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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檻坐着。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件破夾襖,盤着兩腿,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見了我,又說道,『溫一碗酒。』掌櫃也伸出頭去,一面說:『孔乙己麼?你還欠十九個錢呢!』孔乙己很頹唐的仰面答道,『這……下回還清罷。這一回是現錢,酒要好。』掌櫃仍然同平常一樣,笑着對他說,『孔乙己,你又偸了東西了!』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偸,怎麼會打斷腿?』孔乙己低聲說道:『跌斷,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懇求掌櫃,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人,便和掌櫃都笑了。我溫了酒,端出去,放在門檻上。他從破衣袋裏摸出四文大錢,放在我手裏,見他滿手是泥,原來他便用這手走來的。不一會,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着用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孔乙己。到了年關,掌櫃取下粉板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一九一九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