它槍斃,不經審判,現在雖然面子上它已經失去判人死刑的權利,實際上可不能說它完全失卻。它有偵探在各處地方,沒有人不見了心惴的。

第三類不是熱心的共產主義者。他們是在布爾什維克政府固定後才歸附的,他們有的是出於愛國心,有的是想借這機會來自由發展他們的理想不受傳統思想的束縛。在這一班人中,也有像已成功的商人一般摸樣的人,這些人的能力很像美國自做托辣斯的有名人底能力,不謾目的卻不在金錢,而在成功與權利。我們可信布爾什維克已經成功地解決這個問題:把這一類的有能耐人編進政府,使服務公事,而不許他們得成大財主,像在資本家社會內所做的。這是布爾什維克除了戰勝以外的大成功。由是我們可以猜想:如果許了俄國成就和局,一個可驚的工業發展就要做出來,使俄國成了北美合眾國的敵手。布爾什維克一切目的都在工業;他們對於近世工業件件都受,除卻過度報酬資本家是不愛的。他們所以要給勞工們以嚴厲的訓練,即在使這班一向缺乏工業上習慣和誠實的人們得到一些工業上習慣和誠實,工業上習慣和誠實底缺乏便是阻止俄國成為一個形挑工業國底唯一原因。

(四)市鎮與鄉村

勸導農人供給市鎮糧食這問題是俄國和中歐共有份的,據傳聞的話,俄國對於這問題比諸別國並不更少成功。這問題在蘇維埃政府是吃緊在彼得格勒和莫斯科兩城,其餘的市鎮都不很大,而且有一大半是位置在富有農產的縣分底中心。在北方呢,即鄉村地方底人民也要靠南方的糧食來供給,這原是確實的,但是北方人口也是很少。人又常說,供給彼得格勒和莫斯科以糧食這問題是一個運輸問題,但據我看來,這話只是一半不錯。鐵道上用的機關車以及車輛等等交通工具誠然是嚴重地缺乏,尤缺乏修繕完善的機關車。可是莫斯科的四周是很好的土地C據我坐摩托車周遊莫斯科臨近地方這一天的所見,覺得母牛出的奶足以供給莫斯科全城的小兒,雖然我所見有這些牛的地方時兒童病院不是農場,卻已有這許多牛了。

出了重價,便無論何物都可出市場上買的。我坐俄國火車旅行,走的路着實不少,見有很多的好車輛。就這些理由,我覺得敢信那些說俄國運輸問題影響及糧食困難這句話有點過甚其詞。自然的,彼得格勒的糧食短缺更甚於莫斯科,其緣故運輸問題也佔有一大部,因為糧食大半是從莫斯科以南來的。在彼得格勒街上所見得人大部顯然有不飽食的神氣。在莫斯科就少見此等人了,但可說,雖不至挨餓,總不能飽食,這現象無疑是幾於普遍的。

凡在市鎮工作的人,受政府供給一定的低值的口糧。公文上雖說是政府有糧食的專賣權,口糧是足夠維持生活的。其實呢,口糧是不足的,而且只佔莫斯科的糧食供給底一部。據有些人的怨言,我可不知如何的確實,甚至說口糧頒發全無定期;又有些人說,隔日發一次。在這當兒(口糧未發),不論貧富。幾乎人人要到市上買食物吃,市上的事物可就要比政府所定的價格大上五十倍左右。一磅重的牛油值到一個月的工錢。人民用盡種種方法以求可得額外的食物。有在額外時間之外專做工的。因為法律規定的工作時間雖只每日八小時,而這八小時工的工錢卻不是能活命的工錢,所以無法可以阻止工人們於正當工作之外另尋工作。但是普遍所用謀得額外食物的方法還是所謂「Speculation」這法子,就是「販賣」。這是從前富有的人出賣衣服傢具珠寶等物換取食物;買者從中賺了幾個錢又賣給一個人,為此轉輾販賣,有時候多至經過二十多人,方到了一個真買主的手裡,這買主非富有的農人,便是很富有的投機商人。或者那些有親戚在鄉下的,他們就時常下鄉探望,回鎮時便帶了一大袋麵粉回來。私人帶着糧食進莫斯科是法律所不許的,所以常在火車上搜查,但是帶糧食的都是腐敗狡猾的人,便往往能不被查出。市場上賣糧食也是犯法的,警吏時時要來查抄,但也是照例躲過一刻即算了事。所以,禁止私商的結果反使私商買賣大增,比資本主義的國家更甚。須待很久的日子才或者能辦得更好些,又因為是犯法的,莫斯科的全體人民簡直是常在警察威權之下,仰化鼻息。還有一層,現在是全靠從來富有的人底一點藏貨,將來一旦這種藏貨一盡(額外糧食便絕對不可得),全制度將立現崩壞,除非到了那時,工業已經再造好,立於不敗的基礎。

這種情形不無滿意很明白的,但是從政府的立腳點看來,便不容易看見什麼事是應該做的。都會的工業的人民大部分是在進行政府的工作和製造軍需供給軍隊。這些是最要的功課,開支應在賦稅項下支出的。如在農人身上收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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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中的賦稅,便很容易供給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糧食。不過農人們對於政府或戰爭是沒有興味的。俄國土地太大了,此一部受人侵略,他一部簡直覺不到;農人們又太欠缺知識,不能有什麼民族的自覺,如英人、法人,或德人一般。農人不見得肯只為了民族的自衛,便情願拿出他們出產物的一部分來,唯有為了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如布,農業器具等等(才能夠讓他們情願拿出來),這些東西,政府因為受了戰爭和封鎖的虧,是供給不來的了。

當糧食短缺到極點的時候,政府會強制農人平均攤認輸助糧食,紅軍會很嚴厲地執行這法令。現在這方法是已經廢棄了,但是農人仍不是情願地賣他們的糧食來,這是當然的,他們也見得紙幣不值錢,況且私商的價格又要比政府定的高得多。

糧食的問題是布爾什維克受人一致反對底主要原因,可是我竟不知還有什麼四面玲瓏的政策可以採用。布爾什維克不為農人喜歡,因為嫌它們在鄉下拿了這許多糧食去。它們又不為鎮上人所喜,因為嫌它們拿來的這樣少。農人所要的就是所謂自由交易,就是農產物不受(政府)支配。如果這個政策見採用了,市鎮就要完全餓死,不單是挨餓忍苦罷了。那猜想農人們對於《Entenle》條約含有敵意的,簡直完全誤會。七月十三日的《每日新聞》說的「既不是共產黨乂不是布爾什維克的俄國農人漸漸恨着各契約國了,而對於此邦(英國)尤其」一段話,要不是說的不對實情,倒是很好的一段評論文章。俄國真正的農人絕不會聽人說過什麼契約國或是英國。他不知道有封鎖這一回事,他所知有的只是:他本來有六隻牛,現在政府減少他至剩一隻,把其餘五隻給更苦的農人了,此外又知政府用極低的價錢買他的米(除了他一家家族所需的米不買他)。至於政府此種行動的理由不能使他生興味,因為他的地平線是限於他自己一村之內的。說得廣泛些,可說每一個村是一個獨立的單體。政府只要能得糧食和需用的兵,便可兩不相犯,隨着這古老的鄉村共產主義自己存在,那是異常的不和布爾什維克相像,而且是完全依在極原始的文化階級的。

政府代表的是都會及工業人民的幸福,他好像是一個營盤扎在農人民族的中間,他們中間的關系,與其說是政府的,倒不如說是外交的或軍事的。譬如在中歐的經濟地位是利於國家而不利於市鎮的。如果俄國行使民治主義,依大多數的意見而治國家,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的人民只好餓死。因為是如此的,莫斯科和彼得格勒有了國中全部的內政權軍事權應他們的需要,剛巧能夠辦到生活。

俄國鹿然巨觀的一個大而強有力的帝國,外相是極好看的,但是中心是糟的不可言。那些產業很小的人,權利卻很大;他們能夠活着,也惟在他們有過度的權利。這個情形,根本上是因兩個事實所致:一是因為人民的工業能率幾乎全都放在戰爭身上了,一是因為農人不了解戰爭的重要,也不知有封鎖這回事。

我們若拿布爾什維克所不可能免避不滿意而困難的情形來責罵布爾什維克,這話是廢話。他們這問題只要在下面的二個方法中取得一個便可解決(而且也唯有如此方能解決),這兩個方法是:(一)停止戰爭與封鎖,那就可以使他們能夠拿貨物供給農人來換糧食;(二)漸漸兒發展一個獨立的俄國工業。後一法恐是很慢的,而且也恐有許多困難,不過俄政府中的能幹人相信這是可能的,如果竟不得和平。如果我們拒絕和平與通商,迫俄國上這個方法,我們將失卻與俄聯絡友誼的唯一介紹了;這蘇維埃國家將得借口以努力煽動各處的革命,我們反無言可以責它挑動革命了。但這是個大問題,最好是留在結論里論罷。

(五)國際的地位

前面嘗偶然說到布爾什維克派不滿人意的地方。但是我們應得常常記好,這是全因為俄國的工業生活除卻供給軍隊需要的工業而外,全都破壞了的緣■

故。也因為布爾什維克政府不得不盡力對付殘酷的國內外戰爭以及不絕的內亂恫嚇底緣故。由於這等困難自然生出剝奪,限制自由等等事來。無論如何,我是很信只要一個方子就可以醫治好俄國所受的一切罪,這一個方子便是和平與通商。和平與通商可以止卻農人們的仇視心,可以使俄政府立刻棄卻武力來依靠民意。政府的品性也會立刻就改變。現在正推行的工業徵調便也成為不必要了。那些求有更自由的精神底人們也能夠露臉說話不至被疑為幫助反動派或敵國了。糧食困難也就會沒有,現在市鎮上所用的專制制度也就隨之沒有了。

普通反對布爾什維克主義底人都說在俄國建立他種形式的政府是很容易的事,這句話我們必不可相信它。依我想來凡新近曾到俄國去觀察一回的人個個相信現政府的基礎是穩固的。如無列寧,或許經過內部的發展之後,便容容易易地變成一個「滂拿伯」式的軍國專制政體。但是這個變換只是內部的變換——或許不是很大的變換——恐怕不大能夠改變經濟制度。以我所見底俄國

人品性以及那些反對派而言,我竟因之很信俄國初無需強有力政府之必要,不用任何式的民治政體。布爾什維克他們自已宛然是西方急進社會主義聯盟底代表,這一點是最受人嚴重批評的。依我的意見,他們並不成國際問題。但是若以一個民族政府,繼彼得第一之後的,看他們,他們正乾著必要的——雖不為人所喜的一功課。他們正盡其力之所能,引進美國的能率(Efficiency)到懶惰而又未經訓練的人民中。他們正預備用國家社會主義這方法去開發國中的天然富源,這話在俄國是常聽到的。他們在軍隊中正淘汰不學的人。如果和平成功,他們更要處處大做其教育事業了。

但是如果我們繼續拒絕和平與通商,我也不以為布爾什維克會干不下去。俄國將忍苦耐勞於來日,如過去數年一般。俄國人習於愁苦,西方民族沒有一個及得來;他們能在我們所不能忍耐底情形下生活做工。其政府將一日其一日的由僅僅的自衛政策而進於侵伐政策,《Entente》條約逼迫德國解除武裝並許波蘭捲入不祥的戰禍,實是完全把德國赤露出讓它受俄國底侵略——軍隊的和印刷品宣傳的侵略。亞洲也全部開着等布爾什維克的野心來。前俄羅斯帝國底亞洲的一部幾乎全都在布爾什維克很緊握的手掌中。火車直通到土耳斯擔(Turkestan),照常的迅快,我曾見有從那邊來的棉花裝到Volga汽船上。印度和紅軍接觸也不過是幾年內的事。如果我們尚欲繼續地反對布爾什維克,我不知道哪一個政府能夠止住他們在十年之內取了全個亞洲去。

現在俄國政府不是帝國主義為精神的政府,要和平,不要征伐。俄國是倦於戰爭竭於物品了。但是如果西方列強固執欲戰,俄國政府底別一精神,那是已經見有端緒的,便欲變成極有勢力°於征伐和降服二者之中挑一個,將只挑征伐來代替降服了。征服亞洲光景不是難事。可是我們完全糟了。大陸上有的,將是革命內亂和經濟大變。所以,用武力壓碎布爾什維克主義底政策總是又愚笨且不正的政策。這政策現在已成不可能,滿儲着不祥了。似乎好像我們的政府已經起始覺着這危險,我們希望它的很真切,足夠加強他的見解,去抵抗反對者。如果不然呀,此次大戰便只算是將來大決裂一個引線,比較起來,僅是前哨的小接觸罷了。

相信布爾什維克者以及布爾什維克的助者對於這將來的事,自是很鎮靜不怕的,因為他們相信終結能建立共產制度,把世界現有的罪惡一齊掃光。這話我卻不能相信。我對於共產主義是信仰的,但不能信仰那種集中大權於少數

人手內底共產主義。依我意見看來,公平分配權力正和公平分配物質原料一般地重要。一切的經驗都指出:可長托以大權的人是很少的。如果俄國贏得了和平,則自由而得人心的政府在戰時被壓的自由思想將復盛行,布爾維克主義初期的勞工控制工業或者可以再見。但如繼續戰爭,便不得不繼續「迪克推多」,那些統治者便遲早終必要用他們的特殊的政治地位獲得物殊的經濟地位。這事是已經有幾分徵兆;高位的共產主義者底生活,已比民眾略為舒服安適了。不過就通體說來,俄政府委員得到這一些安適也不為不公,他們比諸西歐列強政府諸公自然工作的時間也要長些,負擔也要重得多。

雖然如此,這也怕不是能長久的事。雖然現在在俄國握權的人大部是極熱心的共產主義者,曾經表示願為了他們的信仰犧牲一切。但此等人總有一天要讓位給其它不甚熱心忠於主義而甚能利用機會的人們,他們可就要和一般實行政治家一樣,把地位當作實在利益般看待了。此輩如找得了兵隊來濟惡,便不難以一道命令,給統治者的貴族階級以大薪俸和特別的私產。他們方在成功,那腐敗和掠奪底機會也就繼長增高地跟了來。這種的誘惑,我不信會能永久抵當得住。V

布爾什維克有完全的理論包括在第三國際說(The Third International )內,據說,共產主義可拿努力的少數人(「迪克推多制」)底手段在各處建立起來,和俄國一樣。這理論又補足一句道,當一切鼓吹主義底大兵器——尤以教育及印書館為最大的——尚落在資本家手內的時候,要轉移多數人心是不可能的。這一辯很是有力,能夠切實指出用和平手段以建立共產國家是極端的難事原是不錯的。錯卻錯在說的共產主義——任何穩固的或要得的形式底共產主義——能夠以少數人的「迪克推多制」來建立,這一句話。在政治理論上說來,這是必須顧到所謂心理的動力(Psychological Dynamics ),就是說人的目的與信仰底變換是由於外界情形的先變換來的。人既有了掌握權力底習慣,便覺得權力實在可喜,捨不得放棄它,這是差不多人人如此的。如果握權者本就不得人心的,他還欲自已慫恿自己,以為他握權在上,實在是為公共幸福所必不可少的。然而問他確是自己真不明白,或是假借這話來欺人,他一定要牢握這權柄,非到為武力逼迫放手是不肯放手的。共產主義的少數人(如俄國的),如果一旦得到了軍事的「迪克推多」,雖然起意時是不想永握大權的,卻終要走到這條路上,不肯放手了。設有幾個能奮斗有能耐的人,有大帝國和大軍隊

供他們玩弄,那麼他們一定會找個借口說明他不得不大權獨攬的緣故。而且權力最大的人,倘然是要錢的,往往又能有最多的財產。他們是遲早要出於此途的,那時,共產主義底可望的好處全都失掉了。

因為這些理由,並因溫和主義的理由,我不能跟了布爾什維克的哲學走,也不能使我相信他們所說的放棄民治主義的緩慢方法,信任民眾暴動。

俄國是個後進的國,還不配用平等合作底方法,這方法是西方諸國所求以代替政治上和工業上底專斷權的。在俄國呢,布爾什維克的方法或者是多少免不了的。無論如何,我是不想就他們大體下批評。不過可說這種方法不是合宜於先進國底方法,如果我們的社會主義者要去看他們樣,模彷他們,這可就是不必退化而退化了。如果我們的反動派人冒冒失失地迫得社會主義者去採用這種暴烈的方法,這就是不可恕的大錯。我們所有一份的文化遺產和互讓精神,那是我們所引以為重,亦是世界所引以為重的。俄國的生活往常本是可怖的殘酷的,和我們的簡直相差天淵,然大戰之後,這種的恐怖和殘酷竟有要變成普遍底樣子。這是新來的危險。由於兩方面的互讓,我看英國有希望能免去這危險。但是我們且莫樂着,應知布爾什維克唱的浪漫喜劇不一定能收梢到底。他們既不是被人崇拜的天神,也不是受人驅逐的惡魔,他們只是勇敢有為的「凡人」,方用極大的智巧企圖一椿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業。

(六)列寧、杜洛斯基、哥爾基

我到了莫斯科,立刻就見列寧。用英國話講談,列寧說英語說得很好。翻譯是有一個的,不過難得用着他。列寧室內很簡單,一張大書桌,牆上幾幅地圖,兩架子書,還有一張安樂椅和二三張硬板椅,那是預備來客用的。顯然可見列寧不喜奢華,甚至不喜安適。他很和氣,顯然是率真而全無一絲一毫排場的人。如果不認識他的人碰見了他,決不會想到他是握有大權的人,甚至決不會想到他是有一些名聲的人。這樣謙卑自下的人我從不曾碰到過。他很親切地對來客看,他看時映着一隻眼,好像是跌了一隻便可使他一隻的透視力得到可驚地增加。他笑得很多,起初我尚覺得他的笑是出於好客和娛客的意思,但是漸漸兒我覺得他是獰笑。他是專斷的,鎮靜的,不怕並獨研不倦一個復合的理論。我覺得唯物的歷史觀是他的生命血。他在求知一個理論,並怒人誤解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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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成這理論時,好像一位大學教授,他的愛注釋,也很像大學教授。我知道他蔑視許多人,他是個知識上的貴族。

我問他的一個問題便是他承認英國經濟情形和政治情形的特點到如何程度?我急要知道是否鼓吹暴力革命這件事是加入第三國際勞動黨者所必不可少的,這一點因為別人還要正式問,所以我不直接提出這問題。他的答語不能使我滿意。他認英國現在很少革命的機會,工人們尚不會厭惡巴力門政治c但是他希望這結果(革命),或可從一個勞工內閣帶出來。他想,如果亨特生君(Mr.Bonder Bon英國勞工黨首領)做了首相,一定不會做出什麼重要的事來;於是已團結的勞工,他這樣想並這樣相信,就要轉而革命了。據這理由,他願他的助手在英國者,竭盡能力去弄得一個在巴力門的大多數;他不鼓吹不加人巴力門的競爭,但以為加入應抱一個目的,就是要使得巴力門成為顯然可惡的東西。我們大半的人所見以為暴力革命在英國是不想望他來並且不一定來的理由,他不介意,而且在他看來,這不過是有產階級人的成見罷了。我提起凡英國所可能的都不用流血得到這一句話,他聽了時,他一句撇開,以為是妄想罷了。我又知道他全不知英國的心理見解。實在說罷,馬格斯主義的全體傾向都是違返心理的見解,因為馬格斯主義把一切政治上的事項都歸到純粹的物質原因上去。

其次我又問他,在涵有如此大多數農人的國家內建立共產主義,以他想來,是否穩固。他承認這是很難的事,又笑着講強迫農人拿出糧食來換紙幣去。他看得俄國紙幣之不值錢像是一椿可笑的趣事。但是他說,那是不用懷疑是確實的,一到有貨物可給與農人的時候,自然一切事都會自己平定起來。要辦到這一層,他想在工業中應用電氣。他說,這是俄國最需要的,但需十年工夫方可以辦得完成。他很高興地(那是他們大概相同的)講到用泥炭以生電力的大計划。自然他也看到開放封鎖是根本救濟法,不過他不很以為開放封鎖能徹底辦到或立刻辦到,除非別國內有了革命。他說,布爾什維克俄國和資本家的國家間底和平一定是常常不堅固的。列國為了厭倦及相互間的不和,Entente 得可引進和平,不過他覺得這和平只有短期的延長。我看出他對於和平及開放封鎖這兩件事的熱心,不及我們這邊熱心多了,這是一切共產黨領袖相同的。但他相信,除非經過了世界的革命和資本主義的廢除,沒有一件有真價值的事可以得到。我覺得他看得和資本家的國家重復通商這一件事僅僅是價值無定的

緩沖策略而已。

他說明農人中間富者與貧者的分界,政府鼓吹貧者去反抗富者,指導暴烈的行動,他說來很似津津有味的。他競至說,加於農人方面的「迪克推多」或者要繼續很久,因為農人們都求自由交易(按自由交易是指不由官買官賣)。他說,他從統計表(那是我很相信的)上曉得農人們在這兩年來,吃的東西一天富足一天,這是他們從來不會享受過的。「但是他們還欲反對我們」,他說這句話時略有些不愉快的神氣。我問他如何回答批評家說的他(列寧)建立在農村的,不是共產主義卻是「迪克推多」這一句話,他答道那個很不是實情,但他不說出實情是什麼。

我最後問他,如果和資本主義的國家重新通商這件事辦成功了,是否會造成資本家勢力的中心而使共產主義更難何持?以我所見到的說,愈熱心於主義的共產黨都很怕和外邊的世界有商業上的往來,因為這件事能引進邪說的浸潤,使現存的共產制度幾於不能存立。我要曉得他是否也有這個感覺。他說通商後自然要生出難處來,不過比諸戰爭總要好些。他說,兩年之前,他和他的同事都不會想到他們會在全世界的對敵中長命到現在。他以為這長命是由於資本主義的各民族互相妒忌和利益沖突,也靠着布爾什維克宣傳的力量。他說,當布爾什維克拿傳單(宣傳革命的傳單)來擋排炮的時候,德國人會大笑他們,但是做出來的事情已經證明傳單的力量要比排炮大得多。我不想他會承認勞動黨和社會黨曾在這件事里出過一份力。他好像不曉得英國勞工的態度確曾阻止對俄大戰的可能,這態度實在是使政府不能不秘密做事,並且大聲說謊否認的。

他說起Lord North cliffe的攻擊很快樂,他願意送一個宣傳布爾什維克的徽章給他。他又鄭重說,掠奪的控訴也許能震駭有產階級,但是無產階級卻受到了相反的效果。

我想,如果我遇見他時不曉得他是誰人,我絕不致猜到他是一個大人物。他的太固執和狹義的正統派社會主義使我大吃一驚。據我的想象,他的勇力都是從他的減實、勇敢,以及不可搖動的信仰出來——這是馬格斯福音的宗教般的信仰,代替了基督教殉道者天堂的期望,只除是更少些唯我觀罷了。他不大愛自由,正和屈服在狄歐可里淫威之下而一旦得權便欲報仇的教徒一樣。光僅相信有一個包醫百病的葯方能把一切人類的病根統統治好底人,和愛自由是格

新青年

格不相入的罷。如果真是如此的,我不得不反覺得西方底王權式的溫和是可喜了。我到俄國時自信是共產黨,但是既和這些無疑於共產義義底人接觸了,我反加多了一千個疑團,不但懷疑共產主義,並懷疑到人們不惜忍受許多愁苦以堅求達到的一切信條。

杜洛斯基(Trotsky)共產黨不當他是和列寧同等的,他的知識和人才(雖然不是他的品性)對我所留的印象更多。不過我見他的次數很少,也許這印象是不中肯紫的。

他這人,眼是尖利的,有軍人的氣概,開明的知識,和磁石一般能感動人的人才。他生得很俊秀,有美麗的蜷發,婦人見了沒有一個不愛的人。他不受人反對的時候,脾氣也是很好的°我看他這人(也許是我看錯),好名甚於好權力——這是藝術家和名優所好的一種名。我不禁將他和拿破崙相比較。可是我並不含有要估量他信仰共產主義堅否底意思,他對於共產主義光景一定是很忠心很堅信的。

