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泉飛流,異竹雜華,回映之處,似藏人家。實有九水 出於山中,四水流灌於南海,五水北注,合為洞庭。若 度其高卑,比洞庭南海之岸直上可二三百里,不知 海內之山,如九疑者幾焉?或曰:「若然者,茲山何不列 於五嶽?」對曰:「五帝之前,封疆尚隘,衡」山作嶽,已出荒 服。今九疑之南萬里,臣妾國門,東望不見涯際,西行 幾里,未盡邊陲。當合以九疑為南嶽,以崑崙為西嶽。 衡華之輩,聽逸者占為山居,封君表作園囿耳。但苦 當時議者拘限常情,牽引古制,不能有所改刱也。如 何?故圖畫九峰,略載山谷,傳於好事,以旌異之。如山 中之往跡,峰洞之名稱。為人所傳說者。并隨方題記。 庶幾觀者易知。時永泰丙午年也。
《舂陵菊圃記》前人
舂陵俗不種菊,前時自遠致之,植於前庭牆下。及再 來也,菊巳無矣。徘徊舊圃,嗟嘆久之,誰不知菊也方 華可賞,在藥品是良藥,為蔬菜是佳蔬。縱須地趨走, 猶宜徙植修養,而忍蹂踐至盡,不愛惜乎?於戲!賢士 君子,自植其身,不可不慎擇所處。一旦遭人不愛重 如此菊也,悲傷奈何!于是更為之圃,重畦植之。其地 近讌息之堂,吏人不此奔走;近登望之亭,旌旄不此 行列。縱參歌妓,菊非可惡之草,使有酒徒,則菊為助 興之物。為之作記,以託後人,并錄《藥經》列於記後,以 助觀云。
《始得西山宴遊記》柳宗元
「自予為僇人,居是州,恆惴慄。其隙也,則施施而行,漫 漫而游。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迴溪,幽泉怪石, 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 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 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 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寺西亭,望西 山,始指異之。遂命僕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 茷,窮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 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洼然,若垤若 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 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出,不與培塿為類,悠 悠乎與灝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 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 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 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嚮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為 之文以志。是歲,元和四年也。
《鈷鉧潭記》前人
鈷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蓋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 折東流,其顛委勢峻,盪擊益暴齧其涯,故旁廣而中 深,畢至石乃止流沫成輪,然後徐行。其清而平者且 十畝。有樹環焉,有泉懸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 也。一旦款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既芟山 而更居,願以潭上田𧵍財以緩禍。」予樂而如其言,則 崇其臺,延其檻,行其泉于高者,墜之潭,有聲潨然,尤 與中秋觀月為宜;于以見天之高,氣之迥,孰使予樂 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
《鈷鉧潭西小丘記》前人
得西山。後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鈷鉧潭。 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 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 可數。其嶔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于溪。其衝然 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畝,可 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 價,曰:「止四百。」予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時同游,皆 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 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 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魚之遨遊,舉熙熙然逞巧 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 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 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 能至焉。噫以茲丘之勝,致之酆鎬鄠杜,則貴游之士 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 父過而陋之,價四百,連歲不得售,而我與深源克己 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于石,所以賀茲丘之遭 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前人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 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泉石以為底。近 岸卷石底以出,為砥為嶼,為嵁、為巖,青樹翠蔓,蒙絡 搖綴,參差披拂。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 日光下徹,影布石上,怡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 似與游者相樂。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 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 寥寂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 居,乃記之而去。
《袁家渴記》前人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鈷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