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巢雲》而望,則春空晴明,千里一碧,良田沃壤,高下 而相連;長溪深溝,回旋而交映。行人往來,飛鳥出沒, 蓋不可以目力窮也。而或雲煙晦冥,雷雨震作,窗戶 之下,咫尺莫辨,居僧恬然,見以為常,則院據山之高 處,概可知矣。始謂「南峰院」載於《圖經》,而無碑志,可以 考其建置之跡。嘉祐中,改賜今額。我先君金紫,當祥 符間為進士,結友習「課於南峰者久之。吾母同安郡 太夫人張氏又家於此山之下。予晚仕於朝,或進或 退,數過是院,登高遠望,而思我先君之遺風,思無可 得者。攲椽破瓦,不蔽風雨,未嘗不感慨太息而去。」至 熙寧中,有僧希仁始來住持,未果興構,遽卒,弟子懷 式者繼之。式有才略,不求于人而求于己,一金而積, 積至「數千萬緡。歷二十餘年,而所謂殿堂、廊廡、三門、 池亭之屋,一切新之。又召良匠塑佛菩薩侍衛凡九 軀,金碧煥燿,冠纓飛動,為一山之鎮焉。」嗚呼盛哉!蓋 院之廢興,繫乎主者之才否,抑亦有其時耶?宋受天 命,神聖繼位,皆以仁治天下,好生而惡殺,戢兵而惠 民。是以時和歲豐,民阜於財。而浮屠氏求取於民者 無厭,然民亦喜為之施也,於是列剎相望,爭以侈大 為勝事。若式師則不然,因山而為屋,因泉而為池,壯 而不僭,朴而不陋,聚景物之佳趣,資衣冠之盛遊,其 興作之費,一出於己而不求於人也,得不謂之才乎? 浮屠氏聞式師之風,亦可以愧矣。予故為之敘其事, 刻於碑,使後之人有以考焉。
《北園記》蔡確
余來官之明年,因暇日視其舍後有廢地,連跨山阪, 叢榛蘿蔓,殆不可入。余疑其去甍霤之下不能百步, 而蕪茀如此,未以為奇也,然不得不治。于是糞壤既 撤,惡草木既盡,而形勢高下相映抱,有巨松數株,修 竹萬竿,蕭然自一佳處也。余心甚樂之。乃闢小徑,直 穿竹間。竹之後,益植美花雜果,廁以梧柏,被以蘭莎。 花。之後,又與竹會,而建翠雲亭於其中。亭之後,即有 高嶺,以為縹緲臺,而立射亭與埒於竹林之外,而總 其名曰「北園。」然予所以樂者,非特園中之勝也。四向 而望焉,其東南則公孫、覆釜諸峰,連延以為之屏;其 西北益峻,則臨大江,俯孤竹,以對濡須之津。坐于亭 上,而百餘里之物象歷歷在其目中。其為境也,蟠蓄 秀蔚,而又有曠遠無窮之致,此余所以為樂也。治事 之隙,則與友生抱書攜几而往焉。於此笑傲觴詠,使 視聽不得役役於簿書牒訟之煩,而歲時嘉節,又得 與邑人共之,人之遊者,往往徘徊而不能去。余將罷 官,一日至其間,客有謂予曰:「自司馬晉時即有此縣, 雖廢置不常,然閱士君子蓋已多矣。江東之奇遊異 觀,雖號為饒,若此境者,豈易得哉?顧非深山幽谷之 阻,而臺榭登覽之跡,不少掛昔人之翰墨,而祇見辱 於樵芻,良可怪也。豈其地之偶不偶,亦有數邪?君之 來也,既搜剔經營,以發景物之堙鬱,今且行矣,乃默 無文詞以遺來者,使得考其所自,則于義尚為缺也。」 余曰:「諾。」遂書以刻石。熙寧元年十二月十五日記。
《遊青山記》陸游
「十七日,群集於青山李太白祠堂。祠在青山之西北, 距山尚十五里,墓在祠後,有小岡阜起伏,蓋亦青山 之別支也。祠莫知其始,有唐劉全白所作墓碣及近 歲張真甫舍人所作《重修祠碑》。」早飯罷,遊青山。山南 小市,有謝元暉故宅基。南望平野,極目而環宅皆流 泉奇石,青林文篠,真佳處也。遂由宅後登山,路極險 巇,凡三四里。又里許,至一庵,老道人出迎,年七十餘, 姓周,濰州人。居此山三十年,顴頰如丹,鬚鬢無白者。 又有李媼,八十矣,耳目聰明,談笑不衰,自言嘗得異 人祕訣。庵前有小池曰「謝公池」,水味甘冷,雖盛暑不 竭。絕頂又有小亭,亦名「謝公亭」,亭下視四山,如蛟龍 奔走,爭赴山谷,絕類吾鄉舜山。但舜山之巔豐沃平 曠,無異坦陸,此所不及也。亭北望,正對歷陽,周生言 完顏亮臨江時,戰鼓之聲,震于山中云。夜歸舟次已 一鼓盡矣。坐問信伯,言桓溫墓亦在近郊,有石獸石 馬,制作精妙。又有碑,悉刻當時車馬衣冠之類,極可 觀,恨不一到也。
《遊采石記》前人
十一日早出,夾行大江,過三山磯、烈洲、慈姥磯、采石 鎮,泊太平州江口。謝元暉登三山,還望京邑。李太白 《登三山、望金陵》,皆有詩。凡山臨江皆曰「磯水湍急,篙 工併力撐之,乃能上。」然今年閏餘,秋早,水落已數尺 矣,則盛夏可知也。三山自石頭及鳳凰臺,望之沓杳, 有無中爾。及過其下,則距金陵纔五十餘里。晉伐吳, 王濬,舟師過三山,王渾要濬議事,濬舉帆曰:「風利不 得泊,即此地也。」是日便風擊鼓,掛帆而行。有大舟東 下者,阻風泊浦漵見之大怒,頓足詬罵不已。舟人不 答,但撫掌大笑,鳴鼓愈厲,作得意之狀。江行淹速常 也,得風者矜而阻風者怒,可謂兩失之矣。世事蓋多 類此者,記之以寓一笑。烈洲在江中,上有小山曰烈 山,草木極茂密,有神祠在山巔。慈姥磯,磯之尤巉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