和這兩個人大相反的便是哥爾基,我在彼得格勒時和他見過一面。他臥在床,顯然是心緒悲喪而且快要死了。他求我,以後對人說俄國時,不論說什麼,總要注重說俄國人受了痛苦了。他是贊助現政府。如果我是俄人,我也欲如此做,並非因為俄政府一無錯處,乃是因為若再換上一個一定更要不好。人都可以覺得他是愛俄國人民,很感於俄國現在苦況的難受,很覺得純粹馬格斯派信仰之無謂。我覺得所見的俄人當中,他最可愛,最可表同情。我想多聽他說些他的見解,但是他說話時很困難而且又咳嗽得厲害,所以我也不便久留。我所見的知識階級人——可怕地受着痛苦底一個階級——都表示他們對於哥爾基的謝意,因為哥爾基為他們做了許多事。唯物的歷史觀到處應用,但對於文明的高等出產物也要留神些,才是個救濟。布爾什維克說他們在藝術上出過大力,但是他們除開保存已有的藝術外,我不能發現他們做的事。我把這問題曾對一個布爾什維克說,他聽了發怒道:「我們沒有時間顧到新藝術,也沒有時間顧到新宗教」。俄國現在的空氣不能培植藝術,這是免不得的,因為藝術是「無政府的」而又反抗秩序的。哥爾基已把一人所能做的盡力做了,去保存俄國的知識和藝術之命脈。但是他是快要死了,或者俄國這命脈也快要死了罷。

聽說羅素發表了這篇《游俄之感想》以後,受了各方面非常大的反

響。守舊黨大高興,他大概很懊喪。英國首相魯意喬治在下義院宣布對俄政策竟引他的話為據,他的懊喪可知。《Soviet Russia》周刊上有一篇文章很挖苦他,我們打算譯登下期本報。羅素也在七月二十四日底((Nation))內有一段附白如下:「上星期六登出我的一篇文章底末句不意生出了一個誤解,那就是俄國政府對於藝術不措意或竟有敵意。這不是如此說的。俄國政府善視藝術更甚於我國政府。我在那一句里提起底意思是說俄國人心理上的空氣是很難長育藝術的,但我不曾說俄政府對於藝術家不好好看待。」記者附識

避倒之或想按此在卻出版的.比全目,道刊,建登B 期;^^中卷。與登«的名篇Bowa.tte&Tgs 曩南期,英六章,京的先橫,和副.比思。與不!■I I -1網•包打履遏第二一變兜在北京最融,fij是怩舞,Nao&ff的,我現在詈碑的便是依着期aNag弓所標次序,扶三,因,五,(第五底隙地B,翱.後二。與»列在市築典繇忖章之前,我求及克豐三十一我以彼S^CNHO1W不欠有浸有此享,不遇而全篇舊意思,網除地位一4原任末,所以便移了一下。)三章。另有一求「都,*期前,舞某一,射」各6。&下列遠陽感想之內,另如,我泊於至然文說亦沒有什**單,故把他放在地犢。又副CWRO&第一章首尾向有

油債之疑領

耀素著雁冰^四五飾,話都不重要,南君原曄做制.-Nation莪,現在電不替他加上去了。酊刪

(一)樊端

我於五n十一日入麻裁埃的戰,於六月其B 出境。鼠常格只設我和明M為刪代表固同群,此神鋒件我口然很M*病儂,備代表固電M然靜我貫踐。我ffi«意上到窗飄及以我的游展,都坐在磔舒服的尊理.加上網春林解於各咐靛含革命」和「好建隋期』的格言;我值要速用除默迎肅渠除奏心T幽穌大同一歌,市民脫帽致敬、宓人察檢行n;地方上的便袖演波,夫示歆M,而伴嚼我傷的著名龔床熬a笞之。上取的道上,有穿着M亮的章肌的肚歌用什克第wgbEr畸兵%衢。

《游俄之感想》原稿

哲學里的科學法

。羅素著

張感年譯

「On scientific Method in phi losophy0"千九十四年的《斯賓塞講演》。那年十一月十八講於牛津博物院,專印為小冊。一九一八年刊入《Mysticism and Logic, and other Essays》0

尋引人研究哲學問題的動機,可見,寬言之,能分為兩群,常常是相敵的,弄成很相岐的系統的。這兩群動機,一方是那些由宗教與倫理得來的,一方是那些從科學所發生。興趣主要屬於宗教與倫理的哲學家們,可取柏拉圖、斯賓諾斯,和黑格爾為模範,來本之,洛克和休謨可取為科學派的代表。於亞理斯多德、代嘉德和康德,則兩群動機並強。

斯賓塞是我們今天為紀念他而集於此的,他自然應列在科學的哲學家裡邊:他的棣他(data,所與,今有,已知,所據之意),他的問題的排列,他的方法的概念,他都是主要由抽繹出來的。但是他強烈的宗教之感在他許多著作中,都是顯著的。他倫理上的先人之見又是使他貴視進化概念的——這個概念便是,照整整的一代所信的,科學和道德要結為繁盛。不可解的媾合之所。

吾所信的是,倫理與宗教的動機,不管他們已生出來的什麼燦然有影響力的系統,大體總是哲學進步的阻礙,現在實應當為凡想要發現哲學真理的都自覺的把他們推到一邊。科學原初也曾為同樣的動機所纏累,因此阻礙了進境。吾主張哲學應從科學挹取的靈感,不合從倫理與宗教。

不過,哲學可求以自基於科學的方法也有不同的兩個°他可以注重科學之極普遍的「結果」,而求於這些結果加以更大的普遍與一貫。否則他也可研究科學之「方法」,而求加以必須的改作,應用這些方法於他自己的特殊領域。許多為科學所啟發的哲學,因把片時假設為得到的「結果」,作了先人之主,

遂入了迷途。從特種科學的范圍,能夠有益的移到哲學的范圍的,實非結果,乃是「方法」。吾所想要使大家曉得的便是把研究科學問題已著功效的方法的一些廣泛原理,應用到哲學問題上的可能與重要C

科學方法所指導的哲學與宗教的與倫理的觀念所主宰的哲學,兩個間的相反可以哲學家著作中很流行的兩個類念喻之。此兩類念便於「宇宙」之類念與「善惡」之類念。哲學家常受人期望,對於宇宙全體之性質有所告述,並與人以或樂觀或悲觀的根據。自吾看來,這兩種期望都錯了。吾相信「宇宙」之概念,如其語原所指示(按:Univesse 一字來自拉丁,「合成一個」,「全體」之意),只是一個歌伯尼前天文學的遺物:吾又相信樂觀悲觀的問題是哲學家要以為出乎他的范圍以外的問題,或者除主張其不能解外。

在歌伯尼以前的時候,「宇宙」的概念是可以科學的根據辯護的。這種科學根據便是,天體們每日的周轉把他們結束成一系的各部,而地為其中心。許多人類的慾望都湊集在這個貌似的科學的事實的周旁。如相信人在萬物的策劃中的重要的願望,想領會全體的理論慾望,自然進程可以為一種與我們願望表同情的心所指導的希望,都是。因此,發生了一種為倫理所啟發的元學系統,他的「人中心主義」顯然是為天文學的「地中心主義」所保證的。當歌伯尼掃滅這個思想系統的天文基礎時候,他已長得非常習熟,與人的熱望已聯合得非常密切,遂仍然存在,不減什麼力量,直經過康德的《歌伯尼革命》仍存不滅,現在還是大多數元學系統的不自覺的前提。

世界之一體實大多數元學的一個差不多不討論的假定。「實在不但是一體而自相洽的,並是一個部部。彼此確定的系統」(Bosanquet,«Logio»卷二,二一一頁),這種說辭乃會差不多不經注意就認為只是一個真理。

他現在是自由了,總不要忘記工人底奴隸境遇,好像但是吾卻信他實體現完全成就「哥伯尼革命」的一個失敗,而且信世界之表面的一體,只是一個單獨的旁觀者所見的或一個心(人)所領會的東西之一體。批評哲學,雖想注重世界之許多表面的特性里的主觀分子,但因把世界自體當作不可知的,逐把注意全集中於主觀的表示上,致令其主觀性瞬息便忘。批評哲學既認類疇為心的作業,乃被他自己的認識所麻痹,絕望地拋棄了破除主觀誤表的作業的企圖。固然,一部分,他們絕望是很有基礎的,但吾以為,不是照絕的或終極的意思。他更不是使人忻喜,或假設那應該由他發生了的無知可以合法的與一個元學的獨斷相交換的根據。

六時間之勞動

O陶履恭

近來有人彷彿把八時間的工作當做天經地義,以為一個人每天有八時間的勞動,八時間的睡眠,八時間的游戲,是最理想的分配時間法,不能更有所修改了。

這種見解有兩個謬誤:第一,人類界里沒有絕對的東西,沒有不能更改的東西。一個時代的制度!政治的、經濟的、宗教的、法律的等等!無論它怎樣有價值,及至不能合乎時宜,就應該改變。現在文明國家大概把八時的勞動訂在法律上。這個八時間勞動的立法,是從原先十四時間勞動、十二時間勞動、十時間勞動里遞次變娘來的。以先的人也未嘗不拿十四時間、十二時間或十時間的勞動當做天經地義,以為從種種方面看起,絕無修改之餘地。各國因為縮短時間惹起多少爭論和反對,讀者在各國勞動立法史上可以看出來的。但是無論爭論和反對有多少利害,結果仍然是屢有減縮的傾向。所以八時間的勞動雖然比我們現在十二時間十四時間的勞動合理得多,仍然是可以更改的。將來改為六小時以後,再加機械之發明,工作之分配,仍然可以再減。

第二,文明人的勞動,有許多方法都是省勞力的。例如,分工越微細,各人所費的勞力也就是越省。又如,機械的種類越多,也就是越省工作。總之,人類因為有發明心,所以時時尋出省時省力的方法和器械。人類發明機械,分配工作的程度日益進步,人類的勞動也就日益省時省力。所以勞動縮短時間是自然的傾向。

近幾年來心理學者所研究的疲勞問題,已經擴充到工業界。他們發現長時間的勞動所得到的效果反不若短時間努力的勞動。這並不是空洞的學理,現在辦工場的,明白科學管理法的,大概從經驗上都知道這個道理:人在一定時間內可生產最高量。假使讓疲勞的人工作,生產量一定減少。

最近鼓吹六時間的勞動最厲害的就是英國日光肥皂廠的總裁兼大股東利華勛爵(他本來姓利華,後來英皇賜他勛爵稱Lord Leverhnlme )o他承認英國的產業情形不同,不能立刻都採用每日六時間的勞動。但是假使採用六時間的勞動制度可以僱用兩班工人,因而減少生產費,就應該從速採用。如農業所用的機械不若工業上的多,一時似尚不能採用六時間的制度。將來耕種的機械都用在農業上,也一定可以僱用兩班工人,每班只工作六小時的。

僱用女工的工廠採用六時間勞動的制度更為重要。女工與男工不同,女工不論已嫁的或未嫁的回到家裡大概總有縫衣煮飯等家事要做。女工勞動後當然是疲勞的,到家又須整理家事,所以她的工作時間應該縮短到六小時。

上邊說假使採用六時間的制度可以低減生產費,那就沒有窒礙。假使工場里關於利息、職員薪水、修繕、消耗、租稅等的支出(所得稅,利益稅不在內)與工資的支出相等,施行六時間制度就沒有虧損。有許多的工場工資不過占利息、職員薪水、修繕、消耗、租稅等支出(這類支出英語稱Overhead Charges)之半,或不及一半。假使這一類工場的原料與勞動的供給不至缺少,外間對於製造品的要求依然存在,他們施行的時間制度,不特沒有損失,還可以低減生產費,獲有贏利。

紡織的工場里,利息、薪水、修繕、消耗等支出與工資相等。利華勛爵為紡織業擬了一個假定的預算如下:

八時間的工作每星期共四十八小時。假定每星期的生產為一OOO項,共需利息、薪水等支出一OOO磅,工資一。。。磅,合計二OOO磅。那麼,除去原料及生產相當的費用以外,每項值四十先令(即兩磅)。

假使採用六時間制度,僱用兩班人工作,每星期共有七十二小時。事實上短縮工作時間,每時間的生產額定然是增加的。今假定生產額與四十八小時相同,沒有增加。再假定工資與以前長工作的時間的工資相同(工資事實上是不能低減的),那麼,生產品共有一五OO項。利息、薪水、修繕、消耗等支出沒有大出入,因為機械須常更換新型,放棄不用將來也是無用,所以反不若常使用它。建築、機械、器具等都是固定的資本,所以用一班工人與用兩班工人以至三四班工人時沒有分別。仍然是一OOO磅。但是工人是兩班,共須二OOO磅。共計一五OO項,合三OOO磅。除去原料,仍合每項四十先令。

但是按過去的經驗考查起來,工作時間縮短當然減去疲勞。六時間的勞

動者,減少疲勞,所以他的出產當然增加。利華勛爵以為兩班工人七十二小時的勞動足可以生產二OOO項。那麼,每項只合三十先令。這個數目比以先四十八小時勞動的生產費減少四分之一。所以,由八小時勞動縮短至六小時實在是獲利的。所獲之利可用於兩途:一、增加收入,工人於應得之工資外更分受花紅;二、低減物價,使消費者以廉價購物品滿足需要。

總之,六時間制度是於工人最有利的。第一,減少工作時間,可以省出工夫來從事勞動以外的事務c近來科學發達使人類的生活日有進步,使人類思想、眼光,日加深遠,但是有大多數的勞動者每日勤苦勞作仍然總不外為些衣食住,沒有閑暇發展他的知識思想。勞動者變成機械的奴隸是人類的最不幸。六時間的勞動就是與勞動者以修養身心的機會。第二,工人於工資以外可以得花紅,增加他的收入。第三,工人可以廉價購買物品,使他的生活費低減。這都是工人可以得到的益處。

六時間的勞動制度是一位資本家提倡的。他的提議當然是承認資本制度的基礎,一種局部的改革。但是無論將來資本制度存在與否,無論生產是什麼樣子,利華勛爵所擬定的預算仍然是對的。因為他的目的是:(一)、增進勞動者的幸福(二)、增進消費者的利益,更可以解決失業問題和工人的補習教育問題。

利華勛爵關於六時間勞動的提議見他的演說集,英文原書名《The Six Hours Day and Other Industrial Question》一k四至三五頁°

此文可與本志勞動紀念號陳獨秀論《上海厚生紗廠湖南女工問題》參看。

生存競爭與互助

O周建人

凡純粹科學的一種學說,本來只有是非,無所謂什麼功罪,然而一經輸入中國,便時常無端的定出功罪來。其最甚的,尤莫如「生存競爭」與「互助」。

「生存競爭」即舊譯所謂「爭存」,輸入還在戊戌政變以前,其時的讀書人不但心以為然,而且還用作催促革新的方便,所以「爭存說」非常風行。到後來,革新與復舊兩俱失敗,國人略略自己覺到劣點了,於是對於「爭存」生出恐怖,只有恐怖而不肯努力,於是又變了怨恨,甚且至於怨恨到達爾文,說他提倡「爭存」,便是這回大戰的引子。

克魯巴特金的《互動論》,出版本在一九。二年。歐戰時候,協約國要鼓吹協力,盛行翻印,餘波也流到中國——先前的少數人的介紹,是別一事——才都知道天下有「互助」這件事。那時候鼓吹的意思,已經與著者的本意不同了,然而中國幾個論客,卻又以為此說駁倒了達爾文,從此可以從生存競爭里救出,是一種有益社會的學說,扶助人類的福音。現在,歐戰大略已完,中國卻並未得救,牢牢記着中國在協約國之內的人,便又對「互助說」抱了疑心,露出慨嘆了。

其實,自然界中的生物,生活方法原不一律。同一蜂類中,有合群的蜜蜂,也有不合群的果蠅,或者生活極其活潑,或者極其簡單。各樣的生活,只是要有生活的機會,而且能繁殖他們的子孫,所以如何適於生存,他們便如何生活。這並非用了我們自己的道德觀念,可以評論功罪的事。

生物究竟如何生活,如何進化,我們應該向自然中去尋,因為「進化論」不是書卷上的學問。書上所說「生存競爭」與「互助」,也不是著作者私自造作的教條,教人應該如何模仿生活,卻是在自然界中研究過許多生物的生活狀況,然後得到的一個解釋。這解釋的當否,只有生在自然中的生物,可以證

新青年

明,也並非用了「想當然」便可以評論是非的事。

何況達爾文的「生存競爭說」與克魯巴特金的「互助說」,本來並不背馳,也不見有所沖突,自然更無所謂駁倒與否了。

這緣故極易瞭然:就是達爾文所研究的是物種何以繁變,歸結到生存競爭。克魯巴特金所研究的是何法最利於生存競爭,歸結到「互助」。

我們試略看兩人的學說,就更明白了。

物種起源的問題,在希臘哲學家也早說起,直到達爾文少年時代,物種說還有二派:一派是林那(Liuni)學說,說各種生物本來各自化生,並非由別種轉變;一派是賴馬克(Lamack)學說,說物種能受外緣的影響而起變化,生物乂能將從外緣得來的變化遺傳下去,於是愈變愈著,愈與外緣適宜,各種物類無不如此變成(Osborn, From the Greeks to Darwin.Chap.VI )o 達爾文到南美洲,目睹地層中化石形狀,和Galapogos Arohipalago島上生物分布狀況,便發生極大的感想,知道生物逐步變遷,並非千古如一。他後來又見園藝家培養動植物,凡留種時候,必將好種揀起,使它再出。如是代代選擇,果實大的便愈大,花美的也愈美了。他乂見家鴿中,有尾羽較多一支的,使與同一的雌鴿相配,那生產的雛鴿,尾羽竟又多出二支或三支的了(Weber, Hi虱ory of philosophy.P.565-6)o因此他深信生物具有變化的性質。這變化性又能遺傳後代,若將起了變化的種類選擇起來,自然愈變愈顯,能夠成一新樣的物種——這便是培養下動植物變種的由來。

生物在培養下既如此,在自然中當然也該有變化性和遺傳性了。他們能夠變出新種也便是因為在變化性和遺傳性上,再加選擇的作用。但人為的選擇物種,是在合用,自然中的選擇作用卻不同。自然中的選擇作用,只是適於生存者當選!

自然何以有選擇?便因為自然中有生存競爭。生存競爭這意見,也不始於達爾文。以前的畢封(Buffon)等,早已說過了。達爾文於一八三八年間讀「馬勒塞司(Malthns )的《人口論》,受了極大的影響(Seward, Darwin and Moderm Science.P.13-5)。眼見的生物的生殖數,要比能生活的契目多。可知他們雖然各求生存,但其中的一部分不免死亡,只有適宜的能夠存活,這便是生存競爭。但生存競爭的事,乂並非如現在論客所意料,是自相殘殺,或強食弱肉,只是各各掙扎性命,希圖生存,競爭的結果,能適合環境的便得

存活——便是優勝。所以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上說:「我須說明,我用生存競爭這名詞,是廣大的,比喻的,包括彼此的依賴;而且包括(最重要)不特個體的生存,又在後代的成立o 」[Darwin, The Origin of Species.(Oxford Ed.)P.58.]又說:「如兩個食肉動物在飢瑾時候,固可以說彼此因為求食而起競爭。但如有一株植物,生在沙漠近傍,可以說它對於旱漠爭生存。一株植物生了數千的子,其中一株長大起來,可以說它和密被地上的同類和異類的物種有競爭。」又說:「榔寄生是依賴鳥類傳布種子的,它們的生存所以依舊靠着鳥,倘使鳥類喜吃他的果實,比別種果實更喜歡,因此傳布他的種子也多,便可以說榭寄生和別種果樹有競爭了。」(do.P.58-9)由此看來,可知達爾文的「生存競爭說」,范圍本極廣大,生物生活一日,都不免有一日廣大范圍的競爭。羅曼尼司(Romanes)更明白解釋說:「生存競爭這名詞,應該知道它的意義所指,不但是同種類中同時期的個體爭生存,其實也集合一起,爭他們種族的永久o 」(Romanes, Darwin and after Darwin.Vol.I.P .267.)

生物生存的要因,既在適於自然,則「自然選擇」這話,便與斯賓塞所渭「最適者生存」無異。所以達爾文也說,「我稱自然選擇,便是最適者生存」。物類許多變種都由這理由而來。例如,生存寒地的動物,皮毛何以獨厚?便因為抵抗寒冷,皮毛薄者即不適於生存,惟有皮毛厚的,生存機會可以較多,所以獨得存留。傳到後代,依樣抵抗,適的生存,不適的淘汰,於是寒地的動物的毛皮,便與熱地的不同了。又如牛何以有角呢?便因為當初的牛雖本無角,以常受別種野獸的攻擊,群中頭部強大體力強壯的,生活機會便比其餘的多。若使有牛,頭上有發育未全的角,則他的生活的機會自然更多。不但自身生存,又能繁衍它的子孫。不適的漸漸滅亡,以至後代依樣競爭,於是自然而然只剩了頭上有角的牛了。而且生理上又有發達相稱的原理,一部既有不同,別部也起相應的變化,因此全體的形狀,便都與從前不同了。諸如此類,便是自然選擇的作用,生存競爭的來由,也便是使物種變化的緣故C達爾文一部《物種起源》,即用了自然選擇說,來說明自然界中千變萬化的物類,如何由一個祖先變化而來的理由。但其結果,欲對於生物如何存活這問題,也下了一點解釋。

達爾文對於生物如何存活這問題,解答是生物經過生存競爭之後,.只有最適於生存的才能夠存活c至於怎樣的才是最適者,卻並無說明。克魯巴

特金便對此下了解答,說最適者便是能互助者。《互助論》中明白說:「我們若用間接的證明,去問自然誰是最適者:這些繼續戰斗的呢,還是互相維持的呢?我們可以即刻看出,這些動物有互助的習性的,是最適者無疑。」

[Kropotkin, Mutual aid.(Popular ed.)P.14.]

