鑾江挾于楚而南,蓋將問鼎於軒轅氏。迺邑大夫雅 與余善,宿戒輿馬,共命而主。潘君景升所適吳山人 元翰自錢塘至,四人相視莫逆也,遂以孟冬之十日 行矣。一發而抵楊干寺,寺負嶺而面溪,既暝,入寺,坐 松間。新月凄朗,寒色襲人。于楚亟索酒,至輒釂無遺 瀝。有間,鴟夷枵矣,各就寢。詰朝,過容成臺,迷失道,田 夫指而右,乃得徑。眾纍纍然度嶺,天霜以風景升,謂 「此往年佘宗漢醉跣所也,今安所得酒乎?」度嶺復下 者三,乃抵山口,望雲門諸峰,森若列戟。又五里許,折 而右為谼中,是為汪伯玉先生所營。菟裘長堤清湍, 白石翠壁,相向依然,而事去人亡,不可問矣。已復緣 石度溪,觀湯池及架壑舟。十里為湯口,二三叟程姓 者,指點天都示客,秀色閃爍,不可正視。又十里則軒 轅宮矣。僧竺出,肅客薦茗。問溫泉,曰:「是不盈咫尺,第 須飽食。往不者,水氣蒸人。」余笑謂:「吾戰勝者固無苦, 且若山澤之癯,何要」于楚?往觀溫泉,吾郡最多,然氣 味若硫黃,即驪山、沂水皆然,獨是泉泓洌甘香,蓋硃 砂穴也。比者八月間,砂溢水沸,赤者三日。問所之,僧 對:「若硃砂庵近而峻,醉石坦而遙,白龍潭、丹井伏亂 石間,恐不可以趾。」命沙彌以卭杖進,度嶺百折而至 庵。群峰拱立如翠屏,霞光雲氣,繚繞人裾,而天都最 為孤起,非羽翼不可。登缽盂峰,翼其肩,則景升少年 時嘗一至焉。二里許為白龍潭,潭且沍,凝綠如汕釂 而甘之。一洞穿石底,旁出余縋而下,踞盤石上濯足, 而三人者且之丹井。余袒跣追及之,井小如蹄涔,殆 非其質。里許,水淙淙瀉其間,曰「鳴絃泉。」踞而樂之,瞑 矣,乘月而歸,回望天都一峰,則殘日照耀,如初旦時 也。寢興,輿十里至湯口。踰山背而登,七里至苦竹溪。 主章姓者謀所適,章難之曰:「山紆削而蕪,僅有樵徑 耳,其若使君何?」景升曰:「使君不獨至丞相原也,且之 海子。」眾縮頸搖手曰:「原以往皆叢棘矣,且安所止宿?」 余不聽,募開道者,得二樵夫,與之斧斤,命輿人持襆 被,或負鐺及糗脯,且行且息。至所謂十三灣者,足力 盡矣。命奴前後挽,且推之。十里為九龍潭,篁箵交塞, 眾欲舍之而過,余不可目。執斤者先行斬枝芟刺而 下,道益險絕,或履樹根,或緣石壁,或接以容足之木, 下臨無際于楚。體腯而興勃勃,輒先數十步。遇奇絕 輒大呼,諸谷響應,迨原而夜矣。從原上望天都峰,較 近而差偏,故不及硃砂菴。詰旦,易芒履而上,山路始 窮,樵夫前導,常聞丁丁聲。行者越危石,攀低枝,手挽 足移,目眩心悸。既至石樓,眾喘如吳牛矣。景升賈餘 勇,前進于楚,謝不能往,余亦難之。二人偶坐以待,良 久不至,始歸原上飧。飧已,景升始至,云:「將達海子,度 沙嶺幾失足,乃還。」眾相視而嘻,於是為歸計,別僧下 山,至湯口宿焉。翼日宿山口,又翼日宿景升《有𦬊堂》。 余酒中語三君:「山川顯晦,固自有時。吾嘗導天目,沿 靈巖,歷三天子都及其它表,表在人耳目者,要皆地 中培塿耳,似黃山之神秀盤鬱宏」暘「幽奇,江南諸峰 伏而不敢賓,乃秩宗弗及,禋祀靡加,即今昔詞人諷 詠,亦何寥寥也?若非軒轅氏者,幾湮沒而不稱矣。夫 士瑰意琦行而負遺俗之累者,不亦黃山也耶?」三君 憮然不能對。余因次其《游之崖略》而併及之。遊七晝 夜有奇,得詩若干首。
遊黃山記 黃汝亨
抵巖鎮,過訪潘景升。頃之,抵汪然明精舍,止竹閣中。 次日,景升至,相與縱譚黃山之勝。先是,客有云:「黃山 宜秋,此日太侵暑。聞山君方負嵎,又蟲隱樹間,客過 輒下垂嚙臂,獼猿復群然來狎,人不可近。」余笑答曰: 「吾願以身殉山。」因訊景升,景升奮髯起曰:「黃山泓崢 簫瑟,政宜暑,諸蟲毒絕未有,有之請為當。熊」因大噱, 力辭。諸故人門生相款留者以行。行十里許,登佛子 嶺,山氣已佳。蓋黃山舊稱高四千仞,廣五百里,天目 之頂僅及其趾,此其發足也。自嶺行五里,將至楊于 寺。又十里容溪,飯容成子,仙處也。前有容成臺,徑緣 壁𨍭,溪迴繞山,望之且迷,前後石粼粼出水上,點綴 如荇帶可攬。自容臺五里外,傍溪皆竹,隔竹看山,十 里一色。明發登山,越石碪嶺,更度一嶺,飯芳村黟山 精舍。庭中杜鵑盛開。客有從石壁來薦溪魚者,為小 飲花下。進此里許,即見天都蓮花峰出霄漢上。又里 許,見雲門峰,若天闕雙峙,雲從中行,乃繚繞峭壁。行 未幾,至湯口。又里許,止祥符寺,則軒轅氏之宮在矣。 寺前為湯池。晚投蓮花庵,徑從石竇中,宛轉類下天 竺,後三生石。傍臨香溪,觀白龍潭。潭水深碧不可測, 伏亂石間為丹井,上即蓮花庵。庵前群峰簇列,僧印 我為數峰,名若為通介然。由虎巖從最高石崖逓而 下,有石如橫琴,亙十餘丈。餘石八九,皆中虛應泉,擊 石淙淙,作箜篌聲,是為「鳴絃泉。」從石上觀,則仙橋在 望,蓋山高蒼翠相接,中忽然見天,亦一奇也。下嶺十 里,左顧雲門,右顧翠微,俱秀出。從此歷巘度磧,崎嶮 互值。十里更涉一谿,至白雲庵。飯則仙人峰,若招遊 者。躡而進,一石屏迥出,有松偃臥其上,甚奇。僧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