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一理,今日進一善,明日又進一善,持久不替,則道積于身,身即道,道即身,渾然無間矣。」 于是又言「斆之與學,各居其半,我之所教,僅能半之。」 高宗于此,尢當自力。必也一念終始,常在于學,無少間斷,然後德之所修,有不知其然而然者。曰終始不曰始終者,學無止法也。上言道之積,下言德之修者,以理言之是謂「道,以所得言之是謂德,非有二也。」 說論為學之方至矣,猶慮高宗未知所法,則又勉之以成湯為法。成湯既盛矣,德猶恐其有愆,過必改而不吝,儻能視其成法,安得有愆?君德既修,然後大臣可居其職,招賢能以列庶位,說其敢不敬承乎!學之一字,前此未經見也。高宗與說始言之,遂開萬古聖學之源,其功亦大矣哉。
《詩敬之》:「維予小子,不聰敬止。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 光明。佛時仔肩,示我顯德行。」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群臣進戒首以「敬之」 ,敬之為言,成王則謂予小子不聰而未能敬,方其日有所就、月有所進,其道何由,惟學而已。蓋學則有緝熙光明之功,凡人之性本自光明,《大學》所謂「明德」 是也。惟其學力弗繼,是以本然之光明日以闇晦,今當從事于學,猶婦功之績接續而不已,以廣我本性之光明,然輔弼我,使能當此負任,則群臣之責也。願示我以顯明之德行,使曉然知用力之方。此成王慮學之難進,故望於群臣者如此。德者行之本,行者德之發。成王之學,惟欲充其性之光明,進其身之德行,豈後世務外者比哉!
臣按:二君初非聖人之資,惟其知學之本,故能「克己蹈道」 ,卒為商、周令王,後世未有及之者,學有功于人如此哉。
《漢高文武宣之學》
漢高帝初定天下,太中大夫陸賈時時前稱說《詩》《書》。 帝曰:「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曰:「馬上得之,寧 可以馬上治之乎?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鄉使秦已 并天下,修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有慚色, 謂賈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 古成敗之國。」賈乃祖述存亡之證,凡著十二篇,每奏 一篇,帝未嘗不稱善,稱其書曰《新語》。
先儒胡宏曰:「賈之《對宜》曰:『陛下之得天下,非專馬上之力也。蓋陛下本以寬大長者,受懷王入關之命,為天下除殘賊,所過亡擄掠,赦秦降王子嬰,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約法》三章,父老惟恐陛下不為秦王,庶幾三代得天下之仁。項王負約,王陛下于蜀、漢,陛下忍而就國,用蕭何為相,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項羽賊殺義帝,陛下舉軍縞素,告諸侯而伐之,庶幾三代取天下之義,不齷齪自用,多大略,得英雄心;師張良,任陳平,將韓信,庶幾堯舜禹、湯文武知人之明,鎮撫百姓,下令軍士不幸死者,更為衣衾棺殮,轉送其家,庶幾堯舜禹湯文武哀鰥寡恤孤獨之政。此數者,陛下所以得天下也』。」 今天下已定,願陛下退叔孫通,聘魯二生,使與張良、四皓及如臣者共論所以承三代之宜,定一代大典,以示天下,以詔萬世。使陸賈有是對,而漢祖用其言,則必六宮有制,適庶有辨,教養子弟有法,后夫人嬪婦各得其所矣,又安得有戚夫人為人彘,趙王如意、淮陽王友、梁王恢之皆不得其死哉?又安有審食其瀆亂宮闈之醜,而呂氏至於族滅,後世世有外戚之禍哉?則必制國有法,荊王賈、楚王交、代王喜、齊王肥不封數十縣,而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及皋陶、伊、傅、周、呂之裔得血食矣,則必體貌大臣,蕭相國不繫獄,黥布、陳豨、盧綰、韓王信不皆叛矣,則必不襲秦。故尊君抑臣,而朝廷之上,「制禮以道,謙尊而光。」 「乾剛不亢,臣道上行。」 「致天地于《交泰》」 ,而大臣可以託天下。委六尺之孤矣,則必封建諸侯,藩垣屏翰,根深蔕固,難于傾拔,可以正中國四裔之分,不至畏匈奴與之和親矣,則必復井田之制,不致後世「三十稅一,近于貊道。」 富者田連阡陌,僭擬公侯,而貧民冤苦失職矣,則「必侍御僕從罔非正人,有疾病不枕,宦者臥臨,棄天下,公卿大夫受顧命,婦寺不得與,而大正其終矣。」
臣按:胡宏之論深中當時之失,蓋賈雖有「修仁義、法先聖」 之言,而其所陳不過秦、漢間事,安能舉其君于帝王之隆哉?此宏之所以深惜也。
漢文帝時,賈誼為長沙王傅。歲餘,文帝思誼,徵之至, 入見,上方受釐,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 本,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罷,曰:「我 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
臣按:文帝之問賈誼及于鬼神之本,鬼神者何?陰陽造化之謂也,帝之問及此,其有意窮理之學乎?誼具道所以然之故,帝為之前席,其必深有感于心矣,惜史氏之不載也。然鬼神之事至難言也在。