一部《互助論》,便是根據許多事實,反復申明,動物同種里沒有自相殘殺的情形,只有互相維持的趨勢,各各相助,合力抵抗環境的嚴苛。互助的利於生存,則因少費能力而能保持極大的公益(do.P.14.)o因此,大概能互助的動物多繁衍、強盛,而且動物愈進步,互助的范圍也愈廣大,所以動物的互助,也正是進化的公例。至於動物裡面,不合群的也很多。據克魯巴特金的意見,便是動物之所以離群獨生,是環境有以使然。例如印度甘蔗田多,以及歐洲製糖廠多的地方,離群獨生的蜜蜂很多。蜜蜂本是富於社交性的昆蟲,現在因遇境便利上,使他們變為獨立的生活了。但此種生活,能力總不及合群的強,所以將來總要受自然選擇而淘汰。

合群的生活,何以便是最適於生存?《互助論》上沒有細說,現在從生物學方面講,便因為合群生活合於生活的經濟的緣故。各種生物,生活上都有一種經濟的相互關系。個體的生活和種族的生活,都是如此。寄生物的變為簡單,也就因為生理上的便利。但生物中愈發育的種類,他們的生活愈復雜,生活上不能一一遷就環境,即不能不設法來應付。有如蜜蜂螞蟻之類,生活既不如蚱螭、蟋蟀的春生秋死,遺卵土中,待明年再發,便不能不營過冬的巢穴貯藏糧食了。他們生活既然復集,也便不能不協力合作了。所以這宗全群的生活,便「少費能力而得極大的公益」,顯然是適於生存的一個條件,是極經濟的事情。

《互助論》所引的事實,雖然全是動物,但我們在植物界里,也能發見這情況。人都知道禾本科莎草科等植物,在地上分布最廣,種類也極多,最高等的菊類,更不必說了。這宗植物的花,都有聚集一處的趨勢,菊科的花,合許多小花,變成「頭狀」,這樣生法,在生活上便有極大的便利。因為植物的根葉等是營養用的,生殖部分是消費的。倘使菊類的一個頭狀中所集合的多數小花,各各離生,而且顏色仍須照舊美麗,即不免每朵花外,須有幾片極美而且大的花瓣,此外更須很長的花梗,更大的花萼,消費便增多了。現在他將許多花朵集在一處,花極小,極簡單,可以減少許多消耗,然而美麗和作用卻並不

減少,在生活上極其便宜,也極其經濟。

照上文看來,可以知道生存競爭互助,本只是生物現象的一事的兩面,或後者是前者的較為精密的說明。而且因為有互助,卻愈足證明生物界有競爭。達爾文自己也曾舉出許多互助的事例,中國的雜志日報都介紹過他(《新群》第三號及《時事新報》)。但幾個祖述他的進化論者如赫胥黎等,往往側重競爭,收小范圍,去講個體競爭的事,這是克魯巴特金所彈射的。

現在生物學的研究更加精密了。達爾文以自然選擇說,於說明物種的起源有些不足,互助說也是一樣,於說明最適者有些不足了。但也還不失為見到生物現象的方面。現在知道生物的變化——因有變化,所以有進化——便起於生物自己,因為他自具變化的性質,所以雖在同一境況之下也能自生變種,並非逐漸而來,且這變種,又非都變復雜,或者反失掉他們祖先原有的性質的一部分(Retrogressive mutation )。一方面,又能受環境的影響,美國妥惠(Tower)曾在實驗室中改造環境,培養甲蟲,後來子蟲便發生變化,與原種不同,而且這變種的後代,能保持它所變化的形狀(Castle, Coulter, Davenport, East, Tawer.Heredity and Eugenios.P.213ff.)o至於自然的境界中,使生物發生變化的要素(Factor)如何,卻正與生物自起變化的內部要素如何這問題相同,至今不能解析明白。

但因為環境不同,生物自身又有變化的性質,所以物類的生物,極不一致,只要如何適於生存,他便如何生活。動物界里有秩序井然合群的蜜蜂、螞蟻,也有散生的蜜蜂,有退化到極簡單的條蟲、肝蛭。只要有生活的機會,它們都能發育,繁衍他們的子孫。這生活狀況愈不一致,便是生活的門路愈廣大,若離開生物界,照人意判斷,就所謂積極的一方面的生活說,則必生物愈進化,他們的生活便愈活動,與環境的抵抗也愈多,到獨力不濟的時候,便自然而然的發生合群協力的必要。例如許多鳥類,平時雖然散處,一到遷徙時節,便要合成大群了。

因此合群這一種習性,也只是起於生活上的必要。徜使生活上並無此種需要,它們即不必都營合群生活,就令本是合群的物類,到一新境遇,適於散處,也要離群獨生。此後如境遇不變,也便能長久存在。

生物的遺傳上,各種的物類,既自具固有的性質,則同種的物類,性質自然相近,這便是一遇必要時候,容易合群的動機。略如相同的分子,結起晶

來,自然容易聚成一定形狀的晶體。但他們雖因為遺傳相似,易於合群,而最重要的原因,卻還在生活上的必要,在這時候,便是本不同種,也就有互相維持的了。

克魯巴特金雖假定散生的蜜蜂,將來不免死滅,但如最近學說,生物能依環境的要素而起變化,則也就仍有生存的希望,必須固執不變,才會滅亡。所以互助固然利於生存,但也只是利於生存的一條件。

互助利於生存,仍不能免去生物的生存戰爭,對於團體以內是互助,對於團體以外還是有競爭,所以中國論者之所謂互動說打破了自私自利的進化論這一類話,實在陷於謬誤。生物界現象極分歧,關系也很錯雜,合群的生物因為習性相同,成為大群,抵抗力因而增強,雖然是利。但習性相同,食物嗜好也就相同,據達爾文的意思,此中卻又埋伏着生存競爭了。候鳥遷徙的時候,雖然合成大群,但胸部狹小,翅羽不強的,就容易遇到危險,中途墜死,也就是互助之中,仍行着生存競爭了。所以互助說並不能打破進化論。而克魯巴特金的本意,也不在打破進化論。

生存競爭與互助兩說,在今日不害其並存,諒將來也便如此。至於各有上述的不足,則因達爾文對於研究生物進化,是一個開始者,克魯巴特金對於觀察生物現象,是偏用了人間社會的眼光。至於中國論者的恐怖與懷疑,是在將生存競爭誤解為同類相殘,互助又誤解為受惠!

瑪加爾的夢

(基督降生節的故事)

O俄國科羅連珂著

周作人譯

這夢是可憐的瑪加爾(Makar)所見的,就是在陰郁遼遠的土地里牧他的小牛,據說一切苦難都曾落在他頭上的那個瑪加爾。

瑪加爾出生的地方是卻爾干(Chalgan)的孤獨的村莊,裹在耶庫支克(Jakutsk )大森林的中間。他的父母與祖父母,從森林奪了一片地。那黑暗的樹林仍然站在他們周圍,像敵人的城牆一般,到那時候,他們的勇氣還沒有失去。樹籬逐漸的伸過了開辟出的空地,小而多煙的草舍漸漸聚集,乾草與稻草的堆也出現了。末了,在聚落中間一個小坡上,教會的尖頂向天空直沖上去,似乎是得勝的旗。

卻爾干已經成了一個村落了。

但瑪加爾的祖先正在和森林爭斗,用火燒它,用鐵砍它的時候,他們自己卻慢慢的變成野蠻了。他們娶了耶庫支的女人,嘴裡說耶庫支話,採用了他們的風俗,他們自己的大俄羅斯種的特質,漸漸的磨滅消亡了。

但我們的瑪加爾卻結實的相信,他是在卻爾乾的俄國農民,並不是一個游牧的耶庫支人。他生在卻爾干,住在卻爾干,他也預備死在卻爾乾的了。他對於自己的出身與地位,覺得非常傲慢。他若罵別人的時候,便叫他們是「外道的耶庫支」,雖然據實說來,他的習慣與生活比着他們的也毫無不同的處所。他不甚說俄國話,便是說,也說的很壞。他身穿皮衣,腳登一雙妥爾巴(Torba),吃爛面餅,喝磚茶,在禮拜日或特別的期日,倘若面前的桌上有一點溶化了的乳油,他便盡量地吃。他能很巧妙的騎牛c他生了病,大抵去請一個道士來,那人便發狂似的直向他跳來,緊咬牙齒,想將他的病嚇走了,驅逐出去。

瑪加爾極辛苦的做工,窮苦的度日,受着飢寒。在他想得爛面餅與磚茶的不斷的憂慮以外,他可曾有過別的思想麼?是的,他有過的。

他酒醉的時候,他便哭了,叫喊說,「呵,我的上帝呵!這是什麼生活呵!」有時又接下去說,他要棄掉一切,要到「山」里去了。在那裡,他再不用播種收獲,也不用砍樹或拉着走,而且也用不着用手磨碾麥子了。總之,他可以「得救」了。他不知道這山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模樣;他只曉得有這樣一個地方,而且很遠——有這樣遠,連鄉里的警察也尋不着他了。在那裡,他自然更不要納什麼租稅了。

他醒的時候,他將這些思想都棄掉了,大約覺得尋到這美麗的山,是一件做不到的事。只是喝醉了酒,他便又膽大起來了。他也防尋不到這一座山,卻到了別的山,他常常說,「那時我只好死了。」但他終於預備動身了。至於他沒有實行他的計划,這都因為村裡的鞋粗人賣孱雜瑪呵爾加(Mahorka,用煙草的葉柄做成的煙末)的下等燒酒,便立刻使他生病,將他捽倒了。

這是耶穌降生的晚上,瑪加爾知道明天是一個大大的聖節了。因為這緣故,他非常的想喝酒,但又沒有東西可喝。他的方法已經完了。他的粉早都去了,而且他已經欠了村裡的商人與秋朝的錢,明天又是大的聖節,他不能去做工。這樣,他如果不喝酒,還有什麼事可做呢?這思想,很使他掃興。這是什麼生活呵!他在這一個大大的冬節,連一瓶燒酒還不能喝!

他想到一個好方法了。他站起,披上了他的破爛的皮袍。他的妻,一個強壯多力的女人,非常之強,又是非常之丑,平常看透了他的簡單的狡計,便立刻猜着了他的心思。

「你倒哪裡去?你這惡人!獨自去喝燒酒麼?」

「不要吵鬧。我去買一瓶來呢。明天我們兩人可以一同喝喝。」

他對着她狡猾的膝眼,又在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她幾乎跌倒了。女人心理,都是如此:雖然明知道他是在欺騙她,但對於這夫婦間愛撫的魔力,也便降伏了。

他走山屋,捉住了院子里的斑白的老馬,抓着鬃毛牽到雪車旁邊,將它駕起。馬立刻將瑪加爾拉出大門,重行站住,向著主人看,彷彿詢問模樣,瑪加爾卻正在坐着想。他於是扯起左邊的韁繩,一直到村的邊界去了。

■194・

在村的邊界,有一所小草舍。從這中間,也如別的草舍一樣,一堆小火的煙,很高的升上去,將光明的月與白的閃閃的許多星都蒙住了。這火焰很高興的爆裂,又在門口垂着的陰暗的冰柱中間,明晃晃的照着。在院子的大門外邊,一切都是沉靜。

從外國來的生客,住在這里。他們怎樣到來,什麼大風吹他們到這孤寂的所在,瑪加爾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他喜歡和他們交易,因為他們並不迫壓他,在支付上面也並不固執刻苦。

瑪加爾進了草舍,一徑走到火堆面前,伸出他凍冷的手在火焰上,喊道,「喳」,意思是表明他被冰凍所苦了。

外國人正在家裡,桌上點着一隻蠟燭,雖然他們並沒有做事。一個人躺在床上,噴出煙氣的圓圈,沉思着將眼跟住這些盤旋的曲線,似乎想用這圈子聯絡起他的思想來。一個人坐在火邊,也沉思着注視了在燃燒的柴木上爬着的火焰。

瑪加爾又喊道,「喂!」心想破壞這壓迫的沉默。

他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呢——那兩個外國人心裡的悲哀,這晚上,充滿腦中的記憶,在火與煙的飛舞中看見的幻景。況且他也正有他自己的困難哩。

坐在煙突旁邊的少年抬起頭來,迷惑似的向瑪加爾看,似乎認不得他。他搖一搖頭,很快地從椅子站起。

「啊,瑪加爾晚上好,晚上好。啊,你肯同我們喝茶麼?」

瑪加爾接着說道,「茶麼?那是好的。那是好的,兄弟,那是妙的。」

他便立刻脫去了他身上的東西。他去了皮袍和帽子之後,覺得較為舒服了,又看見紅的煤已經在炊壺里燒着,他對着少年很誇張的熱心的說道:

「我喜歡你,這是真的。我喜歡你這樣的,很喜歡;我夜裡不睡……」

那個生客轉過身去,臉上現出一種苦笑。他問道:

「你喜歡我,是不是?你現在有什麼事呢?」

瑪加爾答道:「買賣。但是你怎麼知道的呢?」

「我喝了茶,我告訴你。」

因為主人自己開口請他喝茶,瑪加爾心想是一個好時機,可以更進一步了。他問道:

「你有炙肉麼?我很愛這個。」

「不,我們沒有。」

瑪加爾安慰他們似的答道:「那不妨事,過幾時,我們再可以吃的,可不是麼?」他又復述一句說:「不是過幾時再可以吃的麼?」

「是的。」

瑪加爾便記下,這兩個外國人欠他一片炙肉。討這類的債,他是永不會忘掉的。

四個小時之後,他又坐在他的橇上,已經預約賣五擔柴,支了一個盧布了。雖然他曾經立誓,非到明天絕不再將這錢喝完,但他現在早有決心,趕緊這樣做去了。這什麼要緊呢?快樂已經使良心沉默;他並且連他的忠實而被欺的妻在哪裡預備着,要給他的一頓毒打,也忘掉了。

瑪加爾的馬並不一直走去,卻往左轉,要到里粗人的聚落那方面去的時候,少年人笑着,叫道:「瑪加爾,你哪裡去呢?」

「嘩,嘩!你看,這畜生要往哪邊去呢?」瑪加爾這樣說,替自己遮掩。他用力扯住左手的韁繩,然而偷偷地打着馬的右邊。這伶俐的馬很忍耐的,連跌帶磕的,向他主人要去的方向走去,不一刻,馬蹄聲在一所里朝人家的前面停住了。

門外站着幾匹馬,背上擱着耶庫支式的高峰的馬鞍。

雜沓的草舍中間,空氣非常熱悶,辛辣的瑪呵爾加煙的濃霧,掛在空中,慢慢的從煙突里旋轉散出。耶庫支的客坐在屋裡的凳上,或者聚在擺着斟滿燒酒的杯子的桌邊c小的團體,一群一群的,在那裡賭紙牌。他們的臉都發紅而且流汗,看去明晃晃的。賭客的眼專注在賭博上。桌上的錢,一轉眼間,從這個衣袋裡來,到那個衣袋裡去了。屋角里,在一堆稻草上,坐着一個爛醉的耶庫支人:將身子左右搖擺,唱一支沒有窮盡的歌。他從喉嚨里發出種種怪異的聲音,重重疊疊的說一句話,便是明天是一個大節,今天他是喝醉了。

瑪加爾放下他的一個盧布,就得了一瓶燒酒。他將瓶子塞在懷中,偷偷的躲到屋角。他急忙一杯一杯地倒了出來,又吞了下去。這酒是劣等,因為聖節,又和上四分之三的水,但燒酒的分量即使少了,瑪呵爾加煙卻不見減。瑪加爾每喝一杯酒,便咽一口氣,紫色的圈子在他的眼前亂轉。

這酒便將他征服了,他又便坐倒在稻草上,兩只手抱着雙膝,將他昏重的頭放在膝上。一樣的怪異的大聲,自然的從他喉嚨中迸出;他唱說,明天是大

的聖節,他已經將五擔柴都喝完了。

這時候,草舍里塞滿了耶庫支人,都是來到市裡,上禮拜堂,喝靶粗燒酒的。主人知道屋裡不久便沒有座位了。他從桌上站起,向大眾一瞧,這時他的眼光正落在並坐在黑暗的屋角的瑪加爾與鞋粗人。他便擠到鞋靶人身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擲出屋外。於是他又走近瑪加爾來。

因為他是卻爾乾的公民,勒朝人對他,也更加多表一點敬意。他將門開的很大,從後面給他這樣用力的一踢,瑪加爾便從草舍里直射出去,將他的鼻子埋在雪裡。

瑪加爾受了這樣待遇,生氣與否,可是不容易說。他覺得滿臉都是雪,又直灌進兩袖子里。他好容易掙紮起來,顛簸着走到他的斑白馬站着的地方。

這時分,月亮已經高高地出在天上,大熊星的尾巴向著地平下垂。寒冷更緊起來了。北光的火一般的第一陣,突然從北方的半圓形的暗雲中沖出,在空中緩緩的移動。

那馬彷彿明白了他主人的景況,便小心謹慎的向家裡走去。瑪加爾坐在橇上,左右搖動,還接續唱他的歌。他唱說,他喝完了五擔柴,到了家裡,他的那個老婆將要打死他了。

從他喉嚨里出來的聲音,在黃昏的空氣中,叫喚呻吟得非常可怕,所以他的那外國朋友,正爬上屋頂去堵煙突的口,聽了瑪加爾的歌聲,覺得比平常更不舒服了。

這時候,馬已將橇拉到小山的頂上,從這上面可以望見周圍的事物,甚是分明,帶雪的平原受了月光,明晃晃地平鋪着。但是偶然月光淡了,這白色的田野也漸漸暗了,忽而像電光一閃,北光直射出來,在田野上面流過。那時,帶雪的小山與四面的樹林,彷彿非常接近似的,再過一刻,才又回到遼遠的陰影里去。瑪加爾從樹干中間,分明看見那小坡的銀色的禿頂,在這上面,他裝着許多獸源,等候林中的野客。這所見的山的景象,便將他的思路轉變了。

他唱說,已經有一隻狐狸落在他晾里。早晨他將皮變賣,這就他的妻可以不打死他了。

瑪加爾回到他的草舍,禮拜堂的鍾正在冰寒的空氣中第一回發聲了。他第一句話,是告訴他的妻說,有一隻狐狸落在他晾里。但因為他完全忘掉了他這老婆子沒有分喝到他的燒酒,所以她給他兇狠的一踢,不要聽他好消息的時

新青年

候,他便大大地出了驚。過了一會,他爬到床上,埋臉躺着,她在他背上又着實地捶了一下。

同時那庄嚴的聖節的鍾聲已經遍滿於卻爾干,而且很遠很遠地飛到遠地去了。

他躺在床上,頭與肺腑正如燒在火里一般。燒酒和煙末的強烈的浸汁,在他血管里奔流,融化的雪水,在他臉和背上一縷一縷的流下。

他的妻以為他睡著了,但他並沒有睡着。他的腦里忘不了那個狐狸的事。他絕對的相信,有一隻狐狸已經落在他的源里,而且他知道是那一個驚。他看見狐狸壓在沉重的木材底下,又看見它用腳掘雪,想要逃脫,月光偷偷的照進叢林來,在它金紅的皮毛上撫弄。這野獸的眼,見他近前,閃閃的發光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從床上走下,出去尋他忠誠的馬,駝他到森林裡去。

這是怎的?他的妻的強壯的兩臂,不是當真捉住了他皮襖的胸口,將他摔倒在床上麼?

不是,他在這里,已經在村外了。他的橇的滾棒在雪上面滑過,吱吱的響,卻爾干早已落在後面了。禮拜堂的庄嚴的鍾聲,沿着他的蹤跡漂浮而來。在地平線上,背後襯着光明的天空,映出幾群頭戴尖頂高帽的騎馬人的影。耶庫支人正趕往禮拜堂去了。

月亮下去了,一塊小小的白雲,在天末出現,發出布滿的粼光般的閃光。它聚集起來,又分散了,它閃閃爍爍的動,紅色的光很快的向各方面散布出去;北面的半圓形的暗雲卻更黑了,比瑪加爾走近的森林更為陰暗了。

這路曲曲折折的經過一座濃密而低的叢林,兩面都是小山,再往前去,樹木漸漸高大了,到後來便包圍在太伽(Taiga,西伯利亞大森林的名稱)中間,暗啞而且充滿着神秘。落葉松的裸露的枝幹,帶了銀色的霜,都向下方垂着。北光的柔軟的光線從樹頂上通過,落在冰雪地上,照出一塊冷凍的空地,或倒在地上的樹干,一半埋在雪中。

過了一刻,一切又都沉在模糊的陰暗中,滿裝了秘密與沉默。瑪爾加停止了。正在這路旁,就裝着復雜組織的獸源的第一群。他在粼光般的光明裡,能夠明明白白看出第一旗的落下的柵欄——這源是用三棵又長又重的木材,擱在直柱上,用許多杠桿與馬尾繩極復雜的支住。

其實這源並不是他的,但在這里,也說不定有狐狸關在裡面。瑪加爾趕快

下橇,讓伶俐的斑馬站在路上,自己很用心的聽着。

森林裡毫沒有一些聲息。亞略沙(Aljosha)這一組源的主人,瑪加爾的鄰舍而且又是深仇,一定在禮拜堂了。新下的雪的光滑的胸膛上,看不見一點足跡。

瑪加爾闖進叢林去——沒有一個人在那裡。

雪在腳底下瑟瑟的響。木材的螢,站作一排,宛然是一列大炮,張了嘴,靜靜的等候着。

瑪加爾來回走了一道,沒有尋到一點東西,便回到路上來。

這是什麼?輕輕的瑟瑟的響聲!紅的毛色的閃光,在近旁的月光里!瑪加爾分明看見狐狸的直豎的耳朵。它將蓬鬆的尾巴左右搖擺,彷彿是招他進樹林去,隨後向他裝驚的方向走去,隱在樹身後面,便不見了。立刻便是一種重濁的響聲,在林間發出,最初是極清楚的,以後在萬樹的重幕底下,反響開去,愈加微細了,到後來便慢慢地消滅在大森林的暗黑的深淵里了。

瑪加爾的心發了跳---個弦落下了。

他直向聲音的來處奔去,從叢莽中間沖出一條路來。結冰的樹枝鞭打他眼睛,又將積雪撒在他頭上。他屢次絆倒,呼吸也接不上了。

後來,他終於走到他自己開辟出來的那空地上了。白色的樹繞着這空地的周圍,中間有一條小路通過,一個大弦張着嘴守住路的那邊的盡頭。再幾步……

忽然,一個人影在驚的近旁的路上出現——出現,隨即消滅了。瑪加爾認得亞略沙。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的肥短前屈的身體,以及他的熊一般的腳步。他的暗黑的臉色似乎比平常顯得更黑了。瑪加爾想着,露着闊大的牙齒惡笑,將嘴張得比平常更闊了。

瑪加爾當真發怒了。「這畜生!他正看我的涼哩!」

瑪加爾方才看過亞略沙的源來,這原是真的,然而那是不同的。這不同的地方是,他看別人的驚時,他恐怕被人覺察,但在別人看他的晾時,他便發怒,心想捉住了侵犯他權利的那個人了。

他直向落下的那個既沖過去。狐狸在那裡!亞略沙卻也用了熊一般的腳步,走近前來了,瑪加爾必須先到了晾邊才好!

落下的木株橫在地上,底上顯出俘虜的金紅的皮毛。那狐狸用腳掘雪,正同瑪加爾在夢中見他掘着一樣,又用明亮的眼睛注視他的近前,也同夢中所見一樣。

新青年

瑪加爾對亞略沙叫道:「帝帝瑪(Titima,西伯利亞土語,說不要惹他),這是我的。」

亞略沙的聲音也反響一般的叫道:「帝帝瑪!這是我的。」

兩個人同時跑上前,兩個人急忙舉起木材,將下面的狐狸放出。木材才舉起;狐狸也起來了。它輕輕一跳,便又站住,用了嘲笑似的眼光看看他們兩人,隨後低下頭去,舐那被木材壓過的地方。舐過了,它才歡歡喜喜地蹩着腳跳去,將尾巴一搖,彷彿告別的樣子C

亞略沙奮身去追,但瑪加爾拉住了他的衣裾,叫道:「帝帝瑪,這是我的!」他便抽身趕去,亞略沙也應聲道:「帝帝瑪,這是我的!」瑪加爾覺得這回他的衣裾給拉住了,便看見亞略沙飛跑上去。

瑪加爾怒極了。他忘了狐狸,狂奔去趕亞略沙,這回亞略沙便變了逃的人了。

他們愈跑愈快。落葉松的樹枝將亞略沙的帽子從頭上撕下了,但他不能夠停住去拾。瑪加爾大叫一聲,幾乎捉住他了。但亞略沙向來比瑪加爾尤其狡法。他忽然站定,回過身來,低了頭。瑪加爾直沖過去,他的肚子正撞着亞略沙的頭,便一個筋斗跌到雪裡去了。他跌下去時,那可惡的亞略沙便趁勢奪了他的帽子,走進森林裡不見了。

瑪加爾慢慢的站起身。他覺得完全打敗了,非常不幸。他的心情真可憐極了。那狐狸本來早在他手裡了,但現在——他恍忽看見狐狸還在暗黑的森林裡,很高興的搖它的尾巴,便從此不見了。

黑暗已經下來了。那天末的小白雲,看不分明了,只有褪色的光線疲倦似的緩緩流散,那時這雲也一點點地融化了。

冷的冰水,小河一般的流過瑪加爾發熱的身體上,雪花灌滿了他的兩袖,從他背上滴下,流進他的靴子里去了。那可惡的亞略沙又搶去了他的帽子,瑪加爾很知道,倘若有人不帶他的手套和帽子走進大森林裡去,那無慈悲的寒冷是絕不對他開玩笑的。

他已經走了許多路。照他自己的計算,應該早可以望見禮拜堂的尖頂,但他還在森林裡。大森林將他擁抱起來了,好像妖巫一樣。那庄嚴的鍾聲,遠遠的到他耳邊來。他向著鍾聲走去,然而那聲音又漸漸遠去了。瑪加爾覺得這鍾聲的反響來得更微,一種沉重的絕望禁不住湧上心頭來了。

他睏倦極了,他的呼吸塞住了,他的兩腿都發抖了。他受傷的身體非常疼

痛,氣息幾乎扼住了,他的手腳都漸漸麻木,在他露出的頭上似乎有赤熱的鐵環緊緊束住了。

「我要死了!」這一個念頭,時時起來,但他仍舊往前走。

大森林沉默着。他很固執的惡意的,將瑪加爾圍在中間,不給他一點光明與希望。

瑪加爾仍是想着,「我要死了!」

他的力氣完全沒有了。那些小樹公然打他的臉,一點都不客氣,嘲笑他那落魄的情形。他經過一塊空地的時候,走出一隻白兔,坐在後腳上,搖動他黑尖的長耳朵,用前腳洗臉,對瑪加爾做出最無禮的鬼臉。這兔是表明它熟識他,知道他是那個瑪加爾,從前在樹林里設了種種狡膾的方法殺害它的瑪加爾,但現在卻輪到它來嘲弄他了。

瑪加爾覺得非常之悲哀。大森林漸漸地有活氣了,但是一種惡意的活動。便是那遠的樹也伸過長的樹枝來擋住他的去路,打他的臉和眼睛。雷鳥也從秘密的巢穴里走出,定着好奇的圓眼睛看他,山雞也夾在中間走,拖着垂下的尾巴與發怒的攤開的翅膀,大聲對它的配偶說,講瑪加爾和他的弦的事。末後,有千百狐狸的臉,從遠地的叢莽里對他看,它們嗅空氣,嘲笑的看他,豎起它們的尖耳朵。隨後兔也出來,在他面前用後腳站着,互講瑪加爾的不幸,大聲的笑。

這可真是擋不住了。

瑪加爾想道,「我要死了!」他便決計趕快這樣地辦。

他臥倒在雪上。

寒氣更其增加了。北光最後的光線微微的顫動,沿過天空,從樹頂上來窺探瑪加爾。卻爾干禮拜堂鍾聲的最後的反響也遠遠的飄來,傳到他的耳中。

北光炎了一陣,便熄滅了。鍾聲停止了。

瑪加爾死了。

他沒有明白這件事是怎樣經過的。他知道應該有一件東西從他身體里出去,他便等候着,時時刻刻防他發現,然而終於沒有這回事。

但是他知道現在已經死了,所以便很安靜的躺着。他睡的很長久,到後來

覺得厭倦了。

夜色正是黑暗,瑪加爾覺得有人用腳推動他。他回過頭來,睜開眼。

落葉松現在是很安靜柔和的站着,似乎記得剛才的戲弄,有點慚愧C蓬鬆的檜樹伸開了滿蓋着冰雪的長臂膊,緩緩動搖,星光般的雪片,輕輕的從空中飄下。

和善的光明的星,從暗藍的天空,通過了樹枝的空隙,往下觀望,彷彿說:「看呵,一個苦人死了!」

老牧師伊凡站着。看着俯伏的瑪加爾,又用腳踢他。他的長的法衣,帶着雪變作白色了。雪又積在他的皮帽上,兩肩和胡須上。最奇怪的便是原來他正是六年前死了的那個伊凡神父。

他原來是一個好牧師。他沒有逼住瑪加爾向他要過什一稅,也並沒有要過禮拜堂法事的費用。瑪加爾向來關於洗禮或葬儀費的數目,是自己隨意定的,現在他記起來,有幾回定得極少,有幾回竟是一文不付,覺得很羞慚。伊凡神父卻絕不怨恨,他只要一件東西:就是每回一瓶燒酒。倘若瑪加爾沒有錢,神父便叫他去拿自己的酒來,兩人便分喝了。這好神父時時醉得像貴人們一樣,但他絕不很兇的和人打架,而且他不甚常有的。瑪加爾大抵送他回家,將這醉到動彈不得的人交給他的妻神父太太看管。

是的,他原來是一個好牧師,然而他的末路卻非常悲慘。

有一天,家裡沒有人,爛醉的牧師獨自臥在床上,忽然他想吸煙了。他站了起來,一顛一簸的走到燒着的火爐面前,想從爐火上點他的煙管。但是他太醉了,他向前傾跌,倒進火里去了。待到他家裡的人回來的時候,這神父只有了一雙腳了。

各人都追悼這好的伊凡神父,但世界上沒有醫生能救得他,因為他只有一雙腳剩下了。所以他們將腳埋葬了。別一個牧師便委任下來,補伊凡神父的缺。

現在這伊凡自己,完全健康,正站在瑪加爾身旁,用腳踢他。他說:「瑪加魯式該(Makarushke ),起來!讓我們去罷。」

瑪加爾很不高興的問道:「我該往那裡去呢?」他以為人死了便應該可以靜臥,更無須再在森林裡遊行,以至迷路。倘若他仍要這樣做,那麼,他還死什麼呢?

牧師說:「讓我們去見大王(Tojon)去。」

瑪加爾問道,「我為什麼要去見他呢?」

牧師用很悲哀而慈悲的口氣答道:「他要審判你呢。」

瑪加爾記起來了,人死了之後,的確應當去受一回審判的。他曾在禮拜堂里聽得說過。牧師們的話究竟確的,他也不得不起來了。

瑪加爾便站起,但暗地裡喃喃的說,便是死後,他們還不肯讓他安靜。

牧師先走,瑪加爾在後跟着。他們大抵一直走去,落葉松都很柔和的站在兩旁,讓他們過去。他們正向東去了C

瑪加爾看見伊凡神父過去,雪上並不留下足跡,十分驚奇。他看自己的腳,也不見有足跡。那雪平鋪着,新鮮平滑,彷彿一塊桌布。

他心裡想,現在倘去偷別人的獸源,那真是便當已極,他們更不能發見他了。但牧師已經知道他秘密的思想。他回過去說道:「凱比斯(Kabis住了)!你不知道為了這樣思想,你要得到怎樣的罰呢。」

瑪加爾嫌惡的說道:「我說,我單是隨意想想,也不能麼?這幾年裡,你怎的變了這樣厲害了?你給我住口!」

牧師搖搖頭,仍是向前走去。

瑪加爾叫道:「我們的路很遠麼?」

牧師悲哀的答道:「是呵,很遠呢。」

瑪加爾很擔心的問道:「那麼我們吃什麼呢?」

牧師回身對他說道:「你忘記了你已經死了。你現在不再要吃,也不要喝了。」

瑪加爾聽了十分不喜歡。倘若沒有東西吃,那自然也無妨的,但那時人也該得靜臥才是,同他才死的時候一樣。然而現在要走路,走一條長路,又沒有東西吃,這件事從他看來,真是絕對的不法了。他便又喃喃的訴說起來。

牧師道:「不要多說!」

瑪加爾怒聲答道:「對了!」但他仍舊獨自訴苦,說這蠢笨的辦法的不當。「他們叫人走路,但他是無須吃得的。有誰曾經聽到過這樣事?」

他跟着牧師走,心裡非常不滿。他們走了很遠。雖然瑪加爾不能看見朝陽的光,但照路程計算,大約已走了有一個禮拜了。他們走過這許多的溪谷和小山,這許多的河和湖,這許多的森林和平原!瑪加爾每一回顧,便見陰黑的大森林直向他們背後飛奔,帶雪的高山彷彿融化到朦朧的夜裡去,很快地躲在地

平線之下了。

他們似乎愈走愈高了。星也愈大愈明亮了。在他們所在的高度,他們能夠看見落月的邊際。月亮彷彿趕緊逃走,但瑪加爾與牧師終於將它追上了。以後月亮又出在地平線上,他們旅行的兩人也到了一個平坦的高原上面。現在已經明亮了,比清早時候更明亮,這因為他們比先前更走近星的旁邊了。每個星,都如蘋果一般大小,閃閃的發出不滅的光明。月亮大如腰鼓桶的底,藉著太陽的光燃燒着,照得大平原全體通明。

平原上的雪花,片片可辨。無數的小路,散布在原野上,都向著東方一點會集。各種形相各種服侍的人,或騎或步,都沿着這些小路走去。

瑪加爾對一個騎馬的人,仔細看了一會,忽然離開自己的路,跑過去追他。牧師叫道:「住了,住了!」但瑪加爾並他的叫聲也沒有聽到。他認識一個鞋粗,是他的老伴侶,曾經偷過他一匹斑馬,已經五年前死去了。現在正是那個鞋粗,騎着那匹斑馬走哩!那馬掠着地面飛跑,帶雪的塵土,從蹄底陣陣飛起,馬蹄映着明星的虹彩顏色,閃閃地發光。瑪加爾步行卻容易將狂奔的勒粗追上,覺得非常驚異。而且鞋粗人看見瑪加爾在他後面幾步之內,他便很情願的立住等着了。瑪加爾對他大發其怒。他叫道:「你同我見知事去!這是我的馬,它的右耳朵上有一條裂縫。你們看這人,坐在偷來的馬上,何等威風,馬的主人卻步行跟着,像乞丐一樣!」

鞋粗人說道:「不要吵鬧,也不必見知事去!你說這是你的馬,你便拿它去,和它落地獄去罷了。我騎在它背上,在這同一的地方,上上下下的走,這已經是第五年了!步行的人沒有一個不將我追上了。這在一個鞋粗好漢是一件羞人的事呵!」

他抬起腳正要跳下鞍來,這時牧師也已經喘吁吁的跑到了,他扯住瑪加爾的臂膊,叫道:「你這倒運的人,你乾的是什麼!你不知道鞋粗人是騙你麼?」

瑪加爾揮他的勒粗,喊道:「他自然是騙我呢。這是一匹可愛的馬,真的紳士的馬。它還不到三歲的時候,有人曾經肯出四十盧布向我買呢。兄弟,不用着急。倘你弄壞了我的馬,我可以殺了吃它的肉,你只要還我原價就是了。你可不是這樣想:因為你是勒粗人,便沒有法律管得着你麼?」

瑪加爾發了怒,大聲叫喊,想引動一群人聚集起來,因為他向來習慣是怕鞋朝人的,但牧師阻住了他,「瑪加爾,不要吵鬧了。你又忘記了你已經死

了!你還要什麼馬呢?你豈沒有看見,你步行走路,比里朝騎馬還要快的多麼?你是不是喜歡強迫騎在馬上,走一千年麼?」

瑪加爾現在懂得鞋裡很願意的交還他那匹馬的緣故了。他心裡想道,「他們原來都是壞種呵!」他便轉身對鞋粗說:「那很好,兄弟,你拿馬去罷,我饒恕你了。」

里粗氣憤憤地拉下皮帽來蓋住耳朵,用鞭打他的馬。那小馬狂奔起來,雪的雲從蹄底飛起。但是瑪加爾與牧師站着看他,那裡粗也終於沒有前一寸。他又氣憤憤的唾了一口,回過來對瑪加爾說道:「朋友,你還有一點瑪呵爾加麼?我很想吃煙,我的煙在五年前都用完了°」瑪加爾大怒答道:「你是狗的朋友,哪裡是我的朋友。你偷了我的馬,現在卻又來討瑪呵爾加了!去罷,我一點也不可憐你。」

說着,瑪加爾走了。伊凡神父對他說道:「你不肯給他一點瑪呵爾加,可是錯了。在審判時候,大王為了這事,至少可以赦你一百過呢°」瑪加爾大聲說道,「那麼你怎麼不預先告訴我呢?」牧師道,「啊,到現在告訴你事情,也太遲了。你應該在你活着的時候,從你的牧師去學才是呵。」

瑪加爾怒極了。他見牧師只收他的什一稅,卻並不告訴人在什麼時候給勒朝人一片瑪呵爾加可以赦免多少罪過,這有什麼用處呢?一百過可真不是小事呵!而且只費一片煙草罷了!這一件錯誤可是損失的不少了!

瑪加爾說道,」等一刻!我們兩人只要一片煙草,也就夠了。讓我將這多餘的四片給了靶粗,這就可以算四百過罷!」牧師答道:「你試看後面罷。」瑪加爾回頭去看。那白色空虛的原野展開在他們之後,鞋粗在這上面,只如一個遠遠的小點c瑪加爾彷彿能看出馬蹄下的白雲,但再過一刻,這小點也不見了。他說道:〃也罷,鞋粗人沒有瑪呵爾加,大約也可以勉強敷衍過去。你看,他這無賴真將我的馬弄壞了!」牧師道:「不,他不曾弄壞你的馬。那馬是偷來的。你沒有聽到老人們說,偷來的馬不會行遠麼?」瑪加爾確乎聽得老人們說過,但平時眼見鞋粗們常常騎了偷來的馬往市裡去,他便不很相信這句話了。現在他才知道,老人們有時卻也對的。

他們又趕上許多平原上騎馬的人。大家都急急前奔,同第一個人一樣;馬都像鳥一般的飛,騎馬的人遍身是汗,但瑪加爾與牧師都追上,又越過他們了。

騎馬的大半是勒勒人,但有少數是卻爾乾的住民。其中幾個人橫跨在偷

來的牛身上,用冰塊刺牛,使他們前進。瑪加爾每走過鞋粗人面前,很怨恨地看他們,嘴裡喃喃的,他們應該受更重的罰。只是遇見卻爾乾的農夫,他便站住,和他們極親密的講話,彷彿朋友一樣,雖然他們是竊賊也罷!

有時候他更表示他的鄉情,抬起冰塊,在後面用力地打牛或馬。但他自己倘一舉步,那馬和騎馬的人便都落後,只剩了看不分明的一點了。

這原野似乎是無邊的。雖然瑪加爾和他的同伴時時追上那些騎馬和步行的人,周圍的地方都是荒廢的,所有旅行的人各各離開,彷彿隔着千萬里路。在這許多人中間,瑪加爾遇見一個不相識的老人,顯然是從卻爾干來的。這可以從他面貌衣服和走路的模樣看出來,但瑪加爾卻記不起曾在什麼時候見過他了。老人著一件破爛皮襖,大的破皮帽,舊破的皮板褲,一雙更舊的小牛皮靴。而且他雖然很老,肩上運駝着一個更老的女人,她的兩腳直拖到地面。老人喘着氣,一步一顛的走去,全身靠在他的杖上。瑪加爾可憐他。他便站住,那老人也站住了。

瑪加爾高高興興的說道,「亢希!」(Kansi,西伯利亞土人問訊語,意雲說罷)!

老人答道,「不!」

「你看見什麼?」

「沒有c 」

「你聽到什麼?」

「沒有。」

瑪加爾沉默一會,便問老人是誰,從哪裡來的。老人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他說,在一直從前,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年前了,他離開卻爾干,到「山」里去,救他自己。他在那裡也不做工,只吃草根與果實過活,他不耕田,不播種,不磨麥,也不納稅。他死後,去受大王的審判。大王問他是誰,做過些甚麼事。他說他走到「山」里去,救了自己了。大王道,「很好!但你的妻在哪裡呢?你去將她帶來!」於是他回來尋他的老婆子。但是因為沒有幫助她的人,她又沒有屋,沒有牛,沒有麵包,所以她在未死之前只能求乞度日。她的力氣是完了,到現在她終於不能動的腳了。他所以只好駝她在背上到大王那裡去了。

老人說完,便哭了。但那老女人用腳跟踢他,同牛一樣,用微弱的不高興

的聲音叫道,"前去!」

瑪加爾始於老人,更覺得可憐了。他真心地感謝他自己的命宮,不使他能到「山」里去。他的妻高大而且強壯,這擔子要比老人的更重了。倘若她又要踢牛一般的踢他,他必定要死第二回的死了。

他可憐他的老朋友,想替他捏住老女人的腳。但還沒有走上三步,他又只得放手,不然那腳怕要留在他手裡了。再過一刻,那老人與他的負擔也都已看不見了。

以後瑪加爾在路上,沒有遇見什麼值得注意的人了。有竊賊們,背着偷來的貨物,像馱馬一樣,一步一步的挨着走;有肥壯的耶庫支酋長,騎在高鞍馬上,尖頂帽觸着天上的雲;他們的旁邊,窮苦的工人向前奔走,瘦而且輕便,野兔似的;又有陰郁的兇手,滿身血污,張着兇悍的亡命的眼,大踏步前行。他屢次投身潔凈的雪上,想洗去鮮紅的污染,然而終於沒有效,他周圍的雪立刻染成紅色,兇手身上的血卻比先前更加明顯,在他眼裡,發出恐怖與絕望的光。他向前奔走,竭力閃避着別人的驚怖的注視。

兒童們的小靈魂,時時飛過天空,像鳥一樣,成群結隊的過去,這在瑪加爾看了,卻也並不為奇。粗惡的食物,污穢,火爐的熱氣,草舍里的冷風,單是卻爾干一處,也千百為群的驅逐到這里來。他們追上了兇手的時候,各群都驚惶了,急忙飛在一旁;在他們過去之後,空中還彌漫着他們小翅子的急劇張皇的羽聲。

瑪加爾漸漸覺得自己的走路和別人比較,要快得很多,他便歸功於他自己的善行。他對牧師說道:「亞薩比忒(Asabit,此雲師父),你聽我說。你怎麼想?我雖然愛喝酒,還是個好人,可不是麼?上帝喜歡我,可不是麼?」他疑問樣的望着伊凡神父。他問這話,有一個秘密的動因,他想從老牧師偵探出一點事來,但牧師偵探地答道:「你不要自負!我們現在快要到了。你就可以去自己看出來了。」'

瑪加爾到這時候方才覺得,平原上有光明發現。最初只有幾縷炎炎的光,照着地平線,漸漸的展布到天上,將明亮的星都消滅了。星滅了,月亮下去,平原在黑暗中了。

平原上煙霧升起,又圍繞着他,像侍衛一般。

東方的一處地方,煙霧漸漸明亮起來,彷彿一群金甲的武士。

煙霧移動,武士們都伏在地上了。

太陽從他們的中間出來,暫在這黃金色的隊伍當中停住,望着平原。

全平原在這眩目的驚異的光明底下,發起光來了。

煙霧得勝似的大隊的飛起,在南方分離,動搖了,隨即騰上了。

瑪加爾似乎聽到一種移情的諧調,便是大地每日歡迎朝陽的不可記憶的太古頌歌。他向來對於這歌聲並未相當的注意,現在第一回感到這歌的美。

他站住細聽,不想再往前走。他想永遠站在這里,聽這歌聲。但伊凡神父觸他的臂膊,說道:「我們到了,進去罷。」

這時,瑪加爾才覺得站在一個大門的前面,這門先前卻被煙霧遮住了C

他很不願意前進,但他也不能不依從了。

他們走進一所廣大的草舍,到這時候,瑪加爾才記起外面實在很冷c在草舍中間,是一個雕刻精工的純銀的火爐,爐中擱幾枚燒着的金的木材,發出熱氣,立刻教人的全身都熱透了。這美麗的爐里的火焰,並不眩眼,也不焦灼,只是溫暖,所以瑪加爾又想永遠站在這里,自己取暖。伊凡神父也來了,站在火面前,將冰凍的手伸在火上。

屋內有四個門,其中只有一個通到外邊,其餘的三個門里,有穿白袍的少年,時常出入。瑪加爾猜想,他們一定是這大王的僕人了。他似乎記得以前曾經見過他們,但不能確鑿記出什麼地方來了。他看見他們背上都有一對白的大翅膀,非常吃驚。又想,大王一定還有別的傭人,因為他們有這大翅膀,往山裡砍柴或竹竿的時候,怎能擠到樹林里去呢?

一個僕人走近火邊,將背向著火,對伊凡神父說道,「說!」

「沒有什麼東西說。」

「你聽到什麼?」

「沒有。」

「你看見什麼?」

「沒有。」

兩人都不響了,隨後牧師說:「我帶了這個來了。」

僕人問道,「他是從卻爾干來的麼?」

「是的,從卻爾干來的。」

「那麼,我們須得預備大秤才好呢。」

他走出房子,預備天秤去了。瑪加爾便問牧師為什麼要用秤,又為什麼須用大秤呢?牧師略略為難,答道:「你知道,秤是拿來稱你所做的善惡的。平常的人,善惡大約都相等;但是卻爾乾的住民,卻帶着這許多罪過來,所以大王特地給他們做一副天平,一邊的盤特別大,可以裝下這些罪過o 」

瑪加爾聽了這一節話,忽然垂頭喪氣,覺得他的心弦抽緊了。

僕人拿進一副天平,裝置起來。一邊的盤很小,是用黃金做的;一邊是用木做的,又是很大。在木盤下的地面上,忽然現出一個深黑的洞。

瑪加爾走近天平,細細檢查,看他有無弊端。天平卻是對的,兩個盤垂着不動,也不升上,也不下降。

老實說,他不很明了天平的機括,情願用那簡易的提秤算賬,在他生前他用這秤做買賣,都於自己很有利益的。

忽然牧師說道,「大王來了!」急忙扯直他法衣的皺紋。

中間的門開了,走進一個很老很尊嚴的大王,銀色長須一直垂到腰際。他披着很好的皮毛錦綢,都是瑪加爾所不知道的,腳登天鵝絨裡子的暖靴,正同瑪加爾在古舊的聖象畫版上見過的一樣。

瑪加爾一眼看去,便認識他就是在禮拜堂的圖畫上所見的那個白發老人,只是現在沒有他的兒子陪着罷了C瑪加爾想,他那兒子一定是出外料理事情去了。鴿子飛進屋裡來,在老人的頭上盤旋一回,便歇在他的膝上。老大王坐在特別預備的座上,用一隻手撫摸鴿子。

大王的臉色很和善,瑪加爾覺得頹唐不堪的時候,他望望大王的臉,便又安心一點了。

他的心很沉重,因為他霎時記起了他過去的一生,下至最為微細的事實,也都記得。他記得他所走的每一步,他的斧頭的每一擊,他所砍的每棵樹,他所行的每件欺詐,他所喝的每杯酒。

他恐慌了,羞愧了。但他看了老大王的臉,又稍稍安靜了。他心裡稍安靜,他便又想到這里或者還有幾件事,可以設法遮瞞過去。

大王搜索似的注視看他,問他是什麼人,從哪裡來,什麼姓名,多大年紀?瑪加爾一一回答之後,大王又問道:「你在生前曾經做過什麼事?」

瑪加爾答道,「這個你自然知道。在你的簿子上諒必統統寫着罷!」他想

試探大王,看他那裡是否都確乎寫着。

大王說,「你自己說黍C 」

瑪加爾便膽壯起來了。他列舉他所做的工作,雖然他記得他的斧頭的每一擊,他所砍的每支竿子,他所耕的每隴,他卻另外加上幾千支竿,幾百擔柴木,幾百斤撒下的種子,在他的計算上。

一切說了之後,大王轉身向伊凡神父,說道,「拿那簿子來。」瑪加爾因此知道伊凡神父原來是大王的秘書,卻並不告訴他一點關節,心裡非常氣憤。

伊凡神父拿出一本大簿子來,翻開便念。大王道,「且看這里寫着多少竿子。」伊凡神父看了,憂愁地說道,「他加上整三千支在他的計算上了。」

瑪加爾恨恨的叫道,「這是誑話!他一定錯了,因為他先前是一個酒鬼,死了橫死的!」

大王命令道:「不準吵鬧!他可曾格外地向你需索過洗禮費和結婚費麼?他可曾逼你收過什一稅麼?」

瑪加爾道:「說甚麼費話呢?」

大王道:「我不待你說,也知道他愛喝酒。」大王生了氣了,對伊凡神父說道,「給我從簿子上查出他的罪過來。他是騙子,我不能相信他的說話了。」

這時候,僕人們正將瑪加爾的竿子、木材、耕種和一切工作,都堆進金盤里去。這有如此之多,金盤降下,那木盤直升到空中去了。神的少年僕人們展翅飛去,費了幾百人的力氣,才用索子將它拉回地上來。

卻爾干住民的工作,真是沉重呵!

伊凡神父又計算瑪加爾的欺詐,總共二萬一千三百零三件。他又總算他所喝的燒酒,共計四百瓶。神父還往後讀,瑪加爾見那木盤正要將金盤拉上去哩。木盤落在洞里,神父讀着,那盤也愈降愈深了。

瑪加爾這時明白,事情有點不妙。他走近天平,偷偷地想用腳將他抵住。但有一個僕人看見了,大家便喧嚷起來。

大王問道,.「這是什麼事?」

僕人道,「他正想用腳將天平支住哩!」

大王氣忿忿地對瑪加爾說道:「我知道,你是個騙子,是個懶漢,是個酒鬼。你欠了租稅不納,你欠了牧師的什一稅,警察每提起你的名字,便是咒罵,也只為你做下許多罪過。」

大王轉過去向著伊凡神父,問道:「卻爾干有誰將最重的擔子給馬拉,又有誰使馬做工最辛苦呢?」

伊凡神父道:「只有禮拜堂管門的人。他送郵件,又給地方的警察駕車。」

大王道:「將這懶漢交給禮拜堂管門的當馬,教他去拉警察,直到跌倒為止,我們且看以後怎麼樣。」

大王正說這話的時候,門開了。他的兒子走進草舍,坐在他右邊。兒子說道:「我方才聽到你宣告的判詞了。我長久住在地上,知道世間的情形。教這苦人去替代地方警察的馬,未免太苦了。而且他或者還有要說的話:巴拉克三(Baraksan,苦人),你說來!」

這時候,有奇事出現了。瑪加爾,這在他生前,每次發言沒有說過十句以上的瑪加爾,忽然覺得有雄辯的天才了。

他開口講話,自己也很以為奇。這里彷彿有兩個瑪加爾,一個說着,一個聽看詫異着。他幾乎不能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了。他的話很流暢熱烈的從嘴裡流出,言語很快的相逐而來,自然排列成長而優雅的次序。他並不遲疑,偶然他有點混亂了,他便立刻改正,又比先前加倍的大聲的嚷,而且他覺得他的話都有確信。

老大王當初聽他大膽地說,有點惱了。隨後卻很注意的聽,似乎已經相信瑪加爾並非真是一個愚人了。伊凡神父一時也張皇了,暗地裡扯他衣裾,但瑪加爾將牧師推開,接連的講去,老牧師的恐慌也就減少了。他又覺得喜歡聽他教區里的老朋友大膽地宣布出真情來,又看出大王聽了這真情,心裡也很喜悅的。便是穿長袍,生白翅膀的僕人們也都出來,站在門口,很詫異的聽瑪加爾的話,用肘膊互相撐觸着。

瑪加爾開首說他不要去做禮拜堂管門人的馬。這並非因為他怕苦工,只因這判決是不公。因為這判決不公,所以他不願遵從。他不願做一點工,也不動一步,任憑他們怎樣發付他就是了!任憑他們將他永遠交給魔鬼,但是他不願意拉那警察,因為判他去做這事,是不公平的。但他們不要猜想他怕變一匹馬。禮拜堂管門的人雖然使他的馬做苦工,還給他雀麥吃,但是他瑪加爾,終生受人家的鞭打,卻沒有一個人給他食吃。

大王問道,「誰鞭打你呢?」

是呵,他終生受人家的鞭打。承發吏鞭打他,稅吏和警察鞭打他逼索租

稅,飢餓與窮困鞭打他,冷熱雨旱都鞭打他,冰凍的地與無情的森林,也鞭打他。馬往前走,眼向著地,不知道他行程的終點,他也這樣的走過了一生。他可明白禮拜堂里牧師所念的意義,或他們何以向他收什一稅的緣故麼?他可明白他的長男為什麼捉去當兵?他究竟到哪裡去了呢?他可知道他死在哪裡,他的骨頭攤在什麼地方呢?

他們說他燒酒喝得太多,他的確喝的,因為他實在心愛這物事。

大王問道:「你說他喝了多少瓶酒呢?」

伊凡神父向簿子上一看,答道:「四百瓶。」

瑪加爾申辯說道,這或者如此,但里邊統統真是燒酒麼?四分之三是水,只有四分之一是酒,又摻了下等的瑪呵爾加呢。這樣,他的賬目上,三百瓶應該勾銷了。

大王問伊凡神父道:「他說的是真的麼?」他的怒氣因此可見還未全息了。

牧師急忙答道:「完全真的。」瑪加爾又續說他的故事。

他在計算上,加了三千支竿子,這也是真的。但這算什麼呢?即使他只砍了一萬六千支,那又有什麼要緊呢?這數目還小麼?而且在他砍了二千支的時候,他的先妻生病了。他的心很痛楚,他想坐在她的床邊,然而窮乏驅遣他到森林裡去。他在森林裡哭泣,眼淚都凍在他的睫毛上了。因了哀愁,寒氣直攻他的心,但他還是砍柴沒有歇。

這時候,他那女人死了。他須埋葬她,但他沒有錢可付葬儀的費用。所以他只得又將自己租給人去砍柴,拿錢來還他妻的地下住屋的價。商人見他需錢很急,只給他十個戈貝克——他的女人獨自臥在冰冷的草舍里,其時他又在那裡砍柴,哭泣。那樣的每擔柴,的確可以算作四擔,或更多一點罷!

老大王的眼裡流出眼淚來了。瑪加爾看見天平顫動,金盤降下,木盤升上來了。

他仍然接續往下說。

他說,一切事都寫在這簿子上,那麼,可以翻開一看,是否曾有人給他一點恩惠,或幸福與喜悅麼?他的兒子們在哪裡呢?倘他們死了,他的心沉重而且悲哀;倘他們活着,長大了,他們也離開他,為了他們痛切的需要,各自戰斗去了。所以他只同了他的後妻,漸漸的老了。他覺得力氣衰了,知道無情的無家的老境正尋着了他了。他們兩人孤獨的存在,好像大野上的兩棵孤松,各

方面都受無慈悲的風的打擊。

大王又問道:「這是真的麼?」

牧師趕忙答道:「完全真的。」

天平又顫動了,但大王沉思着。他問道:「這是怎的?我豈不曾見過許多地上的真的好人麼?他們的眼睛是清明的,他們的顏色是快活的,他們的衣服毫沒有污染。他們的心都柔軟,像耕透的田,其中生着好的種子,長出強壯芳香的芽,它的香氣嗅了很愉快。但是你,你看自己罷!」

眾人的眼都向瑪加爾,他自己也覺得羞了。他知道他的眼睛昏暗,顏色遲鈍,他的須發雜亂,他的衣服破碎了。雖然在他死掉的前幾時,他也曾想買一雙新靴,穿了到審判那裡去,但他總將這錢喝完了,現在站在大衛面前,穿一雙極壞的皮毛的鞋,像耶庫支一樣。

大王又道:「你的臉色是遲鈍的,你的眼睛是昏暗的,你的衣服是破碎了。你的心都塞滿了雜草、刺蘇與苦艾。所以我愛那好人,不願見你這樣的穢惡的人。」

瑪加爾的心緊縮了,他慚愧自己的存在,臉紅起來了。他暫時垂着頭,忽然乂仰起來,續講他的故事。

他問,大王所說的是什麼好人呢?倘若指瑪加爾在世時住在美屋子裡的那些人們,那麼他是知道他們的一切的。他們的眼睛清明,因為他們沒有流瑪加爾所流過的那些眼淚;他們的顏色快活,因為他們是用香水洗浴的;他們的沒有污染的衣服,是別人的手所縫紉的。

瑪加爾又垂着頭,但他又即仰起來了。

而且大王可曾知道,他來到世間的時候,也同他們一樣,有清明坦白的眼,天地都反映在裡面的眼麼?也知道他生下來時,懷着一個清凈的心,能對於世界一切的美而擴張的麼?他在此時想將他污辱的頭躲到地底下去,那是誰的罪過呢?他不能說。但他知道,他的靈魂的忍耐已經消盡了!

瑪加爾倘能看見他的話對大王的影響,或者看見他憤怒的言語,一個一個落在金盤上,像鉛塊一般,他自然可以略為平靜了。但他並沒有看見這些事,因為他的心已經被不暇辨別的絕望壓倒了。

他又經過了他苦辛的生活的全路,他何以能夠忍受這樣重擔直到現在呢?

他忍受了,因為希望的星還在招他前進,像信號的火一樣,透過了辛苦與懷疑的煙霧,在那裡發光。他活着,所以他或者能夠得到較為幸福的命運。但現在他站住路的盡頭,那顆星也已經消滅了c

黑暗落在他靈魂上,暴怒發作,彷彿風暴發作在夜裡的大原野上。他忘卻了他是什麼人,現在站在誰的面前。除了他的憤怒,他一切都忘掉了。

但老大王對他說道:「巴拉克三,略等一等!你現在不是在地上了。在這里,便是為你,也有公道哩!」

瑪加爾聽到這話,發抖了。他心裡覺得有人可憐他,全心都柔軟了。只是因為他困苦的生涯,從第一日起直到末日,都展開在他面前,不可忍受的自己哀憐的感情壓倒了他,他哭泣起來了。

老大王同他哭了。老伊凡神父也哭了,神的少年僕人們也都哭,拿起寬大的袖子來揩着眼淚。

天平顫動,木盤高高的升上去了。

科羅連珂的著作,曾被比擬為「新鮮的微風,在病院里沈重的空氣中吹過」。這病院是現代俄國知識界的悲觀文學,新鮮的微風是「俄羅斯母親」的心思簡單的孩子們的聲音。他們大抵是耕田的,征服荒地的人。農民,開荒的人,西伯利亞的流入。他們大抵屬於《被侮辱與損害的》(案:這本來是陀思妥夫斯奇所作的一部書名,後來用作成語了)。這一大部類的中間,他們承受着說不出的辛苦,但他們的頭是不屈的,他們的心裡充滿着勇氣與對於公道的希求。這大著作家的早年,便在他們的中間過去了。

符拉迭彌爾科羅連坷(Vladimir koroleko)在一八五三年六月十五日生於什多彌爾(Zhitomir),是俄國西南-卜俄羅斯的一個小鎮。在父繫上,

他是從一個古舊的珂薩克家族出來的,他的母親是本地的波蘭地主的女兒。他少年的生活,在美麗如畫的環境里過去,他生長在波蘭人、猶太人、樂易的黑眼睛的小俄羅斯農民中間;所以他永遠沒有失卻他在那溫暖明亮的天空下養成的,對於自然的詩的愛與健全的滑稽趣味。在他的《惡伴侶》一篇小說里,他活現的畫出他幼年時代住過的那個傳奇的小鎮。小說里的嚴厲而公正的法宮,差不多便是他父親的模型。老科羅連珂是以不可犯的廉潔出名,在那時的官僚里極少有的,因此他於一八七O年死去的時候,沒有留下一點遺產給他的妻與

五個孩子們。但那英雄的母親的努力是很可感謝的,符拉迭彌爾在十七歲時也就能夠進彼得堡的工業學校了。

以後的三年,在他求學以外,還加上對於生計的需要的奮斗,在那期間里,科羅連珂自己說,也不知道怎樣的得能免於飢餓。就是十八個戈貝克(案即:九分)的廉價的午膳,在那時彷彿是珍品,一年裡只能吃到六七回罷了。

一八七四年他往墨斯科去,衣袋裡裝着苦工掙來的十個盧布,便進了彼得羅夫斯奇學校,但不久即被斥退了,因為他與同學們上了一通請願書給校長。他回到家族所在的彼得堡,他和他的兄弟竭力掙扎,給人家校字,想藉此養活他們自己與弟妹們。他又做了稿件,登在新聞雜志上,因此便發生了第一次的逮捕,這是他為了所謂進步的社會的主義的緣故,所受的多少次逮捕的開頭了。他最初被發遣往克朗斯達得(Kronstadt ),住了一年,隨後又往跋忒加(V jatka )a他從那地方旅行到沛爾木(Perm),又到湯木斯克(Tomsk).

末後,他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東邊的遼遠的耶庫支克(Jakutsk)了。

他在耶庫支克過了六年,是他一生中最有價值的時光。那廣大的森林,掩蓋着東北極邊的沼澤,高大、陰暗,永遠被捏在酷寒的緊握之中的森林,在這少年藝術家的想象上加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象。他見了那些住在沒有人跡的荒林中的半野蠻的開荒人的悲愁,他的流放的同伴的不可馴服的精神,「遊行者(Brtodiagi )——從監獄逃出的犯人,徒步通過西伯利亞大陸全部,秘密

回到「俄羅斯母親」去的人的冒險的生活,他很深地受了感動。

一八八五年科羅連珂被放免了;他回到俄國之後,便發表了他的美的《瑪加爾的夢》。

這篇小說的成功,非常迅速,作者的聲名就立刻確定了。這裡面並沒有政治,也沒有社會上的主張。瑪加爾的辯訴是普遍的,進步的與保守的批評家都一樣的同聲贊美。俄國的讀書界見了這題材的新奇,文體的光明簡潔,結末的抒情詩的美,將以前的種種記述都很有深意的照耀着一他們喜歡得出神了。可憐的瑪加爾,西伯利亞森林裡最孤獨的住民,過了一世幾乎不能相信的苦工與困窮的生活,終於死了,在大王的審判那裡,因為他的罪孽,被判決到來生去受悲愁與辛苦,比他生前所知道的更凶。這便是陀思妥夫斯奇與托爾斯泰所■

愛的那些《被侮辱與損害的》人的模亞。然而有一個極大的不同的地方:瑪加爾並不消極地頹唐地承受不幸,他是反抗的。他忿忿地反抗大王的審判的不公

平。生活在他是極端的艱辛,所以用了專為大王所喜歡的好人一他們的臉是用香水洗的,他們的衣服是別人的手所縫紉的——而定的標准來判斷他,是不公平的。這個反抗,又加上了對於全人類的溫暖的愛,便成為科羅連珂著作的基音。

他的第二篇小說《惡伴侶》也是在這一年內發表的,又增加了少年作者的若乾的名望。這在俄國,直到現在,還是一般愛讀的作品。文體上雖然帶一種波蘭華麗豐富的趣味,但那封建時代的廢地的描寫充滿着詩趣,小孩子們也寫的很有同情與觀察,那個流浪的土耳開微支(Turkevi tsh ),在他的先知耶利米的悲喜劇的腳色中,也顯然露出反抗的聲調。

《樹林絮絮的說》在一八八六年發表,是一篇南方俄羅斯夢幻的松林里的陰暗的傳奇故事,模仿古代傳說的體裁寫成的。這篇里珂薩克人阿巴那思(Opanas )與看管森林的賴曼(Raman)的反抗,是盲昧而且亂暴的,他們的高貴的迫壓者便因此而死,但這件事是發現在封建的時代,農奴的艱苦很重大。樹頂的風聲主宰着這篇單純的小說的開展,像一條響亮的弦線。臨末對於暴虐的伯爵,那兇猛的公道實現的時候,這件事的進行,似乎必不可免,正如雷雨的發作一樣一這雷雨在講全篇故事的時候,早已在樹林上面醞釀的了。

《凈罪日》(«Jom Kippur»)是科羅連珂的最輕妙最愉快的一篇小說。在描寫南方愉樂的生活裡面,將小俄羅斯人的和善的滑稽與他的光輝的想象聯絡起來,我們能夠得到活現的瞥見:安適的草舍,被櫻樹園圍繞住,浴在溫暖的月光中;黑眼珠的女兒,怯弱忙碌的猶太人,迷信的鎮里的人民,一個干練的磨工。總之,在猶太人范圍內的一個市鎮的所有忙碌活動的生活。

但是無論莊重或愉快,喜悅或悲哀,科羅連珂在他對於世界的觀察上,總是一個樂天家。即使經了艱難憂愁不幸,他小說中的窮苦、質仆的英雄都回頭向著光明。著者的親切的心不絕的在那裡尋求各人裡面的永久的人性。他很深的表同情於人類的不可遏的求自由與公道的願望,因為有這個,才能無畏的與「惡」相對面。他自己在一封信里,曾對朋友說:「宇宙並不是偶然的各勢力的游戲。決定論,進化論與其他學說,都使人承認那裡有一個定律,牽引我們向著一件事物;這事物,在他一切的表現上,我們稱它作,善,,就是說向著和愛,真理,正直,與公道。」

這便是科羅連珂的裝在他一切著作里,對於世界的使命與主旨。

科羅連珂從西伯利亞回來之後,他住在尼什尼諾夫戈羅特(Nizhni-Novgorod),努力從事於改善他所愛的那些《被侮辱與損害的》人的生活。在一個荒年裡,他竭力的組織了公共食堂,養活飢餓的窮人,又做了許多有力的論文,發表在報章上。他又繼續做短篇小說、小品、幾種略長的小說,其中最著名的是《盲樂人》。

一八九四年他往英美旅行一次,歸國以後,做了一部有趣的旅行記,名叫《沒有舌頭》。

一八九五年他做了雜志《俄羅斯的富裕》(《Russkoe Bogastvo»)的總編輯,自此以後這小說家便專心於新聞事業,現在成了俄國最大的新聞家之一了。

俄國人的心,根本上是很慈善的,充滿着人類的愛。他們相互的關系,本是民主的,只是不幸而處於歐洲最嚴酷的政治之下,飽受了苦辛。科羅連珂也和他的多數的同國人一樣,現在專為着受苦與被虐的人的緣故貢獻他的一生,幫助那些社會與政治的不公平的犧牲,

以上是英國人斐爾(Marian Fell )的評論,說得很明白,所以便將它全譯了。這篇文還是一九一六年所作的,現在俄國情形已經大變,「歐洲最嚴酷的政治制度」成了會議的民主國,但科羅連珂也於今年二月在南俄死去了。我因此譯出這篇小說,為他作記念。

科羅連珂人道主義的思想,多與陀思妥夫斯奇及托爾斯泰相似,詩一般的自然描寫,又有都介涅夫的風趣。但篇中的詼諧味,是他獨有的。他的小俄羅斯的溫暖的滑稽與波蘭的華麗的想象,合成他小說的特色,令人想起果戈理(Nikolai Gogol j ),也是小俄羅斯人——《笑中有淚》的著作。在《瑪加爾的夢》里,這特色也極明了。這篇里寫自然的美與自然的殘酷,人性的罪惡與人性的高貴,兩面都到,是寫實主義後的理想派文學的一篇代表作品,在這裡面,悲劇喜劇己經分不清界限,便是詩與小說也幾乎合而為一了。

篇中敘述西伯利亞農民的言動,也很活現。瑪加爾夢里的陰間,一半是拜物教(Shamanism ),一半是基督教的。住草舍燒金柴的上帝,又胡塗,又正直,正是農民祈求中的理想的神,也就是農民自己的真的人格的影子。因此,這便在小說里,造成一件事實,滑稽而且嚴肅與悲哀。埃及式的用天平來稱人魂的罪,在俄國本部的傳說里也復如此。彌里珍那(Militsina)的《老乳

母》(譯載《新潮》二卷五號)上,也說及這事。瑪加爾與老人,天使與神父的問訊「你說!」等六句,大約是西伯利亞土人的風俗。散處大平原中的文化很低的民族,平時沒有書報可看,只能在見客的時候滿足他們的喜聽新聞的本性,恰與古時代以及現今偏僻地方的歡迎唱歌說書人一般,這或者便是那風俗的起源了。

一九二O年八月二十七日記

球加W的萼/球事

俄閾科>建珂著運亨是可悔的所兄的,就是在僮碘途逑的十.地裹收他的小牛,便說一切苫雉都什落在他收上的「加Ml伍世的處力是製做於5t常巳的治強的村虹,噩亞那.晏克(大森林的中尚。仙的父母兵祖父陟,在森林停了一片岫;那黑暗的明林仍然站在他倒陽也,倒敝的M球牖一般,到那畤欽,他憑他外M遍汝寺失去e肘雛逐擊的伸港-r制弱出的空地•,小而多煙的草纖淞漸聚集;乾堂奧和芽的城電出現了;末了,花聚落中KU一偏小坂上,戴含的尖眼向天空而沖上去,似乎是打快的解,

餐tllM的獨

周作人霹

和甯斡已㈱成f一項時落了。

「柒W1的覦先!|-.在和賽林SH,•用火燃他,用他吹他的畤佚>他倒自己卻慢過的鰻成野址了。住的娶了肌酊的人,帆速或施,採用r他frt的寓俗,他«自己的大佻罐斯林的椅椅,沏漸的磨流消匚了。他我消的勒加瓦卻牯宜的相信,他是在酊曲的留屋民,添不是一他。收的人1支入,他±在/租束>住xl-i^s,他也租公死在副盟的r。他我於自己的比A典地位,我給非常做我•,仙濫W圳人的腳橋,快叫他第亂「外道的期」,除然摭寅能家,他的S俗典生活比着他1n的電%M不同的庭所C他不共畿他則舒,使她貌

《瑪加爾的夢》原稿

波兒

O陳衡哲

外面的天色很暗了,波兒的房中,卻還沒有燈火。波兒睡在床上靜聽着客廳中的琴聲和一個女孩子的歌聲。停了一會琴聲歌聲都止了。波兒嘆着氣,自言自語道:

「可憐赫克托那樣的音樂天才,卻須天天的到木行里去做工。愛倫娜那孩子的歌音也不惡,但是哪裡有機會去栽培她呢?」

此時波兒的母親康登太太走了進來,波兒用着很微弱的聲音說:

「可是媽媽呀!請你把電燈開了罷。」

康登太太一面開着電燈,一面說:

「波兒你現在覺得怎樣?」

波兒:「我現在沒有什麼,媽媽,你今天太辛苦了,可不要再到菜圃里去罷。」

康登太太:「赫克托方才已經代替我去了。不過我覺得這孩子近來也十分辛苦,我讓他去了之後,心中很不好過。」

波兒:「但是赫克托能代你的勞,他一定心裡很快活呵!」

康登太太:「愛倫娜今天又接到了她姑母的信,說她可以到她鄉里去遊玩半個月。她恨不得明天就去哩!」

波兒(極力地把咳嗽止住了):「呵呀!我現在病着,她去了,又有誰來幫助你燒飯洗衣呢?我巴望她待我好了再去罷。」

康登太太:「是呵!她雖然已經十五歲了,卻還和七八歲的孩子差不多。

不過她也一天的做到晚,怪可憐的,讓她去玩幾天罷,」

波兒嘆氣不語。忽然大咳,臉上紅得和火燒一般。

康登太太一面給他理着被,一面說:

「波兒,我的孩子,你將息些罷,不要管閑事了。愛倫娜今晚左右須把她的裙補好,不能洗碗了。我今去叫她來伴着你做罷。」

康登太太去。

波兒:「天啊!怎叫我病在床上,一點也不能幫助他們呵!」

愛倫娜走進房來,手裡攜着破裙和針線,口中嚷着說:

「波兒,媽媽許我後天到姑母家去了。你說快活不快活呀?」

波兒:「好孩子,你願意聽我一句話嗎?」

愛倫娜:「什麼?」

波兒:「我現在病了°赫克托在木行里一天做到晚,他身體又弱,若是晚上不得休息,也是要病的。媽媽(大咳)。」

愛倫娜:「你可覺得寒呀?我和你把窗子關了,好嗎?」

波兒搖着頭。隔了一會,咳少止了,他方接着說:

「媽媽年紀大了,又是天天哭泣爹爹。愛倫娜你愛媽媽?」

愛倫娜:「自然!」

波兒:「那麼,你且在家幫助她,待我的病好了,再出去遊玩好嗎?」

愛倫娜把眼看着地上不做聲。隔了半天,她方很低的說道:

「波兒,我一天做到晚,晚上睡的時候,骨節痛得什麼似的。你該可憐我呀!」

波兒:「我怎的不可憐你◎想你應該知道,自從二月間爹爹死了,媽媽至少老了十歲,頭發也白了。你難道不可憐她嗎?」

愛倫娜嗡着淚,眼看着地上不語。

波兒:「愛倫娜,請你去把那個抽屜開了。把我的針線取了來。」

愛倫娜:「阿呀!波兒,你病得這樣,還要做什麼針線呀?」

波兒:「你不會看見媽媽身上的衣服嗎?我恨不得今晚把這件衣服做好了,好讓她明天穿哩!」

愛倫娜走到床邊,伏在波兒的身上,一面哭,一面說:

「波兒,我不到姑母家去了,我今晚來做媽媽的衣服罷。」

波兒含着淚,撫摸着愛倫娜的發,說:

「好孩子,我對不住你了!」

愛倫娜揩幹了眼淚,把抽屜中的衣服取出,坐在波兒的床邊上,且縫且說:

「波兒,今晚魚行里又打電話來,問你什麼時候可以去做工。你知道嗎?」

波兒搖頭不語。

愛倫娜接着說:「禮拜堂里的洛德太太,也打電話來問媽媽說,若是明天做禮拜的時候,你不能去唱,可有人去代你。波兒,你說我可以代你嗎?」

波兒:「媽媽和赫克托的意思怎樣?」

愛倫娜:「媽媽說勉強可以。赫克托說,我的歌音和你的差的尚遠,想怕不能勉強。」

波兒:「你且唱給我聽聽。」

愛倫娜方欲開唱,忽聽見有人在門外輕輕的敲着。

愛倫娜:「請近來。」

此時房門開了,走進了一個又黑又瘦又長的少年。

波兒(問着那少年):「赫克托,你該辛苦極了。」

赫克托倒身在一個軟椅中,搖着頭說:

「不打緊,一會兒就好了。波兒,今天醫生說些什麼?」

波兒:「我不知道。愛倫娜,你知道嗎?」

愛倫娜:「他說……」(急把手掩着口不語)。

赫克托:「他說些什麼?」

愛倫娜:「他說些什麼。」

波兒:「我曉得了,他說我這個病是不能好的。」

愛倫娜(自床邊上跳起):「阿呀!你怎麼知道的?」

波兒:「我只不過猜猜罷了。」

愛倫娜(走到赫克托的椅旁):「赫克托,這如何是好呢?媽媽叫我不要說的,這可算是我說的嗎?」

赫克托(未曾聽見愛倫娜的話):「我不信,難道這個醫生不能醫好波兒嗎?」

愛倫娜:「哦!他說只有一個法子。」

赫克托:「什麼?」

愛倫娜:「他說,除非把波兒送到鄉下去,一點閑事都不管,盡地休息和吃頂好的東西。」

波兒此時嘆着氣,聲音極微的對着赫克托說:

「赫克托,我自己要知道,我這個病是不易好的。不過我若死了,家裡又沒人賺錢,真要苦你一人了。」

赫克托泣,愛倫娜也泣。

波兒:「快點不要這個樣子,給媽媽聽見了,害她心裡難過。愛倫娜,你且不必告訴媽媽,說我已經知道醫生的話了。你理會得我的意思嗎?」

愛倫娜正要開口,忽聽見康登太太在房門外低聲喚赫克托。赫克托拭着淚走出。愛倫娜取了她媽媽的衣,且縫且唱。波兒閉眼微哭聽着。停了一會,她似乎睡著了。愛倫娜卻仍舊唱着,一面縫她媽媽的衣。

(完)

波完

外面的天最怵了,窗的房中,卻過投布燎火・置展在床上都F看客感中的鬟,和一倜女球-P的欹馨。作了一日彈馨歇養都ILj。副項有策»自言自繇就:「前悔5^5除我的科桑天才,卻陽天大的斜木行裹去依工。朴簧於俏歌外也不會,但舟郊具備包去栽培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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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原稿

追悼許怡芮有序

。胡適

八月五日,我同張子高過南京中正街,是死友怡蘇的住處。那天晚間,諸位朋友請我游秦淮河,船過金陵春的樓下,我想起去年與怡蘇在金陵春吃夜飯,子高肇南都在座,我們開窗望見秦淮河一那是我第一次見秦淮河。現在我第二次來河上,怡君已死了一年多了!晚間我回寓,再過中正街,凄然墜淚。人生能得幾個好朋友!況怡君益我最厚,愛我最深,期望我最篤!我此次來南京,已五日了,竟不忍過中正街,今日無意中兩次過此,回想去年一月夜話之樂,哪可再得!歸寓後作此,以寫吾哀。

怡枷

我想象你此時還在此!

你跑出門來接我,

我知道你心裡歡喜。

你誇獎我的成功,

我也愛受你的誇獎:因為我的成功你都有份,你誇獎我就同我誇獎你一樣。

我把一年來的痛苦也都告訴了你,我覺得心裡怪輕鬆了:

因為有你分去了一半,

這擔子自然不同了。

我們談到半夜,

半夜我還不肯就走。

我記得你離別的話:

「適之,大處着眼,小處下手。」

車子忽然轉彎,

打斷了我的夢想。

怡蘇!

你的朋友還同你在時一樣!

牧羊兒的悲哀

o劉復

他在山頂上牧羊;

他撫摸着羊頭的柔毛,

說「鮮嫩的草,

你好好的吃罷!」

他看見山下一條小河,

急水擁着落花,

不住的流去。

他含着眼淚說,

「小寶貝,你上哪裡去?」

老鷹在他頭頂上說,

「好孩子!我耍把戲給你看:

我來在天頂上打個大圈子!」

他遠望山下的平原:

他看見禮拜堂的塔尖,

和禮拜堂前的許多墓碣;

他看見白霧里,

隱着許多人家。

天是大亮的了,

人呢?——早咧,早咧!

哇!

他回頭過去,放聲號哭。

「羊呢?我的羊呢?」

他眼光透出眼淚,

看見白霧中的人家,

看見靜的塔尖,

冷的墓碣。

人呢?——早咧!

天是大亮的了!

他還看見許多野草,

開着金黃色的花。

一九二。,六,七0

地中海

o劉復

我乘着新涼天氣,

從亞洲來到歐洲,

最先看看的,

便是淡淡的斜陽,

閃動着一片葡萄酒色的地中海C

地中海!

我敬你,愛你;

你是孕育文明的慈母:

你吧你的乳汁哺養他,

從最初時直到現在。

但是,唉!

那邊水面上,

露出三兩個桅桿,

油漆也剝落了,

繩索也斷了:

即此一點,

便可想見五六年來,

慈母啊!

我想你心中,

一定有無限的悲哀。

但是慈母的心腸,

只是單純的愛。

我還希望你,

把過去的眼淚,

化成無限的乳汁,

哺養那無限的未來。

一九二。年三月八日下午三時

下不能見地,上不能見青天。

山水濺濺,山樹摩肩。

偶從雲淡樹疏處,窺見遠海遠山:

海大不如鏡,山大不如拳。

稚兒歡笑奔我前,

山風吹短發,飄盪白雲間。

「爾胡為乎來哉?」

跳舞拍手,中心茫然。

為折山花佩胸前;

下山人海白阿母:「今日阿爹,攜我

上天。」

一九二。年二月十日0

登香港太平山

o劉復

香港太平山,高出海面二千尺。

登山四望,叢嵐繞足,白雲漫漫:

俄羅斯研究

(四)蘇維埃共和國底產婦和嬰兒及科學家

O Linooln Eyre 原著

漢俊譯自《紐育世界》

在蘇維埃俄羅斯婚姻事件極為簡單,政府特設一局以專理其事,凡欲配合之男女只須向該局登記一下。一般人民莫不歡迎這種制度,因為當男女登記的時候,國家就不受代價給以全副的床鋪被帳、亞麻布四十碼、麵粉八十磅以及廚房緊要用具的緣故。新婚夫婦又能夠呈請許可,往蘇維埃儲藏處,以最低的價格,購買家中所需要的各種用器。

布爾塞維克保護產婦和嬰兒,無微不至。俄國子女,無論其母在社會上的地位如何,都是歸國家擔負教養,直至十六歲才止。國民社會幸福經理部(People's Commissariat of Social Welfare )內,特設一科,專管保護產婦和嬰兒的事。在革命期間,產科醫院、住宅、幼稚園、兒童移植地,都在其保護之下,普通於全國了。「兒童為人類之花」的這句話格言,現已完全見諸事實,將來時代一定沒有再能優過蘇維埃俄羅斯今天所作的事的。

產婦保護

法律對於產婦,賦與產前產後各八星期間不做工的權利——實為義務。在這個不工作的期間,產婦又有受取額外食物的特權。在分娩期間就是仍然住在原住所的,也還是醫生及醫葯無代價的供給。如果是住居在大都市之中的,又有人設備極其完備的「產婦嬰兒住宅」的權利。這些「住宅」就是將從前由富豪沒收來的壯麗宅邸拿來改充的。在這個「住宅」之中,伊自產前一月至產後一年可以任意居住。在這個居住期間,伊都是受特別食物及醫葯看護無代價的供給的。住在家裡的產婦,須要按時將嬰兒攜往特立葯局,檢查身體,受養育上所必須的注意指示。

上述的種種事業,不可把它當作慈善事.業看待,乃是由蘇維埃國公民對於政府的正當要求而然的,這就是布爾塞維克的原理。有一個從事幸福經理部的事務員說:「從前固然也曾有過保護產婦和嬰兒的設備。但這種設備都帶得有慈善的性質,不是由於強迫而然,乃是出於偶然的,並且不是最貧困的也不能受其恩惠。我們現在所做的,乃是以扶助不幸的嬰兒及「不應有不幸的嬰兒存在」為主義的。我們認一嬰兒不應較別一嬰兒有較大的特權,我們也應該在絕對平等的基礎上面,盡力扶助他們,就是資本家的子女也應該與工人的子女一樣待遇。」在生活程度最高的地方,像莫斯科,每月為嬰兒底床鋪、襁褓等類所支出的費用,差不多要達到六百盧布之多。

產婦教育

當我在莫斯科的時候,就已經設立了一個永久的產科展覽會作為全國底模範,使社會幸福經理部(Social Welfare Commissariat)都在全國照樣設同樣的展覽會。這個展覽會,實在是使人受莫大印象的一個偉觀,實在是布爾塞維克主義對於人類新生者盡了全力的可感可嘆的表象Q經理部內大廳底一部分的牆壁上,貼滿各樣的圖畫,並有極簡單的解說,就是最不識字的農夫也可以明白將來產婦所應守的方法。在別處我們可以看見許多描畫遺傳病、酒毒,及其他各種病症的圖書,和表示生產各種經過底石膏模型。房子底一角又有一套未來產婦底模範服裝,並有這個服裝底許多紙制模型無代價地發給出去。以同一詳細的方法,將生產時的一切用品都陳列在床邊底一張桌子上,這個桌子上並陳列着必需的葯品以及其他之物品。

兒童部張貼的有各種兒童疾病的圖書,並附以簡明的說明,指示如何防禦,如何醫治。又陳設有各種食品,說明何者有利於嬰兒,何者有害於嬰兒,同時又陳設有兒童玩具,需要用器和衣服等項。乂在側室設有一個活動影戲場,演簡單而且有趣的故事,以表明蘇維埃會議之所以保護產婦和嬰兒底目的。據我所看,關於嬰兒生育和成長所必須的事項,就是最細瑣的,在這個最宏大的展覽會裡面,沒有一椿遺漏的。

社會幸福經理部對於小國民的事業,就是到了他們離乳之後,也不停止。它又促成了許多以增進國家小後見人底幸福為目的的團體底成立,這種團體在三十六省中現在已經有了一二八。個。

新兒童村

最有名的,就是一個大計划的育兒所,這個育兒所設在俄國底維塞爾(Versaille ),即距彼得堡約二十英里的前俄皇底沙爾司柯西羅(Tsarskoe Selo )。沙爾司柯西羅就是俄皇村的意思,現在叫作德智柯西羅(Dietskoe Selo ),即兒童村。三

年前住了皇族及其無數奴婢的那個宮殿,現在卻成了彼得堡無產階級底數萬小朋友底寄身所。不數年前曾經開了最豪麗(在近代各宮廷中)的大宴會的金碧輝煌的大食堂中,現在卻設列了許多長排的白色小床,安臥舊都貧民窟地下室底頑童。其餘同樣華麗的房間,不是做了食堂,就是做了課堂,就是做了操場。全地都為四歲至十二歲的小國民佔領了。除了政府請來照料他們的教員醫生、保姆以外,一個大人也看不見。世界上實在再沒有比德智柯西羅底小居民還幸福的兒童。

他們組織少年蘇維埃會議,在廣大的范圍內,實行自治,這個少年蘇維埃會議對於非行者,完全與他們成人底同類者一樣的於嚴厲——實在嚴厲得往往使他們底後見者都不能不改變自己底意見。天氣溫暖的時候,小朋友們就在戶外吃飯,游戲場中游戲,這個游戲場是從前羅馬諾夫皇室留作皇子皇孫用的。這些小朋友都是絕對無代價取得一切最良物事——食品、教育、醫葯C彼得堡底人民或許有非常缺乏糧食的時候,但是這個德智柯西羅底兒童是絕對沒有的。

規模雖然比較小一點,莫斯科附近也有一個同樣的設備。這里並且有幾十個夏期殖民地,這些殖民地的大多數都是沿着弗爾加(Volga)河,都不是像美國各慈善團體在暑天最熱的短小期間送都會上的小孩子們去的那樣農村。這兩者不同的地方,就是這些蘇維埃養息所不是由於慈善而建設的,是布爾塞維克為使共產主義不僅止於夢想,要使他得到真正實現,認有竭力製造在心身上和道德上都健強的種族的必要了才建設的。

別國有說蘇維埃會議主張「兒童國有」這些話與從前婦女國有的話一樣是無稽之談,不過更無根據罷了。我們相信這些話裡面只含得有一點真實,就是社會主義最後的目的是要把兒童弄到這個狀態的。但是現時就是宣傳的壓力都還沒有加上為父母的身上,使他們將子女委託於蘇維埃會議底設備。產婦能夠將其子女引到德智柯西羅或其他之幼兒殖民地,居住一天或一禮拜或一年,無論幾久,伊願意居住幾久,就可以住居幾久。並且把子女們放到此地之後,伊自己無論什麼時候要回家,或取回子女,都完全是自由的。

布爾塞維克協助科學家

布爾塞維克一方面努力於人類的改良,一方面不忘記科學。不但沒有忘記,他們並且把它與公民教育和公共健康一樣看待。科學家,無論他們如何反對共產黨的主義,還是受最大的尊重。我在彼得堡的時候,城中的許多科學大家就任意把大公爵福拉丁美兒(Grand Duke Vladimfr )底舊邸改成數百萬精緻光亮溫暖的房間了。同時莫斯科地方,也為這些需要清靜的人,建築了一所特別療養院。政府又任命了一個委員會,將科學家可以認為大學者的列出一個表來,國民委員(People's Commissary)的龍拉查斯基(Lounatcharsky )與哥爾基(Maxim Gorki )都是會員。現在已經列入表了的人,差不多

有一千八百之多了。

政府對於他們既然這樣表示尊敬,他們的努力也非常顯著。如果要將革命時代的科學進步敘述出來,差不多要成很大的一部書。俄羅斯第一連特根(Roetgen)研究會,是在彼得堡設立的,這個研究會裡面,並設得有一個實驗室和製造所,以為用X光線來實驗和製造X光線器械之用。新立嘉僧大學的實驗室,發明了一種以燈用煤氣為原料的消毒葯;現在這個已經在實地使用。一個有名的布爾塞維克工程師,叫作布勞維帝奚(Bentch Brouevitich )的,發明了一種新式的無線電話術,我要離開俄國的時候,莫斯科和黎繼利羅夫哥羅德(Nijni Novgorod )已經就要用這個無線電話術來連結了。彼得堡蘇維埃光學會(Soviet Optical Institute )會長羅德特范斯基教授,在正月間,報告一件最重要的發明,就是關於從前認是物質最低單位的原子底組織的發見。現在又發明了一種製造電線的新金屬,用這個金屬製造的電線,只要有一股通了電流,就能夠發出強有力的光可以照耀全城。

哥爾基關於這個告了我許多話,又拿了一塊問題的金屬給我看。他又給我看了一把新刀,說它永用不鈍,所以不須磨。我因為沒有許多時間,件件事件都親自去研究,所以不能擔保件件都是我的直接觀察。但是我敢擔保,科學與蘇維埃之間是有和諧的關系,無論如何都是毫無疑意的。

(五)關於蘇維埃俄羅斯的一個報告

O中俄通信社來稿

勞農政府的糧食委員會(Food Committee )的主要問題,就是酬報的分配問題,依照那蘇維埃的法令,所有需要的食物出產品,都要歸到國家處置。在俄羅斯革命法庭(Revolutionary Tribunal )的限制底下,,誰也不能把食物「私相受授」當作一種投機的事業,除非是賣給國家。並且所有食物出產品皆從糧食委員會領出來,分配到那些食物館和點心店裡面,再從食物館和點心店用一種紙片把那食物出產品的精確的分配,寫得明明白白,然後賣給民眾,可以免掉價格的無限制,和無着落。

在俄羅斯現在有三種點心店:第一種是為那些有儲蓄的盈餘,足以維持生活,可以不必去做工的人而設的。在這種的點心店,僅僅發出那些最微小的食物。要是不歡喜已經弄熟的點心,也許領受生的食物。

第二種點心店名叫「蘇維埃點心店」,所有那些蘇維埃的僱主皆在這里領受他們的食物Q這種點心店,不獨對於他們的點心有限制,就是早晚兩餐,也有限制的。

第三種點心店名叫「小孩店心店」,這種點心是蘇維埃政府最留神的,因為在將來

的時候,完全倚靠這些小孩,所以蘇維埃政府盡心盡力的料理它們(莫斯科的小孩點心店是最好的)。這種意見不是現在才有的,自從蘇維埃剛萌芽的時候,這種「小孩點心店」的意見已經發生了。到了現在,無論什麼食物皆先行供給「小孩點心店」,以免那些最有希望的小孩挨飢受餓。

普遍的教育——這個報告再進一層就是講蘇維埃俄羅斯的教育。「教育經理部」

("Commissariat of Education")是最完善而且最廣大的機關。勞農政府因為要使那些小孩得着一種適宜的教育,所以採取一種「聯合勞工學校」的制度C在這種的教育情形之下,那些進學校的小孩非常的樂意,念書啦,用飯啦,都是「熙熙攘攘如登春台「,彷彿連打鍾的聲音都不掛懷似的。「工人學校」的教員不獨是教授文字,並且引導小孩們學習經濟上和實業上的各種派別源流的不同。那些小孩同時又念書又寫字,而又得着那實業、園藝、鞋工、木匠等等的知識。小孩問教員的問題,通通要詳詳細細的答出來,因為要養成像這樣的教員,所以蘇維埃俄羅斯建立些「蘇維埃學院」,在這裡面,除了學的那教授的方法之外,還可以學得政治上精確的學問。又因為要考核那些當教員的訓練小孩適宜與否,所以建立許多特別的「事務局」,以免小孩們的得着不正確的知識。要是「事務局」發覺那教授小孩不滿意的教員,就遣他到「蘇維埃學院」再念念書,而那些小孩遷到別個較有經驗的教員的學校里。

依照勞農政府的法令,所有為人父母的都要把他們的兒女送到學校念書,從八歲到十七歲這八年,一概要強迫入學,男女同校,但可以不交絲毫的學費。

除了小孩們的強迫教育,又要講求那「紅衛軍」的教育。因此這種學校皆建設在軍營裡面。

桑諾維夫(Zinoviev)的命令,限定所有彼得格勒的人民,在六個月之內,不準有一個不認識字的。從這點看來,可以見得勞農政府注重教育的表徵。所以彼得格勒分成一區一區的,每區都開有好些學校。

勞動界的教育——蘇維埃政府同時又從事於勞動群眾的教育。全國最好的建築通通把它變成「勞工的宮殿」。這種「勞工的宮殿」裡面,有「自由圖書館」、「自由閱報室」、「自由喝茶室」和「自由的學校」等等。那些勞工自己又開有戲院在裡面,天天請那些政府雇定的戲工來唱戲,政府又替工人建了許多「公眾房所」和「勞工俱樂部」,使那些工人有空的時候,在裡面休息休息,亨些精神上的愉快。至於城市或殖民地就有一種可以遷移的戲院。現在蘇維埃俄羅斯的「自由圖書館」已經普及全國了。

勞工經理部——「勞工經理部」(Commissariat of Labor ),是監督那分配和普通工程的。所有勞工的力量皆集中於這個經理部。對於那些不做工的分子,現在有一句很流通的格言說:「不做工的人不吃飯」,所以俄羅斯的人通通做工,沒有不做工的。要是有不做工的人,」勞工經理部」就可以按照蘇維埃政府的「勞工法律」(Code of Labor Law )來處置他。

公共幸福需應部——「公共幸福經理部」(Commissariat of Public Welfare )是因為料理那些小孩、老人和不能做工的人而設的。經理部發生些可以維持生活的糧食給那些不能做工的和達到五十歲的工人,來替代恤金。

供給,實業,和輸運經理部——因為要管理供給和實業,所以設有「供給和實業的經理部"(The Commissariats of Supply and Industry )。這種經理部負有最重大的責任,要做那最重要的工作。因要為改造實業,所以裡面的人員皆是最能乾的和有專門學識的。至於「轉運經理部」則與「供給和實業經理部」有非常密切的關系,也是很重要的一種機關。

(六)蘇維埃的平民教育

。楊明齊譯莫斯科蘇維埃《年歷公報》

俄國十月社會革命成功後,勞農委員教育團,負有整頓教育的重大責任,然而欲實行其責任,着手整頓教育的時候,又現出許多的困難。第一,反對整頓及輸入社會教育者就是那些教員老爺們。第二,就是那些受教育的官僚們,他們用全俄教員會及前教育部員們的勢力,來抵抗勞農委員團的整頓。

於是勞農議會的俄國與教員會及鄉間所有的教育事宜絕然斷了關系,幾乎沒有教員組織學校了。嗣後教育委員團於一九十八年春間布置教育才有眉目,又遭德軍大進,以致半途而廢。直至與德訂立《布列特斯基》講和條約後,改編教育部設立教育中央機關,制定教育新制度,然後那些教員逐漸傾向勞農議會制的俄國,其除一部分之反對者,迫於經濟生活,不得已,也就服從新教育制度了。

新教育制度下:立有平民教育委員中央會,在這個中央教育會中,現有七名平民教育委員,並有其替代員及他各科同僚等,此七名平民教育委員按時集會,解決各教育科範圍以外的時事。關於教育制度原則的事,須經國家教育委員調查會解決,此委員會的組織,除各教育委員及各教育科長等,並有中央勞農會政府所派的代表,動工專門代表、文明組織機關代表、贊成及協助勞農議會制的教員代表等。

關於改革新教育制度的重要問題,及制定教育原則等事,須經全俄國民大會解決之。

各鄉、鎮、縣、省的議會執行部中,均設有平民教育科,專管理開導其地方的平民教育事宜。在省縣的平民教育科中,亦彷照中央教育委員會之例設立有教育委員會及國家教育委員調查會。平民教育委員的最重大責任,就是籌備徹底的改革教育原則大綱,以備急急的改革帝制時代的那些腐敗教育工具。凡從前所有的那些階級、特權、制限,高中下男女分離,各種普通專門及理科試驗等學校,經平民教育委員會全體贊成改為勞

新青年

工劃一學校。這個劃一字,有二個意思,(一)表示打破各種階級特權舊制,化為獨一階級平等而施教育,無論何童子皆可得一律協助,受高等教育(二)以圖男女學生在十六歲以內免去一切專門特異的知識,只領受各種學術技藝統一的教育。

這個辦法自然是指望教育根本劃一,然而關於學校中的各種內容,也不能迷於類同的形式。滿十六歲者,已經領受了普通各種學科的根本知識,再進則可隨意升入專門。學校為共有。取消畢業文憑制及文憑之效力。

古族音語隨意學習不定為必須科。

勞工劃一學校分兩級修業:第一級定為五年,第二級四年,共計九年教育,這九年教育,是人人應得受的。

學校為公入,教育為分應,因此所有的一切學費都免除,兒童供膳,並供最窮的兒童衣服靴襪等。凡學校中所用的書籍紙筆等,都是學校供應。

「俄國自戰後加以革命,凡學校中所用的書籍,非常的缺乏,不但說那新編的書籍缺乏,就是那舊教科書,如數學、物理、化學、史記等書,也不足用,又加上勞農議會國設立後增加上了許多學校,簡直的說罷:有學生無書,於是勞農委員教育團百法千方趕緊製造書籍,直至一年後才略足分配。」

新教育大綱,規定的是凡兒童無分男女應受九年教育。勞農委員教育團委託各地勞農委員會,切實調查其地的學童男女數目,其中凡體力健壯能入學校者皆入學校,其不能入學校者也都領有憑據,以證該學童實因體力不壯,暫時在家讀書,並非其父母不願其兒女人公學校。這個調查法凡有勞農委員會的地方皆行之。自從調查學童數目後,才決定於最近之期須設立第一級學校一萬,第二級學校一千,以上之數目,現雖正能立即如數辦到,然而已經設立者不下一半。

勞工學校之目的,就是要以勤勞工作為教育學術的根本,以圖喚起學者的勞動生產興趣。

在第一級勞工劃一學校中,備設許多手藝生活式樣使幼童兒女觀看,並解說講演其工作趣味,最要者,就是要取家庭日用及公共學校中所需之物的工作指示講演與兒童聽。所取之工作,又以普通人力所能,及有生產性質者為相當,這種訓練,足以起發兒童造物之本能性。在鄉間的勞工劃一學校所設之造物表樣,以近似京城製造局所製造者為相當,在京城勞工學校所設之工造表樣,以類似鄉間手藝製造為合式,京城學校於夏時可全部遷於鄉間,以圖城中學童與鄉間學童互相接近交換知識,各采長而補短,各去劣而取良,且藉以互相親友,以鞏固平等的觀念實行互助的精神。

在第二級勞工劃一學校中,廣設生產工造式樣,所設之工造以有益於共同社會者為相當。此學校中之學生大半已至十三歲,可使兒童在校外製造局或工藝廠中略行實地練習(每天一鍾或二鍾),但是兒童所去練習之製造局及工藝廠,要取補助農民的工藝廠及製造局,或是取公共國民所有之商務製造局或工藝廠為必須。為什麼呢?因為要使兒

童自小慣於做公共事宜,而且可藉以涵養其大同的觀念,服務社會的德育。

但是學童所練習的工,務要藉以發達其體育喚起前進樂於做工之心,若是不然那兒童幼弱,最容易傷其身體,礙其精神造作之念,這個問題為教員者當負完全責任,務使學童造作生產之精神發達,體育健壯,公德智育並進。至於選擇生活,規定做工細則,唯有有經驗的教員和工廠的經驗技藝照常做工的有歷練的工人,屈時認真詳細審查編定之;又應時時注意學童所做之工,是否有益智德體育,以便臨時改良之,以上種種學童工育問題,唯有共產原理適合其教育的根本。

關於兒童教育及兒童作工問題,馬格思每次主張兒童做工,但是萬不可使其工作有害於發達智育體育,最緊要的就是要借兒童做工以代體操發達其身體,並造就兒童有科學技藝之教育根基,使其理論與科學相聯,美術發達,經驗增進,養成實事與理想最調和的人才。

以上諸條是普通公共勞工教育的原則。至於學童之年漸長,自然可以按其天性所好練習專門工藝。就是第二學級的學童,亦應就其地方之特別生產製造以使其練習,並應求以各種特別專門製造,以圖使兒童開發其專門的技藝能性。但是現在俄勞農委員教育團所規定的各種專門工藝,歸專門工藝學校教授練習。這種專門工藝學校為第三級教育,准十六歲以上的學童入學校受業。

勞農委員教育團已決定免除京城學校於第二級所有的特別組織以免與鄉村學校歧異,不但京城學校於夏季遷移於鄉村,與鄉村學童交換知識敦睦情誼,那鄉村學校之第二學級於冬時,即應按照班次輪流派學童,赴城工藝局製造廠及其他文明製造機關,以圖實際練習。

實行新教育的計划

勞農委員教育團,自全俄教育委員決定新教育制度後,即圖謀實行新制度Q但是新教育制,最不利於當豪官吏之階級教育制度,所以那些教員和那些官吏,盡力地抵抗不服從新教育制度,然而委員教育團始終堅持不移之志,決定用以下的法子,一面對待舊教員,一面創行新制度。

其法如下:(一)設法解散舊全俄教育同盟會的勢力;(二)組織專門工藝學術國際等教員會;(三)平均高等大學與小學教員的權力,酌量減少大學教員的薪金,增加小學教員的薪金,使其漸就平均;(四)盡力增加教員的薪金;(五)實行擴充學校,推廣師范教育,廣設預備師范簡易科,以圖早日養成新教員。最後教員會,於一千九百十九年八月曾開會於莫斯科,一致贊成廣設預備師范科之計划。

全俄教育同盟會終被經濟所困,全體解散,其教員多投誠於勞農議會政府。新教員的組織日多一日。教育的薪金較前加數倍,且先付三個月的薪金,以備維持其生活。

新青年

據一千九百卜九年,勞農委員教育會的調查,全俄學費較前增加二十倍還多,學生較前已增加十倍有餘,所增加的大半是貧民勞工家的子弟。從前俄國只有富豪子弟入學,勞工貧民者多被棄而不受教育,即偶有地方自治局所設免費學校,召集勞工貧民的學生讀書,那學生因家貧苦寒,不是忍餓受凍,半途而廢,就是不敢起意嘗試入校。

現在貧窮兒女,皆就公費領受教育。

新俄的教育,是向社會共產全地球各國大同那方面目的,是以舊有之教員應領受新教育,然後才能養成大同社會的人才。因為這個,委員教育團所以才把舊有的師范學校及師范大學校一律改編,其師范各學校所有的宗教經濟一律廢除,增加社會主義歷史、社會原理及權利基礎的理論等書以代之。

據最近調查勞農議會俄國,自一千九百十八年十月後,所增加的師范學校之數目如下:師范大學六、師范學校六十一、教育委員研究科二十、教育速成科一百十。在勞農委員教育團中組織有中央教育科,專養成平民教育教員,其教授員有著名之社會學者:布哈林氏、列矣斯聶耳氏等。此種社會教育科最發達於歐俄北部,例如聖彼得堡之教育科,每科始有四百學生,繼而至三千餘學生,由此可見其發達非常的速。

勞農委員教育團因勞農貧民人已失教。非廣設兒童預備學校,不能急急補助失教,所以決定於各省組織平民預備學校,以二年預備後升入第一級勞工劃一學校修業。

現聖彼得堡之皇帝村中已設立極大之平民兒童預備學校,其周圍所有勞工貧民男女兒童,皆湊集於此校。此校之規模甚形寬大,其地方之氣侯亦極清和,於兒童衛生大有益處。該學校之男女兒童的養育甚形周到,每於衣食時,必經衛生醫查驗而後用。

勞農議會俄國所有的學校無論官私,現皆歸委員教育團管理。

一千九百十九年八月,委員教育團曾召集大學教員大會於莫斯科,討論改革各工藝及文科大學,起先大學教授自然多數反對委員教育團之計划,嗣後經革命者多數同意,才通過以下之大學新規則:俄國大學為平民公人的學校,凡至十六歲者無分男女皆可入各大學修業或聽講,凡願入大學聽講科者皆準直接而入,勿用什麼介紹。但是欲人便人大學實習修業者,須經專門教授習驗為不及格者可隨便入大學預備科受該大學教授,俟及格即升實習科。大學教授,十年一改選(勞工劃一學校之教員也是經勞農委員會及教員按期共同選舉)。

大學校的管理庶務所,由博士、教員、學生等用比例選舉人員執行之。

除各大中學校教員及其學生組織各學科研究會外,凡有志於教育改良者皆應組織學科研究會,以便討論教育之進行及隨時改良事宜,而且有此學科研究會,可隨時造就「平民大學」的教員,及改良專門各科並可補習各學科知識。

勞農委員教育團擬定各大學互相聯絡,組織學科研究會,以圖討論解決各專門學校學科之疑問,增長新智,嗣後因各大學教授,各持意見,未能聯合,故暫時還沒有辦到。從前各學校中所有的開通風氣及有校外教育之性質的事宜,皆經委員教育團逐漸改

良,以期合於實行社會共產主義。造就社會共產人才,尤應造就成年者為要緊,誠因現在急用此等人才實行共產主義,至於教育兒童,須尚待時日,才能於實行有濟。因此委員教育團決定於京城縣、鄉、村之中設立。「平民大學」凡略識字及不識字者,皆可入平民大學,領受各學科知識。並決定多設閱書院、圖書館、講演會等於鄉村間,以使農民勞工領受知識,此外還組織售賣新書會托各處交通機關代理。

組織有中央圖書館,及其調查會。中央圖書館者為全俄圖書館的中央機關,專管聯絡各書局及各書廠互相交換書籍。並用長期規則先給書閱,以圖免閱書者苦無書資之患。從前所有的官私藏書院及圖書館,皆經委員教育團悉數改良或擴充之。

凡前皇宮教堂及富豪官吏的跳舞廳,今皆作為平民利用,成為博物院陳列所,或為文明音樂所、美術技藝館及平民閱書院等。例如前皇帝的奏樂廳今改為平民音樂大學生研究會所,每星期演習音樂一次。前華美的樂宮今改為平民美術技藝大學研究所,並立有改良音樂曲歌科於該大學中,以使省城及鄉村中平民皆作有平民性質的音樂及歌曲。各勞工劃一學校中有音樂隊。

各美術技藝大學和美術造形繪圖等科皆為平民共有,隨意入科2其大學教授經該校學生選舉。近來於美術科中又增加美術商務科,以圖提倡美術的生產事業,例如現在陶器製造廠所製造之器上邊多有議會聯幫共和的徽號,及革命事的記銘圖像,都是美術商務科的工造。現美術繪圖科多從事於繪造現時提倡革命的圖畫,散布於鄉間農民以期鞏固社會革命。凡前所有的皇帝、親王、教士記念,今皆撤去,或燒毀或存留於博物院中,以作野蠻記念。在聖彼得堡現已設立拉的這夫氏、飛爾地那得氏等的革命紀念肖像,並擬於莫斯科設立道斯札葉夫斯基氏的永遠紀念肖像。今又製造了許多銅石板上刻社會共產為真理人道等字樣。

勞農委員教育團取消著作出版權,並宣布以國家費用獨辦印刷五年,以期使平民用最廉之價值購買書籍。第一期出版的,就是新文化的教科書繼續出版的條理化算學等書外,有托爾斯泰氏、屠爾結涅夫氏、齊合夫氏等文學的著作。外國文學書出版的都是關於社會及共產主義者。

最近新設之各種大學如F:理化大學於莫斯科,工藝技術大學於聖彼得堡,礦學大學於鄂洛聶士,美術繪圖大學於塔木保夫。並擬定組織平民生活研究會於勞農委員教育團中。並設立了社會共產主義研究大會,以期廣造社會大同人才。

文學與現在的俄羅斯

O俄國哥爾基(Gorky )著鄭振鐸譯

本篇是登在本年六月四日及十一日兩期《The Athenaeum))周刊上的。

哥爾基(Maxim Gorky )新近在布爾塞維克政府庇蔭底下,組織了一個偉大的出版所,名「世界文學叢書社」,刊行世界的文學名著。這篇文章就是這個「世界文學叢書社」第一次出版目錄上的序言。

哥爾基的高尚的理想主義,沒有別的地方比這個序講的更詳細,更明了的了。所以這篇文章也可以說是哥爾基的思想的結晶。

這篇文章不僅是哥東基的重要的著作,也是現在的最緊要的,最偉大的出版宣言。使我們與俄國的文學關系,更增親切。

這序中所說的要出版一千五百種的三百二十頁的書,與三千乃至五千種的三十二到六十四頁的小冊子,我們相信這實是空前的最偉大的平民教育計划,不僅在俄羅斯沒有過,即全部的文明世界裡,也沒有這樣的偉大的出版計划。

在俄羅斯革命方在建設的時期,即有這種大規模的出版計劃出現,「俄羅斯的人民實有權利以為這種事業是值得起豎立紀念碑的」。「他的仇敵所視為'引起人類的野蠻性的革命,乃為這樣偉大的文化活動,這是不得不使它的仇敵們吃驚並且閉口的。而我們則由此可以更了解布爾塞維克,知道他們不是「文化的破壞者」,乃是「文化的擁護者、創造者」。無論哪一個國家沒有比它更具有擁護的熱忱與創造的力量的。

我譯了這篇東西,我實為它所感動。我知道凡讀這篇東西的人,也

一定要受它的感動。

我很感謝張盛年先生,因為他借給我這兩本的《The Athenaeum))使我得譯這篇東西。一九二O,九,十三鄭振鐸於北京

文學的深刻研究,或至少與它有很親近的必要,是應該要講的麼?文學是世界的心,一切世界上的喜與憂,人類的幻夢與希望,他們的失望與憤怒,他們對於自然的美的尊敬,及他們對於宇宙的神秘的恐怖,多翱翔於其中。這個心因自己知識(Self-Knowledge)的乾渴,激烈的,永久的顫動,好像在它裡面的一切創造所謂復雜與智慧的最高解釋的人格的自然的實質與勢力,渴望去闡晰人生的意義與目的似的。

文學也可以說是世界的無所不見的眼,它的眼光透人於人類精神的最深處。書籍——這樣簡單,這樣熟知的一件東西——是世界上偉大的,神秘的奇物之一。我們不認識的一個人,偶然說出一種不能懂得的話,在數百里以外,以一種我們所稱為文字的符號或記號的各樣聯合,記在紙上。當我們看見它們時,我們異地之人,遠隔於這書的創作者,就能夠不可思議的知道所有文字、思想、感情,及意象的意義;我們稱贊這天然景色的描寫,喜歡這些話音韻的優美,與這些文字之音樂的。我們被感動至於哭泣、憤怒、幻想,有時且對這斑駁的印過的紙頁而笑,我們理會得那些接近於或遠隔於我們的精神生活。書籍是,似乎是,人類在它的到達將來的快樂與勢力的路上所創造的一切奇跡中,最復雜最有力的一個。

我們沒有一種世界的文學(Universal Literature ),因為現在還沒有地球通用的文字,但是所有的文學的創作品,散文的或詩體的,卻滿注着同樣的,一切人們所通有的感情、思想,及理想。同樣的,人的對於精神自由的快樂的神聖的熱望;同樣的,人的生活痛苦的厭惡;同樣的,他的更高的生活方式之可能的希望,也還滿注着一些不能用文字或思想定義它,又難能以感覺理會的,而我們稱為美(Beauty),能回復永久的,更光明的,更快樂的花,在世界.上,在我們自己的心裡的神秘的東西。

無論國家、種族、個人的內部怎樣的差異,也無論政府、宗教、風俗的外形怎樣的不同,階級間的沖突怎樣的難以調和——在所有這些我們自多少世紀來所創造的差別上,卻翱翔着普遍認識的悲劇性質的人生的黑暗與嚇迫的幽靈,及人類在世界上的孤寂的殘酷的意義。

新青年

起於「生」的神秘,我們突進於「死」的神秘里。偕同我們的行星,我們進於神秘的空間中。我們稱它為宇宙(Universe),但我們對於它還沒有正確的概念,並且我們在它裡面的孤寂,乃有這樣一個暗識的完全(Such an ironical Perfection),甚至於我們沒有東西去比較他。

人類在宇宙間及在地球上的孤寂,只有少數的人是實在的承認它,多數的人都以為「是一個沙漠,咳!不是沒有人民住的」——在地球上許多最使人苦惱的慾望與可能的沖突中間。但它的微弱的感覺卻差不多如惡草似的偏植於每個人的本能里,並且它也常時囚禁那些好像是完全解脫於那普遍於所有年代所有人民的殺人的思鄉病的人的生命,使英國人Byson (Ecclessiates)一書的著作者意人Leopardi,及亞洲的大聖人老子同樣的受苦痛。

這個從人生的不穩與人生的悲劇的蒙昧意義里所生出的煩悶,多少的普遍於有張開眼睛看着人生的勇氣的每個人。要是將來有一個時候,人類能夠戰勝這個煩悶,使那種悲劇的與孤寂的觀念自行阻止,那麼,他們之所以能完成這個勝仗者,只有用精神創造的方法,只有由文學與科學的合力協作而已C

除了空氣與光的包裹,我們地球的全部,還為一個帶着我們能力(Energy )的各樣虹彩的放射的精神界(A Aphere of Spiritual Creativeness ),所有神聖的美(Immortally Beautiful)的組合,銘鑄,或成型,都出於此。最有力的思想,及我們的迷人的復雜的機械、驚人的廟宇,及貫穿大山岩石的隧道、書籍、圖畫、詩歌,及橫跨大江,費數百萬噸鐵所造成,而這樣奇怪的輕便的懸在空中的橋梁,乃至人生所有庄嚴的及可愛的所有有力的與仁慈的詩歌,也都創造出於比。

人類的心靈與意志戰勝他們裡面的天然的與獸性的分子,從「未知」(Unknown )的鐵牆上,擊出永久的,更光明燦爛的希望的火星,以此,我們人類乃能以正當的快樂,講述我們精神的偉大的功能的無定的意義(Planetary Significance),這種偉大的功能,最輝煌的,最有力的表現在文學及科學的創作品上。

文學的大用就在深邃我們的意識,廣大我們的生命的承認,給形式與我們的情感,而對我們說如下的話:所有的理想與行為,所有的精神的世界,都是由人類的血與腦筋創造出來的。他告訴我們說,中國人(Hen-Toy)對於婦人愛情的苦悶的不滿足,同西班牙人(Don Juan )是一樣的°Abyssinia人也唱同一

的愛情樂的歌,如法蘭西人所唱的。一個日本的Geisha的愛情與Manon lescant的愛情,也是有同等的激力的。要之,男人們尋求婦人,即他的靈魂的他半的慾望所放出來的又焰,一切地方,一切年代都是同樣的。

謀殺者之為人憎恨,在亞洲是與歐洲一樣的,俄國的可憐蟲Pushkin之使人憐憫是與法國的Grandet一樣的;所有的國家裡的偽善者(Tartuffe )是一樣的;無論什麼地方里的憤世者(Misathropes)都是一樣可悲的;而每一地方,每一個人也都是一樣的為精神的武士(The Knight of the Spirit)Dno Quixote的可愛的幻像所喜悅的。要之,所有的人們,說所有的語言的,都時常講到同樣的事情,關於他們自己的,及關於他們的命運的,獸性的人們,無論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其有無限的異點者,唯有智慧的世界而已。

優美的文學給我們以一切這些不可數的同點與無限的異點,這是我們很明白,很堅確的想信的。文學是人生的顫動的鏡子,能夠反映出悲苦或憤怒Dickens的慈善的笑,或Dostoevsky的可怕的容顏,反映出我們精神生活的一切的復雜,我們慾望的全體,平凡與愚笨的無底的淳靜的池子,我們在命運前的勇敢與怯懦,愛情的勇氣與嫌惡的強力,也反映出我們的詐偽的一切污穢,及謊言的許多羞恥,我們心中憎厭的停滯,及我們的無盡的苦楚,我們的搏動的希望,及神聖的幻夢Q乃至一切使世界有生氣,一切在人們心中顫跳的東西。文學以一個易感動的朋友的眼光,或以一個法官的嚴厲的視線,看着人們,同情於他,笑他,稱贊他的勇敢,咒罵他的無用——文學超越在生命上面,與科學合力協作,為人類,把到達他們目的之完成的道路,到達他們所謂善的東西之發達的道路,照亮着。

有時,文學迷惑於科學的美麗的隔離(Beautiful alsofness ),竟為獨斷之見解所愚。於是,我們看見Emile Zola所謂人類不過是一個「腸胃」("Belly")用「可喜悅的粗糙物"("With Charming Coa^eness,,)所組成的話,我們也看見Du Bois Reymond的冷酷的失望怎樣的傳染到如此偉大的一個藝術家,如Gustave Flaubert的身上了。

文學之不能完全脫離於Turgenev所謂「時間的印象」是很明白的,這是天然的,「十分接近時代就是壞處」。並且時代的壞處可以說是更常的囚禁美的純潔精神與我們對於他的「靈感與祈禱」的要求。而這些靈感祈禱也是被時代的污穢的塵埃所隱蔽的。但是,正如Eimond Goncourt所說的,「美是希有難

得的」,而我們也常極確實的想到美與瑣屑的習慣之物(Insignificant Habitual Things )的缺乏。這些習慣的東西,就是,如退到過去的時候一樣,使我們的後代得到所有的真正的,不退色的,美的號志與性質的。古代希臘的樸素的生活,我們看來不以為善麼?文藝復興時代的流血,騷亂,創造的時期,及它的一切的「習慣」的殘忍,不使我們狂喜麼?我們現在所經過的社會變動的大時代之將引起我們後嗣的出神,崇敬,與創造品,也是可以決定的。

我們是不要忘掉Balzac的《窮親戚》(《Poor Relations》),Gogol的《死靈》《Dead Souls》乃至《The Pickwick Papers》(譯者是按這部書是Dickens的名著)等書,雖然它們完全是描寫實際生活狀況的書,但卻含有最好的大學所不能備,平常的人即經過五十年的辛苦工作的生涯也不能知道這樣真確,或這樣清楚的偉大的,不可磨滅的教訓在裡面。

習慣不常是平凡的,因為人之消磨於他的虛空的鬼火(Hell fire of his vocation)里是習慣的,而這個自己消磨又常是美麗的,必要的,足以懸訓於那些一生懦弱的氣悶,而不能在摧毀人體而照耀他的精神的神秘的絢爛火花里燃着的人的。

人的差誤,不常為文字及想象的藝術(Art of word and images )的特質。他包含更多的特質是他的超升人們於外形的存在之上,自由人們於卑下的現實的拘束以外,及使他自己覺得他不是奴隸,乃是環境的主人,生命的自由創造者的願望,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文學是永久革命的O

以天才的偉大能力,而超越於一切現實的環境之上,滿注着人道的精神,燃着他的由過度的愛戀而生出的憎惡心,優美的文學,散文及詩,乃是我們的偉大的辯護,而非我們的責備者。他知道沒有事情是有罪的,雖然一切的事情都在於人類中,一切的事情都由於人類做出。生活的熱烈的沖突,引起國家、階級、個人間的仇視與嫉忌者,在文學上只算是一個舊的錯誤,它相信人們的高尚的意志能夠,並且一定要,摧滅所有這些的錯誤,所有這些妨礙精神的自由發展,使人們入於獸性的威權之下的東西。

當你密接的看着那顯在文字與想象里的創造力的巨大川流時,你覺得,並且相信,這個川流的偉大的目的,就是永久的沖洗去所有的種族、國家、階級間的閡隔,並且把人們相互競爭的重擔取下,使他們直接的用他們所有的力量與自然界那些神秘的勢力相競爭。這樣說來,那麼,那文字與想像的藝術似乎

成了,將成了,人類全體的宗教了。這個宗教是吸收所有寫在古代印度的《聖經》里《Zend-Avesta》(譯者按:這是波斯古代的經典)里,《福音》及《可蘭經》(《Koran》)里的東西的。

以上的簡陋膚淺的大概意思,就是《世界文學叢書》(《World Literary>)的一班工作者對於文學的態度,即不損害於個人的偏於一個或其他的方面上。這個叢書的機關,是隸屬於「平民教育委員會」(「The People's Commitssary for Education")之下的,它的目的就在刊行英、美、法、德、意、西班牙、葡萄牙、斯塔德那維亞(Scan-dinavia )(按:即北歐、瑞典、挪威諸國)匈牙利等國的最著名的作家的著作。

由所附的目錄上,可以看出那出版的公司,「世界文學叢書社」,現在,它的工作的頭一步,正由從十八世紀之末到我們的時代,即從法國大革命之始到俄國大革命的時期內各國所刊行的著作里選出許多書來。因此,俄羅斯的國民將有由歐洲的熱烈的精神創造力,自一世紀有半來,所創造出來的所有詩與藝術之文的精華在其手中了。

把這些選出的作品集在一起,將成一個依年代排列的宏偉的文學選本,使讀者能夠十分知道這些作品的創造、起源及文學派別的興廢,詩文技術的發達,各國文學相互的影響,及歷代文學進化的全部運動——自Voltaire到Anotole France,自Richardson到Wells,自Goethe至「Hauptmanp,等等。

這個叢書是為平民教育用的,欲使讀者得以研究在這兩個革命中間的文學創作品的歷史。這些書都附以序言,作者傳略,那曾產生幾個派別或著作的時代的略史,並有一部以年相次的文學史及好些關於傳記的注釋。這個叢書想刊行這一類的書一千五百種以上,每種大略有三百二十頁。

以後,《世界文學叢書》還想以中世紀的文學,俄國及其餘斯拉夫國家的文學,以及東方的意象的思想與文學的創作品,印度、波斯、中國、日本,及亞拉伯的優美的文學,貢獻給俄羅斯的人民。

與這個叢書同時,還要刊行一種小冊子的叢書,想要最普遍地散播於民間。這些小冊子包含歐洲及美洲的文學中最超萃的東西,而附以傳記,注釋,社會學上的雜記等等。

因它決定人於歐、亞兩州人民精神聯合的道路上,所以俄羅斯人民之讀之者,一定要得道這些國家及種族的歷史,社會生活及心理學的詳細,它現在正

渴想着同它們在一起,去造成社會生存的新形勢。

文學是我們祖先的功業與錯誤,超越與失敗的活潑的,意象的歷史,有偉大的勢力,以影響於思想的構成,以防制本能的殘酷,並以教育意志,而到了最後,還一定要完成它的重大的責任,就是那最堅固,最親切的聯合那些人民,用他們的痛苦與願望的覺悟,用他們想望一個美麗自由的生活的快樂之共有的覺悟的有力的責任。

這些小冊子的目的,就在使讀者從中完全得到歐美人民生活的方法,以示他們的思想、情感、風俗的異同,預備叫俄羅斯的讀者去得到世界的及人類知識,這種知識是這樣的普遍的,活潑的,在藝術的文學表現出來,並且,由它,而言語不同的各民族乃能最容易的完成他們的互相了解。

文學著作的范圍,在精神上是無國界的。於我們現代,人類皆同胞及世界的社會之思想顯然的變成實現,變成必要時,我們是不得不盡力的,求世界同胞的有益思想的同化之以極大快度實現,並透入民眾的心靈及意志的深處的了。

人的知識愈廣,則人愈為完全。人對於他的同人的興趣,愈銳敏,愈熱切,則融合善的創造分子成一個聯合勢力的歷程,完成的愈快;我們經過我們的橫斷的驛站而達到相互了解、敬重,友愛的普遍的快樂也愈快,到達我們自己的光榮也愈快。

因欲使未受教育的人養成讀書的興趣,這些小冊子的叢書,將包含有一種外面有興趣的書籍,如情節復雜的故事,娛樂的、滑稽的故事,歷史小說,冒險小說等。

這些小冊子將依年代的次序刊行,所以即使平民的讀者也能夠很清楚地去追溯歐洲精神界發展的歷程——自大革命到我們的悲慘的日子。這個叢書想刊行三千至五千種,每種包含三十二到六十四頁。

以它的質量而論,這個偉大的出版計划,在歐洲實是空前的舉動。

實現這個計划的榮譽,乃屬於俄國革命的創造力——這個革命即它的仇敵所視為「引起人類的野蠻性者」。在它的活動的很早的時候,在難以敘述的狀況底下,去起首做這樣的一種負責任的,規模廣大的教育事業,俄羅斯的人民實有權利以為這種事業師值得豎立紀念碑的。

在因人類為他們的肥胖之金錢的黃色魔鬼的熱烈崇拜所發狂面招致的罪惡

、的,可咒詛的殺戮之後,在怨毒與厭惡的流血的騷亂之後,而把精神創作品的寬廣的圖畫表現出來,沒有東西是比它更合時宜的了。在野蠻的禽獸的喜樂的時候,令我們回想到所有那些年代所教訓我們,智慧與天才所教訓於世界的真正的人類的東西Q

馬克辛,哥爾基(Maxim Gorky )

文eM現在的噩斯

本篇是登在本年六月四口及十一H麗期<HrAU,遇刊上的。

saxun Gar"新近在生豳寨雅裳府庇公底下,焦觸了~曲母大的出版所、名「費文舉贊福洞』「刊行菜的文犀名著。道鐳文孽就是S 稠「世界文畢道洛社』第一次出版目^上的序言,府俏&的高新的理想主麟7沒有別的地方比法例序井外史STfil、巫UJ了的!。所以運篇文章由M以&玄用弱的配想的精品、•.2希文章不僮處都南某的求要的要伴,也比現在的最戮我的,最夠大的出版完苜。制我優如的交率隨修,巫好%切。

返序中所就的要出版一千五.白種的三燈二十頁的帶文軍火灰衣的就展

,典三千乃至五千杼的三十二——六十四K的小冊子,我仍相信道W*空前的我做大的平民做我制,不俺在做觥加沒有酒,如畲的文明世界喪警41-填樓的做大的空版胖制。

在俄舞革命方在建設的蚌期,即有運域大規模的出版計剿出現,的人民寅有楣利以弱道和馳菜是住得起察立紀念碑的』。r他的仇勤所潮舞「引起人獨的好整住的革命匕乃a超普大的文化活勵,道親得不使他的仇敞1H吃前尬旦即口的。而我的刖由此可以吏了加花西家冠克,知道他傷不地「文化的破場者j,乃是r文化的操藤岩,創I C —C渝那一佃國家»有比他更具有瞿的熟忱,胤創造的a的。

幽,司第著

《文學與現在的俄羅斯》原稿

哥爾基在莫斯科萬國大會演說

O李少穆譯

(Gorky是一個工人出身熱心勞動運動的革命家,文名和托爾斯泰相等。這篇是他一九一九年在莫斯科萬國大會底演說。)

今天是十二月十九,乃萬國大會的日子,全俄國底無產者須當他是一個盛節並且這俄國革命底大紀念日,工人們須要永遠記住在心裡,時常記在心裡。

並不是這演說本有什麼重要,乃是歐洲、亞洲各國底代表,對俄國人民所說的話實在是光明而又新鮮。他們對於勞工的俄國有深於相信底感情,又深知俄國歷史上的故事,所以二十三位演說者都說的很重要而有意思。

印度人、高麗人、英國人、波斯國人、法國人、中國人、土耳其人及其餘的人所說的都大旨相同,題目都是一樣,都是批評帝國主義底題目。

我以為這是不必加以惡評的了,因為它是舊社會上已過的事,它是工人群眾耳朵里聽的極熟的事,在這個大會里沒有特殊的意思。

這個大會底意思是大家都有一致的感觸,要形容起來,好像在過去人的棺前自然發動的哀感,又好像極好聽的鍾聲,聲聲要叫起全世界的人民幫助革命的少年俄國,又好像聲聲叫起俄羅斯為了平民主義去幫助全世界底勞動工人奮斗。

現在沒有一處演說不聽見有信用我們俄羅斯國的話,俄國自從做了社會主義的先鋒,到是光榮地、順利地做完它極困苦、極難到的功課,並且可以叫別的國家也跟着它的榜樣,造成一個新樣式的生活。

所演說的可驚駭、可佩服的事,雖不是同樣的語言,卻是同樣的心理,同樣的口氣,更證明只有人民底自由意志有了賢明的指導,才能夠做成一件神奇的事跡。

這不是神奇的事跡嗎?自十八紀以來,俄帝國底人民在東在西,都用侮

辱及流血的方法,壓迫各種革命及解放底運動。即如法蘭西大革命時代,我們君主派的軍人將我們革命軍殺敗;波蘭為爭自由的革命也遭他們多次殘酷的殺戮;一千八百四十八年又扶助奧國皇帝壓迫匈加利亞的革命;一千八百七十八及七十九兩年,又屠殺土耳其底憲法會議;欺凌波斯國;幫助中國君主政府,陷中國國民運動於血泊之中。總而言之,凡是一切殺人的事,無不經過私心的怯膽的暴君之手。

現在世界各國底工人他們的心,他們的心,均已回過來,對着我們非常的人民了。

存大希望大信用的心看着我們俄國人民,都相信他將要誠懇勇猛的做成一件強大的事業,好決定全世界.上底自由,脫去昔日腐朽的鐐銬。

信用與希望已由回部及布哈拉代表俞束布夫底演說最強烈地表示出來了。他的熱心的演講對於俄國的革命,確認為全世界大同底意思。

他說:「你們不要怨自己窮乏和困難,你們須要下大大的苦工,朝着犧牲、克己、果斷、坦白、勤懇上去做。」

實在俄國的工人已引起全世界注意他們了。他們政治的成熟好像在人類眼前已經畢過業了,他們表現自己於全人類是一個新式生活的創造家,將社會主義的理想見諸實行,並且用大規模的方法做成功,這乃是第一次有確實的經驗。

世界工人對於俄國工人注意的事當然都明白了,我們就要行世界大同底主義了。這一次世界上的工人向著俄國社會黨得了無窮的益處,感謝他們將義旗樹得這麼樣高,這麼樣快c歷史上必定拿他當做一個教習,教導這許多數千萬兆的平民。許多困苦艱難它都嘗過,所以它定是膽大、堅決、博愛、無私。

他須要牢記在心,他自己曾被毒蛇液毒過了的,他的主人翁並將此毒液毒遍全球。所以他必須記憶,舊時代對於鄰居一切殘刻禽獸的種種行為,也要刺到他的血肉之中,牛不要忘了他的粗。因為有熱心的無私的工人才能夠將舊世界可惱可厭的事從根本掃除干凈。

來賓諸君呀!全世界的工人對於諸君都抱了一個大希望。他們的心裡要看見你們誠實的無私的人毅然決然去做改造世界底工作。

使全世界看看你們是新的人物C使全世界看看你們所做一切事都至善至美,你們的愛,你們的義俠,你們的正直及你們做事底能力。

隨感錄

(八九)再論上海社會

。獨秀

從前做《黑幕》一類的小說,不用說是為了金錢主義。世界上弄錢的法子很多,做這種小說來弄錢已經是有點黑心了。現在因為《黑幕》的生意不大好,搖身一變來做新思潮的雜志騙錢,外面掛着新文化的招牌,裡面還是賣《黑幕》一類的貨。上海騙錢的法子很多,拿這種法子來騙錢,來糟蹋新文化,更加是黑心到了極點了。

從前貪官奸商合起來運米出洋,不用說是為了金錢主義。世界上弄錢的法子很多,運米出洋好叫自己發財,窮人吃貴米,已經是有點黑心了。現在因為販米出洋受人唾罵,換一個法子來辦平某局,就由這平祟局運米出洋(詳見八月二十六日上海《時事新報》本埠時事欄),上海騙錢的法子很多,拿這種法子來騙錢,來造成米荒,更加是黑心到了極點了。

你們提倡新文化反對《黑幕》,我就掛起新文化招牌來賣《黑幕》;你們提倡辦平祟,反對運米出洋,我就掛起平祟招牌來運米出洋C這種巧計,可比《三國演義》上的諸葛先生還要利害。因此推論,打着「毋忘國恥」的招牌賣日貨,打着社會主義的招牌擁護軍閥官僚,也是意中事。所以什麼覺悟、愛國、利群、共和、解放、強國、衛生、改造、自由、新思潮、新文化等一切新流行的名詞,一到上海便僅僅做了香煙公司、葯房、書賈、彩票行底利器。嗚呼!上海社會!

M 、止號一口

弟八卷第一萬

(九。)學說與裝飾品

。獨秀

本來沒有推之萬世而皆準的真理,學說之所以可貴,不過為它能夠救濟一社會一時代弊害昭著的思想或制度。所以詳論一種學說有沒有輸入我們社會底價值,應該看我們的社會有沒有用它來救濟弊害的需要。輸入學說若不以需要為標准,以舊為標準的,是把學說弄成了廢物;以新為標準的,是把學說弄成了裝飾品。譬如我們不懂適者生存底道理,社會向著退化的路.上走,所以有輸入達爾文進化論底需要;我們的文學、,美術,都偏於幻想而至於無想了,所以有輸入寫實主義底需要;我們士大夫階級斷然是沒有革新希望的,生產勞動者又受了世界上無比的壓迫,所以有輸入馬克思社會主義底需要。這些學說底輸入都是跟着需要來的,不是跟着時新來的。這些學說在社會上有需要一日,我們便應該當作新學說鼓吹一日o比這些更新的學說若在社會上有了輸入底需要,我們當然是歡迎它。比這些更舊的學說若是在社會上有存留底需要,我們不應該唾棄他。現在有許多人說,達爾文底學說,寫實主義自然主義底文藝、馬格斯底社會主義,都是幾十年前百年前底舊學說,都有比它們更新的,它們此時已經不流行不時髦了。這種論調完全把學說當作裝飾品,學說重在需要,裝飾品重在時新,這兩樣大不相同呵!

(九一)懶惰的心理

o獨秀

改造社會自然應該從大處着想,自然應該在改革制度上努力,如此我們的努力才是經濟的。但是不可妄想制度改革了樣樣事便立刻會自然好起來。只可說制度不改,我們的努力恐怕有許多是白費了。卻不可說制度改了,我們便不須努力。無論在何種制度之下,人類底幸福、社會底文明,都是一點一滴地努力創造出來的,不是象魔術師畫符一般把制度改了,那文明和幸福就會從天上落下來。懷這種妄想的人就是人類懶惰的心理底表現。例如,中國辛亥革命後,大家不去努力創造工業,不去努力創造教育,不去努力創造地方自治,不去努力監督選舉,不去努力要求憲法上的自由權利,妄想改了共和就會自然有一步登天的幸福;又如俄羅斯十月革命以來,大家不想想它在這短期間,除了

抵抗內外仇敵及大飢侵,它所努力創造的只應該到何程度,便無理地責備它的成績。這都是人類懶惰的心理底表現。

我們現在及將來的改革倘不排除這種心理,定會要失敗的。據我所知道的:北京工讀互助團以為他們是新思想新制度底產物,便不須照舊式工商業那樣努力,那樣競爭,他們便因此失敗了;某處有一消費合作社,他們以為合作社是新的理想新的制度,不需要從前的營業技術,他們便因此失敗了;有好幾處學生販賣部,他們以為是傳播新文化底機關,不必採用營業的麻煩手續,連出入帳目都隨隨便便不去用力弄清楚,他們便因此失敗了。我看照這些同樣不努力的懶惰的空想,都沒有不失敗的;

此外我們時常有「徹底」「完全」「根本改造」「一勞永逸」一些想頭,也就是這種懶惰的心理底表現。人類社會底進化決不是懶惰者所想象的那樣簡單而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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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再渝上海社畲2優的他察一Ktfi小能,不M就曷父了金»主裝.,仕界上弄«的法子很多•俄翳小毅*番巳»批布;5黑心了・現在要饕的生點不大舒,K身一我家做新思以的筵朴國依,外面榔CST文化的招牌,一MMU;田/黛的;*子很*,今這機油子布Htt碾W4新文化,電加專心河廣用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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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0)孽盛裝施品T *家祖而推之心世而«恨的ft理,等&之所以可貴,

《隨感錄》原稿

通信

男女同校問題

獨秀先生:

廣東現在沒有一間女子高等專門學校,中等學校的女畢業生,除了少數可升嶺南大學外,簡直沒有求高深學問的地方。那麼廣東高等師范應該男女同學,不是性靈閉塞的人,都沒有不承認的。怎想今年廣東教育大會通過高師開放案後,即有省會「礙於風化」的沮議,省長「無開放之必要」的批駁;男女享受同等教育的機會從此就成泡影。我們細想專門以上學校應該男女同學的理由何等充分,數百女生底開放高師的要求何等懇摯,現在竟遭失敗,真是可嘆!我們見得這樣情形,覺得「高師開放」底運動是刻不容緩的,所以立意去干這宗事情。運動的步驟:第一,想十月十號以前,刊行一本《高師男女同學問題號》,關於男女同學底利害做具體的研究,想將一般腐物的迷夢喚醒。但我們能力薄弱,恐沒有多大的影響,先生平素對社會底運動有很大的同情,故求先生幫助我們,替我們撰一篇文章,最好九月廿五號以前寄到。

獨秀先生呀!這一宗事情關於社會進化很大,很望先生對於我們這種要求給一個滿意的答復。敬祝先生康健。人社

接到諸位底來信,一直懶到今天還沒有答復,文章更不談了;只好靜候着讀諸位底大作,供我懶人底眼福罷.關於男女同校這個問題,本來沒有什麼深的理論值得當個問題去討論。像這種淺近的事大家還要大驚小怪的起來反對,可見我們中國人底程度還同五六十年前反對鐵路時代差不多!我從前和汪精衛先生談及此事,精衛先生說,中國人把男女防閑看得這樣重,只有索性實行亂交可以破破這固執的空氣。精衛先生這話雖未免激烈一點,但對於中國人的迂謬思想和習俗,每每令人發這種感想。前月十五日上海《時事新報》上有一段新聞,真令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錄在後面請諸位想想那姓蔡的是誰?

獨秀復

曹、張宴客時之趣語

——忽談「姓蔡的」問題

曹、張兩使瀕行之日,特於中央公園宴請各部總次長及軍警K官。席間,張使卒然問曰:「諸公可曾聽說北京有個姓蔡的,鬧得很兇麼?」曹使亦卒然應日:「是不是那個男女同校的姓蔡的?」張使曰:「可不是。」曹使即顧王懷慶曰:「老弟何不看管他起來?」王未答,幸有某閣員以他語岔開。當時曹、張兩使一唱一和,大抵卒然而至。且所言多在可解不可解之間,席間竟有相顧失色者雲。

大學教授問題

獨秀先生:

閱報悉國中有西南大學之建議,而先生等被任為籌備員,深以為吾國教育界前途賀。大學之組織分科之辦法,雖時時於報端見其鱗爪,以未窺全豹,不敢有所妄陳,然愚見所及有一事不敢默然者,則教授之選擇是也。考教授二字於英、德文為Professor,法文為Professor,乃最高尚最榮譽之職也。其在德國及瑞士更為重視,任其職者均為各界之泰斗,著作等身之士,以數十年之經驗導青年後學之士,識途老馬,是以無顛蹶之虞。鑄昔在巴黎予參觀大學開學式,見教授席中均斑白老者,鬢發皓然之士。歸而考其歷史,始知皆各界之傑才,中國之碩士也。英、美教授資格不及德、瑞之嚴,然任其職者亦莫不得博士後積十年以上之研究,經五六次之發明,否則斷不敢望此席也。反視吾國,任教授之職者均屬青年後學,往往在國外大學初得學士碩士,回國即肩此重任,其得有博士學位者更志高氣揚,莫不有大學教席舍我其誰之志。在吾國人才缺乏,固不足深責,然長此不已,豈我國高等教育前途之福哉!今乘我西南大學正在草創之時,聊供一得之愚,如蒙采擇,不勝幸甚。鑄以為吾國在此過渡時代,大學教授當用外人,前在國時即力主之,今出國後更仍不變我初衷,幸先生等勿笑其洋迷也。鑄所謂之外國人,非能明幾句外國話如我國以前各校所請之外國人也,亦非但得有碩士、博士頭銜之外國人也,必其人得博士後更積有十年以上研究,雜志叢報時時見其發明之披露,此等人在其本國人材如林,尚無分於教授席中,設吾國降格以求聘任此等人為教授,以視世界著名各大學之教授固未免稍有遜色,然以視吾今日之本國教授,其相去自有公論矣。回憶初來此間,有德國同學名米思麥者,在此得博士後,又復研究一年,一旦來別,雲將歸國,鑄詢以將有何任,彼雲將往柏林應中等教育員試。鑄深以為奇,彼即轉詢吾國亦有此等考試否。鑄答以中國人得博士後已為萬能,任大學教授尚綽有餘,更何惜為此中等教員乎!彼答曰,然則君畢業即有Prof.Dr之希望矣。鑄聞之不禁郝然,即答日,余回國

後當再不蹈他人之覆轍,但願在化學工廠中任一小職,惜現在中國工廠尚不發達,如無機會,將來亦擬在中等學校中任一教職,能免此考試,已屬幸事,若Prof.Dr,余所不敢為亦不願為也。彼雲若貴國學生能人人若君,則十年二十年後,中國之大學何難與德國相等。此一席談,鑄深印於腦不敢忘也。

又憶及昔在美國每晤吾國同學,輒滋滋問北大教授薪水若干,如何入門。鑄答以君等畢業後,何不為耶爾、哈佛之Prof,而願為北京大學教授乎?彼乃屈指申數日,某某君昔在某大學之同學也,某某與吾同得碩士也,彼等先回國,已在北大掌教矣,吾留此較久,豈反不勝任乎?鑄答以君為中國人,亦愛中國乎?答曰,何在而不愛?鑄日,君既愛中國,當希望中國第一之大學將來與世界著名之大學並駕而齊驅,若人人如君,不將淪吾國大學於德國中等學校以下乎?彼乃恍然大悟,不復冀此大學教授矣。先生等聞此瑣屑之談,吾知其必厭然乏味矣。今請簡述之日:(一)中國之教授在此過渡時代,非本國人所能任也(二)請真有學問之外國人為教授,不足恥也。二十年前之英吉利,歐戰前之美利堅,其著名大學之教授均為德人,是以英、美學生聞German Professor二字,莫不敬而重之。鑄自離北大後,曾在美國芝加哥大學博士院內研究有機化學,所從之教師,非美國人乃瑞士人也,楚材晉用,美國尚如此,在吾國亦何傷?歐戰停後,蒙其介紹來此間,從世界著名之化學家Werner,不幸來此不久,彼即逝世,乃改從繼其任之Karrer研究有機化學中之Glycosides,此為近•卜五年德國化學家所最從事於研究者。前柏林大學教授E.Fischer為此界之泰斗,今此間之Karrer 則其後起者。英、美各大學,對於此類化學尚少研究,鑄不自量力,肩此重任,在此研究已逾一載,雖不敢謂有所發明,然積一年三百日一日八小時之成績,亦不敢謂毫無心得,預計明年二三月間可得一小結束,應試後或往德國明興(Muchen)或往法國曩西(Nancy)二處之教授,非但為德、法二國化學界之泰斗,抑亦世界學者所景從也(後略)

趙仁鑄寄自瑞士

增高一國學術程度,自然非增高大學程度不可,增高大學程度,自然非增高大學教授程度不可;此時中國要增高大學教授程度,非多多聘請外國學者不可;這是一定的道理。章行嚴先生前在北京大學時,即力說北京大學教授底程度已和學生底需要不相應,非改聘外國學者不可。王撫五先生也主張西南大學教授只用外國專門學者,他自己情願辭去北京大學的教授來當助教。章、王二先生底見解都和尊論一致。我也極端贊成這個主張,但附有兩個條件:(一)圖書館及科學實驗室有相當的設備;(二)學生外國語有充分的聽講力,否則就是延聘外國學者來也無甚益處。獨秀復

工人教育問題

獨秀先生:

讀八卷一號《新青年》,知道先生對於我的意見還有誤解之處,現在再略加說明如下:

勞工問題之解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成功,所以我雖沒有「神通」使他們立刻受平等的教育,但是我的意見仍希望一般熱心勞工問題的人,以全副精神注重工人教育這一點,因為我身居工廠,實在覺得一般工人知識的飢荒,比無論什麼痛苦都要深一些。他們肚飢知道要食,身上寒冷知道添衣,唯有沒有知識的痛苦他們完全不覺得,所以若不想法增加他們一些知識,即使先生們天天為勞工問題做文章,還是不中用,於他們身上還是不能發生效力。如此情形,試問先生有何方法可以解決勞工問題?

先生最致疑於我的,以為是「拿教育這句話來搪塞好做加工資減時間的障礙」,我不能不說這是先生的武斷。我三次通信具在,明明主張減少工作時間增加工資與先生無異,但不以此二事(減時增資)為滿足,力主實施工人補習教育及儲蓄與減時增資同時實行,所以免工人耗費時間金錢及習於游情之弊,而謀增進改善工人之地位C 即使他們的知識能力經濟能力逐漸增進,成為工廠股東之一分子,股東即是勞工,勞工即是股東,這就是我的希望,不知先生何以看不明白。至於如何人手,我們都是「人」,沒有「神通」,只好就所能去做就是了。

一九二。年九月八口知恥白

先生也主張要加工資減時間,那便好極了,先生又主張不以減時增資為滿足,更力主實施教育,那便更好極了。但先生是主張拿教育做減時增資底條件,我以為減時增資是工人應得權利,若加上條件便是搪塞底話。我主張拿減時增資做教育底條件,先生以為怎麼樣?每日做工十二點鍾,上海現在的生活必需品這樣昂貴,每月只有十元八元底工資,試問先生若處到這種境遇,哪裡會有時間力量去受教育,哪裡會感覺沒有知識底痛苦?人類生活的慾望是由物質的進到精神的,斷沒有丟開物質的便進到精神的。飢寒救死不暇的人還說什麼知識不知識!

先生自己說是主張減時增資的,說我「還有誤解之處」,先生說我「武斷」,先生說「三次通信具在」,現在把屢次通信里關於主要爭點底話錄在後面,請先生及讀者諸君大家看看是不是我誤解,武斷。

先生第一次信上說:

「總之工人扶乏知識,非注重工人教育,則減少工作時間,增加工資,

適足以資其為惡。」

先生第二次信上說:

「若對於無知識之工人實行增給工資,減少時間,而不謀增進工人知識,則於社會於工人均無益而有害。」

先生第三次信上說:

「仆深信教育平等為人類平等之唯一基礎,欲求人類平等之實現,而不以教育為基礎,雖以多財與工人,亦難有善良之結果。」

先生這次信上說:

「所以我雖沒有『神通,使他們立刻受平等的教育……」

把四次信上的話綜合起來,先生是豎了一塊教育平等底大招牌,隨即自認沒有「神通」使它實現,這便是只有招牌而無貨賣了。但是先生一方面又力說沒有教育是不能減時增資的,那麼,先生所主張的減時增資,在邏輯上是不是已經自己取消了呢?換句話說,就是,先生明明曉得教育是不容易實現的,然而偏要拿他來做減時增資底條件,這不是拿句空話來搪塞好做減時增資的障礙是什麼?獨秀

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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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原稿

生存兢事典互助凡樹裝阜的一林率就,本家旦方是非,瓢所照什嫂功罪•,然而一解輸入中囪,便暗常疑端的定出初郭案.,其翟的,尤器「生存兢乎寅「互助」。

「生存鼓乎」即替哪所B3「事存」另38人設在戊戌政燮以前,英僻的祺看人不但心以身然,而且遺用作催促革新的方便,所以用存脫非常K行。到微米,革新典像»麗俱失K,國人略略自己«到劣黠了,於是到於事存生m恐怖,只有恐怖而不肯努力,於是乂瘦了意>甚且至於怨恨到留勤,貌他提倡串存,便是適間大旗的引子。■1・,1—'克W巴特金的「互助諭,出板本在一九。二年、,歐麒暗旗,福的M要鼓吹熔力,盛行翻印,蜂源也流到制,——篇的少嫩人的介貂,是別一串——假都知道天下

有瓦翳件串。那畤候鼓吹的意思,已^典著去的本意生存立案互助

周建人

不附了,然般秘髏他施客,卻又以身此靛聯倒了建M文,徙此可以優生存就孚果救出,是一展羽簍激食的串就,扶助人&的耨#。現在,吃戟大略巳完,劇卻旋來得救>牢牢就真制在§8狗圃之內的人,便乂到互助現抱了疑心,雷慨囑了•

番,自然界中的生物,生活方法原不一缽:網-蜂®中,有合蕈的筮螺,也有不令辜的螺贏,或重生活梅其活液>或者穆其ftftffi;各株的生活,只是要有生活的梯W ,而且能繁殖他111的於福,所以如何逾於生存,他^便如何生活。道她來用了我伸自己的道源%念,可以砰能功罪的審。

生物究竟如何生活>如何迤化.我憑黑向自然中去辱,因鴻迤化輸不是番卷上的季周;騫點歌「生存就事」

《生存競爭與互助》原稿

苴侑先案十一月一日發行廠:;g試編羅素既刊著作目錄•張常年/

羅素的邏輯和宇宙觀之概說,王星7^拱/能夠造成的世界-羅素著李季一

譯/自敘・羅素著鄭振鐸澤/民主上

~與革命*羅素著張松年譯/附民族

自決•列寧演說震激譯^^****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